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力不管自己的身體有多虛弱,異常強勢地出了院,和顧安寧一起坐出租車到了一條小河邊。顧安寧看着夕陽下波光粼粼的河面,不知道安力爲什麼把她帶來這裡,而安力說:“你媽媽的骨灰就灑在那棵香樟樹下”
“叔叔……”
“看看她吧。”
順着安力手指的方向,顧安寧看着河邊那棵平凡又矮小的香樟樹,簡直無法想象這裡就是媽媽最後安息的地方。她的手指撫摸着樹枝的紋路,情不自禁跪了下來。她輕聲說:“媽……”
就算媽媽是小三,就算媽媽插足了別人的家庭,就算媽媽的所作所爲讓她被顧子朝報復,但她畢竟是媽媽,是生育她的母親啊!現在,媽媽就在這課樹下,這棵她從未經過,從未留意過的樹下……
顧安寧看着小樹,淚流滿面,安力也同樣是如此。他過了很久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輕聲說:“寧寧,這戒指是安家傳給最疼愛的女兒的,雖然不值錢,但也有了很久的年數。你媽和你爸爸是在外地結的婚,你回來的時候已經是5歲。那天,你媽把你託付給我們就走了,我帶你去洗澡的時候才發現那戒指在你的脖子上。當時,我就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因爲安家的女人都是在自己可能不久於人世的時候才把戒指給自己的女兒。我沒想到我的預感是真的,因爲她走後沒多久就去世了……後來,那個傢伙,你的爸爸帶來了骨灰盒,也帶來了你媽的遺願——她要埋在樹下。她說,她曾經做過錯事,傷害了別人,她不想自己留下來污染這個世界。這個傻瓜,這哪能怪她呢?她又何必這樣執着……”
顧安寧默默把戒指握在手心,這樣就好像感覺到媽媽陪伴在她身邊一樣。她情不自禁問起了爸爸和高教授的事情,安力並不願意談論她的父親,只是說高教授以前確實是一直追求安心,但安心只是把他當作朋友。他看着顧安寧額頭上幾乎看不清的細小傷痕,說:“你來的時候頭受過傷,現在傷疤都已經看不見了,時間過得還真快。”
“我的頭受過傷?”顧安寧疑惑地問,因爲她並沒有這方面的記憶。
“是啊,當時你來的時候頭上包着紗布,傷口夜很深。安心說你的頭是撞到了石頭上,因爲產生了腦震盪連記憶也喪失了很多,變得不愛說話,還擔心你心理有問題。後來,幸好你慢慢恢復了,活潑開朗起來,我們也就放了心。”
顧安寧瞭然:“怪不得我對小時候的事情一點記憶都沒有,甚至記不得爸爸媽媽的長相,原來是因爲我的頭以前受過傷——我還以爲因爲大家都對小時候沒有什麼記憶。如果我能記住他們那該有多好。”
顧安寧爲自己的記憶而難過,安力輕輕拍她的肩膀安慰她。顧安寧過了很久才平復了心情,輕聲說:“叔叔,我爸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你爲什麼提起他就那麼激動?”
安力臉色飛快變換,然後說:“我和他接觸不多,但我看得出他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安寧,你聽話,不要試圖找到他,不然你現在的平靜生活也沒有了。”
“他都能做出拋棄我和媽媽的事情,我又怎麼會找他。”顧安寧淡淡一笑:“反正,我從頭到尾都是不受歡迎的孩子罷了……不過,幸好叔叔你真心疼我,你是我唯一的親人。”
“安寧……”
“所以,叔叔你一定要儘快好起來,不要讓我難過啊。叔叔,我們合個影吧。”
“好啊。”安力笑呵呵地說。
顧安寧把媽媽的戒指戴在了無名指上,和安力一起拍了一張照,照片裡的她有着久違的笑顏。她陪伴安力在河邊坐了很久後纔回去,沒有把戒指拿走,而是重新還給了安力。她笑着說:“叔叔,你已經保存了那麼多久了,繼續保存下去吧。等你好了,再把戒指給我,好嗎?”
安力神情複雜地看着她:“寧寧,我會好起來的。我要看着你戴着你媽媽的戒指出嫁。”
顧安寧笑了:“嗯,我一定會的。”
顧安寧離開醫院後,發現自己已經無家可歸了。她問經理能不能住在夜總會的宿舍,得到肯定答案後隨便買了一些洗漱用品就坐公交車趕了過去。她還沒去房間休息,就見經理神色匆匆過來,賠着笑臉說:“小美啊,那個先生對你好不好?我看你容光煥發的,應該過得不錯嘛。”
“還可以吧——經理,謝謝你把房子借給我住。”
經理大手一揮:“只是舉手之勞,有什麼謝不謝的。對了,有件事照理說不該麻煩你,但有一批服務員被其他夜總會挖走了,今天晚上人手不夠,你看能不能幫下忙?我可以出三倍的價格。”
顧安寧心中一動:“是現結嗎?”
“當然,絕對不會虧待你!不過這件事可不能讓你的金主知道,他會不高興的。”
顧安寧忙說:“我不說,你不說,他絕對不會知道。我做,經理,我做!”
