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姑母大人安!”
史家兩哥倆笑吟吟拜下。
賈母雖然不待見,可到底是孃家人,也只能叫起道:“不年不節的,你們過來作甚?”
保齡侯史鼐笑道:“一來探望探望姑母,二來,聽說賈家出了個俊傑,便過來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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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冷笑道:“如今探望也探望罷,薔哥兒便在那,你瞧也瞧過了,沒事早點家去罷。這兩日府上亂糟糟的,過些時日,我再尋你們來說話。”
“這……”
史鼐乾笑了聲,和史鼎對視一眼後,道:“還有些事,想求姑母一番。”
賈母冷笑道:“我就知道,你們必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但醜話說在前頭,我如今只是一個混吃等死的廢老太婆,沒甚麼能爲幫你們做些了不得的大事。若是內宅的事,你們問問也就罷了,興許我與你們出點主意,若是外面的事,我勸你們趁早連這貴口也別開,好多着呢。”
忠靖侯史鼎在一旁忍不住道:“姑母大人到底姓史,如今史家過的艱難,求上門來總要拉扯一把纔是!怎說這等絕情之言?”
此言一出,賈母氣的發抖,一時說不出話來,賈薔冷眼旁觀,見賈政、王夫人居然也沒開口的意思,覺得納罕,這賈家人都傻了嗎?
念及方纔賈母開口之義,他尋思稍許,上前道:“老太太這麼高的年紀,你們這些孃家侄兒不說多來看看,多孝敬孝敬,半年不來一回,如今來了,也有臉張口要拉扯?老保齡侯當年英雄蓋世,就生了兩個指着嫁出去的姑奶奶拉扯一把的孫子來?”
史鼐、史鼎哥倆聞言面色臊紅,史鼐大怒道:“賈家就是這樣的規矩?長輩說話,也有你插嘴的餘地?”
賈政終於醒悟過來,也開始幫場子道:“明誠,薔哥兒不止是東府的襲爵人,還是我賈家的族長。除了至親外,和外人說話時,原不論輩分。”
史鼐氣急反笑道:“我倒成了外人?”
賈薔納罕道:“史家自先榮國在世時,就反叛到元平功臣那邊去了,誰給你的臉面來裝自己人?你若放尊重了和老太太說話,我們倒也可給你三分薄面。你們連人話都不會說,還想讓我們奉你們爲上賓?”
賈政在中間勸和道:“罷了罷了,終是自家親戚,且看在老太太的面上,都撂開手罷。”
他還是知道自己母親的心事的,若是不心裡牽掛史家,也不會隔三差五將雲丫頭接來。
保齡侯夫人朱氏和忠靖侯夫人趙氏也趁機說起好話來,給賈母再三道惱賠不是,賈母心軟,最後道:“有甚麼事,且坐下說罷。”
賈薔沒興趣聽他們化干戈爲玉帛,就要告辭,賈母卻道:“薔哥兒慢走,我尋思着他們的事多半還要牽扯到你,我也懶得做個說客,就讓他們自己開口說罷。”
史鼐忙道:“倒也不必勞煩寧侯,只要老太太和太太,對林侍郎和王家王部堂打個招呼就行。”
賈母聞言,看了王夫人一眼,奇道:“和如海打招呼,我大概猜到甚麼事了。可親家老爺打聲招呼?打甚麼招呼?”
史鼐嘆息一聲道:“如今朝廷不顧咱們生計艱難,一味的追繳虧空,我們家一門兩侯府看着光耀,可老太太又不是外人,自知道世祖爺封元平功臣時,壓根兒就沒賞下來多少銀子。忠靖侯府幹脆就是從保齡侯府拆出去的,若不是這樣,保齡侯府的底子在,也不至於這般難。如今一份家業養兩座侯府,哪裡供得起?少不得從戶部拆借了不少銀子,如今要還,哪裡還得起?我和老三就商量着,乾脆還是出去尋分差事,找個官來做做,一來也可償還虧空,二來也能貼補家用……”
賈母聞言,面色舒緩下來,道:“能有如此念頭,豈不很好?”
史鼐苦笑道:“旁處都沒合適的官,恰好聽說王家老爺拿下了豐臺大營提督大將軍的位置,想來他手下多要用人,不然怎能穩住豐臺大營四萬將士?我兄弟二人便自告奮勇的前去,誰料王部堂說,想入營,先得將戶部虧空還了,不然他也沒法子。所以我們只能來求老姑母大人,幫我兄弟說說情面了。”
賈母聞言,連連擺手道:“如海早早同我說明白了,此事再沒有回圜的餘地。你們也別不信,我只給你說一件事,你們就明白了。大老爺從戶部借了五千兩銀子的虧空,也只能巴巴的想法子還上了。如海半點情面也沒留……你們和如海掛着點親,可能比你們大表兄和他還親?連你們大表兄都尚且如此,更何況是你們?”
史家兩雙公母聞言都傻了眼兒,兩個侯夫人甚至放聲哭了起來:
“這日子可怎麼過啊?”
“連點盼頭都沒有了!”
賈母聞言,真真氣個半死,一屋子賈家後輩在這,這些孃家人就這樣給她掙臉?
