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夜的騷動

陳雨蝶在樓頂坐了好久,可是什麼都沒有看見,她嘆着氣,覺得在上面吹着風倒還是挺涼快的,比在房裡吹風扇好多了。既然什麼都沒有,她就在上面睡覺好了。下樓搬了一張草蓆和一隻枕頭,她還真就躺下了。不過,光躺下沒什麼用,根本睡不着。她躺在草蓆上望着璀璨的星空,跟家裡面完全是兩個世界。沒有月亮的夜晚,家裡不開燈就是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

衣衣,你在哪兒呢?陳雨蝶又想起女兒來。每次想起女兒,她都免不了落淚。她就這麼看着,這麼想着,不知不覺也進入了夢鄉。

那一邊,沈計的爸爸堅持送沈計回鄉下爺爺奶奶那裡,畢竟那裡鄉下,地方遠,又比較偏僻,趙文意也比較不容易找到。沈計並不是很樂意去跟爺爺奶奶住,但是在家裡繼續待下去,她也是不敢的。

沈計的爺爺奶奶兩個人過慣了,跟孫女也不親近,其實也不大樂意她突然之間過來,但是聽了兒子講那些事情後,他們也是不能放着不管,畢竟是自己的親孫女。

“敢一個人睡嗎?不敢的話就跟奶奶睡。”晚上睡覺的時候,沈計奶奶走過來沈計的房間,貼心地問。

來到陌生的環境,沈計確實不大敢一個人睡,但是,她不習慣跟別人睡,畢竟從小到大她已經習慣一個人睡了。

奶奶好像讀懂了沈計的內心似的,有點尷尬地笑了笑:“這樣吧,我今晚拿張草蓆來睡地上,明天白天我讓人多制一張牀來,以後我們就住一間房間。”

沈計有點感動地看着奶奶,從小跟自己不親的奶奶,竟然這麼善良而且體貼。她就這樣呆呆地看着奶奶,也不說話。說來奇怪,奶奶真的好像能讀懂沈計內心的想法似的,明明沈計什麼都沒說,但是奶奶就一個人拿着草蓆、牀墊、被子和枕頭過來了。奶奶一直微笑着,說了句“燈就亮着吧,晚安”就一個人躺下了。

“奶奶……會有蚊子嗎?”躺下沒多久,沈計忽然想到奶奶睡在地上,沒有蚊帳。

“不會,”奶奶轉過身來面對着沈計,伸出手來指指牆角,“有驅蚊液呢。”

沈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躺下了。

但是,她睡不着。之前這半個月來,趙文意每晚都會來她家裡,在這個角落站一下,在那個角落待一陣子,有時候笑,有時候瞪着她,臉上一陣陰一陣晴的,讓人好生害怕。想到這些,沈計根本無法入睡。

“怎麼了?”感覺到孫女一直在翻身,奶奶睜開眼睛。

“吵醒奶奶了?”沈計轉過來,面對着奶奶。

“沒事,奶奶平時都沒事做,白天也睡覺,不怕困。”

“我……我睡不着。”沈計的臉募地紅了。

“爲什麼睡不着?”奶奶輕聲地問,煞是溫柔。

“我……我害怕。”沈計的臉漲得更紅了。

“奶奶在,不怕,睡吧。”奶奶可憐地看着面前的孫女,從小沒了媽,又遭遇這種事情,這孩子前世造了什麼孽,今生要如此受難。

沈計感激地看着奶奶,很慶幸自己來了這裡。她笑了笑,心裡放鬆了不少,試着閉上眼睛。但是,馬上她又把眼睛睜開了。根本沒法睡。因爲一閉上眼睛,她就感覺趙文意就站在角落那裡,陰陽怪氣地看着她。之前在家裡,她都是開着燈也不敢睡覺的,雖然現在也開着燈,還有奶奶在身邊,她卻還是不敢睡。但是她沒有再翻身,不好意思再驚擾奶奶了。

她就這樣睜着眼睛等到了天亮。

就這樣過了好幾天,雖然沒有發生什麼事情,但是沈計晚上不敢入眠,白天又睡不着,精神很是憔悴。

沈計奶奶很驚訝,問沈計晚上是不是都沒有睡,沈計都如實回答了。面對孫女的心病,沈計奶奶也是無計可施,只覺得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命,如果這是沈計的命,她也無能爲力。

沈爸爸隔三差五地會回來看看自己的女兒,看到女兒這副模樣,做父親的很難受,但是現在已經沒有事情發生了,只要這種太平日子繼續下去,時間一久,女兒淡忘了那些事情,就會慢慢好起來的吧?

