孔蒙坐在寢室裡的桌子前,桌子上放着朱子墨三人雜七雜八的書籍、用具和零食、以及包裝袋。
不過,此刻孔蒙身前放着一張紙,紙上有朱子墨、朱青、朱顏落、朱不清、朱仙羽、花和、李雀、張青青等等上百個不同的名字組成的樹狀圖,還有幾個不同地域的名稱,其間連接着密密麻麻卻井然有序的線條。
那些線條就是孔蒙的分析,只有他一個人能看懂的分析。
孔蒙皺了皺眉頭,不停的劃去一些名字,最後也劃去了花氏的樹狀枝,自語道:“母系一族有九成九的機率沒有問題,父系一脈只能從朱仙羽開始查到,以上的家族歷史無從可查……不過那時正處於民國大亂,想查也沒有頭緒……不過他們的晚年……”
孔蒙看着資料,手有規律地敲着桌子,不知道想些什麼。
××××××
金老大祭拜完先祖之後,走進另一間密室。這件密室幽暗,並沒有開燈。
其中有五個吊着的幾人合圍大小的鐵籠子,每個鐵籠子中有三到五具不等的乾屍,每具乾屍肢體極度扭曲,嘴張得老開,幾乎佔了一大半張臉,他們應該是身前遭受了極大痛苦。其實更應該說是什麼怪物的身體,因爲除了有人的肢幹,確實找不到像人的樣子。
“金老大金老大,你放過我吧,”一個疲憊、極度恐懼的聲音從其中的一個鐵籠子中傳出,那聲音帶着乞求,帶着希望與絕望,“我……我……我願意爲你做牛做馬,永世不會背叛……我還有一個年邁的母親……你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你放過我吧……”
這個青年,就是趙小明說的那個不懂規矩的新進同行。其實,這個青年被抓也覺得莫名其妙的,因爲他只是和金老大對視了一眼。此刻他聽見一些響動,一看是金老大進來了,就像溺水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慌忙叫喊。
金老大無動於衷,面無表情,他盤膝坐下,接着閉上眼睛,口中念着聽不懂的話……或者咒語。慢慢的,他身體開始發出肉眼幾乎不可見的銀光,過了十幾分鍾那些銀光開始變得強烈,並且開始懶洋洋地蠕動起來。
而看着金老大的那個青年,眼睛瞪得老大,臉色呆滯,口中喃喃道,“是真的,是真的……不可能……不……不可能……”
青年眼神恐懼,望向周圍,只見周圍的乾屍,他彷彿明白了什麼,恐懼絕望的大吼起來,“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不能血祭我……我是……我是這代長老的兒子。”
金老大眉毛動了動,說道,“很好,我本以爲信仰之力不夠,不過你的血統恰好能夠彌補。”
“你……”青年想起了小時候媽媽講的傳說,心涼了半截。
【那是……血祭啊……】
隨着金老大不斷念誦咒語,青年的血液開始沸騰了,他看着手,手中的血管隱隱發出流動的銀光。
與此同時,那間靈堂密室中,幾個牌位發出耀眼的銀光,好像一個個光氣。
牌位之下是階梯狀的木櫃。隨着靈位上的光越來越亮,靈位漸漸懸浮起來,木櫃也漸漸發出響動,最後開始抖動,然後“噗”的一聲,朱仙安牌位下出現一隻乾枯漆黑的手,那隻手竟然穿破木板而沒有損壞。
接着連續的四聲,依次是金不換,金小次,金不臣,金顏求,那些形式階梯的木櫃竟然是五具排好的棺材。
接着漂浮起來的靈牌似乎受了什麼吸引,開始移向金老大所在的密室,它們彷彿有靈一般領引着五具乾屍機械緩慢地走着。
金老大身上的銀光蠕動着,漸漸脫離了金老大,然後在他面前蠕動,就像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揉搓光團,最後光團變成了一隻拳頭大小的小巧銀狼,銀狼雙眼發着暗淡的白光。
“不不,不——”年輕的小偷似乎已經知道要發生什麼,慌亂間叫道,“我不是這個家族的人,你不能違背祖……啊!”
