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沉重的真相

蓉姨娘一臉無辜地跪在地上,慧安卻神情清冷地一步步走向她,在她三步身前站定,一瞬不瞬地瞧着她演戲,脣角滿是戲謔和譏諷的笑容。蓉姨娘心中驚懼,但卻也弄不清楚慧安到底查到了些什麼,知道了些什麼,她目前能做的便只有無措地喊冤。一時間衆人似乎都能沒消化慧安的話,瞧着蓉姨娘和她身前滿身戾氣的慧安皆是愣住了。

關府的姨娘本就不算多,而這些姨娘中,蓉姨娘是最沒有存在感的一位,只因她多年不得寵,又常年患病甚少出來走動,平時裡關府有什麼重要之事,或是到老太君那裡請安之類,姨娘們又是不能出席的,故而像三夫人一年也見不到蓉姨娘兩面,如二老爺等人印象中就似沒有蓉姨娘這個人一般,如今慧安猛然指出這一樁樁事都是蓉姨娘在作怪,怎能不叫人驚異。

連關白澤有一瞬也露出了吃驚的表情來,只他卻也知道慧安既將人指了出來,便定然沒有冤枉了蓉姨娘,而且對這個結果,雖是在他的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很快就叫他接受了。

因爲隱約中他也有些感覺的。發生這種的事,他心中自是對那作怪之人做過推測的。蘭姨娘跟隨在他身邊多年,行事向來謹小慎微,性子也謹慎,她便是真有壞心眼,按她的性子和處事手段也鬧不出是如此激烈的動作來,清姨娘雖說也愛耍些小聰明,但頭腦卻簡單的很,根本就沒這般手段。

他的小妾本就不多,若不是前面兩人,那便只有蓉姨娘了。只是無奈他想起蓉姨娘來,腦子中竟是有些空空的,甚至連她的模樣都記不起來了。同在一個屋檐下,同是他的小妾,卻能讓他如是的忽略,這本身就是怪異之事。故而關白澤在聽聞慧安的話後,盯着蓉姨娘那張無措的臉,心中便也接受了這個結果,目光銳利了起來。

只是對於蓉姨娘這麼做的原因,關白澤竟是一點頭緒都沒有,之事他卻知道,致使蓉姨娘如此做的理由必然和他自己脫不開關係,因爲他今日一進這大堂便覺關元鶴瞧向自己的神情較之以往更加地沉冷了,那目光中滿是恨意、憤怒和不屑,叫他都有些承受不住。如今他盯着蓉姨娘,心中翻江倒海,同時竟有一絲不敢面對真相的恐懼在慢慢滋生,這種心情也讓他方纔還沉穩的面色漸漸發白起來。

“這一切不是蘭姨娘所爲,卻是蓉姨娘做的嗎?這怎麼可能啊!”三夫人回過神來再次驚呼了起來。

慧安這才漸漸將目光自蓉姨娘身上移開,緩緩回身,挑眉道:“沒什麼不可能的!”她說着又轉過身來,微微彎腰再次盯着蓉姨娘,道:“我倒不知蓉姨娘竟也是演戲的高手,呵呵,不對,姨娘一直都是演戲的高手,不然也不至這二十年來將世人的眼睛都矇騙住呢,姨娘先別急着喊冤,且先聽我來說個故事如何?"

慧安言罷,也不待衆人反應便徐徐地道:“有一個女子,她出生在醫藥之家,父親是當地有名的醫者,母親是大戶千金,膝下也只此一女,甚爲珍愛。醫者在當地具有極爲崇高的低位,女子算起來也是出身高貴,集萬寵於一身了,在她五歲時父母便爲她定下了娃娃親,對方是世交好友家的長子,身份極是顯赫。”

慧安見蓉姨娘神情微動卻還堅持着那無辜茫然的表情,便將聲音微微一頓,接着又道:“女子和未婚小夫婿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甚是要好。女子有父母疼愛,又有英俊深情且身份顯赫的未婚夫婿,不知羨煞了多少人,女子也以爲自己這一生都會如此快樂幸福,卻不想天有不測風雲,一場突然的惡疾奪取了其父的命,其母傷心過度緊接着也彌留而去,只留下女子孤單單活在這世上,雖守着頗豐的家產,可女子還是覺着天似一下子塌了一般。”

