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看了眼肩上站着的小傢伙，頓時露出少許笑意。
它已經有半尺長短，有了一隻鷹該有的外相，但圓滾滾的腦袋有些虎頭虎腦，此時在楊戩肩頭駐足，眯着眼頗爲享受，不斷用頭去蹭楊戩的臉頰。
這小鷹爲何長大了一圈？
真說起來，卻是多虧了……
“我道這混賬東西怎的這般精神，原來是聞到了你的味道。”
披着淺紫色霞衣的女子抱着胳膊靠在一根琉璃柱旁，不是孔宣又是何人？
便聽孔宣道：“你這次離開七個月，它吃了我九件靈寶，如何算？”
“記上，”楊戩淡定的道了句，反正債多不壓身，而且孔宣在各個聖人墓中轉了近千年，腰包不知多鼓。
小鷹不是哮天犬，後者是什麼都吃，仙寶當狗糧；
小鷹吃的是一件寶物的靈性，越是年代久遠的寶物，其上的靈性對小鷹來說越是大補。
弄清楚如何餵養小鷹，已是一兩百年前的事，楊戩已經餵了它不少靈寶，孔宣和黑靈主也在此地尋到了許多靈寶給小鷹吃，卻遠遠無法讓它‘成熟’。
它那黑白相間的羽毛也變成了淺灰色，仿若陰陽糅合化而爲混沌一般。
楊戩遞過去左手，讓小鷹站在他手指邊緣，擡手撫着小鷹柔軟的絨羽。
“孔大將軍，隨我出去征戰吧，”楊戩嗓音帶着少許疲累，“四靈界已統合的差不多了，也該找個機會向外征伐了。”
孔宣冷然道：“我何時答應你了？”
“咱們不是早就說好的？”楊戩有些錯愕，眉頭皺起，“孔兄似乎不是出爾反爾之人。”
孔宣哼了聲，靠在那沉思少許，“也好，我在此地也逛的煩膩了。你還要在此地閉關？”
“我自然也是要出手的，只是我需保存些實力，應對一些變數。”
“你當真要對付鯤鵬？”
楊戩點點頭：“嗯，你聽小黑說了？”
“我聽到了她和她師父說起了此事，”孔宣抱着胳膊，冷笑了聲，“你可知鯤鵬法力何等高深？”
楊戩笑道：“不也是未成聖的修士嗎。”
“這不同，”孔宣目光中帶着少許譏諷，“上古時我曾與鯤鵬交過手，他當時韜光養晦，並未透露全力，卻已然有完全壓制我五色神光之姿。”
“而後他竊走玄龜玄珠，自此法力便會暴漲；幾位聖人聯手都無法留下那時的鯤鵬，被它展翅遁入混沌海中。”
“這麼多年過去，鯤鵬有玄龜玄珠在身，實力甚至猶在你師玉鼎真人之上，甚至遠超你師。如此，你還要對付鯤鵬？”
楊戩心底一陣叫苦。
他早就知道玄龜玄珠被鯤鵬竊走之事，卻不知玄龜玄珠竟有這般神通。
“再難也要迎頭而上，”楊戩道，“若不除了他，明日強敵來襲，他在背後打我們一計悶錘，到時當真是要一敗塗地。”
孔宣聳聳肩，言道：“你是要去拯救洪荒的英雄豪傑，我是被本族排擠的孤影單隻，此事與我無關。”
“除妖師之事，不必孔兄勞心，孔兄可否相助我等一臂之力？統合混沌靈族，少不了五色神光震懾之威。”
“好處爲何？”
楊戩道：“孔兄自提便是。”
“那好，我還是要你爲鳳族延續血脈。”
“之前不是提過此事了，”楊戩不由想起了在梅山久住的鳳蕪與鳳珊，“自是可以的，但大劫之後纔可；我先前與夫人有約，劫滅之後再談子嗣之事。”
孔宣哼了聲，轉身走向外面。
“孔兄何往？”
“去幫你夫人！”
這口吻，總帶着一些讓楊戩不太懂的憤恨；楊戩笑了聲，言道：“若想出去，須得勞煩前輩相送。不然心海界外無人指引，怕是會迷失其中。”
