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插』入十章左右交待了前縣委書記王國清的一些情愛女人之事,差不多了,不是跑偏,是計劃中事。
看了這些,纔會理解後面的劇情。
現在,同學來電話,張口就把肖子鑫好一頓埋怨。肖子鑫這纔想起,自己答應老同學的事,那天一忙竟給忘到腦瓜子後邊去了。同學說:“子鑫啊!你太……太不夠意思啦,啊?擱話忽悠我是吧?”
肖子鑫開始還一愣,馬上就明白了同學是指那天答應晚上去省城參加他婚禮的事。
“呵呵,對不起,對不起!”肖子鑫礙於自己過錯,趕緊道歉,“哎,對不起啊,成軍兒!”
他直呼老同學的名字,希望透過這親近的口氣拉近老同學的心理,化埋怨爲理解。
“得了吧,你!一個縣委辦副主任,整天忙忙碌碌的圖個啥呀?”
老同學口氣很大,這讓肖子鑫有點兒不快,懸圃縣是不大,縣委辦副主任更不能跟省城比,但在這一方土地上,如今誰敢這麼當着他的面說話呀?也就是他這個老同學,從小一直玩大,脾氣看長,生意興隆把他這個奮鬥了許多年的縣委辦副主任也不當盤菜了。我考!
不過,不管怎麼說,還是自己食言在先,也怨不得人家生氣,怨氣沖天,放在自己身上,想想,也不例外。
如今就是這麼個社會了,有人比有權強,有權又比有錢強,可是再怎麼,這人也不能得罪哈?
尤其是知根知底的老同學、老鐵兄弟……
這樣一想,肖子鑫趕緊又解釋了一番。
那天,接完電話就上高書記辦公室,然後就趕緊去縣公安局參與指揮協調全縣仿古一條街大火處理領導小組工作了,這些日子忙碌調查仿古一條街月亮樓大火的前因後果,來龍去脈,又確定背後黑手並制定抓捕蘇軍計劃……
上個星期天晚上他確實是把這事給忘記得一乾二淨。
肖子鑫心裡明白,很多人混到現在一事無成,或自認爲一事無成。還有很多人混到現在感覺很失敗,或不成功。還有很多人混到現在就覺得過得沒意思,過得很機械,過得已經不會思考和心動。
而肖子鑫知道,他這個老同學,在省城雖然一不是官二沒有權,然而現在卻是混得風生水起,錢大把,一點也不比當官的差。
所以,這小子如今張口閉口還像過去一樣敢跟他這樣說話,聽說他跟省城的市長說話如此大喘氣,呵呵!沒辦法,誰讓現在是人人都羨慕着社會上每一個成功人士,羨慕着身邊的有錢人,羨慕着身邊每一輛呼嘯而過的名車呢。
肖子鑫儘管在懸圃縣混得越來越好,並不差,然而,他就時常有這樣的念頭:他媽的,我怎麼混得這麼差?
哈哈,是啊,我怎麼會混得這麼差?當年班裡(周圍)不如我的那個傢伙怎麼現在這麼發達?
這就是社會,所謂“人不知足,吊不知足”那句老話的深層次內涵吧!!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人不能比。
他心裡想的是,總有一天我要當更大的官,tmd,一定要把這官當到京城去,考!拔腿才見兩腳泥,現在自己只不過是在基層官場做一個深度鋪墊而已……
肖子鑫收起酸酸的目光,在電話裡跟老同學打着哈哈,從他的口氣裡體會着怎麼混社會。
本來上個星期打算下午從公安局現場那裡一回來,如果縣裡沒有其他事,原打算晚飯都不吃,調頭就讓司機小王奔省城。然而,計劃沒有變化快,一回到縣裡,許多事一下子就把他包圍了,哪件不處理也不行。
於是乎,直到今天,如果老同學不打來這個電話抱怨,還是想不起來。當晚他忘記得一乾二淨,睡覺前連個電話都沒給人家回,能怨人家說這些口外話麼?
呵呵,忘得死死的了。你能怨人家老同學一張嘴就怪他嗎??
“你小子,別跟我裝哈!”拿着手機,肖子鑫感到有點兒頭暈目眩,這些日子實在是太忙了,他在地上來回轉着圈,跟省城的老同學解釋着,說笑着,一再道歉,說這陣子太忙了,太忙了,實在對不起啊成軍兒!
