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銳利的程凡書記,在與身邊的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肖子鑫低聲交談後,開口道:“剛纔的錄像片,相信讓各位都看到了某種嚴重的事實。它的背景並不是以往司空見慣社會富豪的活動場所,也不是爲富不仁的黑社會老大的棲身之處。”
“它是一個真正爲黑惡勢力提供保護的縣公安局副局長阮濤的豪宅啊,同志們!”
“此人與前年發生在中灣夜總會的‘1.29’於永慶被槍殺案、‘7.1’槍擊李明宣等案件及當時採取的行動息息相關。更與最近縣公安局抓住的徐小權有關,這種不可忽視的執法機關內部違法犯罪,在我們有所覺察時,它事實上已經悄悄在懸圃這座城市中蔓延很久了,並正在向各個角落滲透,進一步危害着我們手中的權力,往大了講,也是在危害賴以生活的這座城市和我們的母親、妻子和兒女們。”
“是不是這樣啊,啊?”他目光一掃,氣憤之極。
“這個阮濤,在座各位都認識他,我就不介紹了,他的升遷,也是我曾經簽字批准過的,當時他被高書記擼了,一擼到底,就是犯錯誤了嘛!對不對啊?可是,後來我們考慮到此人雖然手腳不太乾淨,有缺點,但是畢竟人家是科班出身,辦案上有一套……”
“於是,高書記走後,我們縣委一班人出於工作考慮,也徵得肖子鑫同志的意見,又破例啓用了他。此人進入公安隊伍時間很長,但在社會上混得‘很明白’,交了不少朋友,其中不乏一些在懸圃縣很有影響的人物。對這樣一個具有‘特殊’身份的人物進行偵查、調查,又不能打草驚蛇,肖子鑫他們的前期工作難度可想而知!”
“這種人,是我們失查,還是他太會僞裝了?竟令人難以置信地鑽入我們公安隊伍內部。據估計,已被我們掌握的這些涉案內部人員,只是冰山一角,而大批的還沒有暴露或不明黑白。其危害性與嚴重性都是我們難以預料的。”
“根據市委、市府領導的指示,不久前我們縣黨委會也做出決定對阮濤問題組織的秘密調查,從現在掌握的情況看,阮濤不僅有參與刑事犯罪的事實依據,更讓我們吃驚的是這些人還涉嫌對組織、參與、領導黑社會犯罪集團提供各種秘密保護。”
“看來,這是一個隱藏在我們執法隊伍內部的敗類。對於這種人,我們決能不手軟,必須堅決打擊,否則,對社會、對我們的隊伍後患無窮!今天召開這次會議,就是在肖子鑫他們追捕到徐小權之後繼續深入研究、開展‘打黑’統一行動取得階段性成果的基礎上,針對阮濤等人涉嫌對黑社會犯罪集團提供保護的情況進行通報部署。”
“這裡我要告訴大家的是,縣公安局打黑行動不僅有力地證明了我們對這些犯罪性質的判斷,也標誌着縣委、縣政府和市委、市府徹底掃蕩黑社會犯罪集團的決心。這盤錄像帶就是肖子鑫他們專案組參加行動的同志爲我們提供的現場資料,應該指出的是,開局不錯,金老八這些人早已到案,但阮濤突破口尚未打開……”
“肖子鑫,你們公安局下一步工作,就是要爭取抓住這個重大問題迅速擴大戰果,要不惜一切代價徹底查清阮濤參與黑社會性質犯罪背後,如何大膽充當這一保護傘的根本原因和內在聯繫,包括上述人員的全部犯罪事實,不給其涉案成員喘息之機,更不能讓他們有串聯通氣、翻供的機會,務必將我縣以金老八爲首的黑社會犯罪組織成員全部抓獲!”
大家靜靜地聽着,沒有聲音,只有程凡書記一個人氣憤和難以平靜的語氣在小會議廳裡顫動。
肖子鑫更是目不轉睛,注視着程凡。
程書記說:“爲確保此項工作進展順利,現在,我宣佈:按照市領導的指示,縣裡將撥出專款作爲辦案經費。這次行動不僅是我縣從去年以來開展的一場聲勢浩大的打黑戰役,也是一場嚴肅的政治鬥爭,縣委縣政府希望與會領導和各有關局負責同志回去後立即部署下去,積極協助縣公安局專案組收集阮濤及其所有涉案黑社會團伙長期以來在我縣的大量犯罪證據……”
“與此同時,肖子鑫,你們公安局不要進一步落實阮濤等涉案人員犯罪事實的取證任務。希望大家統一認識,協同作戰,不獲全勝,決不收兵!”