孔宣頓時停下步伐，一言不發的看向楊戩。
楊戩轉身與琉璃寶主言說幾句，他也要在外呆一段時日，無法繼續閉關了。
琉璃寶主囑咐楊戩不要輕易嘗試同修二法，待楊戩答應去找師父相商之後，方纔送兩人離了聖人墓。
楊戩與孔宣帶着小鷹走後，琉璃寶主輕嘆了聲，仰頭看着正上方不斷閃爍的靈雲。
一道道宛若幽魂的身影，詭異的出現在琉璃墓各處，跨越無盡歲月的目光，聚在第八十一根琉璃柱。
“他有幾成機會？”
“還要去挑釁那些存在嗎？我們贏不了，後人更贏不了。”
“就算後人不去，他們也終會降臨。”
“飛愚，他到底有幾成機會？”
“不知。”
“半成。”
琉璃大墓頓時安靜了下去，一道道殘影漸漸消散，無人再言說什麼。
琉璃寶主又嘆口氣，各處寶光漸漸收斂；當這處大墓總算迴歸原本的靜寂，這位常年負責接送楊戩的聖屍殘魂，也在柱中閉上了那雙有些無神的雙目。
……
混沌海實在太過廣闊，根本看不到任何邊界。
而且又因混沌海中存在數不清的裂縫、險境，以及糟亂沒有半點秩序的道則，想在混沌海中直接遠遁，非聖人不可做到。
就好比楊戩手中的那兩張玄都大法師留下的‘卷軸’，那便是老子親手所制，纔有跨越混沌海的威能。
故此，混沌海之中的生靈到底有幾何、這些生靈之中的強者又有多少，根本無法得知。
甚至，就算哪天突然蹦出一個真正的大道聖人，也不應感覺太過稀奇。
近三百年間，敖心珂都在忙一件事——將四靈界互相拉近、擋在玄都城正前方。
這項工程只需陣法便可做到，但進行的有些緩慢，大概再有個千年方能完成四靈界的聚合。
原本楊戩可能會覺得千年太久，現在倒是不太心急了。
與孔宣一同飛出玄都城的城牆，楊戩對着前方的混沌海輕輕一劃，低聲道：“這裡，可能就是以後抗敵的一處堡壘。”
“無至強聖人，你籌劃再多也是無用功。”孔宣習慣用淡然的口吻給楊戩添堵插刺。
楊戩負手笑道：“萬一到時候能有呢？若是巔峰的戰力扯平了，卻因中下層戰力不足而落敗，真不敢想……盤古大神可能會踹開洪荒的棺材板，跳出來砍了咱們吧。”
“嗤，”孔宣忍不住笑出聲，“你這人，當真不知你腦子裡在想什麼。”
“苦中作樂罷了，若我都不去樂觀面對前路，還爭個什麼。”
楊戩搖搖頭，邁前一步，腳下凝聚出道道玄罡，化作了一葉扁舟，載着孔宣與小鷹。
孔宣問道：“你不用守城嗎？”
“倒是多虧你提醒，”楊戩笑道，“稍後去我夫人那邊，將化身打發過來就是了。”
玄都城這九重大陣、四大高手，聖人墓中還有心海界護持，更有一堆根本無法探底的聖人殘靈，以及那些窩在聖人墓中的先古強者……
此地哪裡是什麼藏寶窟，根本就是一凶地。
爭渡混沌海，二人趕去了黑靈界，與敖心珂和黑靈主碰頭。
三個女子一臺戲，楊戩看着她們三個很快就開始商議如何迎敵、如何反攻、如何迅速掌控雨靈主投奔的那個‘大國’……自己反倒清閒了起來。
這個大國的國號，楊戩數百年前還聽黑靈主提起過——便是黑靈主當時哄騙楊戩時說的‘王殃’。
“王殃國的高手數量猶在四靈界之上，在已知的混沌海境內也是龐然大物，”敖心珂柔聲說着，“咱們的優勢，便是當年故意放過的雨靈主不知黑靈界與殤靈界與霧靈界一路，對方這次征伐，也斷然不可能動用太多高手。而且，我也在王殃國安插了諸多眼線。”
