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的早上, 一行人浩浩蕩蕩進去大理國境,段其鄭似乎頗受百姓擁戴,沿途有人認出他, 紛紛主動讓路, 給予通行。
漣漪雖和段其鄭真正接觸的時間並不長, 但對他處事的手段和爲人還是有些瞭解的, 見那些不明就裡的百姓對他恭敬之至, 甚至高呼辰王,匍匐跪拜,心中涌出不屑和無奈, 不知道他到底用了怎樣的手段竟騙取了那麼多的擁戴和民心。可見所有事物都不能只看表面,其光鮮表面下, 隱藏的暗涌更容易讓人迷亂, 這次的事情, 給她上了一課,人生所有的苦痛, 也許只有在經歷後,才能學會成長,此時,她看他的表情中多了抹凝重的戒備。
大理風景依舊,家家有水, 戶戶有花, 和風笛在此快樂生活的那段時光, 已成爲回憶, 兩人放棄朝堂的紛紛擾擾, 尋到這方淨土,他雖身爲皇子, 卻努力適合和學習平民的生活,這裡的一切都讓漣漪有了安心的回憶和感動,以爲慧娜事件後,他們離開,便不會再回來,可生活本就是個輪迴,誰能料三年多的時間,她便被迫故地重遊,不知婆婆可還安好,慧娜那活潑質樸的面容彷彿又浮現眼前,她爲她報了仇,不知在天堂的她是否已生活得很快樂。
隊伍不曾停留,直接進入大理辰王府,當年漣漪曾經來過幾次,對辰王府的佈局和建築風格有所瞭解,今日一見,竟比那會更加張揚絢爛,所有的佈置和材質都選得極爲絢爛和耀眼,比當年有過之而不及,裡裡外外都像極了辰王肆意張揚眸光中帶出的得色。
漣漪下車後,跟隨小青行至一處幽深的院落,院名“撫瀾院”。院落不大,但佈置得精緻細膩,很有女子婉約的韻味,細細打量房中一應俱全的生活用品,連女子的衣衫和釵環都齊備,可見以前住在這裡的是位蕙質蘭心的女子,巧手將院落佈置的如此雅緻,雖然身不由己,但漣漪對這個住處還是十分滿意,比起辰王府其他地方的張揚和奢華,這裡算得上是一方淨土.。
“撫瀾院”只有漣漪和小青兩個居住,多日過去,倒也安靜恬然,漣漪心中總是惴惴不安,不知柔兒過的如何,她曾試圖與段其鄭商量,將柔兒帶在身邊,卻被他一口回絕,她不敢惹怒他,只得囑咐他好好照顧柔兒。
段其鄭回來後十分繁忙,府中上上下下瀰漫着緊張和忙碌的氣氛,彷彿整個辰王府,只有“撫瀾院”是個例外,王府上上下下,見到漣漪都尚算客氣,尊稱她爲姑娘,漣漪無事也不願在府中任意走動,她始終相信她只是在這裡生活一段時間,而辰王定然不會做無謂的事情,將她帶到身邊必然有所圖,等她的利用價值沒有了,自然會放她走,只是她弄不明白他想從她這裡得到什麼,他知曉她的身份,甚至過往都調查得十分清楚,這種我在明,敵在暗的情形,讓她不敢輕舉妄動。
或許“撫瀾院”本就是清淨之地,無人願意踏足,或許有段其鄭的吩咐,這段時間,除小青府中竟無一人願意涉足,小青畢竟是個孩子,又畏懼膽小,事事小心,步步謹慎,雖心無紛雜,卻不肯多說一句,生怕有什麼是不該她講的,受到責罰。
這日裡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房中愈發沉悶起來,‘撫瀾院’卻來了一人,讓漣漪又憂又喜。
門口傳來急切的腳步聲,漣漪以爲是小青,並未在意,倚在一旁的長塌上閉目養神。
“掌櫃的!”
漣漪豁然睜開眼睛,不敢相信的打量着面前一身輕紗的嫵媚女子,朦朧的視線漸漸清晰起來,“嫣然!怎麼會是你?!”
那女子見到漣漪,幾步跨過來,蹲下身,一把拉住漣漪的手,萬分激動,“掌櫃的!你瘦了好多!”
