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山,五莊觀。
鎮元子雙目含淚,望着面前的紅雲元神真靈,感覺到其中漸漸消散的那一絲生機,那木然的臉膛、眼睛之中再也沒了往日的神采。
忽而生出了一種異樣的悲哀,似乎有些能夠理解自己的師尊,理解其億萬載歲月所忍受的傷痛。便如同盤古一般,紅雲真靈受損,陷入了沉睡,爲了避免紅雲灰飛煙滅,鎮元子也只好施法將紅雲封印起來。
“紅雲賢弟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侄兒侄‘女’。”鎮元子說着,卻是轉頭望向一旁,漂浮在半空之中的一團緋紅‘色’雲團,有陣陣‘混’沌氣息自其中散發而出,正是那紅雲的傷體顯出了本體。
紅雲本是開天闢地之初,天地間第一道神光照映在天地第一朵雲彩之上,形成了天地間第一朵紅雲,那邊是紅雲的本體。如此說來,紅雲的出身還與那羅浮島陸壓天尊有些聯繫。
如今紅雲生死,連意識都陷入了沉眠之中,其傷體自然被返本還源,化作了這般一片雲彩。只見那雲彩之中卻又有些不同,若是道行‘精’深之人仔細查探,不難發現其中的本源早已碎裂化成了兩大兩小四塊碎片,而今又各孕育出了一道意識。
“雲中子,雲霄,碧霄,瓊宵,望爾等四人今後想起相愛,不負爾等父親厚望。”良久,細細觀察四人的鎮元子忽而嘆了口氣,卻是想起了紅雲陷入沉眠之前,對其的託付。隨着鎮元子的喃喃低語,那一片雲霞竟然微不可查的顫動了一下。
“哎!~”鎮元子忽而覺得有些乏了,心力‘交’瘁,在東海的一番‘交’戰,力挫萬仙陣與盤王‘混’沌神魔化身,最後更是跟天道對了一擊,看似風光無限。饒是鎮元子道行‘精’深無比,也感到了吃力。而後鎮元子更是強行,搶奪了散修聯盟的岱興、員嶠兩座神府,將其變作了自家山‘門’內的一點點綴。
這般揮霍法力,自然不是沒有代價的,鎮元子雖然有無數先天靈物補充,但此刻起頭頂青絲之中卻出現了一絲白髮。
鎮元子想了想,卻是拿出九九散魄葫蘆,對着半空之中紅雲真靈一掐印訣,便將其收入了其中,而後萬分珍重的將其掛在了自家腰間。轉身走到一旁的乾坤鼎前,對着無數先天神文、‘混’沌霞光四溢的神鼎淡淡開口道:“道友雖然並未直接出售,但你阻我滅殺東王公,替我賢弟報仇,卻是與我結下了因果,不知道友打算如何了結?”
“不知道友想要如何了結?”乾坤鼎中忽而毫光萬丈,發出陣陣嗡鳴,正是被鎮元子鎮壓在其中的盤王分身。
鎮元子聞言,微微一嘆,道:“道友阻我之事雖然不是出自本心,但畢竟與我結下了因果,我便將道友這具化身禁錮於萬壽山深處洪荒祖脈之中,替我守護洪荒地脈,道友可曾心服?”
“任憑道友處置。”盤王的聲音再次傳出。
鎮元子聞言,微微一點頭,便對着乾坤鼎一拍,一道‘門’戶便自乾坤鼎之上打開,一道金光自其中飛出,化作一身着金‘色’道袍的道人,道袍之上印着幽冥鬼物,若幻若真。那道人落地,對着鎮元子微微一禮,便對着地面一指,踏入了顯現出來的幽黑的‘門’戶之中。
“哎,天道,天道當真不可違逆?”鎮元見得那道人消失,輕聲笑道,笑聲有些悽然。旋即,搖了搖頭,伸手一攤,一條紫‘色’的光帶便出現在其手掌之中,正是那紅雲在紫霄宮中所得的證道之機鴻‘蒙’紫氣。紅雲重傷之後,這道紫氣自然也自其元神之中分離了出來,被紅雲‘交’給了鎮元子。
“哎!”又一聲嘆息,鎮元子翻手將鴻‘蒙’紫氣收好,而後朝向正在孕育的雲中子四人望了一眼,轉身出了密室……
“鍋鍋!~”一聲稚嫩的聲音傳來,五莊觀後院之中,一個‘奶’聲‘奶’氣的小童子跌跌撞撞的跑了出來。
只見那童子粉嫩可愛,‘胸’前繫着一條金‘色’的小肚兜,手足之上各自戴着一隻金‘色’小鈴鐺,隨着其跑動,發出好一陣悅耳的“叮!~”
