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奎連誅五將,探馬報與姜尚。姜尚不由驚問:“如何就誅了五將?”
掠陣官備言張奎的坐騎,有些利害,故此五將,俱措手不及,以致失利。姜尚見折了黃飛虎,着實傷悼,正尋思間,忽報:“楊戩催糧至轅門等令。”
姜尚忙傳令:“令來。”
楊戩至中軍參謁畢,啓稟道:“弟子督糧,已進五關,今願繳督糧印,隨軍征伐立功。”
姜尚聞言不由點頭道:“此時將會孟津,也要你等在中軍協助。”
楊戩立在一旁,聽得武成王黃將軍已死,不由嘆道:“黃氏一門忠烈,父子捐軀,以爲王室,不過留清芬於簡編耳。”
轉而楊戩又問哪吒道:“張奎有何本領?先行爲何不去會他?”
哪吒無奈道:“崇君侯意欲見功,不才只得讓他,豈好佔越?不意俱遭其害。”
正言間,只見左右來報:“張奎搦戰。”
有黃飛彪願爲長兄報仇,子牙許之。楊戩掠戰,黃飛彪出營,見張奎也不答話,挺槍直取;張奎的刀急架忙迎,兩馬相交,一場大戰。約有二三十合,黃飛彪是急於爲兄報仇,其力量非張奎對手,槍法漸亂,被張奎一刀,揮於馬下。
楊戩掠陣、見張奎把黃飛彪斬於馬下,又只見他的馬項上有角,就知此馬有些原故,待我除之。楊戩縱馬搖刀大呼道:“張奎休走!吾來也!”
張奎問道:“你是何人,也自來取死?”
楊戩答道:“你這匹夫。屬以邪術壞我大將,吾特來拿你,碎屍萬段。以泄衆將之恨。”
楊戩舉三尖刀劈面砍來,張奎手中刀急架相還;二馬相交,變方並舉,怎見得一場大戰?有贊爲證:二將棋逢敵手,陣前各逞英豪;翻來覆去豈尋常,真似一對虎狼形狀。這一個會驅挪變化,那一個會攪海翻江;刀來刀架兩無妨。兩個將軍一樣。
話說張奎與楊戩大戰,有三四十合,楊戩故意賣個破綻。被張奎撞個滿懷,伸出手抓住楊戩腰帶,提過鞍鞽。正是,張奎今目擒楊戩。眼前喪了烏煙駒。
張奎活捉了楊戩。掌鼓進城,升廳坐下,令:“將周將推來。”
左右將楊戩擁至廳前,楊戩站立,張奎大喝道:“既被吾擒,爲何不跪?”
楊戩則道:“無知匹夫!我與你既爲救國,今日被擒,有死而已。何必多言?”
張奎大怒,命左右:“推去斬首號令。”
只見左右將楊戩斬了。持首號令。張奎方欲坐下,不一時只見管馬的來報,“啓老爺得知,禍事不小。”
張奎大驚,忙問:“什麼禍事。”
管馬的不由顫抖着跪下道:“老爺的馬,好好的吊下頭來。”
張奎聽得此言,不覺失色頓足道:“吾成大功,全仗此烏煙獸,豈知今日無故吊下頭來?”
張奎正在廳上,急得三尸神咆跳,七竅內生煙,忽又聞報:“方纔被擒的周將,又來搦戰。”
張奎頓然醒悟:“吾中了此賊奸計。”
張奎隨即換馬,提刀在手,復出城來,一見楊戩,大罵:“逆賊!擅壞我龍駒,氣殺我也!怎肯幹休!”
楊戩笑道:“你仗此馬,傷了我大將,我先殺此馬,再殺你的驢頭。”
張奎切齒大罵道:“不要走!吃我一刀!”
張奎使開手中刀來取,楊戩的刀急架忙迎,又戰二十合。楊戩又賣個破綻,被張奎又抓住腰內絲絛,輕輕提將過去,二次擒來。張奎大怒道:“這番看你怎能脫去?”
正是:張奎二次擒楊戩,只恐萱堂血染衣。
張奎捉了楊戩進城,坐在廳上,忽報:“後邊夫人來至。”
高蘭英因問其故,張奎長吁嘆道:“夫人!我爲官多年,得許大功勞,全仗此烏煙獸。今日周將楊戩,用邪術壞我龍駒,這次又被我擒來,還是將何法治之?”