“你以爲我當這個角『色』容易哈??我是真的忙忘了,你千萬不要以爲我拿話忽悠你,真的不是!”
“你明白不?你想想,我什麼時候忽悠過人?對不對?尤其是朋友們,我要是那樣,我肖子鑫不是早就名譽掃地了,你還能千里迢迢招呼我過去麼?”
一番解釋,一番好話,總算是把老同學那邊安撫得平靜些了,老同學可能喝了酒,耳朵裡感覺對方舌頭都有點兒大,好象不是他自己的了,肖子鑫當然也理解。
人一灌上馬『尿』,又有大把錢頂着,想低調都不行,聽了肖子鑫這些苦口婆心的話,大概想起肖子鑫畢竟是縣委辦副主任啊,清醒些了……
於是乎,回頭又給肖子鑫承認錯誤,說明白了明白了,“唉,老同學啊!我知道,你說我心裡能不明白嗎?主任,主任,一縣之主任,別看官品也就是七級差一點,可是要管的事不比一個省長、省委書記少多少啊!呵呵……”
“呵呵,唉,可能還更多更雜更瑣碎……唉!怪我怪我!都怪我嘴臭,千萬別生氣啊,咱關係要不靠,子鑫,我也不會這麼大聲豪氣地埋怨你,你說對不?”
肖子鑫一聽對方總算明白了,又承認錯誤,心裡樂了,嘴上卻說:“你小子啊!理解就好,今後注意啊!不過,哪天有時間,或趁我上省裡開會的時候,我去找你喝酒,非喝你不行,到時候再跟你細說。”
……
關了手機,肖子鑫回身看到牀,倦意一下子就上來了,他往後一倒,整個人就呈大字形橫躺在大牀上了……
心想,賓館服務員小姜,那個姜蘭花,怎麼一直沒給自己來電話呀?事兒到底辦了還是沒辦?
真急人呀!
光說剛纔跟老同事打電話說忙,能不忙麼?心裡沒底,這幾天忙,想打電話問問,一直也沒問。
今晚宴請新加坡客人的事,總算平安無事地打發過去了,後來大家談的也挺好,新加坡客商大讚懸圃縣的特產資源豐富,對於他們有意要投資的一些項目基本已經成爲必選項目,準備回去以後即開始提上日程,立項,做前期工作,一聽這話,肖子鑫心裡真是暗暗高興啊!
當即,當着新加坡客人的面,高書記和程縣長也對『政府』有關部門頭頭表態,說縣裡這邊一定要更重視起來這項工作,儘快做好前期準備。
大家趕緊點頭承諾着,呵呵應着,公開場合,一些人總是說爲官一任,造福一方,肖子鑫自己這半年多就不知說過了多少遍這句話,造福造的什麼福?說白了,就是在任時給自己管轄下的一方土地人民多辦點有利的事情嘛,這一點無論是縣委書記高文泰,還是縣委辦副主任肖子鑫都一樣。
在政績上說,這樣的大項目,無論如何也會給自己加分的,即使是在當時的市裡省裡,7000多萬也不是隨便什麼部門就能拉來的!
這樣一想,美極了。
肖子鑫微微地閉着眼睛,感覺到喘氣有點兒費勁,喝大了,呵呵,不喝又不行,這樣的場合,天天幾乎是連軸轉,大部分縣裡的幹部,就是這樣,尤其是現在這種大環境下,不吃吃喝喝,你可能就是寸步難行啊。只要自己不貪,不拿人家錢,吃點喝點,應該是問題不大吧?
這時候,忽然聽到門外有人敲門。
肖子鑫睜開眼睛,聽了一下,是有人敲門,看看錶,時間不早了,就-問道:“誰呀?”