慧安說到這裡蓉姨娘已是稍有動容,面上露出了壓制不住的悲苦,卻聽慧安又道:“這一年她十一歲,不過好在她還有將她捧在手心疼愛的小夫婿,小夫婿陪伴着她一起度過最傷痛的時期,不厭其煩地哄着她逗着她,兩人感情越發的好。只無奈世態炎涼,就在女子快要及笄的那年,小夫婿的父母卻突然欲要悔婚,令小夫婿迎娶高門之女爲妻,小夫婿自不願意,可其父母態度卻是強硬,女子和小夫婿自此便成了一對苦命鴛鴦,可令女子欣慰的是,不管父母如何逼迫,她那夫婿竟是一點都未動搖,不論多難多苦都堅守着對女子的承諾。便是女子因太累想要放棄,勸他另娶算了,他也未曾棄之,女子異常感激,自此她的整個世界便只剩下了她的未婚夫婿,也誓要和他堅持到底。”

慧安一口氣說了這許多,卻是將衆人的心都提着跟着那故事急走,瞧着已無法掩飾神情的蓉姨娘,慧安一聲長嘆,這纔再次啓口,“爲了讓男子父母同意女子過門,兩人付出了極多的努力,吃了許多苦,可這苦中卻也有許多的甜,男子父母中意的那高門之女見男子一心只裝着她人,又被兩人的感情感動,便親自登門,向男子的父母表示不願嫁給一心只有別人的男子。父母見親事不成,又見不論如何都分不開二人,而兒子的態度又是那般堅決,便無奈之下同意了女子進門,女子和夫婿自是欣喜異常,可就在女子以爲守住了自己的幸福之時,男子的家中卻發生了巨大變故!”

她說着卻不再去瞧蓉姨娘,反而回過身來,瞧向了關白澤,道:“卻是女子那夫婿的父親暴斃在外,接着朝廷的旨意下去,竟是一壺毒酒,賜死男子一家。女子聽聞這一消息趕到男子家時,見到的已是再不能開口說話,毒發身亡,渾身僵硬的夫婿。女子抱着男子的屍身痛哭了一夜,心中充滿了滔天之恨,卻也做下了一個決定,那便是傾盡一切也要爲男子報仇。她一個弱女子,自不能和朝廷抗敵,男子的父親便是因誤中他人奸計,這才落得暴斃的結果,朝廷也纔有機會對男子一家下手,那麼女子便要那使計之人血債血償,要他也嚐嚐斷子絕孫的滋味,如此才能不負男子對她的深情。做下這個決定,女子便決絕的變賣了所有家產,並且籠絡了曾受恩於男子一家願意跟隨她一同復仇的人,踏上了報仇之路,而這條路她一走便是二十七年!”

慧安的故事講的非常詳盡,聲音也極緩,可謂聲情並茂,她說話時並未瞧着蓉姨娘,卻一直面對着她。屋中極爲安靜,唯有她時重時輕,時緩時緊的聲音迴盪着,待她聲音落下時再去瞧蓉姨娘,她的面上那裡還有半分當才的無措和無辜,一張臉上滿是追憶,憤恨,眼中更是蓄滿了淚水,顯然蓉姨娘已是情難自禁了。

瞧着這一幕,看着蓉姨娘的面色隨着慧安的故事變幻着,衆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關白澤的面色已是慘白,雙手緊握,卻抵不住渾身顫抖。

慧安盯着蓉姨娘卻是又道:“這個故事看來是打動了蓉姨娘,這故事中的女子名喚那木雅,是南螢前巫醫長老之女,而她夫婿卻是烏赫族長之子。卻不知蓉姨娘是否認得這那木雅?”

關白澤出使南螢一事並非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二老爺三老爺等人自然方纔都已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小陳姨娘幾個不知此舊事的聽到這裡卻是又吃了一驚,三夫人已是瞪大了眼睛,目光來回在蓉姨娘和關白澤的面上轉,關晨之等人的面色也各不相同,關元鶴則一臉沉冷地坐着,抿緊了脣,目光直盯着蓉姨娘和她身前的慧安。

而蓉姨娘卻抹了把眼淚,在衆目睽睽下緩緩擡頭盯向了慧安,她的目光中再沒有假裝的隨和,滿是恨意和冰冷,她緩緩站起身來,脣角掛上譏諷的笑容,開口道:“少奶奶果真有能耐!”她這話卻是承認了!