高蘭英忙道:“推來我看。”
張奎傳令:“將楊戩推來。”
少時兵士將推至廳前,高蘭英一見笑道:“吾自有處治。將烏雞黑犬血取來,再用尿糞和勻,先穿起他的琵琶骨,將血澆在他的頭上,又用符印鎮住,然後斬之。”
張奎如法制度,夫妻二人齊出府前,着左右一一如此施行。高蘭英用符印畢,先將血糞往楊戩頭上一澆,手起一刀,將首級砍落在地,夫妻大喜。方纔進府來到廳前,忽聽得後邊丫鬟飛報出廳來哭稟道:“啓老爺,夫人不好了,老太太正在香房,不知是哪裡污穢血糞,把太太澆了一頭,隨即吊下頭來,真是異事驚人。”
張奎大叫道:“又中了楊戩妖術。”
張奎放聲大哭,如醉如癡一般,自思:“老母養育之恩未報,今因爲國,反將吾母喪命,真個痛殺我也!”
隨後張奎忙取棺槨盛殮老母不表。
且說楊戩徑進中軍,來見姜尚,備言先斬烏馬,後殺其母,先惑亂其心,然後擒之不難矣。姜尚大喜道:“此皆是你不世之功。”
張奎思報母仇,上馬提刀,來周營搦戰。
話說姜尚在中軍,正議進兵之策,忽報:“張奎搦戰。”
哪吒忙請命:“弟子願往。”
登風火輪而出,哪吒現出八臂三頭,來戰張奎,大呼道:“張奎,若不早降,悔之晚矣!”
張奎大怒,催開馬,使手中刀來取。哪吒使手中槍劈面迎來,未及三五合,哪吒將九龍神火罩祭起,去把張奎連人帶馬罩住,用手一拍,只見九條火龍,一滾吐出煙火。遍地燒來。哪吒卻不知張奎會地行之術,如土行孫一般。彼時張奎見罩落將下來,知道不好。他先滾下馬,就地行去了。
哪吒不曾留心看,幾乎誤了大事,只見燒死他一匹馬。哪吒掌鼓回營,見姜尚說張奎已被燒死,姜尚大喜不表。
且說張奎進城,對妻子道:“今日與哪吒接戰。果然利害,被他祭起火龍罩,將我罩住。若不是我有地行之術,幾乎被他燒死。”
高蘭英不禁道:“將軍今夜何不地行進他營寨,刺殺武王君臣,不是一計成功。大事已定。又何必與他爭能較勝耶?”
張奎深悟道:“夫人之言,甚是有理。只因那楊戩可惡,暗害我老母,惑亂吾心,連日神思不定,幾乎忘了,今夜必定成功。”
張奎打點收拾,暗帶利刀。由地下進周營來。正是:武王洪福過堯舜,自有高人守大營。
話說姜尚在帳中。聞得張奎已死,議取城池,至晚發令箭,點練士卒,至三更造飯,四更整飭,五更登程,一鼓成功。姜尚吩附已畢,這也是天意,恰好是楊任巡外營。
那時將近二更時分,張奎把身子一扭,徑往周營而來,將至轅門,適遇楊任巡營,張奎不知楊任眼眶長出來的兩隻手,手心裡有兩隻眼,此眼上看天庭,下觀地底,中看人間千里。彼時楊任忽見地下有張奎,提一口刀,徑直進轅門,不由喝道:“地下的張奎慢來,有吾在此!”
張奎大驚:“周營中有此等異人,如何是好?”
張奎自思:“吾在地下行得快,待吾進中軍,殺了姜尚,他就來也是遲了。”
張奎仗刀徑入,楊任一時着急,將雲霞獸一磕,至三層圈子內,擊雲板大呼道:“有刺客進營,各哨仔細!”
不一時合營齊起,姜尚急忙升帳,衆將官弓上弦,刀出鞘,兩邊火把燈球照耀如同白晝。姜尚忙問:“刺客從哪裡來?”
楊任進帳啓道:“是張奎提刀在地下,徑進轅門,弟子故敢擊雲板報知。”
姜尚大驚道:“昨日哪吒已把張奎燒死,今夜如何又有個張奎?”
楊任忙道:“此人還在此,聽元帥講話。”
姜尚驚疑未定,旁有楊戩道:“候弟子天明,再作道理。”
周營擾亂了半夜,張奎情知不得成功,只得回去。楊任一隻眼,只看着地下,張奎走出轅門,楊任也出轅門,直送張奎至城下方回。
當時張奎進城,來至府中,高蘭英問道:“功業如何?”