漣漪忍下激動的情緒,握住嫣然纖長的指尖,輕顫道:“你怎麼在這裡?難道那天你也被他們強行帶走了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日我見着掌櫃的,被黑衣夜行人帶走,客棧中幾個侍衛隨後追了出去,可那黑衣人輕功極好,轉眼便不見蹤影,我們用盡各種辦法都無法找到您的蹤跡,即使動用明月堂的勢力,都無從訪查。正在焦急之時,有個老者給我送來書信,說:欲找到堂主,到漁陽鎮尾的荷塘旁見,還不許我多帶人手,我和兩個侍衛大哥去了荷塘,卻並未見到任何人影,不知不覺間一股異香飄過,我一陣頭暈目眩,人事不知,等我再醒來時,便在架馬車之上,手腳均被捆綁,直到前天,我見過辰王,才知曉這裡是大理王府,知道掌櫃的也在這裡!”嫣然一口氣說完,容色平靜,竟不像在說自己這段時間險象環生的經歷,彷彿那些都是再平淡無奇的說辭。
漣漪從她的容色上,便知她所言不虛,她雖依舊清秀,但眉眼間細細看去,竟是經歷一場劫難後隱有困頓的疲憊,漣漪撫上她身前的碎髮,安慰道:“是我連累了你!還有柔兒,如今我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再從長計議,以後你也不必叫我掌櫃的,那麼生疏,若你不嫌棄,便叫我聲姐姐!”
“姐姐!”嫣然親切的叫出來,毫不虛僞做作,漣漪輕攏她的肩膀,輕輕拍着,“爲何辰王會讓你來見我,他可和你說了什麼?”
“他說姐姐在大理生活尚不習慣,所以才讓我陪伴,別的他並未提及,我也不敢深問。”
段其鄭的行爲有些奇怪,一方面將她抓來,用柔兒威脅控制她的行動,一方面又貌似體貼的將嫣然帶來,排解她的寂寞,他到底爲何如此,她想不明白,也看不透,只是見到嫣然,她真的很開心,這是她被虜以來,最令她開心的事情。
滿園的花競相綻放着,亭榭樓閣,小橋流水,白玉欄杆,金磚銀瓦,辰王府的後花園,怎一個奢侈了得。
這是漣漪到王府後,第一次出“撫瀾院”,早上漣漪收到辰王生辰的邀請,她本不喜這種宴會,但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頭,她不懂他爲何要讓她一個外人蔘加,思慮過後,卻還是應邀而來。
園中花團錦簇,人影綽綽,花間徑中,婷婷嫋嫋,春光無限,漣漪很快發現,王府花園中比那繁花美麗出塵的不是各種名貴品種,而是各色美女,風格各異,風情無限,漣漪行走於小徑上,心底輕嘆,看此陣勢,辰王的品性由此可見。
漣漪和嫣然兩人默默走着,誰都沒有說話,在衆人中間,她兩可算個異數,唯獨她們沒有盛裝打扮,漣漪一身素色羅衫,頭上一支“流霞”髮簪,襯得整個人愈發清麗起來,正是這種素顏成爲衆人矚目的焦點。各色眼光紛紛掃來,漣漪本無心參與這次宴會,只是應邀前來,自然不會在意衆人眼光,任她們如何打量,她都一副氣定神閒的悠然氣度,在旁邊八角亭前經過時,身後甚至傳來輕輕的議論聲。
“這女子是那來的?!今日王爺生辰,竟這樣一身打扮,真是膽大包天,不懂規矩!”一個紅衣似火的嫵媚女子斜眼打量着漣漪,低首和一個粉色羅裝的女子嬌笑着說道。
“你沒聽說?!這次王爺從外面帶回一個女子,放在‘撫瀾院’中,想來就是她吧,看起來確有幾分姿色,就是太不識擡舉了,王爺生辰打扮成這樣,是等着做冷板凳呢。”粉色羅裝的女子不屑的掩袖笑語道:“我們王爺可不是個有長性的,原來的清媚那麼受寵,最後還不是慘淡收場,就她我看也得意不了多久,妹妹放心,到是不如我們細水長流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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漣漪默然走過,將一切聽到耳中,這些女子活着的目的,或許只是圍繞某個男人,以他的喜好爲轉移,豈知青春美貌留住的只是短暫的美好,再豔麗的花朵終有凋謝的一天,只是她們妄自看不破罷了,可這些都與她無關,她只是個過客,被她們誤會了,段其鄭可不會對她動心,她的出現該是他的一個陰謀或是棋子,她性子本就淡然,不願過多理會那些竊竊私語,和嫣然挑了安靜偏僻處落足,等待宴會開始。
眼前流霞一閃,一抹豔色,飄過眼前,漣漪擡首望去,一身紫色羅衫的女子立於面前,羅衫上繁複的花式和褶皺晃了人眼,頭上配一朵嬌豔欲滴的牡丹花和無數星星點點的燦光發鑽,在陽光下閃出晶瑩光澤,與耳上的牡丹玲瓏耳墜交相輝映,將整個人襯得高雅華貴。
女子瞟了漣漪和嫣然一眼,美目流轉間,笑道:“怎麼又是你?!你也算是個有本事的人了,讓王爺這麼久還惦念着。”
漣漪微微一愣,覺得面前女子似曾相識,那股嬌蠻和目空一切的感覺,好像在那裡見過,忽而想起,當年她被辰王抓到王府時,似有一嬌蠻女子擋住去路,對她言語無狀,恍然間記起便該是她,她並未起身,只是淡笑着招呼,“彩霞公主多年不見,風采不減當年啊!”
