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義從中一聲號角,以小丘爲中心四周的戈壁灘上同時響起數聲高亢凌厲的號角聲。
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裡,長煙落日孤城閉。
沒有連綿起伏的千嶂裡,只有連綿不絕的黑色騎兵。也沒有長煙落日,此時還是午時三刻,哪裡來的落日?當然,煙也不是青煙,而是塵煙,戈壁灘上揚起的股股塵煙。
兩千黑色的鐵騎控着戰馬,手執利刃,從四面八方向小丘圍了過來。他們氣勢如虹卻寂靜無聲,只有數千馬匹踐踏着戈壁灘發出的如雷的蹄聲。塵煙滾滾,馬匹飛揚。
曲長和文士驚悸的互看了一眼,他們的四周都是如狼似虎的敵人,他們如今已成爲真正的孤城。他們是曹操麾下的謀士和將校,文士乃是嚴象,曲長卻是揚武校尉車胄。
他們隱瞞着王黎悄悄來到武威,甚至都只帶了一個曲的隊伍,只是想能夠實現主公的意圖。
卻沒有想到路祿和她的侍女突然出現在面前,所以他們爲了隱藏行蹤,置路祿三人性命於不顧,選擇了一個一勞永逸的法子,想讓她們三人在這荒無人跡的戈壁灘上永遠的閉上嘴。
驅狼吞虎!
死人是會說話的,身上的箭傷、刀痕都可以告訴人們答案,但是狼吃掉的死人呢?狼可不會告訴人們具體發生了什麼。可惜,他們沒有想到的是,狼是真正的狼,虎卻是三隻母老虎。
他們捅的不是馬蜂窩,而是虎穴。
黑色的騎兵和白色的鐵騎充斥着他們的瞳孔,彷彿戈壁灘上的巨石和揚起的風沙,無邊無際,鳳翥(zhù)龍翔,氣勢熏灼。
車胄吞嚥了一下口水,定了定神看着嚴象:“文則先生,當下我等應該如何處置?”
嚴象鄙夷的看了這個廢物一眼,若不是他麾下的兵士不堪重任鬥不過那個女子竟讓其連殺數人,何至於讓對面的三人至今還活的好好的,否則又怎會引出這羣騎兵。
騎兵?天下騎兵莫過於董卓的西涼騎兵,公孫瓚的旋風突騎以及王黎的白馬義從。
西涼大馬,橫行天下。旋風突騎,席捲幽燕;白馬義從,義之所在,生死追隨。白色騎兵,白馬義從?嚴象忽的眼前一亮,側身向車胄問道:“對面那白色的騎兵可是王德玉麾下的白馬義從?”
車胄舉目視之,之間前方的白色騎兵信馬緩步而來,每前進一步都好像給麾下軍士帶來無窮的震撼和壓力。當先一人白甲白衣,一杆亮銀槍擎在手中。
“那是趙雲?”車胄一聲驚呼,嚴象的心卻落入低谷,主公僅派一曲精銳就是不想讓王黎發現自己的意圖,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自己偏偏在馬騰的腳下撞上了這個大對頭。
“車校尉,將我們的旗幟祭出來!”白馬義從緩緩迫近,黑色的鐵騎亦如天邊的烏雲壓了過來,嚴象努力的使自己鎮定下來。
車胄一懵:“祭旗?祭旗他們不就知道我們在這裡了嗎?”
嚴象暗歎一聲,臉上一絲苦澀:“不打旗他們就不知道嗎?他們只要把軍馬一擺一個對衝,我們就都成爲他們的階下囚了,還有什麼秘密可言?或者說不定他們已經知道了我們的存在!
你想想王德玉麾下都有哪些人物?郭奉孝智近若妖,田元皓權略多奇,沮公與計堪良平,還有那個戲志才潁川奇才,主公近來於道中行軍不前,他們就不疑惑?將我們的旗幟高高祭旗,或許他們還有所顧忌,畢竟主公和王德玉明面上還沒有翻臉!”
車胄聞言單手一揚,一杆大纛從身後高高豎起,黑色的旌旗在空中迎風飄揚,金絲鑲成的“曹”字隨着旌旗上下翻飛。
哼,果然不出先生所料,曹操!
趙雲眼角一凝,亮銀槍驀地向前一刺,白馬義從和黑色鐵騎奔騰的更加洶涌了,宛如錢塘江大潮一般鋪天蓋地。頃刻間,就已經衝到了曹軍對面,手中的利器齊刷刷的對準曹軍,一聲聲怒喝響徹戈壁。
“放下武器,就地投降!”
“欺凌平民、作奸犯科者,殺無赦!”
車胄穩了穩心中的怯意,亦陪着嚴象緩步走到陣前。
嚴象雙手朝趙雲一拱,色厲內荏看着趙雲:“曹公麾下謀士嚴象見過趙將軍。曹王聯軍天下共知,虎牢關御董賊,雒陽城奉少帝,並肩弘農城,同步潼關下,也算得上是肝膽相照的朋友,刑馬作誓的同盟。
不知今日趙將軍何故攔住我軍去路,莫非趙將軍是想破壞兩軍的關係?還是那王德玉想黑吃黑挑起我曹軍的怒火?”
趙雲指着路祿三人哈哈笑道:“昔日我家兄長就告訴我,耳聽爲虛,眼見爲實,要相信自己的判斷,莫要盡信他人言語。今日一見果然是寧信日頭西邊升,不信文人一張嘴,天下的是非黑白都在你等的嘴中!