自那日袁媽媽說起五色花之事,關元鶴和慧安便對蓉姨娘家生子的身份產生了懷疑。蓉姨娘名喚小蓉,爺爺便是關府的奴才,她的父親何大海在關府西郊的莊子上做事,娶了莊上的廚娘爲妻,第二年便生下了小蓉,因她出身在二月,命克父母,夫妻兩人商量後便將她送到了一遠房親戚家。本來何小蓉是奴才,論理在五六歲能幹活時便該進府伺候主子。只何小蓉五歲時,何大海卻得了老太君的青眼,當上了莊子的管事,並且賞了恩典,允其子嗣脫了奴籍。這樣何小蓉便沒有被接回來,一直養在了遠方的親戚家。而何大海夫妻多子,也根本想不起來這個寄養在別人家中的克父克母還賠錢的丫頭,只每年託人送些銀錢過去,有時還忘記,只在何小蓉十三歲時卻突然收到了信兒,何大海那遼城表叔病故,他那表嬸卻是不願再養着何小蓉,已託人將何小蓉送了回來。而送何小蓉的那人卻好巧不巧竟在臨進京城時發疾病去世了,故而何小蓉是自己尋到西郊莊子的,之後她便在何大海家安置了下來。她自小便沒養在爹孃身邊,何大海那媳婦也不待見她,沒養一個月便嫌她白吃白喝家裡的,故而便叫何大海想法子在府上也給何小蓉尋個差事,還能給家中多添個進項,這樣何小蓉便進了府。

這麼一看這何小蓉,也是蓉姨娘竟是在十三歲之前從未見過父母的面,而關榮私下審問了何大海,據何大海說,何小蓉剛回來時瞧着確實比同齡女子要高上許多,性子也冷的很,這些年和家人也不親厚,而自何小蓉回來後因進了關府,深居簡出便也未曾再見過遼城的故人。

慧安聽了關榮的回報不覺冷笑,還有什麼不能想不明白的,這何小蓉早已在進京的路上被偷樑換柱了。

而五色花本是極南的陂陀國之物,蓉姨娘知曉這種東西,必是南方人,關府和陂陀國有過關聯的事只有當年關白澤勸降南螢烏赫族長一事。關白澤在袁媽媽告知曾在關禮芳的嫁衣上見到過五色花圖樣的那天便令人前往探查蓉姨娘的真實身份。

南螢離此地千里之遙,自然不可能這麼快便有消息,但京城卻也不乏南螢人,當年烏赫族長的兒子鄔弩和南螢巫醫長老之女那木雅深戀的事本來知曉的人便多,自南螢人那裡得知那木雅在烏赫族長一家慘死之後就變賣家產離開了南螢,從此失了音信,這些事便就都串聯了起來,有了合理解釋,而蓉姨娘的真實身份也就付出了水面。

慧安本就奇怪,蓉姨娘在成爲關白澤小妾不久之後就失了寵,這些年淡出人們的視線,日子過的那般艱難清苦,而毒害人總是要金錢和人手做依靠的,蓉姨娘是如何做到這些的。可如果蓉姨娘是消失多年的那木雅,那麼這些便都不成問題了。

那木雅仇恨關白澤,變賣家產,籠絡了當年忠實烏赫族長的忠僕,又出身在巫醫之家,精通藥理。她能在關府中興風作浪,卻不被察覺,便都有了解釋。

只是慧安和關元鶴雖弄清楚了一切,一時卻也沒抓到什麼證據。多等兩日,依關元鶴的本事自能將蓉姨娘在府外的勢力一點點挖出來,但慧安已是不願在再等下去了。既然已經知道了一切,便也沒有讓蓉姨娘繼續好過的道理,有了蓉姨娘在手,又何需費心費力去找她在府外的勢力,只需逼供蓉姨娘便是。

故而慧安纔將那故事詳細的講了出來,一來是叫關白澤等人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再來也是在詐蓉姨娘,令她親口承認這一切。