張奎只是搖頭道:“利害!利害!周營中有許多高人,所以五關勢如破竹,不能阻抗。”
轉而張奎遂將進營的事,細細說了一遍。高蘭英不禁道:“既然如此,可急修本章,往朝歌請兵協守。不然孤城豈能阻擋周兵?”
張奎從其言,忙修本差官往朝歌不表。
且說天明楊戩往城下來,坐名叫:“張奎出來見我!”
張奎聞報,上馬提刀,開放城門,正是仇人見了仇人,大罵曰:“好匹夫!暗害我母,與你不共戴天!”
楊戩喝道:“你這逆天之賊,若不殺你母,你也不知周營中利害。”
張奎大叫:“我不殺楊戩此恨怎休?”
張奎舉刀直取楊戩。楊戩手中刀赴面交還,兩馬相交,雙刀並舉,未及數合,楊戩祭起哮天犬來傷張奎,張奎見此犬奔來,忙下馬即時就不見了。楊戩觀之,不覺諮嗟。正是:張奎道術真伶俐,賽過周營土行孫。
話說楊戩回營來見,姜尚問道:“今日會張奎如何?”
楊戩把張奎會地行道術,說了一遍,真好似土行孫,昨夜楊任之功莫大焉。
姜尚點頭,忙傳令以後,只令楊任巡督內外,防守營門。彼時張奎進城,與夫人議道:“今會楊戩,十分利害,周營道術之士甚多,吾夫妻不能守此城也。依我愚見,不若棄了澠池,且回朝歌,再作商議。你的意下如何?”
高蘭英則道“將軍之言差矣!俺夫妻在此,鎮守多年,名揚四方,豈可一旦棄城而去。況此城關係非淺,乃朝歌屏障,今若一棄此城。則黃河之險,與周兵共之,這個斷然不可。明日待我出去。自然成功。”
次日高蘭英出城,至營前搦戰。姜尚正坐,忽報:“有一女將請戰。”
姜尚忙問:“誰可出馬?”
有鄧嬋玉應聲道:“末將願住。”
姜尚點頭叮囑道:“須要小心。”
鄧嬋玉道:“末將知道。”
言罷上馬,一聲炮響,展兩杆大紅旗,鄧嬋玉出營大呼道:“來將何人?快通名來。”
高蘭英一看,見是一員女將。心下疑惑,忙應道:“吾非別人,乃鎮守澠池張將軍夫人高蘭英是也。你是誰人?”
鄧嬋玉道:“吾乃是督運糧儲土將軍夫人鄧嬋玉是也。”
高蘭英聽說。大罵:“賤人!你父女奉敕征討,如何苟就成婚,今日有何面目歸見故鄉也?”
鄧嬋玉大怒,舞雙刀來取高蘭英。高蘭英一身縞素。將手中雙刀,急來架迎。二員女將,一紅一白,殺在城下。怎見得?有詩爲證:“這一個頂上金盔耀日光,那一個束髮銀冠列鳳凰;這一個黃金鎖子連環鎧,那一個是白雪初施玉琢娘。這一個似向陽紅杏枝,那一個似月下梨花帶露香;這一個似五月榴火,那一個似雪梅花靠粉牆;這一個腰肢嫋娜在鞍鞽上。那一個體態風流十指長。這一個雙刃晃晃如閃電,那一個二刀如鋒劈面揚;分明是廣寒仙子臨凡世。月宮嫦娥降下方。兩員女將天下少,紅似銀硃白似霜。”
話說鄧嬋玉大戰高蘭英有二十回合,撥馬就逃。高蘭英不知鄧嬋玉詐敗,便隨後趕來。鄧嬋玉聞腦後鸞鈴響處,忙取五光石回手一下,正中高蘭英面上,只打得嘴脣青腫,掩面而回。
鄧嬋玉得勝進營,來見姜元帥,說:“高蘭英被五光石打敗進城。”
姜尚方上功勞簿,只見左右官報:“二運官土行孫轅門等令。”
姜尚傳令來,土行孫上帳參謁:“弟子運糧已完,繳督糧印,願隨軍征伐。”
姜尚點頭道:“今已經進五關,軍糧有天下諸侯應付,不消你等督運,俱隨軍徵進罷了。”
土行孫下帳,來見衆將,獨不見黃將軍,忙問哪吒。哪吒嘆道:“今澠池不過一小縣,反將黃將軍、崇君侯五人一陣而亡。且張奎善有地行之術,比你分外精奇,前日進
營,欲來行刺,多虧楊任救之,故此阻住吾師,不能前進。”
土行孫聽罷:“有這樣事,當時吾師傅吾此術,可稱蓋世無雙。誰知此處,又有異人也。待吾明日會他。”
土行孫至後帳來問鄧嬋玉:“此事可真?”
