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這一輩子,見面就推倒,推倒就上,上了就忘,也是有的。
也有的糾糾纏纏一輩子,最後也沒有結果,也是有的。
文學愛好者劉江風對於肖子鑫而言就是前者。
而有的人就不行了,她會讓你一輩子不得安生,心裡總是隱隱約約牽掛着那個人,糾結,無奈,擔心,甚至於還有那麼一點追悔莫及。無疑,柏書記女兒女友柏心鈺就是後者。而至今沒有任何消息的賓館服務員小姜對於肖子鑫更是一個無法說清感受的小女生……
只說劉江風,她喜歡肖子鑫高大俊俏的儀表和才華橫溢,所以當初一見面就一見鍾情,從心裡就想把自己給他,給眼前這個看上去瀟灑的男人。以至於之後常常找各種藉口來縣城看他,敢在縣政府賓館裡大白天便和肖子鑫在窗邊忘情地造愛。她壓根也沒有想到肖子鑫是政府秘書,後來又是政府的官員這一條,她更沒有讓肖子鑫利用權力給她辦任何事。
但是,一旦劉江風發現肖子鑫跟賓館服務員小姜在一起有點兒曖昧,她的心和情便立馬淡了。
肖子鑫既不是她的丈夫,也非可以指望終生的情人,既然如此,她便再不來找他了,這是她的個性,也是她的處世哲學。行就行,不行就算了,有情時就想方設法瘋狂地要跟肖子鑫在一起造愛,沒情時便儘量告訴自己不要再見這個人了,一切都已經成爲記憶。這也是她此次來縣作協參加人參節宣傳會議見到肖子鑫後的真實想法。
“劉江風……”開完會,大家都走了,劉江風本來也想走,但肖子鑫叫住了她。
“你怎麼了?”肖子鑫笑呵呵地問她,她搖頭也笑靨而開:“沒呀,沒怎麼啊!怎麼了,你?”
“哦,”肖子鑫看看別人都走到門外了,再看一眼劉江風:“那,不急的話,找個地方吃點飯吧,快中午了……”
“不了,”劉江風搖頭,笑容漸漸開始凝固,“我還得趕快回去,下午廠裡還有事,報表還沒做出來……”
肖子鑫一聽,心想算了,也就算了吧!既然如此,他也沒有必要再硬留她,其實肖子鑫並不想跟她怎麼樣,何況也沒有機會,他只是覺得有點兒對不起劉江風,怕她傷心,以爲自己無情無義,想找個地方跟她談談而已。畢竟這麼久了,他們沒有見面,肖子鑫工作一忙也就很難想起她來。如果不是今天縣作協這個會,可能他們仍然不會見面……
肖子鑫默默不語把她送出門,送到客運站,然後替她買了一張票,送她上車,看她的車慢慢開出了大門。
肖子鑫才轉身回到縣政府。
第二天,早晨起來還沒上班肖子鑫就接到張主任電話,說今天下午縣政府要開個大會,全體機關人員都要參加,讓肖子鑫安排秘書科立即發通知下去。肖子鑫一聲,又問是什麼會,張主任在電話裡說,具體內容可能暫時保密,他也不知道,是高縣長剛剛通知他的。
“好吧,那我馬上給秘書科打電話,讓他們早點去……”
放下電話,肖子鑫洗漱完畢,下樓去賓館餐廳吃飯。
如今的賓館餐廳,肖子鑫再也看不到小姜——姜蘭花那張可愛的小臉了,雖然那些同樣漂亮年輕的女服務員在眼前走馬燈似的轉來轉去,可是肖子鑫視而不見,只是悶聲吃飯。在辦公室,他很少想起姜蘭花,可是一回到賓館,尤其是一到餐廳吃飯,她的影子就會在腦海裡不斷閃現。
吃完飯,肖子鑫沒在上樓,直接出去就上班了。
到了縣政府上樓先到秘書科看看,秘書科長一見肖子鑫到了,就笑容可掬地彙報說:“主任,通知完了,還有啥事?”
“暫時沒有了,你來得挺早啊!”肖子鑫笑說。
“主任讓早點來,我敢不早點來麼?耽誤事算誰的啊,呵呵!”他目送着肖子鑫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去了。
清晨的辦公室,乾淨清潔,地上還有水漬,衛生早已被政府清潔工打掃完了。肖子鑫心裡合計着下午究竟會開什麼會,坐下又起來,弄好一勺子咖啡(呵呵,又是咖啡,木辦法,肖子鑫就是好這一口哈)放進杯子,然後衝上回到辦公桌前,一個人坐在那裡吡一口,吡一口慢慢啜着。
會不會是市裡來人宣佈高縣長當縣委書記的事?