而在其前方不遠處,也正在跑着一個身着紅‘色’小肚兜的小傢伙,手中還攥着一隻人蔘果。
“等等我!~”跑在後面的小童再次喊道,有些氣喘吁吁,而前面的小童聞聲,反而用更快的速度向前跑去。
“哎喲!~”跑在前面的小童忽而絆倒,一聲痛呼,緊接着便感覺自己被提了起來,有些吃驚,便要叫喊。待得看清來人是鎮元子,卻是一臉驚喜道:“惜福!~”
“哎!~”鎮元子聞言,緊皺的眉頭卻是微微舒緩開來,望着小童笑道:“宣兒,你又調皮了。”那小童正是鎮元子的弟子孔宣,那麼另一個就是金鵬了。
“沒,沒有!~”孔宣聞言,卻是趕忙將手中的人蔘果藏在背後。
“惜福!~”金鵬先是聽見孔宣的痛呼,而後便看見鎮元子將孔宣抱了起來,卻是高興起來,跑過來抱住鎮元子的小‘腿’。
“哎!~”鎮元子聞得金鵬的聲音,卻是臉上笑開了‘花’,將金鵬一起抱在懷裡,放在肩膀兩邊,讓兩個小傢伙樂的抱住鎮元子的腦袋直啃。
“宣兒。”鎮元子望着坐在自己左肩之上的孔宣道:“以後要讓着點弟弟,吃獨食可不是好孩子。”
“宣兒知錯了。”孔宣聞言,小臉蛋卻是通紅,趕忙答道。
“惜福不怪鍋鍋,是小鵬兒不好。”金鵬坐在鎮元子右肩上,聽到鎮元子教訓孔宣,連忙開口求情。
“哈哈!~”鎮元子聞言,卻是笑了起來,抱着兩個小傢伙向着後院人蔘果樹栽種的地方而去,一邊走還一邊叫道:“紫麟、龍傲、鳳舞,你們三個小傢伙給我出來。”
“啊!~”一聲驚叫傳來,卻是鳳舞的聲音,而後又是好一陣‘雞’飛狗跳的聲音傳出……
北冥妖師宮。
鯤鵬坐於大殿寶座之中,手中捧着那枚已然完全化作靈‘玉’的神卵,微微出神。
“哎!~”良久,鯤鵬終於嘆了口氣,回過神來,繼續望着手中的神卵,眼底之中有一絲柔‘色’劃過。
“兄弟。”鯤鵬喃喃自語道:“我一定要把你那一份也一同活過來。”
“好的,大哥。”一聲微不可察的聲音傳來,令得鯤鵬微微一愣,而後便看見一道身影走向了自己,而後並排坐在了一旁。
“大哥,若是我死了,你會怎樣?”那身影忽而開口,朝向鯤鵬,鯤鵬望見了一張自‘陰’影中探出的,無比熟悉的臉,夢中出現了無數次的少年的臉。
“我……”鯤鵬見此,卻是心下一顫,便要接口。
“我一定不會讓你死,便是你死了,我也要把你救活,哪怕搭上我自己的命。”另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鯤鵬疑‘惑’,卻發現自己旁邊坐着另外一個少年,竟然與自己長得有七八分相像。
“纔不能讓你死。”那先前問話的少年忽而開口,道:“大哥可不能死,大哥要把我的那份一起活出來。”少年說着,眼神之中有閃過一絲不捨。
“風鵬!~”鯤鵬見此,忍不住要伸手去觸‘摸’那道熟悉的身影,那個少年,眼前之景忽而一換。
那是一片寧靜的海域,從一開始便是‘波’瀾不驚,有成片的冰川在海上漂浮,襯映着深藍的海水。
海水,深藍而美麗,沉靜,是亙古的主題,自洪荒開闢就不曾改變。
有一條魚總在這片海水之中嬉戲,玩耍。他生便在這裡,成長也在這裡,覓食、嬉戲,這是他每天的必修課。而在這片海域當中,他是無冕之王,別的游魚都害怕他,疏離他,因此,他也是寂寞的。
一天天,一年年就這般過去,無數年下來,他依舊寂寞,但魚的天‘性’是快樂的,魚屬於水,水便是他的快樂,只要在那片熟悉的萬丈深洋之中,他便是快樂的。
直到有一天,這一天和往常一樣風和日麗,魚漂浮在海面上,去戲耍那些躲在冰川之上的小東西,那些瑟瑟發抖的熊和海豹。
“噶!~”一聲刺耳的尖叫從天而降,他見到了他,一隻同樣體積龐大的鳥。鳥兒他是見過的,但從未見過體積如此龐大,大約跟自己差不了多少,通體雪白,神態俊美,更重要的是,他不怕他。
他落在冰川之上,俯視着他,眼神澄澈而透明,就跟他一樣。他趕忙朝向他遊了過去,探出巨大的腦袋,好奇的望着他,問道:“你是誰?”