經理笑嘻嘻地說:“那好,你和玲玲一組,就去vip包房服務吧。快去換衣服!”
再次見到玲玲的顧安寧很高興,但眼下並沒有太多的交流時間,她們匆忙換上了客人指定的旗袍後端着果盤和酒水朝包間走去。顧安寧輕敲房門後走了進去,沒想到裡面坐着的居然是自己以前的同學,真是恨不得掉頭就走。她只能硬着頭皮低頭走了過去,正聽見莫菲兒嬌俏的聲音:“你們想吃什麼就點,千萬不要和我客氣。如果想要女伴的話也是可以點的,只是不要被女朋友發現哦。”
昔日的同學都鬨笑了起來,有個女聲說:“菲兒你真是大方,不過他們可不敢當着我們的麪點!聽說這裡的服務員都是選美出身,各個都很漂亮,不如我們見識下?”
莫菲兒笑着說:“好啊,我也對做這一行的女人很感興趣。不過,你們可不要說我來這種地方了啊,被顧先生知道了我可就……”
大家都起鬨說:“菲兒你就別謙虛了,誰不知道顧先生最寵愛的就是你,連自己的妹妹也被比下去了呢。”
莫菲兒忙說:“你們可不要這麼說,子朝還是很寵愛安寧的,可她不知道爲什麼就是離家出走了,真是讓我們擔心壞了。”
“她啊,就是一個被寵壞的嬌小姐,根本不想要嫂子,恨不得自己霸佔哥哥吧。”
“嘿,我覺得她對顧先生有一種不一樣的感情……”
“噓,別胡說!菲兒可是顧先生的正牌女友,菲兒你可別生氣啊!”
正牌女友……莫菲兒和顧子朝交往了?不是秘密交往,而是大家都知道了他們的關係?
顧子朝,你到底是不在乎莫菲兒的安危,還是已經喜歡她到一定要給她個名分,不願意她受絲毫委屈的程度?
顧安寧想着,不知道爲什麼悲傷了起來,手裡的盤子也險些掉落在地。細微的聲音讓莫菲兒注意到了她,在她沒出門之前,莫菲兒就詫異地說:“安寧?你怎麼在這裡?”
顧安寧覺得自己從來沒這樣窘迫過。
曾經是公主的她如今做着女傭才做的活兒,伺候着以前仰視她的同學,這樣的感覺真是糟糕到不能再糟糕。可是,她又是那樣倔強,不願意他們見到自己的悲傷與疲憊。在衆人異樣的眼神中,她強迫自己微笑:“我爲什麼不能在這?”
莫菲兒站了起來,走到了顧安寧的身邊。看到昔日的千金小姐憔悴落魄的樣子,看着她身上難看的制服,她覺得幾乎所有怨氣都在這瞬間得到了滿足與解脫。她的臉上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可她偏偏貌似關心地繼續在顧安寧的心上插刀:“安寧,你到底爲什麼離家出走,害得子朝找了你好久!”
看着莫菲兒關心自己的樣子,顧安寧真的想問問她怎麼可以失憶地那麼徹底,把怎麼坑害她都忘得一乾二淨。她不耐煩和莫菲兒演戲,冷冷地說:“和你沒關係。”
“是因爲我嗎?因爲子朝喜歡我,你吃醋了?”莫菲兒裝作吃驚的樣子,繼續刺激顧安寧。
雖然明知道莫菲兒的心思,但顧安寧的心還是刺痛了起來。她不知道顧子朝怎麼會允許莫菲兒直呼自己的名字,淡漠地說:“我說過,和你沒關係。請問我現在可以走了嗎?”
顧安寧的冷淡讓莫菲兒臉上浮現出委屈的表情,有人頓時爲她出頭:“顧安寧,你什麼態度啊。你確實是千金小姐,可我們也不是你的傭人,你需要對菲兒這樣冷言冷語的嗎?”
顧安寧認出來她叫高爽,是一個包工頭的女兒,家裡還算有些錢但個性驕縱,所以她一直不算喜歡她。高爽曾經也是顧安寧小跟班中的一員,她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成爲了莫菲兒的跟班,所以對高爽也有些不客氣:“和你有關係嗎?”
高爽的臉一紅:“顧安寧,你不要太囂張,就欺負菲兒善良!說到底你也只是顧先生的妹妹罷了,她可是顧先生未來的妻子,你還是討好點她才能好好生活。”
“高爽,夠了。”莫菲兒軟軟開口:“安寧,我知道你妒忌我,這沒什麼,你總有一天會想通的。不過,你根本沒有獨自生存的能力,爲什麼非要自輕自賤來做這一行?這不是給你哥哥臉上抹黑嗎?”
顧安寧被戳中了心思,惱羞成怒地說:“什麼這一行,我自食其力,我高興我樂意!”
“安寧,你這樣讓我很難過。”
莫菲兒用一種看失足少女的眼神看着顧安寧,那眼神讓她難受之極。顧安寧漲紅了臉,不知道該怎麼反駁莫菲兒的時候,門又開了。一個她不想見到的人就這樣出現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