慧安算準那木雅背井離鄉在關府潛伏這麼多年,心裡的恨定然也越積越深,定然也在迫不及待地等着揭曉自己真實身份,令關白澤痛苦不堪的那一日,若是聽聞了自己的話,她必定不能自抑。

果然蓉姨娘聽聞她的故事當即變亂了心,那副假面孔便再也掛不住,隨着他的話,神情來回的變動,到最後已是不能自抑。蓉姨娘聽慧安說的分毫不差,只以爲慧安已查出了所有,再加上她聽着那些話根本就不能控制自己神情,故而慧安說完,她便一下子撕開了假面具,露出了真面孔來。

而慧安見蓉姨娘不再裝下去,便也冷了面色,沉聲道:“我大婚當日你在蘭姨娘送去梅園的燕窩中下毒,借雲姑娘鬧起風波來令我和母親起了嫌隙。之後令寒兒害四少奶奶小產,卻將四妹妹扯了進來,一來害了又一個關氏子嗣,再來又使得父親更加怨怪母親,可你最終目的卻是想促使我接掌關府中饋,只有這樣纔有機會令我和母親之間的怨恨更重,纔有機會將我扯進渾水中,這才能展開你的下一步計劃,掀起更大的風浪來,又將所有髒水都自熱而然的潑到蘭姨娘身上!”

蓉姨娘聽聞慧安的話,不覺尖聲一笑,竟是鼓起掌來,她背脊挺直,渾身都是厲色,竟似一瞬間換了個人一般,接着她錯身繞過慧安,盯着坐在上首的關白澤,冷聲道:“少奶奶真是聰慧的緊!既然已經說開了,如今我又落在你們手中,便也認輸,只怪自己棋差一招。我也不妨告訴你們,不光方纔少奶奶說的那些是我做的,當年顧舒雲生下的兩個賤種一個生下來便體虛夭折,一個又得了怪病,皆是我所爲!而你……”

蓉姨娘說着便目光一轉盯向一身冷冽坐在一旁的關元鶴,道:“若非顧舒云爲了救治關元卿帶着你上了山,常年住在棲霞寺,我早便尋機會對你下手了!當日在棲霞寺肖姨娘算計顧舒雲也是我的主意,用的那些迷藥都是我親手調製的呢,呵呵……”

蓉姨娘見關元鶴目光陰沉,渾身都充斥了戾氣,卻是歡快地輕笑了起來,接着她瞧向已渾身顫抖的關白澤,又笑道:“你大概還不明白肖姨娘爲何會聽我的吧?哈哈,那是因爲她被我抓到了把柄呢!你不奇怪我如此痛恨姓關的,卻對關禮芳親厚是爲何嗎?呵呵,關禮芳,關禮芳……那是肖姨娘和下人偷情生下的孽種!你說知道了這個秘密,肖姨娘敢不乖乖地聽我指使嗎?起碼聽我的還能保住關禮芳的命,若是不聽話,呵呵,她和孽種都會沒命呢!”

蓉姨娘言罷見關白澤劇烈地咳嗽起來,眉眼間便充滿了愉悅,又道:“這樣便受不了這樣竟便受不了?”她說着見關白澤已是咳的滿面通紅,似隨時都要背過氣去一般,卻還用血紅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蓉姨娘竟是滿臉的快意,當即就尖笑了起來。

而二老爺也反應了過來,匆忙起來去拍關白澤的背,關晨之慾上前阻止蓉姨娘再說下去,卻突聞蓉姨娘慘叫一聲跌倒在地。他一愣再看時就見蓉姨娘剛纔還神采飛揚的面容瞬間已是慘白,頭上冒出大可冷汗來,神情極爲痛苦地抱着膝蓋抽搐着,而她的兩個膝蓋上卻是插着兩片碎裂的茶瓷,鮮血從露出的白骨間涌出來,驚悚異常。

關晨之頓住身子,與此同時慧安卻驚呼一聲忙兩步奔向關元鶴,抓起了他因捏碎茶盞而淌血的手。慧安心中又是心疼,又是自責,蓉姨娘一下子說出這麼多事情來,還有她的這些話聽在關元鶴的耳中該是多麼的刺心,她本該第一時間守在他的身邊的……