程書記說完,實話說,當天與會領導都受到很大震動。
肖子鑫心裡卻着着實實暗暗鬆了一大口氣,他看着程凡書記好象原先的高文泰書記一樣,在他這樣一個舉重若輕的重要位置上,像一個經驗豐富的獵手和目的明確的舵手,神態和講話都表現出一種成竹在胸的穩健與堅強,既體現了一種意志,事實上也沒有過多地指責他這個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
呵呵,這讓人放心啊……
後來,程書記又讓肖子鑫介紹情況,肖子鑫的聲音有點沙啞,那是連續熬夜的結果,但麥克風把他渾厚、有力的男中音傳遞到每個人的耳鼓和心靈。
一束束目光都投向會議桌中心。
這種層次的會議,簡潔而切中要害。通報了阮濤的事情,又聽取了肖子鑫的詳細介紹,他們明白了:一種有警方及其執法機關內部人員參與保護的金老八黑社會性質犯罪集團的暗流此前已經不以公安機關意志爲轉移地洶洶漫延開來。打黑風暴中,剿滅這種危害性甚大的內部犯罪,不僅是縣公安機關義不容辭的責任,而且還要與法院、檢察院聯手出擊,協同作戰,才能奏效。
……
這邊會議剛剛結束,肖子鑫立即驅車趕往市裡。
剛纔,安心在市公安局打電話給他,說阮濤還想抵賴,讓肖子鑫暗暗地擔心啊。
……
的確,此時此刻,正在接受市公安局副局長孫偉和檢察院同志訊問的阮濤,不僅看到賓館外面不遠處峽谷上懸崖峭壁,危石聳立,更看到各色各樣的火山石縱橫水中,在陽光照射下,閃耀着五彩光芒,如同他前半生的美麗時光。跌宕起伏,有聲有色,卻似乎永遠是有驚無險,可是再往前看,大斷崖寸草不生,崖下溪谷激流聲若雷鳴,人要是跌下去,怎知道那就不是眼下所處情況的暗示?
還有——雲霧下,山谷間,沿崖競泄溪中的水流吼聲震耳地離開母體後自西向東匆匆形成一條狀如巨蟒的大江蜿蜒而下,聲若雷鳴地一路狂奔……、
他知道那浩浩蕩蕩流經這裡的水奔向渤海入海口,匯入浩瀚的太平洋……
自己這次犯事,被孫偉他們弄到市裡來,檢察院的人也提前參與了,到底會有個什麼結果呢?交待,還是不交待?
阮濤拿不準,這個具有豐富多彩人生且辦案經驗豐富的懸圃縣公安局副局長,只有此時有點兒糊塗了。
澗戶寂無人,紛紛自開落。
徐行踏斷流水聲,縱觀寫出飛鳥跡。
莫誇耀,也須是轉過那邊才得。
一行字,幾句話,不知不覺再次映現在頗有傳統文化和同感的阮濤腦海裡,一瞬間,這情景讓他眼前幻化成一些若隱若現的身影。金老八?徐小權?關小宗?還是那些自己從未見過但是老婆到廟裡上香回來後時常提起的老和尚?還是誰?
但是這一切,唉,也許眼下對他毫無意義,也沒有時間讓他聯想。也許他眼下唯一能夠“採取”的對策就是打一棒子躲一躲,拖到何時算何時吧!
面前,孫偉不在,到另外房間去了,只有兩個檢察院的人,嘮着嘮着那個年齡大點的孫唯哲突然話鋒一轉,“你認識金老八、徐小權吧?”
阮濤回答:“認識。”
檢察官:“怎麼認識的?”
阮濤說:“我抓過他們。”
檢察官:“爲什麼事?”
阮濤:“他們在縣裡壞事沒少幹,我當過刑警大隊長,也當過局長,能不抓嗎……”
檢察官:“你還有些事沒和組織上說吧,說說吧!”
阮濤一笑:“要說,是以前我放過他們。”
檢察官:“爲什麼放了他們?”
阮濤:“工作需要。當時的情況比較複雜,一些領導出面替他們說話,需要我詳細跟你們講講嗎?”
“其實你說不說都沒有關係,我們不掌握確鑿的證據能配合市公安局跑到這裡來跟你聊閒天麼,再說,你也是個搞刑偵的人,什麼事不說你也都明白,如果僅僅是你說的那些事,懸圃當地檢察院就辦你了,金老八、徐小權也早就槍斃幾個來回不止了,不用我們市檢察院吧?爲什麼沒斃?爲什麼這次你們縣公安局和市公安局會聯手辦案?爲什麼我們上門請你?你是聰明人,說說吧!”
“我考,原來在這等着我呢——看走眼了,TMD!還真會裝大瓣蒜!”阮濤聽他突然這麼說,嘴上不吭聲,不動聲色聽着,心裡不服。
“老實說,金老八、徐小權背後到底跟你幹了哪些事如果說清楚了,或者說你爲他們辦了哪些事,也許不算個什麼事。都是搞執法的,現在就這麼個社會了,風氣如此,能照顧到的我們會盡力照顧,你沒看看,這些年沒有犯過這樣那樣錯誤的執法人員能有幾個,哪個同志因交代清楚了自己的問題栽跟頭的?”
“那,請問,你們今天和孫偉他們找我到底什麼意思啊?”
阮濤開口道,點燃一根菸。
“我們找你,是提前介入,無非是想把事情澄清一下,以後注意就算了。跟你說句到家的話,我們這次到公安局只是一走一過,重點是另外兩個案子,你的事只是捎帶過問一下,不得不對有關舉報件有個交待,你要產生什麼牴觸情緒,背什麼思想包袱就失去了我們到這裡來的良苦用心。明白吧,老阮?阮局長?”
“對於我們,通過這件事是想跟你交個朋友,你說對不?”
說着,年齡大一點的孫唯哲還和他握了握手,態度挺誠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