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涼旭和傅涼沁的行動,暫時收斂了起來。
但是薛芷夏不一樣,因爲她的立場,所以她一定要出去先行工作,讓所有人都放心下來。
如果他們這邊一味逃避,那麼晉城其他的人可能只會更加懷疑,他們跟杜澤的死有什麼關係。
傅涼旭本來是想要阻止的,但是景鈺這邊攔住了他。
“她想去的話,就讓她去吧,這樣也好。”
細細密密的雨點隨着微風斜斜地飄着,整座城市沒在一片煙雨朦朧中,別有一番南方的韻味。
秦朗漫不經心地從貴賓廳出來,恰好看見被一大堆東西包圍着的薛芷夏。
她伸出細長的胳膊夾住圖紙,小心翼翼地將腳邊碩大的一整箱綠色紙袋護在身後,輕輕拿手拭去上面星星點點的水漬。
秦朗饒有興趣地靠在門邊,看着她低頭擺弄物品的姿態有些忍不住想笑,可視線再次落在她瘦削的身子上時,猶豫間已邁出步子,不動聲色地走去接過她手中的圖紙。
“怎麼就你一個人?”
他挑挑眉,偏過頭看着她平靜的側臉,“你就是孫氏的首席是麼?”
薛芷夏轉身費力地將紙箱拖到身前,表情淡淡地說。
“其他人都忙,我來這邊跟他接洽。”
秦朗有些愣怔地看着眼前淡定自若的女孩,她捋了捋耳後的發,而後繼續埋下頭整理起箱子裡的東西。
今天是一個影星新片的首映禮。
影院門口,十幾個易拉寶被大團大團的粉色香檳玫瑰簇擁着,巨大的落地海報掛在擺滿精緻甜品的大廳,海報上的男人正對着鏡頭溫潤地笑。
景鈺爲了掩人耳目,一定要薛芷夏到這邊接下這個任務,也算是明哲保身的一種做法。
偏偏剛好,這個明星一定要給自己一個獨特的珠寶,能夠一眼就讓人抓到他的色彩的設計,他找到了孫氏這邊。
對於這種無厘頭的要求,也只有薛芷夏能夠接受了吧。
景鈺只是把這個任務當成一個解決燃眉之急的事情。
秦朗不用看也明白,現場箱子裡排列整齊的綠色紙袋是提前準備給粉絲們的應援品,袋子裡精心製作的應援手幅、貼紙、畫冊、熒光髮箍,是那些少男少女熱烈情感的證明。
這個世界,大概是真的有兩面吧。
有的人在苦苦掙扎,但是有的人,在光芒萬丈。
屋外的雨漸漸大了起來,冷冰冰的雨滴不留情面地拍打在玻璃窗上。
薛芷夏站起身搓搓凍出雞皮疙瘩的胳膊,對着手心哈了一口氣,甩了甩麻木的腿,再次俯下身去。
滂沱大雨時不時地濺在薛芷夏身上,雨水一滴滴在她的袖子上暈染開來,不一會就將右邊浸成一片墨綠色。
鐘錶上的指針慢慢指向下午兩點,影院門口的人多了起來,工作人員拉起圍欄的一瞬間,成羣結隊的少年們如潮水般衝了進來,將走廊堵得水泄不通。
“大家按照秩序排好隊,別打擾到其他觀衆,我會盡快發放應援品,工作人員會安排我們入場。”
有人舉着話筒維持着現場秩序,薛芷夏一張平靜的臉上仍舊是不鹹不淡的表情。
如果傅涼旭看到了,大概會覺得生氣吧。這個影星一早就把薛芷夏約到這個地方,卻遲遲不出現。
薛芷夏也沒有想到這麼快就會下雨,沒有什麼準備,只是找了一個地方躲雨。
她回過頭去,剛纔自己身旁的男人已經消失在了人海里。
人頭攢動的二號放映廳內燈火通明,甚至晃得薛芷夏有些花了眼,佔滿整面牆的幕布上是片方不久之前才公佈的青春系海報。景鈺給的消息是,這個人名叫荀遇。
薛芷夏直覺上覺得,這個任務不簡單。
一邊等着僱主,一邊用短信逼問景鈺,後者這才說出了真實目的。
“我需要你查看一個消息,這個荀遇,好像不簡單,顧城在翡冷翠的有一次信號,就出現在他這邊。”
薛芷夏就知道,景鈺不會這麼善良,去關心一個影星的喜好。
與大廳內海報上穿着裁剪合身西裝的成熟男人不同,熒幕上的荀遇身穿張揚的白襯衫,清朗的眉目間全然是少年的味道。
粉絲們早已在工作人員的組織下井然有序地落座,薛芷夏站在最後面的臺階上,視線很快便掃過臺上的一衆主創人員,輕易地落在了荀遇身上。
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套頭衫,亞麻色的褲子鬆鬆垮垮套在腿上,腳上的耐克板鞋一塵不染。
她靜靜站在那兒。
但是她不知道,遠處的一雙眼睛正定定地盯着她。
“荀遇!”
