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墨出生在一個普通的鄉村裡,他出生在那年的寒冬。
江南,本應四季如春。不過朱子墨出生的那一年,下起了好大的白雪,一夜之間白雪鋪地,讓那個地方的人們措手不及。
朱顏落、朱青父子倆急不可耐,媳婦快要臨盆了,本以爲自己這塊風水寶地不會出什麼大問題,可是忽然天降大雪。一家人又沒準備過這樣寒冷冬天的衣物,就算一兩件有限的厚衣服,也不足以禦寒。而更爲重要的是,大雪封住了出山村的路,一個來回怕要好幾天。
父子二人商量了一下,當天早上就跑到山上,砍了幾大擔柴火,下午又磨刀霍霍殺了一頭豬。最後,安排好一切之後,朱顏落單獨帶着家裡所有的錢進了城。
老頭子就是固執,明知自己身體不如兒子,但卻對兒子朱青說,“好好照顧兒媳。”當然關鍵是兒媳肚子裡的孩子。朱青擰不過老頭子,最後才勉強答應。
朱顏落剛走了兩天,朱子墨就出生了。呱呱落地沒有什麼不同。可因爲天氣寒冷,衣物不足以禦寒。到了朱顏落走後的第六天,朱青不僅擔心老頭子這麼久了還不回來,而且兒子感冒了。
屋漏偏逢雨。村裡姚大叔急急忙忙跑過來說,“你爹出事了。”
朱青頓時甩開手中的活計,衝出屋子,邊跑邊問姚大叔。
姚大叔也來不及細說。大意是因爲天氣太冷他家的柴火已經少得差不多了,就和家裡幾人上山砍柴。他們走到半路的時候,遙遙看見一個人影,那個人影已經埋了一半在雪裡了。幾人慌忙跑過去一看,發現是朱顏落,他們只見朱顏落死死地拽住一個大包,衆人拿也拿不開,只得將人和大包擡了回來。
朱青剛跑過村口的時候,村裡的壯小夥已經把他爹擡了回來,看見朱顏落正昏迷不醒,撲上去,搖了搖,大喊,“爸!爸!!”
“笨啦!!快去找羅大爺!!!”姚大叔喊道,“你爹我們給你送回去。”
朱青急急說了聲“好”,便風急火燎的去請羅大爺,把羅大爺半拉半扯的弄回了家。
羅大爺是傳統的中醫。把了把朱顏落的脈,仔細地看了看朱顏落,最後對朱青慢吞吞地說,“你爹是太累、太餓,雪裡並沒有造成什麼傷害,休息兩天就好。嗯,他醒的時候,給他吃點稀飯,不要太多。”
“謝謝羅大爺,”朱青頓時放下了繃緊的心,然後取了兩塊豬肉,“羅大爺,我現在沒什麼現錢,這個豬肉你拿着。”
羅大爺頓時不悅,說,“我和你爹從小一起長大,又不是什麼大事,你給我錢幹什麼。”
說着,羅大爺聲音和藹了許多,對着晚輩道,“不過,到滿月酒的時候,你可要和我多喝兩杯。”
“好。”
說完,衆人點了點頭,都散去了。
到了下午的時候,朱顏落醒了過來,看見朱青,第一件事問:“我孫子怎麼樣?
朱青流露出幸福的表情,“生了,是個……”
朱顏落打斷道:“帶把的?”
“是。”
“哈哈!扶我過去看看!!”
