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將藥方接過,打開觀看,周林站在她身旁也一起看。
只見藥方上寫着“龍膽瀉肝去火補脾湯”,下面是各味藥材:龍膽、人蔘、柴胡、黃芩、梔子(炒)、澤瀉、關木通、紅棗、車前子(鹽炒)、當歸(酒炒)、地黃、炙甘草。
一共是十二味草藥。
當看到“關木通”的時候,周林微微吸了一口冷氣。
他在前世就曾經有一位親戚,爲了治療上火,長期服用含有關木通的草藥,最後導致腎衰竭,差一點就送了命。
此時看到“關木通”三個字,再看林如海那浮腫的面容,很明顯是腎臟出了問題。
腎臟是人體非常重要的一個器官,負責排出含有各種廢棄物質的尿液,如果腎臟壞了,尿液排不出去,血液中毒素急劇上升,人很快就會垮掉。
“關木通......”周林輕聲念道。
那林魚兒聽到這三個字,猛地睜大眼睛,眼中精光一閃,望向周林。
那林魚兒雖然只是這一下,但怎能逃過周林的敏銳。
剛纔周林只是有些起疑,現在,他已經能夠肯定。
這林魚兒......
有問題。
......
且說這日午間鳳姐與賈璉夫妻兩個在家對坐飲酒吃飯,鳳姐雖善飲,卻不敢任興,只陪侍着賈璉。
這夫妻二人舉案齊眉,看起來倒也和和美美。
這時忽聽得門口的小丫頭子稟道:“趙嬤嬤來了!”
這趙嬤嬤乃是賈璉的乳母。
在賈府,凡是給公子們餵過奶的女僕都是有些體面的
趙嬤嬤走進屋子,鳳姐忙堆笑令趙嬤嬤上炕吃酒,趙嬤嬤執意不肯,平兒等人早於炕沿下設下一小飯桌,又有一小腳踏,趙嬤嬤在腳踏上坐了。
賈璉向桌上揀兩盤餚饌與她放在小桌上自吃。
鳳姐又道:“媽媽很嚼不動那個,倒沒的硌了她的牙。”向平兒道:“早起我說那一碗火腿燉肘子很爛,正好給媽媽吃,你怎麼不拿了去趕着叫他們熱來?”
又道:“媽媽,你嘗一嘗你兒子帶來的惠泉酒。”
趙嬤嬤道:“我喝呢,奶奶也喝一盅,怕什麼?只不要過多了就是了。我這會子跑了來,倒也不爲飲酒,倒有一件正經事,奶奶好歹記在心裡,心疼我些罷。我們這爺,只是嘴裡說的好,到了跟前就忘了我們,幸虧我從小兒奶了你這麼大。我也老了,有的是那兩個兒子,你就另眼照看他們些,別人也不敢呲牙兒的。這如今又從天上跑出這一件大喜事來,哪裡用不着人?所以倒是來和奶奶說是正經,靠着我們爺,只怕我還餓死了呢。”
鳳姐笑道:“媽媽你放心,兩個奶哥哥都交給我。他是你從小兒奶的兒子,你還有什麼不知他那脾氣的?拿着皮肉倒往那不相干的外人身上貼。現放着兩個奶哥哥,哪一個不比人強?你照看他們些,誰敢說個‘不’字兒?沒的白便宜了外人——我這話也說錯了,我們看着是‘外人’,他卻看着‘內人’一樣呢。”
鳳姐這番話,說的滿屋裡人都笑了。
趙嬤嬤也笑個不住,又唸佛道:“可是屋子裡跑出青天來了。若說‘內人’‘外人’這些混賬原故,我們爺是沒有的,不過是臉軟心慈,擱不住人求兩句罷了。”
鳳姐笑道:“可不是呢,有‘內人’的他才慈軟呢,他在咱們娘兒們跟前纔是剛硬呢!”
趙嬤嬤笑道:“奶奶說的太盡情了,我也樂了,再吃一杯好酒。從此我們奶奶作了主,我就沒的愁了。”
賈璉此時沒好意思,只是訕笑吃酒,說“胡說”二字,一面叫道:“快盛飯來,吃碗子還要往珍大爺那邊去商議事呢。”
鳳姐道:“可是別誤了正事。纔剛老爺叫你作什麼?”
賈璉道:“就爲省親。”
鳳姐忙問道:“省親的事竟準了不成?”
