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醒的淨生從牀上坐起,看了一圈狹小的房屋並沒有看見錦兒,便又躺回了牀上。
扣門聲響起。
“淨生,起了嗎?”門外傳來螭吻的聲音。
淨生騎着被,懶懶的說道,“起了。”
門被推開,螭吻探頭走了進來,看見還窩在牀上的淨生,咧嘴一笑,“這麼多年你賴牀的習慣還是沒改。”
淨生打了一個哈欠,長長抻了一個懶腰,“錦兒跟你說了。”
螭吻進了屋,關上門,隔着被推了推淨生的腿,淨生收了腿,螭吻坐在牀旁,“你來了怎麼不去龍宮找我?”
淨生白了他一眼,“就你那瘋婆子,不敢惹,我還躲不起了。”
螭吻尷尬的咳了一聲,轉移了話題,“你怎麼沒在星君的轉世那裡?”
“能不提他了嗎?”淨生從被裡伸出腳要踹螭吻,螭吻開玩笑的抓住她的腳踝,好巧不巧,莫情氣勢洶洶的破門而入。
莫情哀怨的看了螭吻一眼,轉眼惡狠狠的瞪着淨生,“你個狐媚子。”說着上手就去抓淨生。
原本坐在牀邊的螭吻被莫情嚇得彈跳了起來,擋在莫情身前,“莫情,莫情,你冷靜,我們之間真的沒什麼。”
莫情推着螭吻,指着淨生,“你給我滾出來。”
淨生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解釋道,“誤會,誤會。”
螭吻半抱着莫情走了出去,莫情的叫罵聲還在繼續,不過卻越來越遠。這要是以前,淨生早就提劍和莫情打了起來,不過現在她有點理解莫情。
這時,錦兒低垂着頭推門而入,淨生髮現她紅腫的臉頰,伸手拉住她的胳膊,錦兒因爲拉扯痛嗚了一聲,淨生鬆手,問道,“那瘋婆娘打你了。”
錦兒流着淚搖了搖頭,擡手抹去了淚痕。
淨生覺得是由於自己才惹得錦兒被打,心裡愧疚得很,起身梳洗了一番,雖然錦兒百般挽留,還是告辭回了陸地。臨走時錦兒在淨生周身施了法術,隔絕了海水對淨生本體的侵蝕。
海之廣闊,卻容不下淨生這一汪清水。思來想去自己也沒有可去之處,淨生轉身向樹林中竹屋的方向走去,總還是有一處容身之所,是姐姐留給她的。
無風的日子太少見的,無雲的天也很少見,天空乾淨的像是海面的倒影,陽光高照,樹林中滿是溫馨的氣息。淨生在樹林中漫步,一會用石頭逗鳥,一會扒着草叢找蛐蛐,一會追着蝴蝶抓,都是爲了打發時間。
不知不覺日落西山,淨生興意闌珊的往竹屋的方向走。
還是原來的涓涓溪水,還是原來的竹林,不一樣的是一地的焦黑,本來完好的墳包被人挖開,兩具焦黑的枯骨與焚盡的房屋融在一起,熟悉的東西一樣都不不復存在,姐姐的墳,書生的屋,以及和水新涼的感情。
“水新涼。”淨生咬牙切齒的看着一地的殘破。
淨生很想現在就殺到平陵門,面對面的質問水新涼,爲什麼要這樣做,爲什麼要這樣傷害她。思及此處,淨生手下挖坑棍子狠狠的杵在地上,雙眼通紅。
埋葬好姐姐與書生的屍骨後已經入夜,街上行人寥寥,淨生走着腳步不快,她忐忑的想着自己見到水新涼該問些什麼,他又會怎樣答覆自己,若是他道歉,可以原諒他嗎,該原來他嗎?
一切的幻想都被一道耀眼的亮光打破,紅色撕扯着墨藍的夜空。一聲起火了,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激起了一層層漣漪,一桶桶清水的潑灑並沒有阻止火焰的吞噬。
淨生呆愣的站在府門前,爲什麼會這樣?水新涼呢?對,水新涼。她衝進火場,院子裡橫七豎八的躺着的血肉模糊的屍體,都是熟悉的面孔,淨生驚慌的四處找着,灼熱的氣息薰得她睜不開眼,稀薄的空氣以及濃煙嗆得她快要窒息。跌跌撞撞間淨生腳下一拌,摔了下去。
“淨生。”淨生順着虛弱的聲音看去,是遊絲尚存的景寧,她趕忙抱起景寧,焦急的問道,“怎麼會這樣?”