……
朱子墨這個名字是羅大爺取的,在朱子墨滿月的時候,朱顏落抱着孫子,兩個老友喝得大醉。因爲在村裡,就羅大爺學問最高,所以朱顏落請他爲孫兒取個名字,最後羅大爺端着酒杯想了想,說,子墨。
在朱子墨三歲的時候,朱顏落經常給朱子墨講故事,那時候就他爺孫兩個人,他的父母都出去打工去了。
那是一個夏天的傍晚。趁着夕陽的餘光,爺孫倆在躲在樹蔭下,時而有風吹過,輕鬆愜意,那時朱顏落突然說起了一個故事。
“蒼和冥是兩兄弟,他們都是世間最偉大的神,無所不能。”朱顏落蒼老的聲音慢慢響起,在夕陽的暗金色陽光下,整個人彷彿都鑲上了金邊,變得神聖、聖潔,不可侵犯,他彷彿在宣讀某種古老的教條,或者誓言,“可是他們的理念不同,蒼認爲世人的本質是善良的,於是教化世人,而冥認爲世人的本質是邪惡的,於是墮落世人。”
朱子墨聽着,此刻滿腦子問號,蒼?冥?神?理念?本質?教化?墮落……他其實很想問幾個問題,不過爺爺現在看起來特別嚴肅,他有點害怕和好奇。
“他們是兄弟,所以沒有像其他神之間拔刀相向。在很多年裡他們各幹各的事,期間也試圖說服對方,希望對方能接受自己的理念,但都被對方決然拒絕。又過了很多年,蒼所在的地方一片祥和,而冥所在地方一片慘烈,其他始擘之神爲他們所在之地各取了一個名字,‘天’和‘獄’。可是‘天’上的人們太過孱弱,在有神有魔的世界,那是多麼的恐懼的事情,隨意的一個自然災害都足以亡族滅種,而‘獄’上的人民雖然強悍,可是數量稀少,有時候一個種族只有幾個人……”
【四寶之神?難道是有很多寶貝的神?天?獄?什麼東西?有我的冰糖好吃麼?還有棒棒糖……】朱子墨眼裡滿是好奇與疑惑。
“直到有一天他們似乎厭倦了這樣的生活,於是約定共同教化和墮落一個人,看他或者她是善還是惡,他們共同遊歷萬界,在一個人界選定了一個小女孩,併爲她取名叫明。明者,日月也!她代表着兩位神意志,他們盡全力的教授她他們的理念。很多年過去,他們的理念全都教授給了明。明也長大了,她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她時常遊走在天與獄這兩個地方之間,救治那些人們,她教天的人們惡,卻教獄的人們善。這讓蒼和冥很無奈。因爲這樣就無法得知他們的理念時候正確,和賭約的輸贏。”
朱朱子墨眼睛睜得好大,雖然他也聽不懂爺爺到底在說寫什麼,而且滿腦子都是疑問,不過是聽起來很舒服,就像在洗澡。
“直到有一天,明突然失蹤了,蒼與冥最開始認爲明貪玩去了其他世界,但是過了很久都沒有明的消息,他們開始着急穿梭於各個世界,但是都沒有發現明的蹤影。最後兄弟兩人開始猜疑對方,最終反目,都認爲是對方搞的鬼,爲此大大出手,‘天’和‘獄’瞬間崩裂,那龐大的世界居然連兩位神靈的一擊之力都沒承受住,世界碎片大多數撞入混沌,少部分陷入各個空間裂縫,還有一部分漂流於其他大世界。”
朱子墨覺得自己的頭好混亂和眩暈,“講完了嗎?爺爺。”
“講完了!子墨覺得好聽麼?”朱顏落一臉嚴肅,額頭還有少許汗珠。
“好……好聽。”朱子墨言不由衷,現在他有點怕這個嚴肅的爺爺。
“好啊!明天我們繼續講故事。”朱顏落神色緩和,擦了擦汗,彷彿剛纔費了他莫大精神。
之後,朱子墨的生活又恢復了正常,可是朱子墨卻發現一件的事情,當天爺爺所講的那個不懂的故事他每一個字都記得,但他太小沒有多想,也沒有什麼奇怪的事發生。日子照樣過着,之後也許是朱顏落歲數大了,得了風溼、高血壓,把兒媳給叫了回來照顧朱子墨。
但即使這樣,爺孫兩人的感情也沒有落下,他是爺爺,他是孫子,他們是快樂的兩個人。他經常叫着爺爺,叫爺爺給他講故事,買糖吃,而他經常叫着乖孫兒,叫孫兒來讓自己抱抱,講故事。