沒等薛芷夏反應過來。第一排的短髮女生已經尖叫一聲,衝上臺去,抱着荀遇的胳膊大咬一口。
現在的女生,真的勇猛。
衝着薛芷夏這麼跑過來,直接把她當成空氣。
顧不上做出反應,薛芷夏飛快地跟着門外應聲趕來的武警一同跑下樓梯。
武警上前鉗制住了瘋狂的短髮女生,薛芷夏冷着一張臉朝她望去,她正奮力扭動着身體,企圖擺脫武警的控制,而那張梨花帶雨的臉上,是被淚水暈染地一塌糊塗的妝容。
“荀遇,我真的很喜歡你啊!”
武警大約是怕她再這樣掙扎下去會傷到她,向不遠處的薛芷夏投來了求助的目光。
薛芷夏瞥了一眼荀遇小臂上滲出血絲的壓印,她平復了一下呼吸,放好圖紙,邁開步子走到短髮女孩面前。
“您好,可不可以請你冷靜一下,有什麼事情,我們再慢慢說好麼。”
“憑什麼啊,一個路人還挺把自己當回事兒啊!我怎麼了?我不就是愛他!我愛了他那麼多年,怎麼就不能留下點印記!”
女生漲紅了臉,激動地咆哮起來,手腳並用地掙脫了武警的桎梏。
現場已經亂作了一團,無數粉絲將他們包圍起來。
甚至有人拿着手機正對着他們,將這一幕錄了下來。
薛芷夏沉靜地盯着短髮女生眼裡那股絕望與悲壯,待她反應過來時,已經一把被推倒在地。
薛芷夏在地上坐了兩秒,鎮定地看着荀遇在安保人員的護送下離開了現場。
她勾起嘴角,嘲弄地看了一眼自己撞上臺階磕破皮的手肘,泰然自若地站起身,輕輕拍打身上的灰塵。
早知道,就不來趟這渾水了,這種情況,她薛芷夏可不是那麼能夠應付的人啊。
之前淋溼的大半截衣服還冷冰冰地貼在她的身上,配合着新生的傷口讓她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
她坦然地望向短髮女生的眼底,旁若無人地開口。
“你覺得什麼是愛?擾亂他的新片首映禮嗎?”
