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楊戩與準提道人的較量,只是短短几瞬的功夫。
甚至在旁人看來,楊戩只是在臺階上被七寶妙樹射出的一道光柱禁錮,而後楊戩身周涌出道道波浪,衝散光柱,邁步前行,強勢逼得準提後退半步。
他們甚至看不懂楊戩和準提的較量是如何發生的,但只是這半步,僅有這半步,卻讓衆仙無比譁然,讓洪荒各處關注此地的大能接連變色。
楊戩衝開了準提的阻攔!
或者說,楊戩在兩者的交手之中,勝過了準提半招!
事實不管如何,準提道人這一退,當真是讓聖人面皮掃地,卻成全了楊戩二郎真君的威名!
對這些,楊戩不感欣喜,甚至自始至終都沒想過,他闖過了準提道人阻隔能有什麼影響,又會有何等聲名。
他只是要進凌霄寶殿,便衝破前方阻擾,進了凌霄寶殿。
僅此而已,別無旁事。
凌霄殿內有衆文臣武將,此刻都低頭站在玉皇大帝所在的高臺之前,神識見楊戩邁步而來,一個個都如臨大敵。
見楊戩一言不發向前走,自有人跳出來指着楊戩怒斥:
“楊戩你好大的膽子!”
“枉顧君臣之道,不尊陛下威嚴,二郎真君你當真以爲,這三界之中就無人可治你了嗎!”
喊話的那武將話語落下,頓時惹來周遭一道道戲謔的目光。
準提聖人都攔不住楊戩,三界之中誰還能治住楊戩?
“衆愛卿退下吧,”玉帝話語中有些百無聊賴,擺擺手,目光帶着少許失望,落在楊戩身上。
一衆仙家如獲大赦,一個個繞過楊戩,轉眼便走了個乾淨。
玉帝又擺手,守在大殿各處的天將躬身後退,偌大的凌霄寶殿,不多時便剩下了楊戩和玉帝兩人。
楊戩已經走到了大殿正中,停下步伐,手中握着斷劍,低着頭,面容有些陰沉。
玉帝輕笑了聲,倚着寶座的靠背,仔細打量楊戩的面容。
“楊戩,你是來取孤而代之的?”
這話不緊不慢,彷彿是在問楊戩‘今日飯否’,話語中竟還有少許灑脫和安然。
誠然,楊戩已經到了此地,憑楊戩身後的勢力、背後站着的高手,甚至如今在天庭兵馬之中的名望,楊戩若要行反叛之事,並非沒有可能。
三清聖人必然更想見到一個徒孫輩的三界主宰。
楊戩緩緩搖頭,又擡頭注視着玉帝。
玉帝嘴邊的笑容漸漸凝固,忽而額頭跳起青筋,猛地推翻了面前的玉案,從淡然到暴怒,他用了不過一瞬。
“不想殺孤,那你今日爲何而來!就爲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劍仙,你就要大鬧凌霄殿,你眼裡到底有沒有孤,你心裡到底還有沒有幾分大局!”
這當真是指着楊戩破口大罵,楊戩卻不爲所動,只是看着玉帝。
一字一句,楊戩也按捺着怒意,低聲質問:“既然無關緊要,你爲何非要殺他?”
“就爲了一個劍仙,你把孤千百世的算計盡皆推翻,你可知你今日一意孤行踐踏孤辛苦豎起來的三界帝權,今後會有何等苦果!”
楊戩聲音高了些:“那你爲什麼殺他!”
玉帝卻依然指着楊戩罵自己的,“三界會因你人心浮動,三界修士會因你,對天庭的命令陽奉陰違!這洪荒看似被孤打造成銅牆鐵壁,實際上還是一盤散沙!”
“我問你爲什麼要非要殺他!”楊戩突然吼了出來,手中斷劍猛地仍在地上,“你虧不虧心,爲什麼非要殺呂純陽?非要殺一個對你忠心耿耿、甚至爲你集權,甘心自滅一世的東王公!”