除了組織人事,還有什麼事暫時保密的事?
原先,曾有小道消息傳出說高文泰縣長有可能調到鄰縣去當縣委書記,懸圃縣這邊市裡另有安排,最初聽到這個消息,不管是肖子鑫還是張主任和楊主任他們,心裡都有那麼一點壓抑。
雖然在縣政府當這個官不是爲哪個人當的,工作也並非是專門爲哪個人乾的,然而,一旦跟上了哪個領導,相互關係又極其重要和融洽,那麼一旦聽說要失去這種關係時,難免心裡會有波動。
畢竟,他們這些人一路跟隨高縣長走來,慢慢意識到了自己的官運與切身利益都跟高縣長的仕途走向息息相關。
三個人也更有意無意地認識到了,雖然他們置身的僅僅是一個邊遠的山區小縣城,然而這裡的官場生態和許多系統一點不比外邊城市官場的簡單,肖子鑫也從切身利益和不斷升遷中真切地體會到,官場如戰場,當官如打仗,或勢如破竹,高歌猛進,攻城掠地,節節勝利,或全軍覆沒,死無葬身之地。
當官又如做賊,或偷雞摸狗,或青史留名;當官也如賣身,或貞節堅守,或人盡可夫……
怎奈一心爲官向廉的肖子鑫身不由己,也是肉身凡胎,跟你我之芸芸衆生一樣在這個小小的縣政府之中逐漸也開始學會了黑錢逐權愛女人,或許,這也就是人們當時流行的說法“有權不使過期作廢吧?”
不過肖子鑫認爲高文泰縣長卻是主張之外有曲直,陰陽面孔堅持強力治縣,反腐拒貪(當然了,這是相對來說,據他所知,高縣長平時也收禮收錢,只是不那麼貪婪狂妄而已。)在這種官場生態下想真正乾乾淨淨爲官根本就不可能,如若真的如此,那麼高文泰縣長也就無法立足了。
尤其是在發展懸圃縣的經濟和改變面貌方面贏得民心,他對肖子鑫和張主任、楊主任他們這些身邊的得力助手們又何嘗不是珍愛有加呢!
上午,肖子鑫去高縣長辦公室送材料,看見他的辦公室裡來了幾個陌生人……
再去取材料時,高縣長辦公室又多了幾個人……
“我看高縣長那屋人不少,都不認識,應該是上面來人了吧,都是誰呀?”肖子鑫拿着材料沒有回自己的辦公室,直接去了張主任,坐下好奇地問。
“是,省紀委來人了,還有市委組織的……”張主任說。“我看高縣長把好茶都拿出來了,呵呵!”
“省紀委?”肖子鑫一聽,樂了,“是不是關於王書記的事?”
“應該是吧!”張主任呵呵一笑,“我也是纔剛去高縣長辦公室,他介紹說那些人是省裡和市裡的,市委組織部有兩個人我認識。”
“好啊,”肖子鑫放心道:“高縣長不走,咱們就不會跟着下班。”
“是啊!”
下午,縣政府後面的禮堂。
肖子鑫從樓上辦公室窗戶看見下面各鄉鎮幹部、局機關幹部陸陸續續、嘻嘻哈哈進了禮堂,他也拿上小本下樓……
進去找了個座位,坐下,四下環視,張主任和楊主任他們也進來了,走到他後面的位置坐下了。
一會兒,高縣長陪同省紀委、市委組織部的人還有縣委、縣政府其他領導到了。
主席臺上,一干人按照大小王坐定之後,會議正式開始。果然,這個會議只有兩件事,一是省紀委通報懸圃縣原縣委書記王國清的事,一是市委組織部宣佈免去高文泰懸圃縣縣長職務,任命其爲懸圃縣新縣委書記的事……
儘管懸圃縣官場這段時間以來對於縣委縣政府的領導和下面一些局頭頭的事情都很關注,背後也是議論紛紛,對於王國清由省紀委雙規之後不久便移交給政法部門更是吃驚,同時也都聽說了高縣長即將當縣委書記的事。可是,一旦在大會上正式宣佈,還是引起下面不少的騷動……
肖子鑫坐在那裡認真聽着。
真是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王國清書記和他兒子王立業的事由於之前知道的人很少,知道“內情”的人就更是寥寥無幾,儘管許多年來老百姓背後有各種各樣的傳言,但畢竟只是傳言而已。因此冷丁從臺上省紀委的人嘴裡言之鑿鑿地通報出來的那些貪污腐化、長期以來利用老大的權力包庇其作惡多端的兒子和仿古一條街上的許多黑暗面……還是讓許多幹部不敢相信!
