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林如海來說,這等事着實算不上甚麼大事。
他更願意看到賈薔,經歷這些事後,能夠快速成長起來,明白進退起伏的道理。
可對賈薔來說,道理他都明白,但真正做起來時,心裡還是有些沉悶。
當他再度來到朱朝街豐安坊尹家時,勒馬上前,腳步都有些沉重。
“喲,寧侯爺,您怎麼又回來了?”
尹家門子看到賈薔復歸,登時迎上前來,道:“賈家太夫人已經被浩五爺送回去了。”
賈薔抽了抽嘴角,還不知回去老太太會怎麼排揎。
且不止賈母走了,看門前車馬騾轎隊伍,連王府也散了幾家。
賈薔道:“勞你進去傳報一聲,就說我有急事,想求見太夫人一面。”
門子聞言,格外詫異,卻不敢耽擱,趕忙往裡面去報信兒。
只是他進不得二門,自然先去前廳傳報,此時大皇子李景和三皇子李曉因兵部和工部各有要事而走,四皇子李時和五皇子李暄尚在,正陪尹褚、尹朝說話。
話題也正說着林如海和賈薔這一對準翁婿。
對於賈薔盡心盡力幫助林如海追繳虧空,且第一劍便劍指開國功臣諸府的做法,大讚又狠又準。
四皇子李時激贊不已,尹家人滿意之餘,也擔憂這對翁婿感情太好,會不會反對尹家不利。
看今日之情形,對尹家的敬意,並沒多少……
正說話間,居然聽說賈薔去而復返,還要求見尹家太夫人,四皇子恪榮郡王李時心思一轉便笑道:“多半出了要緊的事,林如海都解決不得,倒是求到尹家頭上了。”
尹朝忙吩咐道:“速速請來相見。”
門子出去後,尹褚有些皺眉道:“林如海都解決不得的事,尹家怕也未必能及罷?”
一旁尹河冷笑道:“方纔駁了老祖宗的體面,這會兒居然還有臉求上門來?”
“住口!”
尹朝罵道:“該死的小畜生,你今兒是撞客了還是怎麼着?老子管不住你了?罷罷,一會兒讓王爺帶你回宮,你把這話當着你姑姑再說一遍,老子從今往後就伏了你,你想說甚麼就說甚麼!敢不敢?”
尹河賠笑道:“老爺,不過胡說幾句……”
到皇后姑姑面前說?尹河覺得他還不如尋個冰河跳進去醒醒腦子!
尹家人最怕的,既不是經常打罵他們的老子,也不是家裡地位最高的老祖宗,而是多少年出不了一次宮的皇后姑姑。
老子孃的話敢不聽,老祖宗的話也敢陽奉陰違,但誰都知道,違逆了皇后姑姑的話,那下場……真的能去蘇武牧羊的地方當幾年縣令。
尹河的模樣,李時只呵呵一笑,李暄卻嘎嘎樂得打跌,道:“二兄莫怕,母后也想你這侄兒了,稍會兒還是和咱們回宮罷!”
尹河干笑了聲後,衝李暄擠眉弄眼,示意他沒火上澆油了。
未幾,賈薔大步進來,躬身揖禮,與幾位尊長見禮後,尹朝急問道:“可是出了甚麼事?要緊不要緊?”
賈薔也不瞞着,沉聲道:“宮裡有人做耗,借皇后娘娘的手,想讓我和二皇子鬥個你死我活,事情緊急,我不得不來求見太夫人相助。”
此言一出,衆人都變了面色,李時皺眉道:“宮裡有人借母后的手?誰這般大的膽子?”
李時當初被朝野上下公推賢王,希望能立他爲皇儲,最後惹得隆安帝大怒,反倒要訓誡李時,最後是尹皇后出面護住了李時的體面。
此事並未傳出去,但李時銘記於心,並心懷感恩。
不然,尹家太夫人雖是皇后生母,封一品夫人,卻還不足以讓他這個天家皇子跪地磕頭祝壽。
此刻聽聞有這樣的事發生,當然不喜。
賈薔搖頭道:“王爺,話不說二遍了,還是去見了太夫人,臣想當面陳述事情原委。”
李時素有賢王之名,禮賢下士有仁君之風,倒也不着惱賈薔行爲,笑道:“也罷,孤就一道去聽聽,到底甚麼人,敢如此放肆!”
……
“哎喲,又回來了?”
尹家太夫人車氏萱慈堂上,正和幾個王妃並尹家內眷說笑,聽聞賈薔去而復歸,有些驚喜笑道。
高臺軟榻上,此刻除了車氏,還有一嫺靜如白雲,雖衣着富貴,然也難掩其明淨氣息的年輕女孩子,不是尹家唯一的千金小姐尹子瑜,又是何人?
聽聞此言,尹子瑜轉頭看向車氏,就想要起身迴避。
車氏卻握着她的手不放,笑道:“你只聽我們把他讚個不停,心裡必是不信的。如今親眼見見,豈不正好?”
旁邊大皇子王妃趙氏也笑道:“和賈家太夫人該說的都說明白了,就剩按流程走一遭,子瑜你且看看,心裡不也放心?”
五皇子王妃邱氏最熱鬧:“哎呀呀!子瑜啊子瑜,你不見着,都不信這天下間的男兒裡,竟還有這樣標緻的!便是多少女人都比不上!最難得的是,又沒那一身脂粉氣,站在那就銳氣逼人,女兒家尋到這樣的夫君,可算得着了!”