玉帝胸口不斷起伏,帝冠的珠簾不斷晃動,先前的暴怒被楊戩的喝罵聲戳破,目光漸漸恢復了清明。
玉帝繼續自說自話:
“孤,從未做錯過半件事。”
“孤建朝天閣,是爲整合三千世界之力,孤掃平中神州,是爲將中神州仙門盡皆收攏於天庭治下,而後一批批培育天兵,護衛天庭。”
“在孤眼中,凡人也好、準聖也罷,盡皆是孤應去護衛之人,所以孤掃平三界,建立統一的秩序後,要將仙凡徹底分離,讓凡人可不被修士肆意殺害。”
“孤何過之有?”
看着站在高臺上不斷言說的三界至尊,楊戩忽然笑了,笑的有些狂躁,笑的毫無儀態。
但笑聲突止,楊戩一躍而起!
“我問你爲什麼非要殺呂純陽!”
昂——
玉帝身後忽而衝出道道金龍,天地一聲轟鳴,一股斐然之力自玉帝身周涌出,將楊戩硬生生推開。
這並非神通法力,而是氣運,是天道護持,是這片天地對玉皇大帝的庇護!
玉帝冷聲道:“呂純陽是東王公!他不死,你讓孤如何心安!你可知東王公是何等仙職?孤若是上古的帝俊,那他所處的地位就是東皇!天庭不需雙帝,鴻鈞已死,其他聖人也不可再扶持他制衡孤左右!”
喀嚓……
楊戩攥緊了拳,氣的渾身發抖。
玉帝痛心疾首,罵道:“你本該是最懂孤的人,爲何你今日還要以此事來質問孤?楊戩,孤當真看錯了你,你本該最懂孤的纔對。”
楊戩點點頭,“不只你看錯了我,我也看錯了你。”
玉帝不以爲意的哼了聲,“你可知,孤本就是應運而生的三界主宰,卻被鴻鈞鎮壓了一個遠古,一個上古!”
“鴻鈞不死,這天宮就是孤的鳥籠!”
“你斬了鴻鈞,孤對你心中何等感激,何等欣慰!孤已經將話說出去了,朝天閣今後歸你管轄,孤要你做一人之下!”
“可你又是在做什麼?你非要讓孤,讓我下不來臺面,非要逼我、逼你舅舅我,下旨要你性命、要你母親性命嗎!”
楊戩猛然擡頭,雙目之中有逼人神光,牙縫中擠出一句:“你敢!”
“你破不開天道就奈何不得我,你以爲我當真不敢?你真以爲,自己可對抗整個洪荒的無盡修士!?”玉帝目光之中帶着少許嘲諷,但這嘲諷,在下一刻卻化作了怒火。
楊戩手中多了一方大印,大印震動,忽而將玉帝身周盤旋的金光攝走大半。
南洲,周王宮中,此時正在朝堂之上聽取百官稟告政務的姬發忽然站了起來,看着腰間震顫的長劍,下意識拔劍指向天宮。
這一劍,在修士看來毫無威力,卻仿若打開了一道閘口!
南洲各地,一條條大小不一的金龍升騰而起,整個天空都呈現出金色光亮!
這股金光無視乾坤阻隔,無視天庭大陣,幾乎轉眼就到了凌霄寶殿,衝散凌霄寶殿周圍縈繞的黑雲,涌入楊戩手中大印之中。
“崆峒印?”
玉帝雙眼一眯,忽而自嘲的一笑,繼而大笑不止。
凌霄殿中,楊戩手中崆峒印的氣運,已將玉帝身周氣運壓制。
簡而言之,若楊戩有伐天換帝之心,此時便可動手,將玉帝殺的神魂俱滅,自己坐在那個位置上。
可惜……
楊戩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而後將崆峒印周圍的氣運散去,令人族氣運回返南洲。
周國王宮,大殿之上,姬發舉劍太多突然,把大臣們嚇的面色發白,還好姬發只是輕笑了聲,將長劍歸鞘。
“大王……怎了?”