金老大未等青年把話說完,大手一揮,銀狼一閃而去,張開空洞的大口,臨近青年,那張口長得老大,足以塞下一頭牛,一口吞了青年。接着是那些鐵籠子裡的乾屍,慢慢的白狼越變越大,當它吞噬完那些乾屍之後,它的身軀已經和正常大小的狼差不多了。
它雙目閃動着暗淡的白光,似乎意猶未盡,突然他朝空中嗅了嗅,似乎尋找到了什麼獵物,那五具乾屍剛好走進了密室,而五團銀光已經飛到金老大的身前。
銀狼露出獠牙,貪婪而又興奮,狼口張得老大,就想一口吞噬最前面的一具。
“當。”狼牙與乾屍相觸,發出金鐵之聲。銀狼囫圇吞棗,將五具乾屍,一口氣全吞了。
金老大額鬢微汗,冷笑一聲,加快咒語的念動。銀狼正在飯後的滿足當中,然後它的肚子忽然變形,一隻乾枯的手掌撕裂了它的肚子,接着是第二隻、第三隻、第四隻、第五隻。銀狼看着從身體中出來的五具慢慢的乾屍,吼叫一聲,似是惱怒,然後朝五具乾屍衝了過去,開始撕咬起來。
金老大冷眼旁觀,口中不停,手不斷牽引五團銀光,結成一個五角形,光芒大亮。五團銀光慢慢軟化,一條條銀色光流向金老大身上流竄。
正在此時銀狼正瘋狂撕咬五具乾屍,發出“噹噹”的金鐵碰撞聲。
一刻鐘……兩刻鐘……三刻鐘,銀狼始終無法再次吞噬乾屍,它憤怒了,牙齒緩慢由銀色變爲銀白色,然後衝過去。
“嘶——”銀狼一口從顏色最淺的乾死身上咬下一塊肉。
金老大滿頭大汗,面無表情,坐在那裡,身上佈滿了銀光,宛如穿上了盔甲。突然他雙手上的銀光流動結成了一個奇怪的字符,閃電般沒入銀狼的額頭。
銀狼立刻慘嚎一聲,不受控制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幾下,眼中的白光明滅不定,似乎正在和什麼爭鬥一樣。
【來吧!!勝負在此一舉!!足足五代的積累,我絕不可能輸!!!!】
金老大眼中閃爍着兇光,大喝一聲,身上無數銀光崩散,衝向倒在地上的銀狼。
一個小時後,銀狼搖搖晃晃的爬了起來。金老大朝它看了一眼,它彷彿也明白了什麼,接着跳起將幾個靈牌,吞到了肚子裡,眼睛漸漸變成了白色,閃着兇光。
接着銀狼看向五具乾屍,閃電衝了過去,開始撕咬起來。密室裡傳出金鐵摩擦聲,尖銳刺耳,足足持續了半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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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嶽泰山,諸子殿。
子心坐在上位,端起茶杯,輕抿一口,不知道在想什麼。
殿上諸子爲現任各家代表,有的臉色陰晴不定,有的遺世獨立,有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不一而足。
一個小時前,正當子心等人決議是否用柔和的辦法將朱子墨除掉的時候,突然由道門老祖傳來一份信息:朱子墨三人的身世背景,確切的說是,三人背後的家族歷史。嚴居,李生筆兩人到沒什麼,雖然一千多年前他們的祖上闊綽過,但也不過很是平常,中國乃至世界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古代名流之後。不過朱子墨就有些奇特了,族譜居然僅僅佔了一頁紙,且只有五個人,可是在其上有幾個蒼勁的字體:【樓蘭餘孽,宗主】