慧安自責着,也顧不上喚人,忙自衣袖口扯了一條布去給關元鶴包手。關元鶴卻似感覺不到疼一般,只是緊緊握住了她的手,那血便沿着兩人的指縫低落下去。慧安心疼一縮,擡頭哀求的瞧向關元鶴,卻見他目光仍舊盯着正慘叫着的蓉姨娘,冷峻的面部線條緊繃鋒銳的猶如刀刻。

慧安擡起另一隻手輕撫關元鶴的手背,關元鶴這才瞧向慧安,見她目光中寫着哀求和擔憂,他的目光閃動了下,緊握着慧安的手這才緩緩鬆開,面色也和緩了一些,慧安忙給他包起傷口來。

屋中因關白澤的劇咳變得有些混亂,小陳姨娘等人又被蓉姨娘的慘相驚嚇,發出幾聲驚叫,待關白澤緩過氣兒來,推開崔氏等人,站起身來死死盯着蓉姨娘,步步逼近蓉姨娘時,蓉姨娘已咬着牙忍下了疼痛,同樣滿眼恨意地瞪向關白澤。

“你要尋的仇人是我!爲何要如此陰毒的禍害無辜之人!”關白澤逼視着蓉姨娘,聲音卻是止不住的顫抖。

蓉姨娘聞言譏誚地笑了起來,接着驀然冷下神情來,道:“一杯毒將你毒死豈不太便宜了你?我偏要你好好的活着,斷子絕孫,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嚐嚐生不如死的滋味!你毀了我的一切,殺了我最愛的人!我便也好叫人嚐嚐心被凌遲的滋味!”

她說話間神情極爲激憤,卻也帶動了傷口,言罷疼的喘了兩口氣,這才又接着道:“當年顧舒雲自盡,關元鶴回到府中,我便想動手,可我卻發現你似對顧舒雲一事存了疑心,竟在暗中觀察我和蘭姨娘,我便只能緩下了計劃,未再有所動,可誰知待顧舒雲之事被淡忘,還沒等我再籌謀,關元鶴竟離開了府。我試過讓他死在外面,可他身邊有暗衛守護,我的人試過兩次都未能得手,隨着他年紀漸大,武功漸高,便愈發難辦,府中崔氏卻又添了嫡子。既然暫時殺不了關元鶴,那我便不能貿然去動關元卓,若貿然動手暴露了自己,我死了沒關係,卻便宜了關家的子孫!沒機會沒關係,我多的事時間,我可以忍,殺不了關元鶴沒關係,那便都活着,他總會回府,到時候豈不更熱鬧?只謀害你的兒子到底太便宜了,讓你瞧着孫子也一個個胎死腹中,那多完美?”

蓉姨娘說着便又咯咯的笑,慧安瞧着她那瘋狂的模樣,手撫向小腹,心中不是滋味,目光卻是淬了毒一般狠辣凜洌起來,似感受到了慧安的視線,蓉姨娘竟是突然瞧了過來,盯着慧安,又道:“我等了這麼多年,總算是將關元鶴等了回來。只可惜他羽翼豐滿,竟是比從前更難下手,我苦苦思索卻仍舊找不到機會,直到聽聞他主動求娶鳳陽侯府的沈姑娘爲妻,我便知道我等的機會可能就在眼前了。內宅只有女人多了才能攪起渾水,那燕窩中的毒卻是我所爲,挑起你和崔氏的嫌隙,也是度探關元鶴對你到底用了多少心思,呵呵,你沈慧安果然沒有讓我失望,當夜梅園那雲怡病成那樣,關元鶴竟不聞不問,你不知道當夜我有多高興,我總算尋到了關元鶴的弱點!你果真也如我所料,竟叫不近女色、性情清冷的關元鶴上了心,還越來越珍愛如命,若你死了,他關元鶴便是再有本事,怕也要成爲廢人!”