這樣快樂的生活一直到朱子墨六歲,那時朱子墨已經到了讀書的年齡,而朱青因爲常年在外幹體力活,明白了教育的重要,不太願意讓兒子在鄉里接受教育,他希望兒子能到大城市裡。
對於這件事一向固執的朱顏落沒有阻止,只說過年的時候回家。最後在朱青回來接朱子墨的前一天,朱顏落拉着朱子墨談了一夜,總是些瑣碎的事情,比如:對人要態度好,別人欺負你了,打不過就跑……
最後朱顏落又說起了那個故事,說道這個故事時朱顏落又突然嚴肅了起來,屋裡的燈光都變得柔和、神聖,讓朱子墨彷彿身臨廟宇或者電視裡的教堂,那種威嚴磅礴他永遠不會忘記。
這一次朱子墨模糊聽到爺爺的聲音,可是自己感覺卻身入夢境,他覺得看到了那些遠古的神靈,他看到了‘天’的祥和,也看到了‘獄’的慘烈,又看到了萬界諸天的奇異偉岸,也看到了明,那是一個小女孩……可這一切是那麼的模糊,而後他看到天宇炸碎,世界毀滅,他聽到了那些人或祈禱,或哀嚎,或反抗……
第二天,醒來的朱子墨發現自己睡在爺爺的牀上,發現爺爺早就醒了,正和藹地看着自己。朱子墨看着爺爺,一臉蒼老,白髮蒼蒼,皺紋似乎比昨天多了不少,頭髮也白了很多,一臉的虛弱,也是一臉的笑意,但是好像還有些擔憂。
在中午的時候,朱青回來了,看着朱顏落的樣子皺了皺眉頭,但還是狠了狠心帶走了朱子墨和妻子。
朱顏落送到村口又叮囑了朱子墨一番。
雖然以後朱子墨還趁着寒暑假回來,不過也不會呆上太久。每次朱子墨回來,朱顏落都會多上幾分笑容,可他們之間總是朱顏落在說話。他們之間的話,或者說朱子墨的話越來越少,幾乎沒了什麼共同語言,所以之後他回來的時間越來越少,最後只在春節回來。
××××××
朱子墨此刻透過窗戶愣愣地望着已經鉛色的天空,想着那小時候的一切,爺爺是那麼的好,他們是那麼的快樂。
朱子墨越想越傷心,他躺着牀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不斷變化,最後變得狠冽了起來,他跳下牀,衝出了寢室。
朱子墨瘋狂地跑着,發泄着。
“朱子墨你幹嘛啦?!”一個女生喊道。
在她旁邊還有那外一個清冷的女子,一襲白衣,她看也沒看朱子墨,眼神有些古怪。
“嚴涕涕昨晚你拒絕了他,對他打擊可真夠大的。”
“小妹妹,”錢珊調笑道,“不如你就接受他吧!呵呵!”
“呵呵!”嚴涕涕迴應,眼神中笑意與距離並存。
朱子墨兀自奔跑,絲毫沒有注意到正玩鬧的兩人,也沒聽到錢珊叫他。
是啊!他朱子墨昨晚失戀,哦!其實算不上失戀,只是連那句“我喜歡你”都沒有說出口。今天他最敬愛的爺爺,就這樣走了。
人世間的事情就是這樣。有人要生,有人要死,生的人繼續活着受罪,或活着享樂,死了的人一了百了,人世間的一切與逝者都毫無瓜葛。
朱子墨跑着,像瘋了一樣,雨開始落下,雨中來不及躲避的人或差異或同情地看着這個瘋子,那種悲傷與愧疚每個人都能模糊或者清晰的感受到。
朱子墨漸漸的慢了下來,他已經快力竭了,雨開始狂落。在離校門不遠的地方,落魄與麻木的朱子墨被一塊半個籃球大小的鵝卵石絆倒。他慌忙想要爬起來,可每次剛要爬起,卻又是一摔。雨水泡脹了他全身的衣服,他毫無發覺他已經脫力了。
【爲什麼……爲什麼不給我見你最後一面的機會?!】
“啊!!”
門衛在遠處看到,冒雨急忙跑了過來,對臉色蒼白的朱子墨大聲喊道,“同學!同學!!同學!!!你沒事吧!”
門衛大叔用粗糙的手拍了拍朱子墨蒼白的臉,“嘿!!同學你說說話呀!”
【雖然我早就能夠背下來了,可我真的……真的還是想聽一聽你說的啊!爺爺……】
朱子墨眼睛無神地望着鉛色的天空,雨水打在他臉上,“爺爺……對不起啊!”
朱子墨低聲含糊說完這一句頭一歪,就此昏迷了過去。
“同學你說什麼?”門衛大叔焦急大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