彩霞輕哼一聲,不住揚揚自得起來,周身煥發的神采奪人耳目,邊上的其他女子見她的樣子,雖心中不喜,卻不敢流露出來,都望着她和漣漪不做聲,彩霞見漣漪誇讚她,挑眉道:“算你識相!不管你以前是如何得到其鄭哥哥的青睞,但到了王府就要乖乖聽話,你是外來的,不懂規矩,先前我便不與你計較,以後你要明得失,知進退的,大家纔好相安無事。”
漣漪慢慢站起與彩霞對視,目光中幾分嘲諷,幾分憐憫,她不想和她計較,也不想在此時多惹是非,只是淡淡的道:“公主誤會了!王爺對我無心,我對王爺更是無意,種種原因無法言明,我只是客居這裡,以後還需各位姐姐多多照顧。”
彩霞驚異於她平靜無波的反應和口中的言語,有些呆愣的望着她,半響喃喃道:“進了王府的女子還能怎樣?你說心中無辰王誰會信,你說辰王無意於你,我倒是信了三分,以你這種平庸姿色確入不了王爺的眼。”彩霞越說越起勁,到最後幾乎摒聲指氣起來。
漣漪默然聽着她的話,臉上容色平靜,自始至終都淡笑着,她此刻只覺得她們很可憐,爲一個不值得付出的男人,雞飛鵝鬥,而在那個男人眼中甚至連她們算什麼都不清楚,看着漣漪這樣的表情,衆女子更加憤憤不平起來,一時間漣漪成了衆矢之的。
嫣然的個性本就直來直去,有話便說的那種,從剛纔到現在早已按捺不住,一把拉過站在漣漪面前,咄咄逼人的彩霞公主,幾步擋在漣漪身前掩去衆多不友善的目光,輕笑道:“公主真是笑話,青天白日之下,無緣無故跑來胡鬧,也不知羞,我姐姐本無意和你糾纏,還請公主自重身份!”
彩霞雖不是大理皇上的親生女兒,但尚算公主之尊,平日自是高人一等,別人敢怒不敢言,今日她見漣漪不肯吱聲,本已滿腹火氣,又見一個不知輕重的丫頭都不把她放在眼裡,更是火冒三丈,忽而擡起手,一掌打下去。
彩霞雖未練過功夫,但在悅來客棧這幾年,長期和護衛們相處,也學了一招半勢,只輕輕一側身,便將彩霞的來勢兇猛的一擊輕巧閃過。
幾個女子見狀拉住彩霞公主,其中一女子道:“公主莫急!今天是王爺生辰,若將事情鬧大,大家臉面上都不好看,若是掃了王爺的興致,得不償失,不若先不和他們計較,日後算賬!”
另一女子見彩霞動了真怒,亦擺出不可一世的姿態,輕蔑道:“公主身份高貴,何苦和她們一般見識,不日王爺即將登基,公主是王爺早先定下的人,王爺登基後,和公主大婚,必然貴不及,母儀天下,將來大理宮中,還不是您說一,無人敢說二,我們也都是王爺聘下的妻妾,來日封妃封嬪,風光無限,何苦和她這樣沒名沒份的人計較,失了身份,說不定王爺只是圖一時新鮮,等興致過了還不是連個粗使丫頭都不如。”
那女子極會看人臉色,見彩霞面色稍緩,知道所說極爲受用,更加肆無忌憚起來。
漣漪將嫣然拉至身後,朝她微微一笑,淡然轉身,對她們的冷嘲熱諷不屑一顧,只是心中反覆叨唸着一個信息,辰王要繼位了,那他將是大理新一任的國君,那今日的生辰宴,該是他最後一次家宴,以後國君的生辰舉國皆賀,將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難怪她的一衆妻妾都如此盛裝打扮,花枝招展。
“王爺駕到!”一聲不高的喊聲,從遠處清晰入耳,衆女子肅然站好,有些還在不安的整理早已完美的妝容,整個花園中除了辰王的腳步聲,靜得仿若一人。
衆女子紛紛盈盈下拜,一陣衣衫撲簌聲後,鶯燕婉轉道:“恭迎王爺!王爺生辰大吉!”
漣漪於遠處人羣末端,擡眼打量此刻的辰王,他還是一襲紫杉,嘴角上揚,肆意張揚的笑着打量衆女子,寶藍色的眸光中神采炫然,流彩輕輕拂過衆女容色,似是什麼都沒入眼,又似是從每個人面上劃過,衆女雖未擡首,均隱約覺得他的目光掃來,面目含羞,喜不自禁。
漣漪環顧四周,發現大家都俯身行禮,唯有她白衣素顏,一時之間,頓有鶴立雞羣之感,感受到段其鄭一道灼灼的目光射來,方覺不妥,她微微欠身算是行禮。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禮了!”段其鄭目光從漣漪處不着痕跡的收回,拂手對衆人道。
衆女紛紛起身,等段其鄭在主位處坐下,方紛紛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