“我考!難道這就是縣委書記嗎?”下面有人嘟噥。
“果真如此,可殺之!”
是的,肆無忌憚,無拘無束,是誰寵着他這樣?當然,是制度,是沒有監管的制度!
一位曾經與王國清共事過的鄰縣籍人士私下裡悄悄告訴肖子鑫,“王國清離開了仿古一條街一步步走進了高牆,這十幾年他就像坐上了過山車,走得太快太順,兒子也弄得動靜太大太大,這次跟頭也栽得不少哈。”
肖子鑫點頭,說:“恩,我看也是,應該的吧。”
不過那人隨後又悄悄地表示,就王國清在懸圃縣任職期間的政績及其工作能力來看,“他的確也是有一定水平的”。
肖子鑫不語,心裡卻冷笑,“狗屁不通!”
臺上的人講到,雙規後,王國清很快就交待了自己的問題,而且,他也咬出了其他一些幹部。(哦?大家一愣,究竟會是誰?)從一萬到四萬,到二十萬,再到一百萬、兩百萬,連辦案的紀委幹部都震精了,這個外表文雅的縣委書記王國清竟然隱藏得這麼深?
肖子鑫卻並不感到意外,他聽上面領導通報的一些事情,其中有許多就是他曾經寫在舉報信的的情況,而那些,正是來自高文泰縣長讓他去仿古一條街調查暗訪期間得到的,當時跟他提供情報的人言之鑿鑿,說一旦要是查處王國清書記,他們敢於當面作證……
在王國清的名片上,排在前面的是大學教授這個頭銜(虛假的),這也是他很樂意別人叫他的稱號。“教授書記”,呵呵,我考!似乎成爲他比別人高明的頭銜。
從某種意義來講,也正是這個頭銜,讓他看不起他的同僚,拿市裡空降來的高文泰縣長也基本沒當盤菜,總覺得自己比別人學問高、能力大,養成了他日後飛揚跋扈、目中無人的性格。更何況缺少監督機制,本縣他老大,多年來就根本沒人敢公開監督他。
一位和他共事多年的同事這時低聲說,“他這個人確實有能力,有魄力,但目中無人,一般人看不起。他要辦的事,非得辦成不可。”
“這下栽了,栽大了……“
“是啊,也是活該!”
工學碩士、教授,在縣級從政者中當時可謂鳳毛麟角。“同時,我們也不得不承認,年輕時王國清的確也是非常有才氣,智商很高。”肖子鑫這時聽到臺上的一位辦案人員發出這樣的感慨。王國清案發後,這位辦案人員瞭解到,早在上個世紀?80年代,王國清就開始用計算機編程,爲一家大型企業編制了一套計算機程序,直到現在,該程序還在爲這家企業創造着價值。
啊?我考!真的?這個,讓肖子鑫心裡忽然有點兒吃驚,他真的不知道。
看來,貪官污吏也並不都是草包哈……
肖子鑫又把這一感受寫在了本子上。
是什麼原因讓擁有“高學歷、高智商、高職位”的王國清走到了今天的地步?如何防止下一個“張國清、李國清”出現?
這一點,肖子鑫忽然想起,好象自己在哪本黨內雜誌上看過類似的解釋和評論,一位熟悉領導工作的機關幹部說,“一個年輕有爲的官員落馬,自然有體制方面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其自身的原因。但不管如何,這都是分析包括‘官商勾結’在內的“老大”當前職務犯罪現狀的一個典型範本,值得關注和研究。”
聽着身邊一些人偷偷摸摸悄悄私語,肖子鑫一隻耳朵聽着上面的,一隻耳朵聽着旁邊的,而他心裡卻又在想着另外一些曾經滄海的事情。對於這個惡貫滿盈的王國清,應該說肖子鑫自從到懸圃縣政府上班之後就深有感觸和體會。尤其是他當了政府秘書之後,即使是他整天跟隨高縣長進進出出,王書記也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裡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