然而事情並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麼簡單。在沈計城裡的家中,趙文意每天都會去伺機而動,所以,即使沒有親眼目睹沈計搬家,趙文意也能知道沈計要回鄉下爺爺奶奶家,即使不知道沈計鄉下爺爺奶奶家在哪,只要稍微查一下,不出幾天就能查到。其實,沈計來到鄉下的第三天,趙文意就查到了她的所在,但是鄉下距離中心醫院確實遠,即使是趙文意,也得兩個多小時才能來回,然而離開中心醫院,就相當於離開了保護自己的屏障,還要離開兩個小時,風險太大,趙文意還在考慮要怎麼做。

這天,沈計坐在大廳那張刻着精美圖紋的木椅子上,視線順着窗戶看過去,透明的大玻璃窗閃閃發亮,右上角掛着精緻的紅色中國結,窗外是有一棵大樹。

“篤篤篤”,門外傳來敲門聲。

“誰?”沈計一甩頭望過去,發現門開着。

沒人回答。

沈計感到奇怪,門既然開着,是誰敲門?她警惕起來,提着緊張的小心臟,戰戰兢兢地走到門口往外看,沒看到人。

她跟爺爺奶奶說了這件事,爺爺奶奶趕緊到村上的神婆那裡買回來一大堆符,把大門貼得滿滿的,還帶着神婆來家裡神叨了半個小時,灑了一地的水。

直覺告訴沈計,趙文意找到了這裡,而且,這些符和神婆嘴裡唸的“咒”,還有地上灑的“神水”,對趙文意壓根就不管用。沈計稍微平靜的心情又重新泛起了漣漪。

“謝謝您了,黃大師。”爺爺奶奶畢恭畢敬地把神婆給送走。

“爺爺奶奶,我想搬走。”沈計覺得唯一生存的辦法,就是儘量躲着趙文意,所以等爺爺奶奶把神婆送走後,她就這麼跟爺爺奶奶說了。

“再住幾天看看,大師也來作過法事了,不會出什麼事的吧?況且才一次而已,可能有什麼誤會,也可能是小孩子在搞怪。實在不行再搬走。”爺爺也是十分擔心,但是孫女搬到自己這裡,自己什麼都不做就把孫女往外送的話,在兒子面前也說不過去。雖然如此,但是性命攸關的事情,也不容逞強,如果再發生類似的事件,就必須把孫女轉移了。

但是,接下來的幾天都很安靜,並沒有人再來敲門然後走掉的情況,沈計稍稍安心了一點。

但是,時隔一週後,當沈計和爺爺奶奶在吃着午飯的時候,又有人來敲門了,門還是一樣開着,也是沒人。

“怎麼了?”看見孫女神經兮兮地盯着門口,奶奶也望了過去。

“你們沒聽見敲門聲嗎?”

爺爺奶奶搖搖頭。

難道是自己出現了幻覺?沈計皺着眉頭。

但是接下來的幾天,也沒有人再去敲門,這敲門聲總是有一段時間沒一段時間地響着。沈計一直惦記着這事,晚上也一直不敢睡覺,最近晚上睜着眼睛的時候還看見門口底下的縫隙有人影。沈計非常害怕,她也跟爺爺奶奶說了這些事情。

“要不還是搬走吧。”奶奶一臉擔憂的表情。雖然奶奶相信世界上是有鬼魂的,但是她從來沒有自己親眼看見過,所以奶奶相信,自己是看不見那些東西的,所以,孫女看得見的東西,自己也是看不見的,面對看不見的東西,要保護自己的孫女,太逞強了。

“先再住些天,我這幾日有去打聽適合的住處……”

“適合的住處?”聽到這個奇怪的稱呼,沈計情不自禁地不禮貌地打斷了爺爺。

“我聽村裡人說,前一段日子有個女人在打聽別人家辦喪事的事情,我就去了解了一下,那個女人的女兒死了不久,可能是失心瘋了。我先去打聽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如果不是失心瘋,也是有關鬼魂的事情……”

“你又不認識人家,就算不是失心瘋又怎麼樣?就敢把孫女往那兒送?”奶奶忍不住瞪了爺爺一眼,插嘴道。

“不然你說要往哪兒送?”

沈計看着爺爺奶奶在鬥嘴,其實都是在擔心她,沈計心裡很不是滋味。

“肯定得找熟人呀!親戚朋友什麼的。”

……

爺爺奶奶最後商量好,決定找親戚家搬,明天就搬。

晚上,爺爺奶奶忙着給沈計收拾行李。

“你說,這樣躲,什麼時候是個頭喲……”

不知道什麼時候,家裡多了幾個說閒話的村民。肯定是爺爺在外面打聽事情的時候,把事情泄露給村民們聽了,望着他們嘰嘰喳喳的背影,沈計心裡想道。沈計不喜歡說閒話的人,她覺得這些人就只是吃飽了沒事撐的,也不會真正關心別人家的事情,更不會理會她沈計的死活。

就在沈計怔怔地看着村民們出神的時候,她突然看到門口外面,站着一個女人!不是別人,就是趙文意!

“啊!”