雖然子心等人早在兩年前就查到朱子墨的家族僅能夠從民國時期追查,但也只以爲是民國時期太亂,無從可查。如今道門三位老祖之一,最擅長演算天機的天心老祖親自出手,查出朱子墨的身份,衆人不覺一驚,也有一些傷感。
天機演算,涉及未來,干涉天數。所以施法者將命裡多受罪罰,多是以壽命相抵。而天心老祖本就是嘉靖時期的人,在大道壓制的世界活到現在,堪稱奇蹟,如今再次演算命不多矣。
其中一個大概五十歲的青袍老道嘆了一口氣,站了出來,緩緩道,“我有一個辦法,不過還望各位保密,如果到時候孔蒙追查下來,我們也不至於多費手腳。”
古冰脾氣火爆,搶先道:“苦油老道,婆婆媽媽的幹什麼,快點說。”
衆人也點了點頭。苦油看到衆人都點頭了,於是繼續說道,“現在樓蘭餘孽和孔矇混在一起,殺又不能殺,留又不能留。我們可用‘化劫大法’將他滅掉。”
“化劫大法。”衆人默唸了一遍。
衆人都是各家精英,自小就聽說過很多秘聞軼事,而“化劫大法”正是兵家三大秘術之一,或者說諸子百家十大秘術之一。
兵家。由春秋時期孫武一舉帶至頂峰,而“不言勝,先慮敗”則是這家的首要信條,“化劫大法”就是這條的體現,它不作用於戰事興衰,而作用於使用者自己。
既然名爲“化劫”,自然是化解劫難之意,傳說孫武修煉到了極致,以頭髮代替自身受劫,藉此逃過多次性命之憂。而之後的孫臏因無祖上資質,修煉有限,無法用頭髮代替自己受劫,只得使用雙腿代替,殘恨一生。但若非暴露出“化劫大法”這種至高秘術,引起龐涓的貪心而留下性命,也無法逃過劫難。
到了秦末,由於戰亂,秘術傳人被殺,秘術就此失傳。然而在東晉之時,道家出了一位絕世天才——葛洪。遊方時得到這種秘術殘篇,經過十幾年的不懈專研,曰:受之於天。
至此,“化劫大法”有了偌大名頭,一舉成爲老祖才能修習的秘術,成爲諸子百家的根本之一。
可是越到現代,大道壓制越厲害,已經很少有人能修煉成功過,最有明的例子就是明朝朱允炆的老師方孝孺,他本是儒家老祖之一,但理念卻與當初隱世一脈創立的初衷不符,他一心想恢復當年諸子百家的盛況,最終內訌,導致諸子圍堵。可是各家老祖因爲信仰之力的緣故,無法直接出手。當時正好在朱元璋死後一年,天下大勢變化莫測,他們於是約定,以天下爲賭局:勝者生,敗者死。
方孝孺雖有通天只能,可也只是術法上,況且他是儒家,並不擅長道術。而在軍事上更是一塌糊塗,所以最終方孝孺輸了,他被各家老祖制住,押往刑場,腰斬而死,死前寫下“痛痛痛……”七個血字。方孝孺也修煉過“化劫大法”,並以此爲逃過和東山再起的底牌。雖然他已經練到一些水平,可是他修煉的是“化劫大法”殘篇,因此受劫的位子不定的,有可能是手,也可能是頭。他被腰斬,而替代受劫的也是腰,這也許就是冥冥天意。
“化劫大法”也正是難於修煉,並且是及高端的秘術,關於它的一切很少有人知道,但不限在座的諸人。
“‘化劫大法’不是隻能自身運用嗎?”古冰說道。
子心單手旋着茶杯,正在考慮苦油的辦法,微微皺了皺眉頭,道,“自葛洪祖師之後,各位老祖都在研究這項秘術,可因爲大道壓制,個人成功的修煉的概率太小,經過千年不斷修改完善,在三十年前老祖成功將這項秘術運用到團隊之中。四十九人爲一個整體組成戰陣,每被破陣一次就要隨機死一個人,當然戰陣的威力剎那間也會相應的三倍疊加。”
古冰眼睛一瞪,就要發怒。
子心知道以她火爆的脾氣,得知連苦油都知道而她不知道的密事,怎麼不會發怒?所以他卻搶先,聲音嚴厲道,“苦油乃道家傳承之人,一身陣法之術深得老祖歡心,這次此術能成,苦油師弟在關鍵時候也不少力氣。”
古冰被子心一說,冷“哼”一聲,不再追究,但卻冷冷道,“苦油師兄,你把老祖的事情告知我等,不怕老祖怪罪?!”