“子鑫啊,開門啊,是我。”
肖子鑫一聽,哦,好像是柏書記的動靜,急忙下意識地坐起來,神經也一下子繃緊了。
他過去打開門,一看,果然是柏書記笑呵呵地站在門外。
肖子鑫趕緊笑着客氣地請他進屋。
關門的時候心裡卻忍不住嘀咕,這麼晚,又來幹什麼?回過身,邊往辦公桌走,邊定神再看一眼柏書記,纔看見他手裡還拿個黑皮包,坐下時順手輕輕放在旁邊的桌几上。
自從前幾天柏書記因爲兩個外甥蘇大頭和蘇軍的事情個別找肖子鑫瞭解情況,肖子鑫什麼也沒告訴他把他當面得罪了之後,肖子鑫心裡就明白他這次是徹底把此人給得罪了,但沒辦法!
雖然暫時他還沒感到柏書記的女兒柏心鈺跟自己的關係有明顯變化,但他心裡不得不防。
此時,這還是柏書記跟他發火後第一次來他的辦公室……
柏書記外甥蘇軍指使他人在仿古一條街火燒月亮樓的案件甚至驚動了市委和市政法委。
最近幾天,市裡不斷有人打電話詢問縣裡,肖子鑫和柏書記也分別接到了電話,也許上面還不知道他與蘇軍之間的舅甥關係,所以上面問的只是案件本身和仿古一條街的恢復情況。
但即使是這樣,這幾個電話給柏書記的壓力也足夠大了。
以前,這個虎『逼』朝天、張狂粗暴的外甥沒少在縣裡給柏書記惹事,每一次都不能不管,然而幾乎每一次都沒有費多大手腳,事就擺平了,根本原因也許就是被打被砍被欺壓的人大多是平頭百姓,他一個電話,說是關心案子,其實原先的公安局長於大偉、分管刑偵、治安的劉副局長和其他人,哪個不知道柏書記的真正用意呢?
所以,每一次都是不了了之,頂多,是柏書記讓自己的大姐拿出三千五千,陪一下對方的醫『藥』費,也就拉倒了。還能怎樣呢?許多人不服也得服,就是這麼個無法無天人治的社會,公安局那邊結案了,給說法了,錢也陪了,上告都找不到大門。
上省裡去告,很少有人那樣做,都知道,即使是告到省裡,可能連一些說理的地方大門都進不去,還得花不少錢來回白跑腿……
想想,就讓人泄氣,只好自認倒黴,以後見到那個惡魔蘇軍和他的哥哥蘇大頭都躲得遠遠的,不敢招惹他們。
這也就有了這次大街上見誰滅誰的猖狂吧?
唉!
現在,新任縣委書記高文泰和新任縣長程凡,加上他們從市公安局選拔提上來的新任公安局長孫偉,可不慣他們那一套,而且原先稱霸懸圃縣的原縣委書記王國清早已倒臺,據說馬上就要宣判了。剩下縣委副書記柏萬年也是孤掌難鳴……
一想到這個外甥,柏書記就恨不得捏死他,自從出事,大姐和大姐夫那邊哭哭啼啼總找他,又不能不管。現在他也是心裡上火,左右爲難。
縣裡領導態度明確,市裡現在又過問……
“子鑫呀,我來找你,還是我那外甥的事,前天我不該對你發火,雖然你在懸圃縣委這邊工作才一兩個月多,但是以前你也在縣『政府』辦工作過,那時候我就看好你,呵呵,也聽說過你在公安局這次嚴打整治仿古一條街工作中的重要作用……”
“呵,是的。快坐吧,柏書記!”
面對柏萬年放低身段突然來訪,肖子鑫不卑不亢,笑容滿面請他坐。
一聽這話,肖子鑫心裡一動,不知柏書記到底啥意思,表情顯得有點兒不自然,呵呵笑着,把給柏書記倒的茶水放在他面前,兩個人的想法,各有各的打算,外甥蘇軍這件事,柏書記已經給其他人送上了錢,不錯,收下了,雖說收下並不代表幾個關鍵人物同意放蘇軍一馬,但至少少了一個巨大的障礙。
“小肖啊,咱們真人面前不說假話,高文泰書記我找過了,我來找你,就是想請你幫個忙啊。”
“高書記咋說?”肖子鑫答非所問,給他一支菸,點燃,自己也點上看着他。
“高書記,人不錯……挺懂人情啊,咳!”
柏書記左一眼右一眼偷偷打量肖子鑫,月亮樓死者家屬那邊,直接把錢給拒絕了,讓他鬧了幾天心。他現在也拿不準今晚帶來的這錢,肖子鑫會不會卷他面子?