這大膽之言,讓滿堂婦人大笑,車氏則笑罵道:“你這母猴兒,合該就尋五兒那隻小公猴兒,少做別的大美夢了,仔細你母后揭了你的皮!”
衆人愈發大笑!
平日裡都死守着規矩,繃得太緊,誰也不敢說這種百姓家裡婦人們聊的葷話。
邱氏敢當着車氏的面說,一來反倒顯得她磊落,二來更添了幾分天倫之樂,也不怪車氏最喜歡她,便是在宮裡,她也是極得彩的兒媳。
尹子瑜面上掛着淺淺的笑意,亦有幾分暈紅色。
她是學醫的,難免比同年歲的千金小姐更早接觸些男女之秘。
果真讓她裝作嬌羞不可見人,她倒也作不出來。
說笑間,外面傳道,兩位老爺和兩位皇子引着客人來了。
尹子瑜聞言,如平湖般寧靜的心田,微起波瀾,隨即又平靜下來。
因口不能言,她對未來並沒有太多憧憬。
成親這樣的人生大事,對她而言,更多的是爲了讓關心疼愛她的人放心,僅此而已。
未幾,就見李時、李暄、尹褚、尹朝走在最前。
引着一身披雀金裘,內是飛魚蟒袍的少年郎大步而入。
看到賈薔的容貌,尹子瑜心裡多少還是鬆了口氣的。
儘管知道皇后不會給她尋個醜八怪,但未見到真人前,心裡還是有過遐想。
但她沒有想到,會出衆到這個地步……
賈薔進了萱慈堂後,第一眼看到的,同樣是車氏身旁靜靜坐着的女孩,不用多猜,便想明白了她的身份。
四目相對間,賈薔不過微微頷首,以示尊重。
尹子瑜未想到他會如此大方,微微一怔後,同樣輕輕點了點頭,便垂下了眼簾。
賈薔未如皇子和尹家人那樣落座,而是走到堂正中行大禮拜下,道:“太夫人,小子賈薔此次前來,實爲厚顏相求一事。”
尹家太夫人卻先伸手虛扶道:“好孩子,快快起來,快快起來,都是一家人,甚麼事都可起來再說。”
賈薔抿了抿嘴,儘管猜到此事爲尹皇后在幕後當推手,可遇到尹家太夫人這樣的人,實在是……
他沉聲謝過後,站起身道:“太夫人,小子前來,是因小子懷疑,宮中有人借皇后之名使壞,想挑起我與二皇子之間的惡鬥,繼而離間賈家與尹家之間的關係。”
車氏聞言,有些驚訝道:“你且細細說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賈薔便不疾不徐的,將今日事說了遍後,又將他和二皇子李曜之間的恩怨說了遍。
待他說罷後,所有人能明白過來,此事中間的險惡。
沒有人幼稚的去說,此事說不定是皇后在調和賈薔和李曜的關係,藉機緩和。
李曜因爲賈薔吃了這樣大的虧,不僅斷了銀窩子,死了最寵愛的側妃,更是連爵位都被降成國公。
這內中到底蘊着甚麼深意,天家人最明白不過。
若是先前李曜還有一定的資格,參與奪嫡之爭,那麼經歷此事後,他再無機會。
這樣的深仇大恨,莫說送一個薛家女爲側妃,便是選一賈家嫡女送過去,也難洗刷李曜對賈薔的恨意。
尹家太夫人聞言,“喲”了聲,道:“若果真如此,怕裡面還真有些門道。這宮裡的人太多,事情也太雜,皇后娘娘還要關心侍奉皇上,一個人哪裡能操持得了這麼多事,這就被人鑽了漏子了,着實可惱。”
賈薔點頭道:“正是如此!小子勉強也算皇上信得過的可用之臣,皇后更是待我恩重如山,所以此事絕非二位至尊之意。那麼背後,便一定有人在使壞。”
尹家太夫人滿意他的智慧,點頭道:“那,依你之見,此事又當如何解決?”
賈薔重新大禮跪拜下去,道:“聖旨一下,便是皇后娘娘也不好因私相徇。再者,薛家女的名字,原是薛家當家太太自己使人上報禮部,怪不得別人。所以,小子無法去求皇上和皇后。唯有厚顏,請太夫人出面,在皇上面前討一份人情。小子知道,這樣的請求實在過分,但小子以寧國府襲一等侯賈薔,賈家族長之名保證,欠太夫人這份人情,將來一定加還!”
尹家太夫人面色卻流露出不滿來,擺手道:“這叫甚麼話?既然是一家人,相互幫襯着難道不是本分?我老太婆要你的人情做甚麼。我老了,也不求你們大富大貴,只要能相互扶持着,和和美美齊齊整整,就比甚麼都強!至於人情不人情的,那都是和外人去講的。對於外人,我這老太婆,可也給不出甚麼人情來。”
賈薔聞言,深吸了口氣,目光偏轉,看了眼正靜靜看着他的尹子瑜,又點了點頭後,回看尹家太夫人道:“老太太之言,我記下了。”
尹家太夫人聞言,大爲喜悅,道:“誒……這就對了!”
說罷,也不閒話,正要吩咐尹家人去準備宮中特賜鳳輦,就聽外面急急來傳:“二皇子來給太夫人祝壽來了!”
……
PS:這章應該發給老岳母看,讓她學習一下怎麼愛護理解我這個賢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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