慧安聞言面色已是幾變,她神情冷冽,欲要上前,關元鶴卻是拽住了她的手,緊緊握住,盯着蓉姨娘只道:“讓她說下去。”

蓉姨娘譏笑一聲瞧着慧安又道:“所以我對你用了癭毒,若是懷胎十之八九是要難產殞命的,在你懷胎八月之時我再引發早已種在關元卓體內的辰砂毒,想法子嫁禍在你身上,來日你難產死了,崔氏和關元鶴也會反目。至於關晨之,他好好活着,蘭姨娘才能擋在我前頭不是?我雖計劃得好,但卻發現你們夫妻竟無意關府,自你進門便是一副置身事外之態,而關元鶴卻只縱着你研究什麼治馬。若你不攪進內宅的渾水中,我便尋不到機會令你和崔氏結仇,你無心關府之事沒關係,我可以逼你攪進來。果然,藉着四少奶奶小產一事,你被迫接掌了中饋。”

蓉姨娘說着猛然又瞧向一旁坐着的面色發白,還一臉恍惚和震驚的五少奶奶道:“可也就是那日,我從五少奶奶的行跡中察覺出福德院那老東西竟患了絕症。”

五少奶奶因蓉姨娘禮佛,又可憐她悽苦無依,故而她見蓉姨娘猛然瞧向自己,還說出這些話來,經受不住打擊,身子微晃。

蓉姨娘卻不再看她,轉頭又瞧向慧安,道:“若福德院那老東西死了,你們便必要另立門戶,我想再動手卻是不可能了,這還不算,皇上竟還了你參加什麼太僕寺比試,我便明白關元鶴縱着你學治馬病的原因了,他是想帶着你一同去邊關,你們若真走了,誰知何時才能回來,說不準回來時老東西已病逝了,那我豈不是再沒機會了!所以我便只能將計劃提前。”

蓉姨娘說着面上閃過譏諷和傲然,冷聲道:“若非我行事太過匆忙,你們未必便能尋到破綻!若非秦王多管閒事,請了那大和尚診出你體內的毒,又發現了那五色花,你們豈能這麼輕易便發現真相抓到我!”

慧安聽蓉姨娘這般說,心中也確實升起一絲後怕來。只因蓉姨娘藏的太過深,一個家生子,病了多年,年老色衰,過的其苦不堪,連奴才都能騎在她的頭上,又毫無利益糾纏,這樣一個人,誰會無故懷疑到她?這次若非她運道好,說不準真便中了她的道,待察覺時已是晚了!

蓉姨娘從慧安面上瞧出了她心中所想,便又大聲笑了起來,譏諷的目光掃過關元鶴,道:“什麼少年有成的大將軍,什麼萬人之上的宰相,都是狗屁,不過如此,不過如此,哈哈……”

她見關白澤片刻功夫便似蒼老了十歲一般,不覺瘋狂地笑了起來,慧安卻猛然揚聲,道:“你之所以能夠瞞過老爺和相公,不過是因爲你是女子,他們沒有你這般陰毒罷了!聽聞當年那木巫醫的千金那木雅是南螢數得上的美人,又善良純潔,這才捕獲了南螢最英俊的鄔弩王子的心,你怎不瞧瞧你如今的模樣,這般毒辣陰狠,可還有面目去地下見你那夫婿?只怕他瞧見你,也會認不出來。”

蓉姨娘聞言笑聲戛然而止,這些年她爲了復仇,刻意用藥使自己常年保持病客,身子受損不說,面容也衰老的很,早已沒有什麼美人之態。雖然做這些事都是爲了給鄔弩報仇,但人都有良知,她又豈能不知殘害的都是無辜的生命,又豈會心中安寧。午夜夢迴,她也會有難眠,經受良心拷問的時候,也怕鄔弩在天之靈會不理解她,覺着她惡毒!

慧安的話可謂戳在了她的心上,登時便將她的面色變地猙獰了起來,她盯着慧安厲聲道:“他不會!我都是爲了他!他怎會覺得我毒辣!”

她言罷似不想再聽慧安說話,不待慧安張口,她便又盯向關白澤,冷笑道:“哼,如今我雖輸了,但這些年卻也非一無所獲,殺死了你們關府三個嫡子,還毒傻了一個,又害的三房連個嫡出子女都生不出,還讓你的長孫胎死腹中,嫡孫更不知是個什麼怪胎,陪上我這一條命,也算是值了!哈哈,值了!”