無論如何,這是以前柏萬年從來沒有過的事,他做事,處理自己或外甥的事情從來不花錢,現在形勢變了,不得不爲之……
柏書記趁晚上這個時候來找肖子鑫,黑皮包裡照樣裝了2萬塊錢。
他明白,無論如何,縣裡方方面面的態度決定一切,是法不是法,是理不是理,許多時候是可以這樣解釋也可以那樣處理的。而肖子鑫雖然僅僅是個新科縣委辦副主任,按理說職務和權力還沒有縣委辦主任張朝民大,然而由於高文泰書記派他去公安局那邊協調指揮這次縣公安局長孫偉的行動,因此在處理蘇軍這件事情上,肖子鑫的態度非常重要和關鍵!
這也是他今晚忽然放下架子帶錢來找他的原因所在。
他跟自己的大姐和姐夫背後說,這件事,你們少說也得準備個照着二三十萬花吧,沒這個數,蘇軍這次不死也得扒層皮!
肖子鑫心裡並不知道這些背後的情況,但以他的聰明伶俐,當然明白今晚柏書記來找他的意思。
他只是不明白,柏書記來找自己之前是否也用同樣的手段找過孫偉。
由於上述原因,這次整治嚴打仿古一條街月亮樓大火之後,由於孫偉局長表現出『色』,前兩天他已經提拔爲縣政法委書記兼任縣公安局長。
這一個星期日,政法委書記孫偉放棄休息,召開了公安局局長、檢察院檢察長、法院院長參加的“三長會”。
縣委辦副主任肖子鑫列席。
通常,“三長會”討論的都是一些大案要案,以指導工作,一個縣工商局經濟執法大隊長蘇軍指使他人火燒仿古一條街的案子當然是縣裡理所當然的大案,按說這個會早就應該開了,但是事關公安局那邊定『性』、報檢察院批捕等事項,孫偉一直在拖着,但又明白有法律時限限着,一直拖肯定是愚蠢的,但怎麼討論呢?
如果涉及到別人,火燒的又是無關大局的地方,就又當別論,早就一套手續批下來了,不會如此困難。
地方上的事情,或者說中國法律的事情,可大可小,活該柏書記的外甥這次倒黴。
對這個蘇軍,孫偉局長感到有些爲難,那天在高書記辦公室雖然表明了一些個人代表局裡的處理意見,但並不全是他個人的態度,政委和幾個副局長也是,他們都不願意得罪柏書記及其圈子,又不想爲輕辦了蘇軍這個惡徒擔責任,就把這事推到了政法委。
而檢察院和法院那邊,兩家的第一把手都跟柏書記的關係非同一般。
也許柏書記的底氣正在這裡。
這一切,肖子鑫和孫偉是心裡有數的,當然了,高文泰書記心裡更明白!公安局即使辦了,抓了,捕了,到了檢察院還是一大關,隨時隨地可以找個理由拖一下,然後退回來,理由多得是,但他們這次同樣地不得不考慮縣委領導和家屬——還有全縣一些輿論的巨大壓力。
還有法院,幾乎跟檢察院一樣。
作爲蘇軍的舅舅,這些事柏書記自然而然更清楚,他當了那麼多年的政法部門領導,後來又在王國清書記時代當過分管過政法的縣委副書記,對此可說是一清二楚,如果按照有關法律條文走,他這個外甥蘇軍必死無疑!
檢察院領導說蘇軍夠拘留條件,不管是前段時間指使人無辜殺傷縣『政府』辦主任張朝民,還是此次策劃並指使火燒仿古一條街月亮樓,還有其他一些事,都早就夠條件了!
但當着柏書記的面,這話又難以開口,就說……唉,咋說呢,都缺乏實打實的證據,看守所羈押時間有限,是拘還是放,領導是不是開會研究一下。
“他不都交待了嗎?”
“交待也是扯蛋,一調查就不實。”
“這是什麼話?”
“實話。”
“既然交待了怎麼還叫扯蛋?”
“這個……你讓我怎麼說?”