薛芷夏頓了頓,掏出手機揮了揮,“你看看微博,大概已經上了熱搜了吧,多嘲諷啊,這就是所謂的真愛粉。”
這天下午,當薛芷夏坐在貴賓廳的時候,粉絲們已經徹底被工作人員疏通出了突發現場,秦朗凝重地打着一個一個電話,不停地商量着公關策略。
薛芷夏這才知道,秦朗就是荀遇的經紀人。
薛芷夏攥着秦朗剛剛遞給她的乾毛巾擦拭着半乾的衣服,柔軟的毛巾散發出淡淡的柑橘香。
不久前疏散現場後,她謹慎地向工作人員詢問荀遇的團隊在何處,尋思着總歸是來了,也一定要見一見荀遇。
本來約定好的事情,被這些女人這麼一鬧,好像被徹底拋到腦後了吧。
工作人員狐疑地瞅了她一眼,大概是覺得她態度虔誠,還是將她引了過來。
她這才得知,剛剛幫她拿圖紙的竟是荀遇的經紀人。
“怎麼了?”
秦朗放下手機,看了薛芷夏一眼,她還是那副平靜如水的神情。
“抱歉,現在纔好好地打招呼,我是孫氏的首席,這一次,想要見一見荀遇先生,讓他闡述一下自己的設計訴求。”
薛芷夏規規整整地疊好毛巾站起身,對着秦朗鞠了一躬。
“沒事沒事,是我們的失誤。”
秦朗愣了愣,隨即得意地晃了晃手機,孩子氣地笑了。
薛芷夏抿了抿嘴,思慮着該說點什麼好,卻又不知該怎樣說,因爲自己來的目的並不單純,但秦朗分明看出,她緊繃的神態終於有了一絲放鬆。
“那些……都是你畫的嗎?”
秦朗朝着薛芷夏手旁的紙袋努了努嘴,
薛芷夏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圖紙上面的一些花紋清晰可見,每一個圖案都是薛芷夏用來給荀遇展示的。
“嗯”,她坦然答到,“我不知道,荀遇先生到底會不會喜歡,所以全部都帶來了。”
秦朗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裡,沒有刻意的謙虛,卻也毫無隱瞞之意。
薛芷夏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傅家時,房外已是一片華燈初上。
她在門外的墊子上蹭了蹭鞋子底的泥漿,將傘倒立在盆子裡,掏出鑰匙來打開房門,屋內暖烘烘的氣息一下子撲在她的臉,消去了些許寒意。
傅涼沁正將一大盆鋪滿了花椒的麻辣水煮魚端上餐桌,她穿着一身粉色的家居服,繫着大大的淺棕色條紋圍裙,回過頭衝着薛芷夏溫柔地笑。
“芷夏姐,來嚐嚐五嬸兒的手藝,可香了。”
看起來,傅涼沁今天下班比較早,心情也不錯,所以難得來幫五嬸兒端一端盤子。
薛芷夏趿拉着拖鞋走進屋子,錯愕地看着滿滿一桌子飯菜:“涼沁,今天有客人嗎?”
“芷夏姐,”傅涼沁認真地伸手拉過她,直視她的雙眼:“這麼多菜是恭喜你重新開始了,我特意找五嬸兒做的,五嬸兒的手藝,我可是想念了好久。怎麼樣,今天還順利麼?”
“我打算接下這個工作了,等我和這邊好好溝通一下,就正式開始上班。”
如同下了很大的決心,薛芷夏用力地說出這句話後,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我也想換種方式生活了。”
只有當你願意跳出固有的圈子,才能發現這世界實在是廣闊漫無邊際。
暖融融的陽光從透明的落地窗旁斜射進室內,在角落的幾盆紫蘇葉上留下淺淺的投影,一排蘋果電腦整齊地陳列在白色桌子上,米色的窗簾在微風的吹拂下溫柔地飄搖着。
這時候,傅涼旭還沒有回來。
但是在荀遇身邊,秦朗笑着說:“對啊,雖然你沒有見到,但是她已經上鉤了,這就夠了。剩下的,你也好好準備一下吧。”
荀遇撓了撓頭:“這麼一個女人,這麼興師動衆不太好吧,我試試吧。”
房間裡,孫老得知杜澤被殺,整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餘管家低着頭:“不光是他,就連……他的妻子和孩子,都在家中被人殺害了。”
“是他的做法,他就看不得人家闔家團圓。”孫老深深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