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相夢心裡小小計算了一番,金昌吉欠下賭債是真,但那所謂的欠債千兩定逃不了是馮老闆的設計。
細細想來,自己身爲知縣大人,真想護個人應當還是有力的,再加之賭莊的私下勾當她都心知肚明,她真想要怎樣,馮老闆也擋不住她。
許相夢滿有深意地走向金昌吉,說道:“金叔,我敬你是長輩,才叫你一聲叔,不過在這公堂之上,我是知縣大人,絕不會徇私枉法,你犯下的錯你自己承擔,你說,你有沒有能力償還你欠下的債務?”
“大人,我,我我……”金昌吉這一下可算是走投無路,慌亂失措了。
“本官知道了,你肯定是沒有銀兩還債了,那就……”許相夢擺着一臉無所謂的的模樣,道:“只能把你交給馮老闆,任憑他處置了。”
許這話一出口,堂上所有人的神情都由緊張變爲驚懼,金勁雖然對金昌吉絕望,可也想不到許相夢會做到如此,就連夜央也對許相夢的決定感到驚惑。
“大人,不要,不能把我交給賭莊的人手上,求大人救我呀!”金昌吉哭喊着求求饒求救。
“謝大人做主!”馮老闆轉頭對他的手下說道:“把他帶走。”
“大人救我,救我,救我!”
賭莊的手下得了令便押上金昌吉,眼看着馮老闆也樂了,金昌吉也慌了,金勁也急了,許相夢也覺時機到了。
“等一等。”許相夢出言制止道。
馮老闆疑惑,卻被許相夢拉到了一邊,他人便更不解二人口耳之間,輕言碎叨的是什麼話。
“馮老闆,這個金昌吉雖然不是我的父輩親人,可來我縣衙,也算與我有那麼一丁點關係,你說這事,是不是可以賣我一點面子?”許相夢說道。
“大人,這……”馮老闆還有些許猶豫。
“馮老闆,天下賭莊本官沒少去,你們那些算計人的伎倆我也瞭然於心,本官之所以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是因爲和馮老闆你待本官不賴,今日……”
許相夢這話一說,明明白白是好言威脅,馮老闆也不是呆子,當然聽出她話中深意,今日他若不放過金昌吉,明日許相夢就不會放過他的必勝賭莊。失財事小,如此道理馮老闆還是絕對懂的。
“大人,一切全憑大人做主。”馮老闆乖乖交上了金昌吉的欠條。
馮老闆帶着幾個手下離開了縣衙,本來是想來向許相夢邀功,可這一趟卻沒得半點好處,儘管馮老闆心中不悅,但也只能吃這一次啞巴虧。
公堂上,金昌吉懸着的恐懼心還未放下,許相夢抱着厚厚一沓欠條站在他跟前,故意清了清嗓子,道:“金叔,馮老闆都走了,你怎麼還不起來呀?”
金昌吉雙腿不知是被跪麻還是嚇麻的,根本動都動彈不得,那感覺,就跟沒有腿一樣。此外,一頭的冷汗更是淋雨了一般掛下,由此可見,剛纔的許相夢即興表演着實嚇到了金昌吉。
“大大,大人,我我我……”金昌吉緊張得吞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好了,我是知縣大人,解決這樣一件小事還不是易如反掌,捏死人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許相夢吹噓着吹噓着就跑偏了,驀地一眼瞥見夜央微微凝眉的目光,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匆忙改口道:“反正這件事情算是解決了,至於……”
許相夢說着說着,轉頭看了一眼金勁,他那副表情還僵硬在臉上,看來要搞定此事並非解決這沓欠條那麼簡單。
“金勁,你跟我來一下。”許相夢一把將欠條拍在了金昌吉手上。
“謝大人救命之恩,謝大人!”
許相夢走出了大堂,這才發現外邊那日頭毒得很,暗暗怨自己失算。金勁跟在許相夢身後,見許相夢憤憤折回,便也跟着走會堂上。
許相夢走進大堂,一臉的嚴肅,其他人還以爲她有什麼大不了的正事,卻不料她說了一句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的話。
“外面日頭太辣,還是你們出去,空出這大堂讓我和金勁好好聊聊。”許相夢一臉正色道。
堂上人愣了老半天,這位知縣大人的心思也是叫他們哭笑不得。成城第一個走了出去,金昌吉也起身欲走,卻因雙腿軟麻踉蹌摔回地上,成牆便趕緊來扶了他走出去。
“謝謝謝謝!”
許相夢看着成城三人都走出去了,夜央卻好像還沒離開的意思,許相夢就盯着他,想盯得他離開大堂爲止。
“大人爲何如此盯着我?”夜央開口問道。
“夜師爺還問我爲什麼,難道我說得不夠清楚?”許相夢瞪得一雙圓溜的眼珠子反問道。
夜央卻絲毫不動搖,本來還是站着,此刻乾脆還坐下了。看夜央那一臉冷漠樣,許相夢可是來了氣,說道:“夜師爺,我不是說了要清場了嗎?夜師爺沒聽見?”
