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香秀按響門鈴的時候,陸錚正在翻看今天的《人民日報》,上面有一篇對現任冀東省烏山市委書記霍親羣的訪問,主要便是談剛剛在美國勝訴的HLC公司詐騙案,對中國企業的借鑑意義等等。
陸錚放下報紙時衛香秀掃了眼,顯然,她看過今天的報紙了,說:“鵲巢鳩佔而已,我看這個霍親羣,這麼愛領別人的功,早晚也得垮臺。”
陸錚笑了笑,沒吱聲,霍親羣,可是楊朝陽父親的得力愛將,在楊父政治生涯最頂峰時,霍親羣這個名字曾經享譽神州大地,親羣親羣,這個人便和他的名字一樣,在地方羣衆中聲望甚高。
今年,他應該三十三四歲,正是仕途開始步入正軌之時。
陸錚琢磨着這些事,笑了笑,說:“不談這些。”
杜小虎給衛香秀倒了杯茶,被衛香秀盯着看了幾眼,笑着說:“虎子,長高了啊。”
杜小虎臉微微一紅,叫了聲:“嫂子。”
衛香秀不禁被逗得前仰後合的笑。
陸錚無奈,瞪了衛香秀一眼。
陸錚正想說話,電話鈴聲響了起來,陸錚接起電話,話筒裡,是個隱隱有些熟悉的男音:“請問陸錚是住這間房吧?”
陸錚怔了下,問:“段書記?”聽聲音,好似是段中原。
“哈哈,陸錚,對,是我,段中原。”男音愉快的笑起來。
“怎麼樣?最近好嗎?”段中原和以前一樣,說話時也透着股子硬朗勁兒
衛香秀對陸錚做了個向外走的手勢,便和虎子出了房間。
“還行吧,不好,也不壞。”陸錚笑了笑。
段中原便道:“聽說,你現在在北斗星集團了?”
陸錚嗯了一聲,問道:“老領導你呢?最近怎麼樣?”前年年底段中原便從省民政廳調去了民政部,聽說倒是很得民政部邱部長賞識。
話筒裡,段中原笑道:“還行吧,我現在在外經貿部,部長助理,整天給人跑腿。”
陸錚啊了一聲,“恭喜老領導了。”邱部長,可不調任外經貿部部長麼?看來段書記,倒真的很被邱部長看重,能把他帶過去本身便說明了問題。
段中原笑道:“有時間,一定要和你坐一坐,不過今天這個電話啊,我主要想和你談談北斗星集團那筆款子的事情。”
陸錚怔了下,說:“你也知道這事?”
段中原道:“現在你身邊沒人吧?”
陸錚嗯了一聲。
段中原就嘆了口氣,“一言難盡啊,我估計邱部長知道了,肯定會大光其火,這事情讓他們辦的,真是亂七八糟的。”
“是這樣,你那筆款子啊,暫時被挪用援外了,不過你放心,我會盡快處理好,這個月底前,你那裡行不行?”
陸錚滿頭霧水,說:“我這裡資金週轉倒是沒問題,不過可搞的我糊塗了,怎麼還把你驚動了?怎麼和援外還有關係?”
段中原好像有些爲難,說:“我也要捋捋頭緒,回頭跟你說?”
陸錚說好。
段中原想掛電話的時候,突然又問:“你現在在滇南做生意?對緬甸的情況,熟悉不熟悉?”
陸錚笑道:“還行吧,我們集團下面有個貿易公司,本來在瀾江設了個分公司做邊貿,但這不緬甸內戰打打和和的,後來就撤了,現在呢,自治軍和政府軍剛剛達成和平協議,我們的貿易公司可能還會回來,再看吧,緬甸玉石生意,現在不大好做。”
段中原嗯了一聲,低低唸叨了聲:“有公司……”旋即笑道:“那行,先這樣,你等我信。”
陸錚掛了電話,琢磨了好久,卻不得要領。
第二天早上陸錚剛剛洗漱過,就聽到外面門鈴響。
昨晚段中原打過電話後,陸錚便覺得張白成應該不會再騷擾自己,所以,便叫衛香秀回去了,這件事,好多疑難,自己都要琢磨琢磨。
衛香秀本來要同自己去喝咖啡,但聽自己說晚上還有事,便回了家,現在,對自己真是千依百順,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想想,也不覺好笑,現在自己,算是用悲情牌治住了她麼?