沈計突然大喊,引得所有人都齊刷刷地望過來,爺爺奶奶更是緊張地跑過來。“怎麼了?”奶奶撫摸着沈計的頭髮,擔心地問。

沈計沒有回答奶奶的話,她兩眼睜得直直的,臉色發白,嘴巴張着,嘴脣在抖,聲音一直哆嗦,卻沒能說出一句話。

爺爺奶奶和村民們順着沈計的視線望過去,什麼都沒有看到,但是大家都一副心慌的樣子,又回過頭來看着沈計。“瞧這可憐的孩子!是什麼可惡的厲鬼,要這樣折磨一個小孩子!我看不下去了!”突然,一個村民大喊起來,跑出門去,過了一會兒,拿了一把火把回來。其他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副很生氣的樣子,也跑了出去,一會兒帶了不少人也拿了火把進來。

“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不怕火把!”那個帶頭的村民大喊起來:“跟那個看不見的厲鬼鬥一下!”

“對!讓它知道我們沈家村的人不是吃素的!”大夥圍着沈計,開始鬧起來,場面突然變得很讓人安心。

趙文意見這麼多人爲沈計出頭,又想起自己被那些東西擄走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在自己身邊,頓時心裡產生極大的嫉妒跟怨恨,她發瘋似的往村民們身上撞去,像一陳風,把村民們的火把弄得一會兒亮一會兒暗的。村民們突然感到強風來襲,身體來不及反應都左右搖晃着,等晃過神來,大傢伙穩住身體,帶頭的村民大喊着“站穩,高舉手中的火把”,大家就都站得穩穩的,把手中的火把舉得高高的。

“沈丫頭,別怕,你能看見那東西,要指揮我們。”帶頭的村民突然回頭對沈計說。

沈計沒有見過這種場面,心裡還是很害怕,讓她指揮,她怎麼指揮?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要回應什麼。

見沈計沒有反應,帶頭的那個村民“哎呀”了一聲,緊張地喊道:“就告訴我們它在哪裡就行!”

帶頭的村民聲音很洪亮,還有點野蠻,沈計被嚇了一下,有點緩過神來,但是還是說不出話,只是伸出手指指了指。村民們根據沈計指的位置將趙文意圍了起來,上下晃着火把,整齊劃一地吼着,氣勢甚是磅礴。面對這轟動的場面,趙文意第一次有點害怕,竟慌亂着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是站着。村民們畢竟看不見趙文意,雖然能把它圍起來,卻也不敢輕舉妄動。雙方僵持着。

大約過了10分鐘,僵持的局面就被打破了,因爲室內空間實在是太小,活動不方便,而且,火把像烤小蒸籠一樣將房子烤得異常燥熱,很快,煙霧就把大家都嗆得眼睛都睜不開了。趙文意趁機鑽了出去,飄到了外面。第一次碰壁的趙文意有點不敢再進去屋子裡,但是她又不甘心,往四下裡看了看,發現剛剛的騷動已經引起了其他村民的圍觀,有一個村民正站在路燈的正下方。滿腹怨氣的趙文意猛地撲到路燈上,路燈“咔擦”一聲碎掉,碎片全部“唰唰”地往下掉,把那個村民砸了個正着。趙文意再順勢像陣風一樣舞動着碎片,讓其中一塊碎片,劃破了那個村民的喉嚨。

那個村民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他身邊的其他村民就發出了尖叫聲,大喊,嚎叫,哭聲,腳步聲,車子發動的聲音……頓時,火把照亮了村子的上空,村子裡一片混亂。

然而,趙文意在這一片混亂中,急急忙忙地逃跑了。

風呼呼地吹,月光透過那門一樣大的窗花,照在突然撲出來大喊着“危險”的沈計的慘白的臉上。

這一晚,村裡異常不平靜。

第二天,村裡的人都噤口不言了。

沈計很愧疚,都是爲了自己,才害死了另一個村民。她決定離開,村民們也沒有再留她。

但是,自己能去哪裡呢?出了這樣的事情,她還能再去別的親戚家裡禍害別人嗎?望着一大早趕來接自己的爸爸,沈計心裡也在猶豫着。自己一直留在爸爸身邊,有一天把爸爸也害了,自己要怎麼辦呢?可是,不跟着爸爸,自己能去哪裡,能跟着誰呢?

“上車吧,小計?”看到女兒停住在車門外面,沈爸爸問道。

“爸……”沈計突然哭了起來,“是我……是我害死了別人……”

沈爸爸從駕駛座出來,走到另一邊抱着自己的女兒,眼淚也不禁落下了眼眶。“不是你……是你那個趙文意舍友……”沈爸爸也開始哽咽起來,“沒事,爸爸已經花重金請了之前那個小老頭,讓他把趙文意的鬼魂收掉,只要她不在了,就沒事了……”

爸爸請了那個小老頭來收趙文意的魂魄,肯定花了不少錢,沈計感動地望着爸爸,眼淚一直不停地流。

另一邊,沈家村的騷動已經傳遍了整個鎮子,陳雨蝶剛好就在那個鎮子上,和沈家村隔了只有兩個村子。聽到了這個事情,陳雨蝶想都沒想,馬上就往沈家村趕。

但是,還是沒有趕上,沒見到沈計,只見到了沈計的爺爺奶奶。陳雨蝶跟爺爺奶奶聊了整整3個小時,知道了沈計的爸爸已經找了人來收趙文意的魂魄,也知道了沈計在城裡的住址,她決定,上城裡去找沈計和沈爸爸找的收魂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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