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斜, 夕陽照進偌大的宮殿,泛起一層層飛舞的光暈,漣漪似是有所感應, 輕輕轉身, 睜開眼睛入目所及是個熟悉的身影, 她無意識的四下打量, 半響方反應過來, 這裡是小蘭亭的主殿,房中那些佈置還是多日前,她居住時留下的。
她有些迷茫的擡眸望見風煙隱帶溫柔寵溺的笑意, 輕道:“我怎麼會在這裡?”
風煙見她醒後紅暈的臉色,顯是酒精的作用尚未完全退去, 上前一步將她扶靠在軟墊上, 又從旁斟了杯茶水, 遞過來,方笑道:“你喝多了, 我便將你接到小蘭亭,這會感覺怎樣?可還頭暈?!”
漣漪面現迷茫之色,似是在分析他話中含義,半響方道:“我哥哥呢?他會着急的,我。。。我要回去了!”說着, 便欲坐起身形, 向外走去。
一雙修長的手臂伸到面前, 攔下她欲向前的舉動, 風煙上前一步, 再不遲疑,將她緊緊擁在懷中, 女子身上散發的淡淡清香混合着清冽酒氣,讓人迷醉不已,他不顧她的掙扎,緊緊環住她柔弱的身軀,低首呼出的清涼氣息在她耳邊輕輕劃過,“不要走!留下!”
聲音中帶着求懇的意味,絲絲甕定的力度似潺潺泉水劃過心田,漣漪在他充滿魅惑的柔美聲音中驀然擡首,對上他似水溫潤的眸子,輕道:“陛下!”而後欲言又止。
“日裡,你醉了,都說酒後吐真言,你已什麼都說了,即是如此,爲何還要這麼固執的劃清界限,以後安心留在我身邊,你想要的,只有我有都會給竭盡所能的給予。”
“這一次我不會再放你離開!”風煙似是強調般,加重了語氣,雖有着帝王不可侵犯的威嚴,但目光中隱藏的絲絲不安卻泄露了他心中的慌亂。
漣漪默默垂首不再言語,臉上的紅暈慢慢褪去,她輕輕推開風煙,讓兩人間保持一定的距離,眉眼間盡是柔美之色,嘴角上翹,美目流轉間在他面上輕輕一掃,挑眉道:“真的只要想要的,都能給我?!”
風煙眼中的波浪洶涌起來,再抑制不住內心狂喜,眸中滿滿的喜悅和似海深情,他一把拉住她纖長的手指,將她的手在他手中慢慢併攏,語氣早已沒了往日的沉穩氣度,手下微微用力將她攬緊,直視她靈動略帶調皮徵詢之色的美目,信誓旦旦的道:“是!只要你肯留下!”
“那麼一切順其自然吧!凡是與我有關的一切事情或是決定都要提前與我商議,不要自作主張,我不喜歡被人隨意擺佈,這你清楚的!”漣漪頓了下,看風煙面上的喜悅如常,並無半分遲疑之色,才繼續道:“還有我要絕對的自由,至少要給我在宮中自由出入的權利,我不喜歡束縛,這些年走過很多地方,經歷過不同的生活,宮中的日子久了,我會心生煩悶,這兩點你若能允我,我便留下來!”
風煙笑起來,俊朗面容上的喜悅掩飾不住,完全不顧一個帝王該有的形象,他輕輕俯身在她額頭輕輕一吻,這一切仿若夢境,彷彿稍一鬆手,便會支離破碎,他自懷中取出一面金色的雕刻龍紋的精緻令牌,拉起她的手,將其攤在她的掌心,慢慢握緊,小心翼翼的道:“自此以後,我對你說的話都算數,這是令牌,拿着它,出入宮門或是遇到盤查都可暢通無阻。”
漣漪接過,纖手輕揚飛快的放入懷中,這是最關鍵所在,沒想到風煙竟給的如此輕易。她揚起面龐,對他回以明媚淺笑,“謝謝!”至少在救出風笛前,這幕戲不得不繼續下去,不能謝幕。
漣漪在小蘭亭中一住便是將近月餘,每隔幾天她會回家看看,卻不一定每次都同風煙打招呼,那個令牌十分好用,出入宮廷暢通無阻,時間久了侍衛們大多認識她,知她是聖宣帝面前最得寵的人,對她恭敬之至,慢慢的防衛也鬆懈下來,遇到她有的侍衛甚至不再上前盤查,即刻放行。
她和風煙的相處總是淡淡的,若有似無的親密,不着痕跡的疏離,風煙平日裡忙於政務,只要有空閒便往小蘭亭跑,但顧忌到與她並未成婚,十分體貼的每到黃昏會自覺離開,而後卻並不去某個妃嬪寢宮就寢,只在自己寢宮安歇。
風煙畢竟是謙謙如玉的男子,不論心中怎麼想,至少答應她的都做到了,沒有強迫她,沒有急於給予一個對她來說名正言順做他的女人的名分,或許是他了解她並不看重這些,又或許是出於對她的尊重,作爲一個帝王他已爲她做到了極限。