大早上便有人來,不會是衛香秀給自己送早餐吧?
陸錚心裡嘀咕着去開了門,旋即一怔,門外,站着一位臉上掛滿笑容的中年於部。
老相識,張榮沅。
自己剛剛調任烏山政協副主席、財政局局長時,張榮沅是國家經貿委(國家經濟委員會)駐烏山特派員辦事組主任。
父親任京城副市長時,張榮沅爲京城市委辦公廳秘書二處處長,同周濤一樣,都是父親提拔起來的於部。
“錚子,好久不見了。”張榮沅說着話嘆了口氣,“真想不到,會在南州又見到你。”
張榮沅心情有些沉重,進了房間後,幾次欲言又止。
陸錚笑了笑說:“放心吧,我爸他沒事,現在優哉遊哉的,我看挺好,於脆,我琢磨着也和我一起做生意得了。”
張榮沅勉強笑了笑,說:“錚子,我對不起陸書記,部裡大會小會,我說了很多違心的話。”
陸錚深深凝視張榮沅一眼,有時候,真是患難見真情了,張榮沅根本不必跟自己說這些的。
父親雖然下野,但畢竟給安排了閒職,屬於治病救人那一撥的,並沒有下達文件到全黨批判的程度,張榮沅所說的所謂“違心的話”,自是說部裡召開相關會議時,他發言的立場,沒有和父親保持一致。
趨吉避凶,本來就是人之常情,可是,張榮沅看起來卻很內疚。
陸錚給張榮沅倒了杯水,笑了笑說:“張哥,你也改變不了什麼,最多,做個犧牲品,如果陸書記的故舊這次都被犧牲了,那也於事無補,不過有些人嘛”陸錚說到這兒的時候,眼裡有一抹說不出的意味,旋即平和,張榮沅並沒留意到。
“張哥,你怎麼也在滇南?”陸錚好奇的問。
張榮沅苦笑道:“我現在是對外經貿部駐南州特派員辦事處特派員。”
陸錚恍然。
去年,國家經濟委員會被取消,一些職能機構併入了外經貿部,看來,張榮沅便是這樣進入了外經貿系統。
外經貿部派駐國內部分省、自治區、直轄市和重要口岸的特派員辦事處,受外經貿部直接領導,爲司局級單位,實行特派員負責制。
外經貿部駐各地特辦主要職責便是根據外經貿部授權,瞭解所在省、自治區和直轄市的商務外貿主管部門、企業及其它組織和個人貫徹執行國家經濟貿易法規、方針、政策的情況;跟蹤各項商務政策措施出臺或調整後在地方的實施情況及意見反饋;參與對地方外經貿和內貿行業的宏觀政策指導;監督檢查地方對中央的各項貿易促進專項資金的管理及使用情況等等等等。
此外,外經貿部駐各地特辦受外經貿部委託,還受理簽發部分進出口許可證、自動進出口許可證或其它進出口許可證件。
實則,特辦最主要的工作,還是管理進出口許可證的簽發。調研監督地方商貿外貿活動等等,雖有此職能,但作用有限。
幾年過去,張榮沅又是以正廳級特派員的身份同自己會面,不由不令陸錚感慨萬千,宛如又回到了剛剛調任烏山財政局長之時。
不同的是,這次會晤沒有周濤在場。
“錚子,你收拾收拾,跟我去北京,邱部長想見見你。”張榮沅出了會神,纔想起自己的來意。
陸錚笑了笑,說:“還是跟援外有關?和我那筆款子有關?”