“方纔忽而有人相告,丞相需人皇氣運,孤借與他一用,繼續議事吧,已沒事了。”
衆大臣面面相覷,一個個都不敢妄議什麼。
天庭,凌霄殿,楊戩已經將崆峒印收了起來,而玉帝的笑聲依然未斷。
“我不知你憑什麼覺得,我應該最懂你,”楊戩看着玉帝,單單目光便讓玉帝停下笑聲,不得不與他對視。
玉帝淡然一笑,擺擺手:“你我皆是棋子,都在被聖人利用,被某些強加給的使命挾持,不得自我;而你我都無比僞善,又都放不下一些可笑的執念,所以你該懂我。”
“可我並不懂你,也不想懂你。”
楊戩手中多了一件雪白神甲,被他放在了那宛若水晶雕琢而成的地板上。
又拿出一把寶劍,一面令牌,悉數放在神甲旁。
“我只需你知道,封神過後,我與你已兩不相欠。你若敢算計我親朋好友,算計我幾位師弟,若他們因你私慾而流一滴血,我都會像今日這般,站在你面前。”
楊戩撿起那把斷劍,看着玉帝,忽而甩手一擲……
玉帝並未閃躲,任由斷劍打飛頭上帝冠,長髮散亂。
楊戩心中怒氣漸漸消散,沉聲道:“哪怕你算計籌謀,讓六位聖人都護在你身前,我也會爬到比他們更高的位置,再挖你心腸,烹你帝骨!”
玉帝渾身輕顫,雙目之中滿是嘲諷。
“哼!”
楊戩轉身便走,一步步走向凌霄寶殿的大門。
玉帝緩緩坐回寶座,忽而發狂,一掌拍碎了身旁的扶手。
“爲什麼……鴻鈞已經死了,爲何又有人來制衡孤!又爲什麼偏偏是你……偏偏是你!三清、三清!你們當真算無遺漏,孤心何甘……”
“何甘——”
殿內忽而傳來陣陣龍吟聲,而龍吟聲遮掩住的,是那聲咆哮。
楊戩如何來的,便如何回的。
只是這次無人阻攔,數不清多少天兵天將擁擠在兩側,爲他留下了一條歸路。
楊戩剛出坍塌了小半的南天門,玉帝的旨意就傳遍了洪荒各處……
二郎真君楊戩因私情而無視天庭威嚴,觸犯大忌,但念其功高勞苦,免去責罰,收回天庭一應嘉獎,革去天庭元帥之職,駐守灌江口,無天庭詔令不得再入天庭半步。
這詔令,楊戩聽後並未表露什麼。
他回了清風嵐,站在拾取斷劍之處,低嘆了聲,低頭捏起少許暗紅的沙土。
玉帝始終殺不得,不然這洪荒會陷入更大的糟亂,這些楊戩還是會顧的。
“汪!汪汪!”
楊戩愣了下,扭頭看去,卻見哮天犬從遠處山林竄了出來,衝到楊戩身邊一陣撒歡。
而在哮天犬衝出來的山林中,數十道身影帶着哭啼聲慢慢走出,卻是清風嵐的一些尚未成仙的弟子……
楊戩嘴角露出少許笑容,可他還未來得及招呼這些人過來,髮帶上捆着的那個小葫蘆突然飄出少許溫熱的氣息。
這件出自潛鴻之手,被諸聖當做雞肋的先天至寶……
“嗯?”
楊戩腳下之地,一顆顆晶瑩的亮點自沙土中飛出,緩緩拼湊成兩個人形的輪廓。
這輪廓越發清晰,與楊戩心海中的一幅畫面完美重合。
小葫蘆輕輕一蕩,這兩個互相依偎、似乎隨時會散去的殘魂,以無比虛弱的狀態,再次出現在楊戩面前。
“呂兄、呂兄?何掌門?”
呂純陽對楊戩一笑,一縷陽光投了過來,兩人的身形又要化作光芒消退。
楊戩急忙出手,兩股玄氣將這兩道殘魂包裹,而後喊了聲哮天犬,讓它看護好這些清風嵐的弟子,一個猛子扎入了大地之中,朝着幽冥界急速而去。
來得及……
肯定來得及!
不然丫呂洞賓和何仙姑的故事從哪來的!肯定來的及!
大地中肆意穿行的楊戩一陣大笑,震的大地深處沉睡的不少老怪物都睜開眼眸。
幽冥地府,投胎轉世,說不得他今日就要仗勢欺鬼,找后土娘娘託託關係,給這對亡命鴛鴦插個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