短短月餘,風煙的這些舉動,卻已影響到朝堂,侍郎府最近變得無比熱鬧起來,雖然聖宣帝並未正式說過什麼,文武百官卻是極有眼力的,這麼多年聖宣帝並未立後,而漣漪回來後,他所作的一切包含的寵溺和摯愛深情,顯而易見。後宮的格局本就是前朝關注的焦點之一,聖宣帝每日裡都到小蘭亭,不管是否過夜,卻再沒留宿到在別的娘娘那裡。
風煙對這些雖是心知肚明,卻不聞不問,甚至有些樂見其成,在他心中她早已是皇后的不二人選,但他尚不清楚她的想法,或許她根本不將這些放在眼中,她的愛恨情仇都是那麼分明,如何會看重這些身外之物。是以他只是小心翼翼的試探性提起,給她個名分的想法,卻被她淡淡婉轉的回絕,自此他便不敢輕易再提,每日裡看護着她,陪伴着她,不敢過分唐突。
漣漪最近多了個嗜好,對宮中飲食起了好奇之心,平日裡三天兩頭往御膳房跑,一來二去竟和御膳房衆人打成一片,本來大家對她是懷着三分敬畏之心的,整個皇城之中誰不知曉,她——慕容漣漪,是風煙未過門的妻子,隆寵正盛,可她卻是去虛心求教的,時間久了,大家見她和藹可親,平易近人,纔開慢慢放下戒備之心,對她親近起來。
風煙知道此事後,卻並不過問,她做的事情只要不是原則性問題,他都會給她最大限度上的自由,她在做菜方面早有天賦,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況且如此一來,當他到小蘭亭偶坐時,時常能嚐到她親手製作的糕點,不論好吃與否,他都欣然接受,更何況凡她親手調製的食物都是世上罕有的美味。
可卻沒有人知曉,漣漪之何止是對製作美食感興趣,甚至對整個御膳房都感興趣,那是因爲據蘇風爍的老管家長貴所說,關押風笛的地方離御膳房最近。而她趁着沒人注意的空隙,已慢慢開始往那個方向靠近,每天多走出一點,既掩人耳目,又不容易被發現。
這些日子在御膳房的閒聊中,無意提起御膳房後的那片宮殿,早有想巴結她的公公們爭先恐後將所知一切傾囊相告,後面果如長貴提及的是聞者色變的冷宮,不知多少宮人,甚至身份高貴的娘娘到了那裡,便再沒出來過。
漣漪一邊裝作若無其事的隨口問問,一邊在心中暗自記下一些重要信息。一切都和蘇風爍與長貴交待的相符,而那些小公公們卻並不知道,在冷宮深處或者說是後面,還有一座宮殿,卻是乾朝蘇氏皇家的隱秘之地,而風笛就被軟禁在那裡,冷宮本已是宮中禁忌,平日無人願意靠近,而那後面隱藏的宮殿更是無人知曉。
午後,陽光斑駁的灑下,讓冬日的寒冷稍緩,漣漪特意裝扮得十分樸素,一身打扮都平淡無奇,若不是熟識,單從衣着上看會以爲她是那個殿中的女官。
今日聖宣帝大宴文武百官,御膳房中忙得熱火朝天,漣漪在側學習了一會,見衆人正忙,便溜了出來,她身份特殊,來去自由,就算有人看到也不敢過問,更何況這會,大家都全神貫注,生怕那裡出了疏忽紕漏,整個御膳房都要跟着受連累。
她熟門熟路的繞到御膳房後的一條小路,沿着花草密實的小徑,信步走去。走過長長的一段路,不見一個人影,這裡雖同若後宮其它地方一樣,遍植花草,卻有着蕭索的味道,風吹在一旁的花影上,帶來的瑟瑟寒意。
一炷香的功夫,幾座藏在花樹影間的宮殿顯露出來,雖然雕工精緻,氣勢恢宏,但仍可見已多年沒有修葺,若放到市井尋常百姓家,算得上豪宅,但放到偌大的宮中,卻顯得如此斑駁陳舊。幾個侍衛懶散站在門口,聊着天,風吹到這裡彷彿也靜謐起來,只聞沙沙之聲不絕於耳,偶有幾聲尖銳的女子呼喊劃破寧靜,刺入耳中。漣漪不禁蹙眉,那些常年生活在冷宮中的女子,或是默默無語,或是呈這種癲狂狀態,不用看並能想象的到,實是讓人可憐。可即便如此,卻有更多的女子願意不惜一切代價走進宮廷這個黃金牢籠。
wWW¸ ttκā n¸ ¢〇 那些守衛長期看管冷宮,人煙少至,比較懈怠,冷宮中的女子早已被前朝和後宮衆人遺忘,生死全憑造化,他們自然不必太上心,也輕易不會有什麼禍事。
這也給漣漪製造了機會,她悄悄繞過這片宮殿,向着長貴描述的方向摸索前行,再往深處一座大殿出現在眼前,她躲在樹影之後向外張望,“浮華殿”幾個金字赫然入目,殿前站着幾個身着侍衛服飾的守衛,比前面的冷宮要肅穆許多。
漣漪調整下呼吸,緩步走出花叢,門口的侍衛有所察覺,其中幾個快步迎上來,攔在她面前,“這位姑娘,此乃宮中禁地,閒雜人等不能靠近!”