檢察院領導苦笑,看了眼旁邊的政法委書記、縣公安局長孫偉、政委和副局長,意味深長,作爲當今社會的檢察、公安機關和法院領導,都懂法,然而壓力來自方方面面,尤其是在處理柏書記的這個外甥蘇軍的時候……
在領導面前他不可能把後來蘇軍實在抗不住那頓神打,就順口胡說,讓說什麼就說什麼,讓怎麼說就怎麼說的情況彙報出來。
對於這種看法和說法,首先主持會議的孫偉就非常反感!
“陳檢察長,你這麼說話可不好,怎麼叫‘抗不住那頓神打’?怎麼叫‘順口胡說,讓說什麼就說什麼’??你是說公安局刑訊『逼』供嗎??”
“啊,呵呵,”陳檢察長一看這氣勢,趕緊搖頭晃腦,“孫書記,我可沒那樣說……”
“那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肖子鑫也對陳檢察長的曖昧態度非常不以爲然,整個案件他都參與了,他根本就沒有看到公安局有打人這嫌……
而且整個過程都有錄音、錄像和記錄。
儘管柏書記有過關照,然而在看守所裡,一些提審他案子的人本身跟公安局長孫偉的關係就不錯,平時又很看不慣蘇軍的張狂,多少次想處理他,處理不了。這次,可逮住了,這些人能輕饒他嗎?可他們也擔心蘇軍調頭上檢察院一見到律師就一口推翻了在刑警隊的供述:“我不說不行啊!”
怎麼辦?現在有點兒事就告狀的主兒越來越多,老百姓更懂法,何況是柏書記的親外甥,又是原工商局經濟執法大隊長的蘇軍?
孫偉自然是矛盾重重,不敢大意,他不想放過一個犯罪分子,也不想做裡外不是人的勾當,要做,也要把問題推給領導拍板才行。
政法委開會研究的結果,是夠條件就“捕”,不夠條件明日中午12點前放人。
“你說這事,怎麼辦?”柏書記是來堵肖子鑫嘴的。
“小肖啊,今晚我來找你,還是看在你跟我女兒小鈺處了這麼長時間的對象,我覺得你人不錯,才華出衆,工作又富有成效……”
見肖子鑫沉默不語,只顧低頭抽菸,柏書記又說:“唉!小肖,肖主任啊……”
這一聲嘆息,似有無限感慨,又語重心長。也把肖子鑫的心壓迫到了一個死角,不回答是不行的。
肖子鑫面對柏書記長時間的沉默不語,只顧低頭抽菸,讓柏書記心裡十分不爽。他一連看了好幾眼肖子鑫,知道他心裡怎麼想的,就是嘴上不說而已。越是這樣,他心裡的火氣越鼓得滿滿的,好像一隻汽油桶,隨時隨地都有爆炸的危險。
然而,柏書記又清楚,這時候不比平時,只能忍讓,壓着平時的脾氣。萬不可再在肖子鑫面前擺出縣委副書記的架子,更不能氣勢洶洶。
誰讓他此時此刻有求於肖子鑫呢?
呵呵,求人難,求人難,萬事求人難哪!他正胡思『亂』想,手裡慢慢騰騰轉動着那杯一直沒喝的茶水杯子,肖子鑫忽然嘆息一聲,說道:“柏書記,說實在話,我回懸圃這幾年,工作開展得一直不算太理想,但你和高文泰書記給予我的支持,我實在不敢忘記。”
柏書記盯着他,點點頭,心裡疑『惑』,不知他到底要說什麼,側耳聽着。
便附和了一句說:“是啊,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是老同志嘛!”
他想到,自己在縣裡當中層幹部時,就認識原先在市委當副秘書長的高文泰,那時候他還是一個20來歲的『毛』頭小夥子,並不起眼,直到他這次來懸圃縣當縣長,他也沒有認出這個高文泰是誰,後來酒桌上聽別人說起,才慢慢想起,哦,以前縣農技站是有這麼個小夥子,好像一直在二道溝鄉下鄉了,後來怎麼就調走了也不清楚。
就衝這一點,他心裡總覺得自己的資格要比高文泰不知老多少。
然而,高文泰當縣長之後大刀闊斧所做的幾件事,尤其是後來器重眼前的這個肖子鑫之後,全縣的官場形勢『逼』人,不知不覺中一切似乎都改變了……直到原縣委書記王國清突然襲擊一般轟然倒臺,他才知道高文泰和眼前這個小青年肖子鑫的真正厲害!!