張榮沅點點頭,說:“其實你知道我們南州特辦還有個部裡委託的任務吧?支援果邦,包括很多不會對外公開的秘密支援,都是我們來辦。”
陸錚微微點頭,對外經濟貿易部在七年前由對外貿易部、對外經濟聯絡部、國家進出口管理委員會、國家外國投資管理委員會合並而成。
其中合併前的對外經濟聯絡部,其工作任務主要便是負責共和國對亞、非、拉國家的經濟援助和經濟技術合作工作。
至於果邦,則是緬甸境內臨近滇南瀾江地區的民族,實則,便是漢族後裔,果邦地區,也曾經是中國的領土,清末時在大英帝國於預下,果邦地區成爲緬甸的一部分,但實際上,一直由漢人自治,又後來,緬甸政府統治了果邦,同政府對抗的果邦自治軍退入滇南,得到共和國的庇護,果邦地區華人則被迫更名爲果邦族,華文改稱果邦文。
幾十年前,緬共進入果邦地區,退守滇南的果邦自治部隊重新殺回果邦,這些年,果邦地區一直戰亂不斷。
今年上半年,果邦自治部隊領導人同緬甸政府達成和談,果邦成爲自治的特區,保留軍隊,緬甸政府派駐少量的公務人員進駐果邦,果邦和談拉動了其他要求自治民族同政府的談判進程,至此,緬甸戰亂逐漸停歇。
對果邦,共和國一直施以援助,實際上,果邦和中國內地幾乎沒什麼兩樣,說漢語寫漢字,便是電話區號都是瀾江地區的區號,撥打時也沒有國際長途之虞。
現今果邦進入和平建設的關鍵時期,共和國對其的支援至關重要。
這個任務,看來主要便是由外經貿部駐南州特派員辦事處辦理。
支援果邦倒沒什麼可保密的,但張榮沅直言不諱說到一些秘密支援也由他們特辦來辦,卻是令陸錚一怔。
張榮沅又道:“現在國際上對我們進行制裁,方方面面資金都吃緊,最新一筆支援果邦的物資和資金,本來,中央希望滇南財政能支付一部分,但這筆資金出了問題,裡面的事情我也不大清楚,最後,就挪了你那筆工程款應急。至於張白成,他應該也不清楚就裡,但是他是邊區外經貿的負責人,同果邦打交道,很多時候都是他出面,所以,他同我接觸比較多,昨天晚上,他突然來跟我彙報工作,提起了你,說是你這個北斗星集團的總經理破壞援外工作,把我聽得雲裡霧裡的,後來確認是錚子你後,我就給段中原打了電話。”
陸錚聽到現在,才明白了段中原怎麼那麼快就把電話給自己打過來了。
至於援外資金和挪用自己資金添數的事情,這根本不是孔副市長或者張白成能玩得起的,最起碼,也牽涉到了滇南省的省級領導吧。
看來,好像外經貿部也不準備追查下去,現今這個多事之秋,中央,求的便是團結和穩定。
陸錚笑了笑,說:“就我們私營企業是軟柿子,好捏。”
張榮沅也笑,說:“不過現在說,可能會壞事變好事,聽邱部長電話裡的意思,段中原應該向邱部長推薦你了,你也知道,邱部長算是老爺子的部舊,總還有香火之情,段中原推薦的力度又大,我聽着邱部長的意思,是準備叫你進特辦,負責援果事宜,具體情況,要等你和我回京的時候再和邱部長談,你呀,出了名的財神爺,到哪都能搞出錢來,懂商業運作,又和外國人打交道慣了,我看,邱部長想不用你都難。”
陸錚苦笑,但因爲這半年來發生的事情,共和國同美國關係破裂,被西方國家聯合制裁,對外貿易枯涸,財政上,委實舉步維艱,各行各業,都受到了影響,各種經費,也很緊張。
張榮沅又神秘兮兮道:“而且邱部長一個勁兒打聽你和北斗星集團的關係,又打聽北斗星在瀾江貿易分公司的事情,我琢磨着,是不是邱部長想把援果時一些不好走的賬掛在你們那個貿易公司的名下?免得國際上又有人大呼小叫,畢竟你們是民企,不會太惹人注目。”
陸錚聽了更是撓頭,真這樣搞,短期還行,長期的話,沒有不透風的牆,尤其是,如果幫助進行軍火貿易的話,北斗星集團必然上美國的監控名單。
不過援助果邦,對西方世界來說倒不是什麼冒大不韙的事情,和援助所謂邪惡政權還是有本質區別的,而且,北斗星的定位本就是在國內發展的以房地產爲龍頭的企業集團,受西方國家貿易制裁的可能性很小。
而且,現在這些都是猜想,所有事情,都要等去了北京以後纔有定論。
琢磨着,陸錚便站起身,說:“先吃個早餐,我記得,十點有飛北京的航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