漣漪挑眉,淺笑道:“這位大哥,我是新來的宮人,我家主子要我採些應季的花草,不知怎麼就走到這裡。”
那幾個侍衛見面前一個衣飾簡單的女子,便信了幾分,又見她笑起來明豔容色,不覺間有些癡了,漣漪的美麗,豈非這些尋常兵士能夠抵擋的,她只輕描淡寫的眨眨眼,便已傾國傾城。
“既是如此,我們也不爲難姑娘,姑娘快回去吧!若是被上面的人察覺,就不好收場了!”其中一個兵士,關切的道,其餘衆人紛紛附和的點頭。
漣漪並未因此退去,而是上前幾步,自懷中取出幾錠銀子,腋在爲首兵士手中,壓低聲音,臉上帶着幾分求懇之色,有些惶然的道:“幾位大哥,真是好心腸,我這就回去。只是我初來乍到,並不瞭解宮中規矩,這是什麼地方,幾個大哥能否說說,又或是宮中還有那些禁忌,我也好心中有數,免得以後不懂規矩,無辜犯了錯處還不知爲何。”
爲首兵士,見那幾錠白花花的銀子早就笑彎了嘴,他們被分派在這清冷的宮中禁地,不受上級重視,每個月的俸祿有限,又沒什麼油水可撈,又見面前的姑娘,一副天真的樣子,又是如此眉眼,便多了個心眼,這宮中沒什麼是不可能的,要說這姑娘的容貌,若是那天被某位貴人看中,說不定會飛黃騰達,青雲直上,也未可知。
他存了這樣的心思,纔將漣漪拉到一旁,輕道:“這‘浮華殿’中關押的可不是一般人物,是皇家隱秘,也是當今聖上親口封鎖的禁地。”
漣漪挑眉,繼續扮無知狀,貌似無意的隨口問道:“這可奇了,不知裡面是什麼樣的人物,竟讓聖上都如此忌憚。”
那兵士見到貌美姑娘,自然有了顯擺的心態,況且又是得了好處,一開話匣子便不假思索的道:“還不是當今聖上的六弟,以前的六殿下麼。”說完頗有些揚揚自得之態。
“哦?!”漣漪做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美目流轉間,目露徵詢之色,“六殿下,普天之下,人盡皆知,當初不是在什麼戰役中失蹤了麼?!那會兵荒馬亂的都找不見人,在不在人世都很難說,這說法未免有些荒謬。”
那兵士呵呵笑了起來,甕定的道:“那我們便不知曉了,只是這裡的那位,確是真真切切的皇親國戚,至於他怎麼回來的,又是怎麼得罪了聖上,我們這些小嘍囉也不過是奉命行事,那管得了那麼多。”說着那兵士的表情又凝重了起來,鄭重叮囑道:“姑娘,這話出於我口,止於你嘴,皇家的家事,可不是我們這些人能隨便議論,搞不好被有心人聽去,會釀成殺身大禍的,你可要記住了!”
漣漪乖巧的點頭,看起來十分誠懇受教,正待再問,側首間,見一個小公公端着籃子向這邊走來,他和守衛的兵士打個招呼便被放行,而那小公公的服飾卻像是出自御膳房,漣漪故作不解的問道:“這位大哥,剛纔那小公公怎麼進去了,這不是禁地麼?!”
“啊哈~姑娘真是初來咋到啊,那是御膳房負責送膳食的公公,每天兩次都會準時來送吃食。”
“大哥,見笑了!我確是孤落寡聞。”
漣漪和那兵士又東拉西扯的聊了許多宮中其他事情,等送餐食的公公出來,方客氣了幾句,跟在小公公不遠的地方往回返。
她此刻心中頗不平靜,剛纔她離風笛只有幾步之遙,卻是咫尺天涯,好在上天待她不薄,事情似乎有了突破口,想到此處,漣漪加快了腳步,趕上前面毫無察覺的小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