關元鶴的兩個嫡親哥哥被害死,卻只是兩個嫡子纔對,蓉姨娘卻說她害死了三個,慧安聞言一愣,卻見那邊五少奶奶突然站起身來,撲至蓉姨娘跟前拼命搖晃着她,瞪着眼睛道:“我相公是你害死!是你害死的!對不對,對不對!”

蓉姨娘膝蓋不停向外冒血,又說了這麼許多話,本就有些受不住,被宋氏一搖登時便眼前發黑,只她面上卻閃現了笑容,道:“沒錯,也是我做的。我南螢人本就擅毒,南螢雨林中毒物也多,讓他死的無聲無息,毫無痛苦也是對得住你平日裡對我的和善了。”

宋氏和關元冀本就感情甚好,關元冀病逝之後她才一心向佛,年紀輕輕卻從未想過要改嫁,只守着青燈古佛,只她身子卻也不好,如今受此打擊,登時兩眼一翻便暈了過去。而崔氏卻似剛剛反應過來一般和三夫人同時撲了上來,對着蓉姨娘便是一陣謾罵和廝打。

“你害得我兒躺在病牀上癡癡傻傻,我殺了你!”

“你方纔說什麼?什麼害的三房連個嫡出子女都生不出?!你給我說清楚,說清楚!”

蓉姨娘被兩人圍攻,頭髮散下來,片刻便一臉血痕,她卻是咯咯的笑了起來。

瞧着這一幕,關白澤已是再說不出話來,這全都是他造的孽,如今他還有何臉面面對親人,不僅無顏再面對妻子兒女,竟是連面對弟弟,弟媳的顏面也沒了,更別提地下的髮妻和兩個已經亡命的兒子了。

枉他自詡權相,萬人之上,蓉姨娘罵的對,不過是狗屁!關白澤眼前陣陣發黑,卻似瞧見了顧舒雲臨死前決絕和怨恨的目光。

當年她初嫁他,彼時他少年有成,驚才絕豔,正是鋼兵不血刃壓下南螢叛亂被皇上器重之時,而她是顧氏嫡女,美貌溫柔,才情出衆,也曾花前月下,山盟海誓。他說過定不負她,可在她懷上長子之時,他卻還是耐不住寂寞收了通房丫頭,而這個通房正是剛剛及笄、年輕嬌美、紅袖添香的何小蓉!顧舒雲強顏歡笑的模樣似還在眼前,只那時的他雖心中有愧,但卻覺着男人三妻四妾本該如此,而他不過是收用了一個丫鬟而已,她不高興,便多哄哄也就罷了。

只之後皇上越來越器重他,他在朝堂之上也越來越如魚得水,對顧舒雲的關愛便也越來越少。而舒雲卻也越來越少笑,越來越鬱鬱不樂,他雖是察覺了,但卻未曾放在心上,只想着慢慢的她想通了便好,男人總歸不能日日圍着女人轉。甚至在朝廷忙碌了一日,回來後面對她的愁容,便漸漸失去了耐性,接受了別人贈送的第一個小妾肖媛兒,也就是肖姨娘。

肖姨娘擡進府的當夜,他心中到底不安,還是去了正房,可面對的卻是顧舒雲的冷言冷語,他甩袖而出,心想是否太過寵愛她,使得她不再端莊賢良,故而有那麼一段時間他刻意疏遠她,想讓她反省自己。其實不過是受不了她待自己冷漠,見她再無笑顏他心中煩悶,只想冷落她,逼她像肖姨娘一般重新待自己溫柔起來……

可他卻沒明白,舒雲那般驕傲的人又怎會像肖姨娘和那些爬牀的丫鬟一般,他的所作多爲到底還是傷了她,將她越推越遠。

每每他想靠近她,最後都不歡而散,之後他呆在姨娘那裡的時間便越來越多,老大出生卻身體不好,他又因朝廷之事無多餘精力照顧家中,舒雲越發生怨,肖姨娘有孕,府中便又多了一位蘭姨娘。最後肖姨娘小產,成形男胎胎死腹中,所有的證據又都指向舒雲,舒雲卻驕傲的不願解釋一句……他壓根就不信那孩子是舒雲所害,肖姨娘因孩子之事記恨舒雲,在府中興風作浪,他漸漸疏遠了肖姨娘,肖姨娘是對他有怨,這才和人苟且生下關禮芳的吧。