“我,我是鵬。”那鳥兒顯得有些怯懦,望着眼前巨大的魚,良久,許是因爲魚有着同樣透明、澄澈的大眼睛,鳥兒放鬆了警惕,問道:“你呢?”
“我?”他聞言,微微一愣,而後高興的擺着尾巴,道:“我是鯤!~”
鵬和鯤,鳥和魚,便是相逢,認識,做了朋友。
二人形影不離,好的便像是一個人一般,鯤給鵬下海抓魚,鵬給鯤講述外面的世界,鳥兒眼底的世界。
鯤和鵬,本就是兩個不同的個體,相依爲命,卻又相隔咫尺,他不能下水,他不能上天。
他們一起無憂無慮的生活了無數年,先後化形,成爲兩個俊美的少年。他們在冰川深處築起了宮殿,住在裡邊,兄弟相稱。鵬稱鯤是兄長,鯤呼鵬是小弟。
但是無憂無慮的日子總會被某些‘波’瀾打破,忽而又一天,鵬告訴鯤,他要回一趟族裡,回到族人那裡去,回來時候,會給鯤帶很多彩‘色’的鳳羽,爲鯤織就一條‘豔’麗的披風。
族人?鯤聞言,有些疑‘惑’,感覺有些熟悉,但又毫無記憶。望着滿臉興奮的鵬,鯤忽而有些不捨。但還是笑着爲鵬送行,目送他離去。
鯤面向南方,自從鵬離開之後,一隻守候在原地,未曾離去。只爲了鵬回來時候,能夠一眼望見等待的自己。
時間就這般過去,鵬一走三千年,鯤終於等到了鵬的迴音。
那日的清晨是這般溫暖,鯤記得,那一日當第一縷陽光照‘射’在冰原之上的時候,他終於拖着蹣跚的腳步,回來了。鵬,回來了……
萬壽山中,鎮元子一臉怒容,望向龍傲、紫麟二人,伸手在二人頭頂上各自敲了一下,而後轉身,帶着衆人來到大殿之中。
“明月,敲金鐘,老爺我要講道。”鎮元子坐在主位之上,將孔宣二人放下抱在懷裡,望向一旁的明月道。
“是!~”明月聞言,卻是一喜,對着鎮元子一禮,便轉身走了出去。
“師叔?”一旁的龍傲聞言,卻是小臉一癟,三人之中就屬他玩心最重,但天資也是最好。
“哼!~”鎮元子聞言,卻是一聲冷哼,對着龍傲紫麟道:“講道完畢,我可要考爾等的功課,看爾等近來可有長進。”
“啊!~”一旁的紫麟聞言,卻是大叫起來,也如同龍傲一般,吃了苦瓜似的……
不周山,‘女’媧端坐於媧皇宮大殿之中,一道清亮的元神出現在其腦後,人首蛇身的妖族元神金身,手中捧着一隻紅繡球,一件紋有山川圖畫的錦袍披在身上,卻是那至寶山河社稷圖。有一道紫‘色’的光帶在元神金身周圍時隱時現,正是那大道之基鴻‘蒙’紫氣。
此刻‘女’媧正在反覆思忖,關於自己證道的事,但反覆掐算天機,卻仍不可得,最終只得兩個字,造化。
“哎!~”良久,‘女’媧睜開了眼,嘆了口氣,只感覺道途渺茫,成道艱辛。但想到鴻鈞老師曾肯定自己能夠證得那無上天道,卻又覺得信心滿滿。
不覺,便想起了那個人來,想着,臉‘色’竟然漸紅,將剛纔苦心尋覓的所有天道拋之腦後。
“娘娘!~”正在這時候,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隨着聲音,一道稚嫩的身影出現在大殿‘門’口,卻是一粉妝‘玉’砌的小童子,一身紅肚兜,金‘色’項圈掛在脖子上,手腕腳腕上同樣掛着四隻銀‘色’的鈴鐺,走起路來“叮噹”作響。
“怎麼了?靈珠子?”‘女’媧望着童子,卻是有些好笑,肚兜鈴鐺的裝扮如今算是鎮元子‘門’下的標配了,這靈珠子,也是前些時候,在五莊觀中與鎮元子討論造化一道時,興起所點化。
“老爺。”靈珠子氣喘吁吁的一路小跑,有些上氣不接下氣,道:“紅雲二老爺去了。”
“什麼!~”‘女’媧聞言,卻是一驚,當下站了起來,朝向大殿之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