肖子鑫不管他怎樣想,繼續說道:“按說,柏書記,我和你女兒處朋友,其他人不說,就蘇軍這件事來說,應該幫助他,弄好了說不定將來有一天他還是我大舅哥呢,呵呵!可是……”
中國人歷來喜歡在“但是”、“可是”後面做文章,哈,不管是官場還是民間……
可是、但是後面要說的話纔是真實意思表示,也是關鍵所在。
柏書記不僅豎起了耳朵,面上的表情好象是在認真思考,其實不然,他已經從肖子鑫這句“可是”聽出了後面的內容。
果然不出所料,肖子鑫道:(呵呵,肖子鑫成熟了,他不再是對基層官場懵懵懂懂的那個信訪辦小科員,而是一個真正成熟了的縣委辦副主任肖子鑫。即使今晚對待老謀深算的縣委副書記柏萬年也能深思熟慮不動聲『色』對付了)……
“柏書記,你來找我好幾趟了,我雖然不管政法,但縣裡發生了這樣的事,我心裡這些日子一直不輕鬆。不瞞你說,柏書記,孫偉跟我個人關係一直不錯,這也不是什麼秘密。但我堅持要依法處理此事,又不是衝着個人關係去的,更不是衝着你柏書記去的,這件案子……咳!”
他假裝咳嗽一聲,頓了一下。
“你讓我怎麼說?怎麼表態是好?”
“肖主任,”柏書記說道,這是他半年多來爲數不多地叫肖子鑫的官職,“我來找你,按說是真不應該,我之前也找過高文泰書記,找過孫書記(局長),然後纔來找你,就一個目的,你也知道,我爲了外甥的事,這樣東跑西顛,求情說情,我自己都明白不符合黨『性』原則,也不是一個縣委主要領導應該做的……”
“可是,事怕顛倒顛啊,肖主任,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肖子鑫不吭聲,又點燃一支菸,把煙盒朝柏書記比了比,後者擺手不要。
“要是你的外甥幹了這事,你唯一的姐姐又哭又嚎地整天堵門上找你,你煩不煩,你怎麼辦呀?唉,有些事真是說不清,一頭是仿古一條街月亮樓那些受害者,一頭也是老領導、老同志了,可另一頭呢又是……”
“我這些日子的心情也是矛盾重重,壓力很大呀。當然,不按法律辦,不判刑,這個事無論如何也是說不過去的,我的想法……我今晚,呃,來找你的意思,包括我個別找高文泰書記和孫偉的意思,就是……”
他不說了,注視着肖子鑫。
“是什麼,你就說吧,柏書記,這也沒有外人。”肖子鑫道。
“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仿古一條街和受害者家屬那邊,我慢慢去做工作,我今晚來找你,不是輕易就來的,也是經過幾天幾夜的思想鬥爭才決定的,你明白麼,小老弟?”
呵呵,聽到了沒有哈!“小老弟”——這可是從柏書記的嘴裡說出來的哈。
一向牛『逼』、許多年來在懸圃縣吊不打鼻樑子的柏萬年,如今頭一回爲了自己的外甥蘇軍求人——而且求的還是自己女兒柏心鈺正在處的男朋友肖子鑫,一時心急如焚居然將他稱爲“小老弟”,既不提他的縣委辦副主任這一公開的職務,也不提個人關係,而是直接一下子就將肖子鑫提升爲跟自己年齡和職務差不多的水平和關係上。
呵呵,我考!看來人還是要有點兒權力和能耐纔會獲得領導尊重……
柏書記說來說去,還是沒有表明他今晚來找肖子鑫到底啥意思。
肖子鑫也不問,聽着。知道他遲早會說出來。
果然不出所料,柏書記慢慢點燃一支菸,吐了一口,說:“這件事上,能表態的人也就你和高文泰書記、還有孫偉這幾個人 ,其他人都無關緊要。我今晚來找你,就一個意思,事呢,容我慢慢處理,做各方面工作,公安局、檢察院和法院那邊該怎樣辦,他們就怎樣辦……”
“我一不過問,也不干涉,我只是從孩子的親舅舅角度,做一下工作,看看能不能儘量輕一些處理。這個錢呢,”柏書記說到這裡,把手邊茶几上的那個黑包略微朝肖子鑫意思『性』地推了一下,表示是給他的……
“是我大姐硬讓我拿的,意思就是給你,到時候,我怎麼做工作,你和高文泰書記、孫偉他們假裝不知道,不表態就行了。別的要求,我也沒有,你看好不好?”