賈璉笑道:“雖不十分準,也有八分準了。”
鳳姐笑道:“可見當今的隆恩。歷來聽書看戲,古時從未有的。”
趙嬤嬤又接口道:“可是呢,我也老糊塗了。我聽見上上下下吵嚷了這些日子,什麼省親不省親,我也不理論他去,如今又說省親,到底是怎麼個原故?”
賈璉道:“皇上體貼萬人之心,世上至大莫如‘孝’字,無論貴賤,都是這個道理。皇上想到自己日夜侍奉太上皇、皇太后,尚不能略盡孝意,因見宮裡嬪妃才人等皆是入宮多年,拋離父母音容,豈有不思念之理?而父母在家,恐怕更加思念女兒,若只管思念女兒,竟不能見,倘因此成疾致病,甚至死亡,皆由朕躬禁錮,不能使其遂天倫之願,亦大傷天和之事。因此啓奏太上皇、皇太后,每月逢二六日期,准許家屬女眷入宮請候看視。太上皇、皇太后聞奏大喜,深贊皇上至孝純仁。因此二位老聖人又下旨意,說家屬女眷入宮,未免有國體儀制,母女尚不能暢懷。特降諭皇親國戚,除二、六日入宮之恩外,凡有重宇別院之家,可以駐蹕關防之外,可啓請內廷鸞輿入其私第,庶可略盡骨肉私情,天倫中之至性。此旨一下,誰不踊躍感戴?現今周貴人的父親已在家裡動了工了,修蓋省親別院呢。又有吳貴妃的父親吳天祐家,也往城外踏看地方去了。這豈不有八九分了?”
趙嬤嬤道:“阿彌陀佛!原來如此。這樣說,咱們家也要預備接咱們大小姐了?”
賈璉道:“這何用說呢!不然,這會子忙的是什麼?”
鳳姐笑道:“若果如此,我可也見個大世面了。可恨我小几歲年紀,若早生二三十年,如今這些老人家也不薄我沒見世面了。說起當年太祖皇帝仿舜巡的故事,比一部書還熱鬧,我偏沒造化趕上。”
趙嬤嬤道:“唉喲喲,那可是千載希逢的!那時候我才記事兒,咱們賈府正在姑蘇揚州一帶監造海舫,修理海塘,只預備接駕一次,把銀子都花的淌海水似的!說起來……”
鳳姐忙接道:“我們王府也預備過一次。那時我爺爺單管各國進貢朝賀的事,凡有外國人來,都是我們家養活。粵、閩、滇、浙所有的洋船貨物都是我們家的。”
趙嬤嬤道:“那是誰不知道的?如今還有個口號兒呢,說‘東海少了白玉牀,龍王來請江南王’,這說的就是奶奶府上了。還有如今現在江南的甄家,噯喲喲,好勢派!獨他家接駕四次,若不是我們親眼看見,告訴誰誰也不信的。別講銀子成了土泥,憑是世上所有的,沒有不是堆山塞海的,‘罪過可惜’四個字竟顧不得了。”
鳳姐道:“常聽見我們太爺們也這樣說,豈有不信的。只納罕他家怎麼就這麼富貴呢?”
趙嬤嬤道:“告訴奶奶一句話,也不過是拿着皇帝家的銀子往皇帝身上使罷了!誰家有那些錢買這個虛熱鬧去?”
正說的熱鬧,王夫人又打發人來瞧鳳姐吃了飯不曾,鳳姐便知有事等她,忙忙的吃了半碗飯,漱口要走,又有二門上小廝們回:“東府裡蓉、薔二位哥兒來了。”
賈璉才漱了口,平兒捧着盆盥手,見他二人來了,便問:“什麼話?快說。”
鳳姐且止步稍候,聽他二人回些什麼。
賈蓉先回說:“我父親打發我來回叔叔:老爺們已經議定了,從東邊一帶,藉着東府裡花園起,轉至北邊,一共丈量準了,三裡半大,可以蓋造省親別院了。已經傳人畫圖樣去了,明日就得。叔叔纔回家,未免勞乏,不用過我們那邊去,有話明日一早再請過去面議。”
賈璉笑着忙說:“多謝大爺費心體諒,我就不過去了。正經是這個主意才省事,蓋造也容易,若採置別處地方去,那更費事,且倒不成體統。你回去說這樣很好,若老爺們再要改時,全仗大爺諫阻,萬不可另尋地方。明日一早我給大爺去請安去,再議細話。”
賈蓉忙應幾個“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