而賈薔對於勳臣的腐化墮落,也有了新的認識……
等到史家兄弟開口向賈家借銀子時,賈母就再也按捺不住,開始趕人了。
等史家哥倆滿腹怨氣的帶着夫人離開後,賈母面色也難看之極,只覺一張老臉丟盡。
王夫人雖心知,回過頭賈母必是要讓人送些銀子去史家,卻也只當做不知,勸道:“老太太何必動怒,如今除了一二家咱們這樣的人家,大多數都不過是空架子罷。進的少出的多,每年迎來送往的應酬就不知要花去多少嚼用。所以,大家誰也不用去笑話誰了。”
賈母聞言,面色舒緩了稍許,道:“要不,你和親家老爺說說看?”
王夫人聞言,遲疑了下,緩緩點頭道:“我打發人去說說看罷。”
賈薔卻開口道:“也不必費這個功夫,若能辦,王部堂不用他們來這一遭。十二營將必須都是還清虧空的,這是宮裡的意思,誰敢違背?”
賈母奇道:“皇上還管這事?”這種要錢方式,可並不體面,甚至有種賣官的嫌疑。
賈薔笑了笑,道:“皇上當然不管這事,是我提出來的,皇上沒反對,就算是答應了。不如此,這賬就不好要,我先生的皇差就不好交差。”
“……”
賈母無語了好半晌後,對賈薔淡淡道:“明天的事,可準備好了?”
賈薔揚了揚眉尖,道:“準備甚麼?”
賈母聞言,一股惱火涌上頭,有些犯暈,卻還是強撐道:“你去給皇后娘娘的母親拜壽,壽禮總要用點心罷?”
賈薔點頭道:“這個啊,從揚州帶來的上等絲綢還有些,選三匹送去,可還行?”
“三匹?!你怎不去問問皇后娘娘,三匹可還行?!”
賈母壓抑不住怒火道:“就是給尋常人家的誥命送壽禮,光三匹綢緞,就能打發了?”
賈薔點頭道:“那我明白了,一會兒使人去萬寶樓買些珍寶。”
賈母又奇道:“東府庫房裡的寶貝還少了?”
賈薔搖頭道:“那是大房的產業,我不會去動。”
此言一出,賈母和王夫人對視了眼後,隱約明白了些甚麼。
一來,賈薔曾答應過,東府的家業大半留給賈蓉。
如今賈蓉還沒死,他不好動,否則便是失信。
二來,他要娶皇后侄女兒爲大房兼祧之妻,按賈薔之意,這份家業,難道就是那位尹家女的了?
那黛玉日後怎麼辦?
她們自然不知道,東府庫房裡堆的家業,頂破天也就值個十萬二十萬兩銀子的死財。
可賈薔在揚州佈下的基業,那纔是一隻下金蛋的金雞。
只是他自然不會告訴賈母等人。
賈母、王夫人只當賈薔心裡其實還是想要攀附皇后,面色隱隱古怪,心中更是忌憚。
這小子見到利益就往上猛撲,先前當着林如海父女的面演的那麼真,如今爲了攀附皇后,連大房的家業都要交出。
不擇手段啊!
賈母面色一下冷淡下來,也不再留賈薔,擺擺手讓他回去了。
……
榮禧堂,東廊下三間小正堂。
薛姨媽坐在炕上,就這炕桌撥着瓜子吃,看着對面臉色不是很好的王夫人笑道:“這二三日沒見,府上忙甚麼呢?隱約聽着亂糟糟的。”
王夫人淡淡道:“不過還是那些事,你又不是不知道這邊事多……”頓了頓又問道:“蟠兒如何了?”
薛姨媽含氣搖頭道:“也還是那樣,不過看着好些了。就是不知道,怎麼就被你們那位薔哥兒給灌了迷魂湯,就覺得那是天下第一大好人!連我這個親孃,都比不上了。”
王夫人聞言,呵呵一笑,問道:“薔哥兒原是不錯,你且說說看,咱們家這些孩子,哪個能及得上人家?”
薛姨媽聞言一怔,隨即忙笑道:“蟠兒那孽障自然是及不上,寶玉難道也及不上?我瞧着寶玉比哪個都好!”
王夫人淡淡一笑,嘆息一聲道:“又能有甚麼好的?今兒老太太又說了,寶玉不能早成親,怎麼着,也要再等上三五年。你說說,三五年後,我都多大了。”
薛姨媽聞言,心裡登時一涼,再熬上三五年,三年還好說,可再熬五年,那寶丫頭豈不熬成老姑娘了?
那可不成!
然後就聽王夫人壓低聲音,語氣有些神秘的說道:“我且與你說一事,你萬不可說出去。”
薛姨媽聞言按下心裡的焦慮,奇道:“甚麼事?”
王夫人輕輕一笑,道:“你可記得薔哥兒襲爵時,老夫人曾讓他兼祧東府長房?”
薛姨媽聞言,心裡咯噔一跳,驚魂不定的看着王夫人,聲音都有些不自然了,道:“記……記得,怎麼了?好端端的,怎說起這個?”
王夫人呵呵一笑,道:“說來你怕不信,中宮皇后娘娘,居然相中薔哥兒了,通過宮裡的貴妃,寫信到家裡來,說要將她的嫡親侄女兒,許給薔哥兒,做兼祧之妻!”
劈啪!!
此言如一道閃電,劈中了薛姨媽那顆幾乎停滯的心。
一片焦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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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