“咳咳。”景寧重重的咳了幾聲,鮮紅的血液順着下頜流淌,“是對家,他們趁門主不在,便屠了,新涼哥,去救新涼哥。”景寧大睜着眼睛斷了氣。
淨生的手撫上了景寧的眼睛,輕輕的把她放倒在地上,接着向水新涼的住處跑去。後院並沒有前院那般兇猛的火勢,大概是燒得也差不多了,四周焦黑,有基礎還燃着一簇微弱的火苗,看來最先起火的地方是後院。
房屋已經塌了,根本無跡可尋,淨生手足無措的站在廢墟里,聽到背後有聲響轉身去看,卻被一把寒光鋒利的刺穿了胸膛,那把劍被一個有着太陽胎記的手握住,她本能的去抓住那把還欲往身體裡刺的劍,身體倒退了幾步。
突然,那把劍從身體裡抽出,淨生痛苦的跪倒在地,只見那黑衣人正與笑敖對打。打了一陣,那黑衣人明顯不是笑敖的對手,用了暗器逼退笑敖,遁身逃跑了。
笑敖背起昏迷不醒的淨生逃離了火場。
淨生是在劇痛中甦醒過來的,模糊中她看到了正在打磨着劍的笑敖。
“笑敖。”淨生語氣虛無,捂着傷口慢慢坐了起來。
笑敖向她看過來,手上的活並沒有停,“你傷養好了,便離開吧。”說着收起劍,起身離開。
“你去哪?”
“執行任務,收了人家的定金怎麼能不辦事呢?”
“那平陵門的仇呢?不報了嗎?”
“這是他們的命。”笑敖仰頭看向高掛在天空的月亮,說道,“淨生你從來的不好奇我們是幹什麼的嗎?我們是殺手,你看到的所有人都是,包括下人,除了水新涼。”
“所以你才說水新涼不屬於這裡。”
笑敖搖了搖頭,“生在這個年代,活着就要顛沛流離,委曲求全,爭名奪利,所以才衍生出各種骯髒的心思。雖身處泥潭,可水新涼還是潔身自好,他太格格不入了。”
淨生背靠在牆上,若有所思的看向笑敖的背影,“水新涼死了嗎?”
“不知道。”
“你知道是誰幹的嗎?”
“是我要殺的那家,他們應該是收到風生使我們接了這單,所以才先下手了。”笑敖轉頭看向淨生,“你好好養傷,我們有緣再見。”
“笑敖。”淨生一動扯到了傷口,痛苦的皺起眉頭,“你要今天動手?”
“明天,那人明天才回來,我的線人會接應我。”
“是誰?你要殺的人是誰?”
“這個你不必知道。”
笑敖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淨生還想叫住她,但疼痛使她失了聲音,視線也來越模糊,淨生閉上眼昏死了過去。
當她再次醒來時,身體上的傷痛已經不再,看着眼前熟悉的暗沉房間,淨生知道這裡是心已的寢殿。
“你醒了。”淨生轉頭看見坐在牀尾的心已,她看到他眼中的擔憂,本來焦躁的心慢慢平靜了下來。
“我怎麼會在你這裡?”
“我剛巧路過那裡,便把你撿回來了。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心已問道。
淨生搖搖頭,說道,“謝謝你。我欠你的實在太多了。”猶豫着又開口道,“可不可以再幫我一個忙?”
兩人站在一個富麗堂皇的宅院外面,門上掛着碩大的牌匾上寫着相府二字。
淨生看向心已,“她確實在這嗎?”
心已望向緊閉的大門,點了下頭。淨生剛要往前走,卻被心已攔下,她回頭不解的看向心已。
心已拉住她,指了指房上。
院內,身着黑衣的笑敖身上被幾把斷箭射穿,一個穿着官服的男子正與之打鬥,笑敖被打得節節敗退,而與她打鬥的便是那天一閃而過的正經人,站在房頂上的淨生握緊了拳頭。
那人一劍劃過笑敖的臉頰,蒙面布被帶了下來,一張掛着血痕的臉出現在那人的面前,那人手上的劍一頓,震驚的看着笑敖,笑敖揮劍刺傷了那人,那人沒有還手,笑敖一個掃腿踢飛了他,緊接着侯在一旁的箭又射了過來,穿透了笑敖的身體。
淨生手持龍泉飛身向下擋在了笑敖的面前,揮劍斬開了射來的箭,緊隨其來的便是手持長劍的士兵,淨生應付不來眼見就要被傷到,一陣黑氣震開了包圍圈,衝上來的士兵全部倒地而亡,剩下的人退後了幾步,警戒的看着三人。
心已擋在淨生身前冷眼看着周圍的人,掌心托起一團濃烈翻騰的黑氣。淨生趁着這個功夫攙起笑敖,拉着心已的衣袖,“我們快離開這裡。”
三人化作一團黑氣撤離了原地。
淨生關切的看着昏迷的笑敖,心已探了探她的脈搏,搖了搖頭。這時笑敖幽幽轉醒,看向淨生咧嘴笑了笑,“沒想到這麼快又見到了。”
“爲什麼?”
“被算計了,別看我是個門主,但其實我的上面還有人,我們都是爲他辦事的。”笑敖咳了幾聲,接着說,“那人想用官府的力量除掉我們,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的身份。”說着笑敖又咳了一大口鮮血。
“笑敖,堅持住,我,我會救你的。”
笑敖擺擺手,釋懷的笑了,“死了,也就解脫了。”
“你,恨那個人嗎?”
笑敖知道淨生問得是誰,“不管他知不知道真相,我都不恨他。做殺手的,既然殺了人,就要做好被反殺的準備。能死在他的劍下,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