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寧並不知道,她的肩膀被子彈射穿,她也因爲失血過多而昏睡了一天一夜。當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太陽纔剛升起,遠處傳來陣陣鳥鳴,這個清晨美好地簡直不像話。顧安寧想擡起頭看窗外的風景,但稍一動彈就劇烈疼痛了起來,只好在牀上不住喘粗氣。沒過多久,門開了。傭人見她醒了過來忙去爲她端來水和熱粥,顧安寧喝了點水,但怎麼也沒有胃口吃粥。
“小姐,請你多少吃一點。”
顧安寧沒有力氣說話,只是極其輕微地搖頭,僕人只好把粥放下後離開了房間。顧安寧出神看着天花板,都不知道房間裡什麼時候來了一個不速之客。她眯起眼睛看着依舊戴着面具的金主,對他微微一笑,她的笑容讓那個男人有些失神。
他從未想過,她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微笑。明明,他們之間只是交易,而她是恨他的。
她到底爲什麼會爲他擋槍?她的腦子裡都是什麼?
“你到底爲什麼那麼做?”
他問得含糊,而她聽懂了。因爲昏迷太久的關係,顧安寧的聲音非常沙啞,也帶着別樣的嬌柔:“我不想你死。”
“你不恨我嗎?”
“不。”
“爲什麼?”
“先生,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和你沒有關係,我反而很感激你給我錢讓叔叔治病。而且,你對我很好,還給我衣服蓋。”
“就因爲這個?”
“嗯。我很感激你,先生。”
金主想起自己無意間的一個動作,沒想到這竟會成爲她救自己的原因,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好。顧安寧說了太多話,開始費力地喘氣,而他終於說:“我和你只是交易,我對你無所謂好不好,這樣也值得?”
“我覺得你對我好,那就夠了,那就足以讓我不想看到你死。”
“你對其他人也是這樣?”
顧安寧微微一笑:“是啊,就算再討厭我的嬸嬸和妹妹,但想到她們以前給我飯吃,總是無法就這樣看着她們去死……還有叔叔,那就對我更好了,我願意拿我的一切去換他的生命。還有我的哥……”
“你有哥哥?”金主問。
顧安寧沉默了很久,才聲音沙啞地說:“對。他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
“你們看起來感情很好。”
“以前是這樣,但現在他已經不理我了。我的親人做錯了一件事情,他很生氣,他都不肯原諒我,給我一個機會。可是,就算這樣,我還是對他恨不起來,還會記着他曾經對我那麼、那麼好。我一直幻想有一天他能原諒我,爲實現這個願望我願意去死。先生,你說怎麼樣才能讓一個恨我的人原諒我?”
金主沒有回答,只是看着她:“你該吃點東西。”
顧安寧醒悟到自己說得太多,苦着臉說:“我沒有胃口。”
“聽話。”
明明是關心的話語,他卻硬是說成了命令的口氣。顧安寧暗想怎麼自己救了他,他還是這態度,卻只好順從地拿起勺子。她沒想到自己的手稍一動彈就疼得鑽心,勺子掉在了地上,清脆的聲響讓她害怕起來。在男人沒發脾氣之前,她搶着道歉:“先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會乖乖吃飯的。先、先生?”
她只看到一隻手拿起另一把勺子,然後把白粥送到她嘴邊。她愕然看着他,他平淡地說:“吃。”
顧安寧下意識張開嘴巴。
他慢慢喂着,她機械性地吃着,房間裡沒有任何旖旎的色彩,反而有些可笑。顧安寧沒吃幾口就飽了,但害怕他生氣,強迫自己努力嚥下去,到後來終於一口也咽不下去。她哀求地看着金主,金主就這樣和她對視,終於問:“怎麼?”
“我吃不下了。”她輕聲說。
金主的手僵住了,好像沒想到這個答案,又好像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半晌,他嚴肅地說:“吃不下就不要吃了。你早點休息。”
“嗯。”顧安寧輕聲說。
也許他也知道自己剛纔的話太沒有威懾力,喊傭人過來收拾了一下,然後靜靜看着顧安寧。顧安寧被他看得特別不自在,只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更別提可以好好休息了。金主監視着她躺在牀上,她強迫自己閉上眼睛,但怎麼也睡不着。她很想問什麼,金主看出了她的心思:“你是不是想問我那個喬森後來怎麼樣了?”
“嗯。”顧安寧輕輕點頭。
金主沒有告訴她答案,而是自顧自地說:“你打亂了我的計劃。他的勢力很強,也有很多追隨者,並不是想動就能動的。我原計劃讓他打傷我,然後我可以藉機發難解決了他順便收復他的勢力,但因爲你現在一切都變了。”
“對不起。”顧安寧輕聲說。
她從沒想到,會有人狠戾到這個程度,居然會把自己的性命都作爲計劃中的一環,而她居然傻兮兮地害怕他受傷……她簡直是一個大傻瓜!