肖子鑫心裡冷笑,嘴上卻說:“唉,柏書記……”
他搖搖頭,說道:“你可真是給我和高文泰書記、孫偉局長出難題啊。事情,不管是否牽扯到仿古一條街和月亮樓的一些人,就我個人講,都要管的。縣委高書記委託我,信任我,指派我去協調處理……”
“人家家屬總來找我,我是縣委辦副主任啊!可是,你說的那些,我也懂,所以……你這是出難題啊,柏書記。別,你聽我說完。”
他截住柏書記的說話苗頭,繼續道:“高書記可能也不好辦,還有孫偉,他最近剛當上政法委書記,不說個人之間的同志感情吧,就說仿古一條街在縣裡的重要『性』,他怎麼可能不把這案子當回事兒?如果案子就這麼稀裡糊塗拉倒,了啦……我看……嘿嘿,誰知道呢?!”
一嘿嘿,二哈哈,他再次搖搖頭。其實他心裡最想說出來的話,一直沒說出來。
官場就是這樣,有些話,一到嘴邊,不知怎麼就自動咽回去了。
柏書記很生氣,也無奈,一晚上的工作,跟他臨來時分析的一樣,白費勁。
tmd,這個肖子鑫啊,真tmmd不是個東西,白眼狼——
他看看錶,站起來,稍微站了一會兒說:“那就先這樣吧,子鑫,我先回去,這點錢,不管怎樣,是我大姐的一點心意,你先留下。”
“不!”
肖子鑫一聽這話,馬上站起來,心裡話,別說是他柏書記送來的錢,就是任何人的錢我也不能要啊,一要,一留下,算怎麼回事?將來有一天,他要拿這錢說事,自己還能說得清嗎?
再說了,一聽到“錢”這個字,他心裡立刻就想到張主任那次在仿古一條街被人意外刺傷躺在縣醫院搶救室和病牀上的樣子,(這次抓獲蘇軍之後才查明那些事都是因爲高縣長當時器重張主任,而且決心治理仿古一條街而引起。無論是先前無辜刺傷張朝民,還是後期火燒月亮樓,都是這個柏書記的外甥蘇軍背後策劃指使人乾的)。
他心裡就充滿憤慨。一個好端端的縣『政府』辦主任,讓你外甥指使人刺成那樣,當時命都差點兒沒了,而且後來又策劃火燒仿古一條街月亮樓給縣委和『政府』領導製造壓力,你作爲縣委副書記不僅不支持嚴格執法,怎麼還好意思如此做呢!
“柏書記,別的,我也不多說了,錢,我是真不能要,你拿走。”
柏書記笑笑,也不說話,轉身就開門出去了,只幾步,肖子鑫一看,急忙一把抓起錢,追出門外:“柏書記,錢錢錢,錢你拿走,你要實在不拿,明天早晨我還得讓小林給你送回去,大家上班,看見了可不好。”
柏書記猛地站下了,聽見肖子鑫這樣說,他回頭盯住他,面目全非,臉上的肌肉抖動了一下,“要送,你就明天讓秘書給我送回去吧,今晚,這錢,我是不拿了。”
轉了一下身,好象特別傷感似的回頭又說:“小肖啊,你真讓我失望!大家工作一場,你是一點面子都沒給我,你比高文泰書記還牛『逼』!”
“柏書記,你別那麼激動,這錢……”
“得得得!你啥也別說了!”柏書記一下子激動起來。
“你今晚到底還讓不讓我離開你這個辦公室!啊?肖子鑫!”
柏書記突然咆哮如雷,嚇了肖子鑫一跳。
他還從來沒有看到過眼前這個平時看上去嚴肅又頗有權威的人如此生氣過,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一轉眼,柏書記已經走了,這真是一場傷感情的交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