“大人要和金勁說什麼就只管說便是,不必管我。”夜央十分淡然說道。
“行,夜師爺你就坐着吧!金勁,我們就當夜師爺沒在了,只管說我們的。”
許相夢走到公案前,二話不說跳起,一屁股就坐在了上面。
“金勁,金叔欠賭債的事算是解決了,你可要解釋解釋你剛纔對金叔那一頓聽得人神共憤的怒罵,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大人,我能不能不說那老頭?”
金勁一臉煩怨道,再加上“那老頭”三個字,他心裡是有多恨金昌吉。
“不能,你給我仔仔細細,說得一清二楚,否則,我治你一個不孝之罪,再來個欺瞞之罪,還有以下犯上之罪。”許相夢一臉認真說道。
許相夢的威逼立馬見了效,金勁向她坦白了一切,他自己過往的一切悲慘之事,毫無保留,全盤道出。其實並非全是被許相夢逼迫才說出來,金勁壓抑了心事這麼久,能對他人說出來也是好事一樁。
許相夢聽着金勁的故事,就像重新走了一回她和她死去的爹的過往回憶,金昌吉因賭喪妻失家,更築起父子之間難以擊潰的心牆,而許相夢和她爹二人因賭流離失所,四方逃亡,她爹最終因着飢寒交迫,病重而亡。
同樣都是因賭,同樣歷經悲慘,許相夢對金勁的事感同身受。
許相夢如今重獲新生,此刻,聽別人的故事,卻泛起自己的憂傷。悲意沁滿許相夢的全心,她的眼角竟還閃爍着淚影。此時,許相夢已然忘卻所有,沉溺在兩段悲劇中,無法自拔。
“金勁,我都不知道你還有這麼慘的經歷,我一直覺得我是這個世上最悲慘的人,打小沒孃親疼愛,可你,你,不說了,越說還越忍不住眼淚了!”
許相夢被牽動得如此聲淚俱下,一邊感慨,一邊從桌上下來,居然還抱着金勁哭了起來。
“大人!”
“金勁!”
此時此刻,二人相護安慰,當真忘了一旁還有一個夜央存在。
許相夢的悲情流露是真,眼淚更是不假,這一切夜央都看在眼裡,聽了她的話,夜央不禁心疼,爲他們二人的遭遇,同樣,也憶起只屬於他自己的悲痛往昔。
這場悲慘來悲慘去的戲終於落幕,當事人都幾乎不記得這戲如何開始,如何結束。金勁離開了大堂,許相夢抹着眼淚壓抑着心中氾濫的情緒。餘光瞥見夜央還坐在一邊,心中所有的波瀾壯闊一下攤成了死水。
“天啊,居然忘了夜師爺還在,我剛纔說什麼了嗎?說了什麼?”
許相夢整個腦子斷了片,只記得自己剛纔和金勁狠狠地哭天喊地了一番,怎麼慘怎麼說,什麼大實話都是由心而發。
許相夢眼角的淚滴還懸着,整一個眼眶溼潤,她凝目注視夜央,眼中的驚恐交錯,淚花盈盈,眼波爍爍。
夜央起身,情不自禁朝許相夢走去,許相夢被眼淚模糊的雙眼有些看不清眼前,她便擡手用手指擦着眼睛。
許相夢一手一把抹下一把眼淚來,她心裡都不禁感嘆:這眼淚怎麼出來的,平時喝多的水都從眼睛裡出來了嗎?
許相夢眨巴兩下眼睛,夜央也驀地站在了她跟前,給了她那一嚇的,乍地往後一竄,一步邁出了大老遠。
“夜師爺,你幹嘛嚇我?”
許相夢這一擦眼睛,更是一副淚眼朦朧的可憐兮兮樣。對於許相夢的質問,夜央淡定依舊,只是掏出懷裡的手帕遞到許相夢面前。
“幹嘛?”許相夢一臉懷疑。
“大人你這一臉眼淚,要是叫別人看見了,恐怕會丟了你知縣大人的臉面。”夜央只是隨口找了一個理由。
“對呀,夜師爺你看到了,我是不是該殺你滅口!”
許相夢說着摸出自己身上的手帕擦着殘餘的眼淚,那手帕與夜央手中的那塊是一個樣式的,其實就是之前從夜央手裡拿到而未歸還的。夜央看見許相夢帶着那手帕,心中竟還有一絲喜悅。
“大人若是想殺我滅口,儘管來,只是不知道大人有沒有這個本事。”夜央這張冷峻的臉無論想說什麼玩笑話都像是在挑釁。
被夜央這一挑釁,許相夢可就不樂意了,再一想,這些個日子,夜央玩弄她還少嗎?又是擁抱威脅,又是畫一花臉。
“吼,夜師爺你最近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我可是知縣大人!”許相夢氣得兩把抹乾淨了淚水。
“大人自然是大人,只是不知大人是否記得你曾經說過的‘約法三章’?”夜央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