顧安寧爲自己一時的心軟鬱悶到了極點,金主突然湊近她。他挑起她的下巴,輕聲說:“不管怎麼說,你能這樣做,我很高興。”
……
“啊?”
“說,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顧安寧被嚇了一跳,劇烈咳嗽了起來,金主好心遞給她一杯水。顧安寧就着他的手喝了水,恐懼地看着他,簡直恨不得詛咒發誓她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幸好,金主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再糾纏下去,而是說:“你放心,你所受到的傷害,我會百倍還給他。”
顧安寧聽出了他話裡的狠戾,輕輕顫抖了一下。金主命令她睡覺,她只好閉上了眼睛,卻怎麼也睡不着。她裝睡的技能到底差了一點,在金主輕輕爲她拂開碎髮的時候緊張地繃直了身體。她是那麼害怕他又佔有她,但他只是在她的額頭輕輕一吻,然後傳來了關門的聲音。
也許以後的日子會好過點吧。
顧安寧想着,輕輕舒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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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安寧沒有猜錯,她那次的捨身救人雖然打亂了金主的計劃,卻讓他有些動容,對她好了很多。
雖然被精心照顧,但她還是瘦了很多,臉蛋瘦了很多,下巴越發尖,眼睛也越發大。那條金色的鎖鏈早就不是所蹤,代表着寵物身份的項鍊也不見了,她還可以在別墅裡隨意行走,享受他掌握下的自由。在最好的醫生和最好的藥的治療下,顧安寧肩膀上的傷好了很多,傷疤也淡淡的,並不明顯。她對着鏡子看着後背蝴蝶形狀的傷痕,慢慢把海洋之淚戴在了脖子上。她想,等她回去後就把項鍊還給顧子朝,因爲她已經不需要這個了。
那麼多天來,她經歷了那麼多,遊走在生死邊緣,終於成熟,終於化繭成蝶,也終於可以和過去告別。她不會再留戀過去備受寵愛的生活,不會因爲未知的未來而驚恐,她想把握的只有現在。還有一個月,她就能徹底解脫,她會和叔叔一起幸福地生活。這樣真好,不是嗎?
在別墅裡無聊的時候,顧安寧就翻看着報紙和雜誌,對旅遊類的書籍最感興趣。她是那麼喜歡日本祭奠時的煙花大會,真想穿着和服漫步在櫻花林中,看着璀璨的煙花。她的渴求被金主察覺了,可他一邊切牛排一邊說:“你的身體不好,不能坐飛機去日本。”
顧安寧費力地切着牛排,輕聲說:“我只是看看,沒說要去。”
“是嗎?”
金主反問,順手把他切好的牛排都遞給了顧安寧,而顧安寧也習慣了他的溫柔,自在地享用。金主問:“你現在能走路了嗎?”
顧安寧忙說:“早就可以了,醫生說我都能出門了呢。”
金主輕笑:“在家裡悶了?”
顧安寧故意忽略了“家”這個說法,可憐兮兮地說:“是啊,我好想出去透透氣。”
“好,我們吃完晚飯就出去。”
“真的嗎?”
“當然,快去換衣服。”
雖然想起上次出門後險些死就有些發憷,但顧安寧還是很高興終於能離開別墅,跟着金主上了車。一路上,金主都很沉默,沒有打擾不停看風景的顧安寧。車開了足足有半小時,他纔開口:“小美,上次聚會有人很喜歡你,希望你能過去陪他一陣。”
“哦,這樣啊。”顧安寧極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
“你是什麼意見?”
“您這是命令,還是商量?”顧安寧悲涼地笑。
那麼多天的美好突然就變成了泡影,她發現自己簡直是天真地可怕。就算她救了他又怎麼樣,就算他對她好又怎麼樣?在他的心裡,她依然是可以被隨意送人的玩物罷了!她怎麼能奢望他有心?
“你是什麼意見並不重要,因爲我拒絕了他。”
顧安寧一愣,瞪大眼睛看着他。他沒有再繼續談論這個話題,而是拿出了一個眼罩給她:“戴上這個。”
顧安寧以爲他又要帶自己去什麼秘密基地,順從地戴上了面罩,而車子停下後,他牽起了她的手。他的手掌寬厚而有力,帶着她往未知的地方走去。顧安寧感覺到自己進了什麼地方,被他攬在了懷裡,然後聽到了轟鳴的發動機聲。她突然感覺到失重,然後慢慢適應了這種感覺,這時耳邊又傳來了陣陣響聲。她不斷猜測她到底到了什麼地方,金主突然摘下了她的眼罩。
顧安寧一下子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