姓嚴的,好好睜大你的狗眼,看看這是誰?你等身爲盟軍,卻敢調戲良家女子甚至殺人滅口,趙某既爲行軍大將,豈能容許你等玷污我曹王聯軍的軍紀?”
嚴象聞言兩袖一甩:“趙將軍,我敬你是忠君爲民的漢子纔好言相勸。你莫要以爲我曹公麾下的將校盡是吃乾飯長大的,我軍中之事異日自會稟告曹公處理,勿需將軍煩惱,還請將軍自重!”
趙雲朗聲長笑:“怎麼?現在又不談聯軍了,只談你曹營軍中之事了?嚴象,不要以爲這天下只有你一個聰明人,你家主公背信棄義妄圖與呂布平分關中,你當趙某不知?
嚴象、車胄,你二人識相的話,自己下馬受縛,本將軍異日見着了曹公還可以爲你等請求一個寬恕之罪。若是膽敢負隅頑抗的話,這就是你們的下場!”
說罷,趙雲嘿嘿一笑,亮銀槍脫手而出,車胄背後一名正在挽弓的小校當場摔落馬下,人事不知,額頭上一把明晃晃的長槍。
“士可殺不可辱!趙將軍,既然你執意挑起我兩家的戰火,說不得嚴某就陪你這走上一遭!”嚴象一聲令喝,曹營上下兩百餘軍士俱皆對着白馬義從和黑色鐵騎兵戈相向,車胄也不得不打起精神看着趙雲。
雖然只有兩百餘人,但不得不說曹操麾下的將士還是有些令行禁止的味道,一個個雙腳打顫卻依舊昂首挺胸,頗有些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味道。
“哼!豬鼻子插大蒜-裝象,一羣土雞瓦狗之輩也敢在我軍面前裝模作樣。”
一聲冷哼,無邊的黑騎中一人奪馬而出,一柄開山大斧凌空而起,彷彿猛虎出匣,潛龍騰淵,或抹、或勾、或劈、或砍,在人羣中來回騰挪,濺起一朵朵猩紅的血花。
車胄還來不及抵擋,開山大斧已穩穩的架在脖子上,接着斧背往上重重一磕,銀牙俱碎,一口鮮血噴出翻身落於馬下。
“你!”嚴象指着高覽氣得說不出話來,趙雲大手一揮,麾下兵士已拿着繩索就往嚴象和車胄二人奔去。
“噹噹噹!”
百十支利箭驀地從天而降,插在陣前,趙雲二人環顧四周,只見一彪人馬從另一座小丘後轉了出來,彷彿黑色的潮流一般漫過戈壁灘轉瞬就已至一箭之地。
那彪人馬個個五大三粗,異常彪悍,當先一員大將不過年僅弱冠,面如傅粉,脣若抹朱,虎背蜂腰,一襲白衣白甲,手中一杆虎頭湛金槍金光閃閃,熠熠生寒。
“少…”路祿身旁的侍女一聲驚呼,路祿已經一隻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小環閉嘴,不得暴露我的身份!”
“可是小姐,趙將軍一會要是和少將軍打起來怎麼辦?”另一名丫頭亦低聲問道。
哼,本姑娘早就許了大願,將來自己的夫君一定不會弱於兄長,打起來?打起來纔好呢,也讓我兄長見識見識本姑娘獨到的眼光!
路祿在趙雲背影上瞥了又瞥,冷哼了一聲,“打起來自有本姑娘出面調解,你二人要是敢多嘴,本姑娘就把你們許配給我兄長軍中的健兒!”
兩個丫頭自是不敢在多嘴,就像打醬油的靜靜的挨着自家小姐看着場中的局勢。
說話間,那白衣少將軍已縱馬陣前,虎頭湛金槍直指趙雲:“閣下何人,竟敢捉拿我族的貴客?”
“少將軍,快救救我!”見那白衣少將軍踱馬過來,車胄掙扎着站起來,撕破喉嚨拼命的大喊。
“啪”的一聲,高覽手中的馬鞭一揮,狠狠的抽在車胄臉上,一道血印彷彿刻印在白衣少將軍的臉上。
白衣少將軍臉色微變,將虎頭湛金槍往陣前一插:“你很好,我馬超縱橫西北數年,還沒有人敢在我面前如此囂張?”
“馬超?你就是馬伏波的後人馬孟起?”
“正是你馬家爺爺!”
趙雲仰天一嘯,攔住高覽策馬陣前:“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卻不如聞名。趙某想不到堂堂伏波將軍的後人竟然與這等小人爲伍,趙某本爲你馬家忠義而來,今日一見卻讓趙某大失所望,你扶風馬家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如此馬家不見也罷!”
“你敢辱我馬家?”白衣少將軍聞言勃然大怒,高昂着頭顱睥睨着趙雲和高覽,“今日不讓你見識見識你馬爺爺的厲害,你就不知道馬王爺有三隻眼!”
“哈哈,馬孟起,三隻眼的除了馬王爺,還有二郎神和命那喪絕龍嶺的聞太師,就不知道你算個什麼玩意?”泥菩薩也有三分火氣,馬超一口一個馬爺爺,趙雲勃然變色,飛馬而出,手中一抖,亮銀槍已向馬超刺了過去。
槍若銀蛇,遍體梨花。
哼哼,膽子不小,竟敢與你馬爺爺爲敵?馬超眼睛一凝,手中的虎頭湛金槍同時高高飛起,與趙雲戰成一團,槍起槍落虎嘯龍吟,只殺得黃沙漫卷,槍影憧憧。
後人曾有篇言語,單道二人對戰,其詩曰:
西涼原上飛蛟龍,無名丘下會豪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