孔宣淡然道：“何必辛苦算計，我去這王殃國中開一場殺戒便是。”
黑靈主冷笑了聲，“若能隨便滅殺，何須你出手？”
“兩位莫要因這些小事爭執，”敖心珂連忙出來降火，看了眼在一旁閉目養神的楊戩，只得繼續主持局面。
敖心珂道：“我們要做的，是用玄都大師伯傳授的秘法，將這些高手化作己方助力。”
黑靈主目光帶着少許嘲諷，“那般秘法，當真比我修的魔功還要不講道理，道門若是急了眼，也可不顧什麼麪皮吧。”
孔宣頗爲認可的點點頭，“三清做的不要麪皮的事何止這些。”
“咳！”楊戩稍微有些尷尬，“還是說說如何反攻的事吧。這幾百年滲透，咱們對王殃國瞭解也算透徹了，他們其中有不少洪荒出身的修士，這倒是有些麻煩。”
“不降者，便斬滅。”黑靈主如此言說。
孔宣和敖心珂也輕輕點頭，楊戩垂目不語，卻並未提及玄都之前在降服黑靈主時，爲楊戩所留的掌控元魂之法。
有些底線，楊戩並不想一探到底。
“夫君何時將蕭蘭妹妹接來？”敖心珂笑道，“若她來了，我也可省心許多，就在後方安排打點，讓她領軍謀劃，定可百戰不殆。”
孔宣也點頭讚許道：“蕭蘭用兵確實不錯。”
黑靈主問：“蕭蘭是誰？”
孔宣指了指楊戩，“他相好。”
“哦，”黑靈主頓時瞭然的點點頭，看了眼敖心珂，又看了眼楊戩，指桑罵槐般道了句：“在上古時，人族得母身娘娘教化，以夫妻一始而終爲美，如今的人族，呵，卻是忘了這些傳統。”
楊戩：……
“還是談談迎敵的事吧，儘量減少傷亡……”
勉強扯開話題，看着又在那爭論的三人，楊戩一陣心累。
這要是把蕭蘭帶過來，算什麼？他這個玄都城臨時守將麾下的四大天王？
話說回來，就不能來幾位能獨當一面的雄性強者嗎？不過轉念一想，像孔宣和黑靈主這般的高手，確實難尋。
楊戩不由想起了當年和孔宣拼殺的最後時刻，孔宣遁入混沌海之中的情形……
五色神光化作領域，源源不斷的混沌氣息被化作先天五行氣，在混沌海中的孔宣，跟在洪荒之中的孔宣，根本不是一個層級的強者。
也無外乎孔宣敢誇下海口，獨自去滅了王殃國。
“夫君，洪荒若有事忙你去忙就是，”敖心珂柔聲說着，“老君不是在南洲傳道嗎？夫君當不可錯過這般盛事。”
楊戩有些錯愕，“你是如何知道的？”
敖心珂有些自得的笑着，“夫君讓妾身多安排些探子出去，佈置一張能匯聚訊息的大網，妾身如何敢不用心？”
楊戩頓時一陣無語，默默對敖心珂豎了個大拇指。
“老君南洲傳道？”孔宣有些奇怪的問了句，“爲何？鞏固道門氣運？”
楊戩卻高深莫測的一笑，“不是，好戲應當還在後頭。”
話語頓了下，楊戩念此地遠離洪荒，在座的都不是旁人，忍不住說了句，“老君怕是要黑他們西方教一把。”
黑靈主和敖心珂都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孔宣反倒有些嫌棄。
聽孔宣用戲謔的口吻說道：“看，我說的可有錯？論算計，誰能比得過道門三清？”
楊戩唯有搖頭苦笑，想起潛鴻一個大道聖人掌管天道，還被三清師祖算計到死，也是無法辯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