鄧嬋玉道:“果是不差。”
土行孫躊躇一夜,次早上帳,來見姜元帥,願去會張奎。姜尚點頭許之。旁有楊戩、哪吒、鄧嬋玉俱欲去掠陣,土行孫許之,來至城下搦戰。
哨馬報與張奎,張奎出城,一見矮子問道:“你是何人?”
土行孫道:“吾乃土行孫是也。”
道罷土行孫舉手中棍滾將來,劈頭就打。張奎手中刀急忙架迎,二人大戰,往往來來,未及數合,哪吒、楊戩齊出來助戰,哪吒忙祭起乾坤圈來打張奎,張奎看見,滾下馬來就不見了。土行孫也把身子一扭,來趕張奎,張奎一見大驚,周營中也有此妙術之人,隨即在地下,二人又復大戰。大抵張奎身子長大,不好轉換,土行孫身子矮小,轉換伶俐,故此或前或後,張奎反不濟事,只得敗去。
土行孫趕了一程,趕不上,也自回來。那張奎地行術,一日可行一千五百里,土行孫止得一千里,因此趕不上他,只得回營,來見姜尚言道:“張奎果然好地行之術。此人若是阻住此間,深爲不便。”
姜尚沉吟道:“昔日你師父擒你,用指地成鋼法,今欲治張奎,非此法不可。你務須學得此法,以治之。”
土行孫忙道:“元帥可修書一封,待弟子去夾龍山見吾師,取此符印,來破了澠池縣,方得早會諸侯。”
姜尚大喜,忙修書付與土行孫。土行孫別了妻子,往夾龍山來。可憐正是:丹心欲佐真明主,首級高懸在澠池。
土行孫徑直往夾龍山去。且說張奎被土行孫戰敗,回來見高蘭英,雙眉緊皺,長吁道:“周營中有許多異人,如何是好?”
高蘭英不由問道:“誰爲異人?”
張奎無奈道:“有一土行孫,也是地行之術,如之奈何?”
高蘭英道:“如今再修告急本章,速往朝歌取救,俺夫妻二人死守此縣,不必交兵,只等救兵前來,再爲商議破敵。”
夫妻正議,忽然一陣怪風飄來,甚是奇異。怎見得好風?有詩爲證:“走石飛砂勢更兇,推雲擁霧亂行蹤;暗藏妖孽來窺戶,又送孤帆過楚峰。”
風過一陣,把府前寶,一折兩段,夫妻二人相視大驚道:“此不祥之兆也。”
高蘭英隨即排香席,忙取金錢排卜一封,已解其意。高蘭英道:“將軍可速爲之!土行孫往來龍山,取指地成鋼之術,來破你也,不可遲誤。”
張奎大驚,忙忙收拾停當,徑直往夾龍山去了。土行孫一日止行千里,張奎一日行一千五百里,張奎先到夾龍山,到得崖畔,潛等土行孫。等了一日,土行孫方至猛獸崖,遠遠望見飛雲洞,滿心歡喜,今日又至故土也。不知張奎預在崖旁,側身躲匿,把刀提起,只等他來。
土行孫哪裡知道,只是往前走,看看至面前,張奎大叫道:“土行孫不要走!”
土行孫及至擡頭時,刀已落下,可憐砍了個連肩帶背。張奎取了首級,徑直回澠池縣來號令。後人有詩嘆土行孫歸周,末受寸土之封,可憐無辜死於此地:“憶昔西岐歸順時,輔君督運未愆期;進關盜寶功爲首,劫寒偷營世所奇。名播諸侯空嘖嘖,聲揚宇宙恨綿綿;夾龍山下亡身處,反本還元正在茲。”
話說張奎非只一日,來至澠池縣,夫妻相見,張奎將殺死土行孫一事,說了一遍。夫妻大喜,隨即把土行孫的首級,懸掛在城上。只見周營中探馬,見澠池縣城頭懸起頭來,近前看時,卻是土行孫的首級,忙報入軍中:“啓元帥!澠池縣城上號令了土行孫首級,不知何故,請令定奪。”
姜尚一聽不由驚道:“他往夾龍山去了,不在行營,又未出陣,如何被害?”
姜尚轉而掐指一算,拍案大叫道:“土行孫死於無辜,是吾之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