子心對這個師妹真有點無可奈何的味道,但也不說話。
只見苦油緩緩道,“師妹有所不知,老祖將在半年後傳給我等合修之法,而第十隊在五年前就被老祖受以真法修煉,不過,並未告知他們修煉的是千年來我們苦心研究的‘化劫大法’。”
“不過‘化劫大法’真的有效?”其中一人問道。
“‘化劫大法’其實可以成爲‘天命’,受上蒼審判,而樓蘭餘孽本就不應該出現在片世界,所以會在這裡受天地大道排斥、抹殺。而我們只需再其面前列陣就是,那就是一網打盡之時。”
說着苦油將臉轉向子心,說道,“子心師兄,這次成與不成全靠你了。”
子心淡淡道,“老祖那邊我會去說的。那麼說說你的具體計劃。”
苦油答應一聲“是”,繼續說道,“據我們百家古籍記載,樓蘭知始於上古,並無奇特的地方,當絲綢之路開啓的時候卻突然強大起來,而那時正是武帝時期,也是我諸子百家苟且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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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墨正在火車上,坐在一個靠車廂前面的位子。雖然火車上很擁擠,可是周圍的人卻都死死地避開了他。現在是傍晚,他臉色有些發白,像是得了什麼病,多日的恐懼終於讓他有了一點抗性,但發白的臉色,呈現出的不健康,讓人不由自主的遠離厭惡。
朱子墨又一次遭遇到了恐懼來襲。他本來因爲恐懼而不敢大意睡去,因此小心地觀察與注意自身的狀況,在下午3點的時候,本已病初愈的他終於還是忍不住睡去了。
當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正當他慶幸無夢無恐懼的時候,他望向了身後的車廂,因爲有個小孩突然哭着要媽媽。而他本身又剛失去親人,看着這樣的場景,因此有些情緒失控。
朱子墨看着那個小孩,那是一個扎着辮子,兩三歲,胖嘟嘟的小男孩,小男孩流着眼淚,大眼睛水汪汪的,惹人憐愛。
“轟轟……”火車開始過隧道了,幾十秒後,窗外仍舊漆黑一片。車廂中的燈光開始顯得有些暗淡了,然後越來越暗,越來越暗,在朱子墨眼中短短的火車車廂已經變成了一個深幽的山洞。他仔細一看那個可愛的小孩,那是什麼小孩啊,明明是一隻小孩大小的白嫩嫩的兇惡的大蛤蟆,蛤蟆的身體隨着“呱呱……”的聲音起伏。
朱子墨冷汗直流,告訴自己這幻覺。他顫抖着坐在地上,等待幻覺的結束。
突然,白蛤蟆向朱子墨撲了過來,朱子墨下意識的向旁邊一滾,卻撞在了一塊石頭上。白蛤蟆惡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右手掌,他只覺得一陣劇痛傳來,但他沒有大叫。
【如果……這……與現實相……相聯繫,我……不就被隔離了麼!!不就不能快一點回家了麼!!!!】
朱子墨冷汗直冒,憋着他都能聽到自己骨骼“咔咔”的聲音。就在他痛得無法忍受的時候,他看到山洞中衝出一隻又一隻白蛤蟆,猶如潮水一般,“呱呱”的向他衝來。
朱子墨驚恐,這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再也忍不了,大聲急迫地叫了起來,“啊!!救命啦……”
衝在最前面那隻蛤蟆,吐出一條長長的舌頭射向朱子墨,舌頭上面滿是倒鉤。就在那恐怖的長舌剛要捲住朱子墨頭的時候,耳邊“啪”的一聲巨響,亮起刺眼的白光,他迅速閉上眼睛,腦袋被狠狠的震了震。
朱子墨以爲自己就要被白蛤蟆吃了,睜開眼睛,卻發現一個漂亮的女乘警正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朱子墨訕訕一笑,心中大出一口氣。
“請你回到座位上,不要擾亂秩序。”女乘警冷冷說。
“哦!”朱子墨一看,自己在旁邊一個座位邊,擋住了過道。現在沒了小孩的聲音,不過他還是忍不住回頭一看,只見那個小孩和他媽媽正癡癡笑着玩耍。
最後,當朱子墨起身的時候,右手傳來一陣劇痛。一看之下,他剛已平靜的心情陡生波瀾,那是兩道紅豔豔的血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