再後來他和舒雲得以攤開彼此心扉,終是和好,他答應再不去姨娘房中,他們卻又再度和美了那麼些時日。只可惜舒雲再度有孕時,他終沒抵住蘭姨娘的誘惑住宿在了蘭姨娘院中。

那日他心情忐忑地回到正房,本以爲會面對冷嘲熱諷或是怒罵哭泣的舒雲,卻不想她竟溫柔如舊,只是她的眸中卻有那般明顯的疏離和黯然,那一刻他知道,他終究是令她心灰意冷了。

之後他也曾試着挽回,只可惜接着便是老大病逝,老二出生卻又身患怪病,而他在朝廷上也起來越忙,根本顧不上家中,而舒雲對他的不滿和怨氣也越來越重。她一心都用在了照顧生病的老二身上,對他也學會了敷衍和屈就,兩人在一起雖相敬如賓,心卻越來越遠,待她懷上關元鶴,竟是主動要給他再納美妾。他大怒,揮門而去,臨出門時回頭,卻見她哄着懷中已安睡的老二,脣角帶着涼薄和無謂的笑意。

那之後他便甚少再進正房,多是宿在蘭姨娘那裡,接着關元鶴出生,蘭姨娘有孕,老二的病越來越重,舒雲毅然帶着老二和關元鶴上了山,常住棲霞寺,而他因心懷愧疚,越來越怕面對舒雲,越來越怕看到她涼薄而敷衍的笑容。

他的疏忽,背叛,甚至最後的懷疑,終究葬送了兩人的感情,棲霞寺那夜舒雲決絕而譏諷的笑容永遠定格在了他的腦中,每每想起,心若刀割!

關白澤面色灰白,身子搖晃着,自嘲地笑了起來。他負了她,逼死了她!報應啊!這便是報應!

似在迴應他的想法,那邊一直被崔氏和三夫人廝打着的蓉姨娘突然發狠地推開三夫人,目光在關白澤和三老爺的面上掃過,譏道:“你們莫要恨我,要怪便怪你們太過薄情,非要享受齊人之福!哈哈,若非如此,我又哪裡來的機會!你們關府不是向來自詡門風森嚴,嚴守上下尊卑嘛。呵呵,你們男人以爲只給妻子絕對的尊榮,壓制小妾便能子嗣昌盛,妻妾和睦?哈哈,真蠢,真蠢!你,關白澤甚至連庶子的名宇都不允屬元子輩,以爲這樣顧舒雲便會感激你?以爲這樣,蘭姨娘她便會安分守己,便不會生出貪念來,便能闔府安寧?哈哈,真可笑!當年若非你那蘭姨娘弄掉肖姨娘肚子中的肉,還嫁禍到顧舒雲的頭上,肖姨娘也不會怨恨顧舒雲,說不定最後也不會被我所用。還有你,你不是一直覺着你那謝姨娘嬌弱憐人嗎?呵呵,可我僅僅想法子透露了些絕育的手段給她,你這夫人便多年未育!還有那四少奶奶,若非小陳姨娘在她身邊安插耳目,若非四少奶奶一心欲除小陳姨娘,環兒又豈能替我背上罪名?哈哈,齊人之福?可笑可笑之極!”

蓉姨娘說出這些話來,崔氏和三夫人卻都齊齊再未動作,而三老爺更是面色不停變換着,感受到三夫人盯來的目光,竟是不敢去瞧她。

唯二老爺面色好些,卻也蹙着眉嘆了一聲氣,而慧安本瞧着蓉姨娘,卻只覺關元鶴握着自己的手猛然緊了緊,慧安回頭去看他,便迎上了他沉痛又隱含愧疚的目光。

慧安心一觸,知曉他怕是想起了那夜在郊外說過的話,可慧安一直知道,他從未起過納妾的心思,當日那話也不過是認知使然而已,他是男人不可能體會到女子對小妾的執念,慧安又怎會怪他,故而見關元鶴這般,慧安目光漸漸柔和如春風皎月,同時回握了關元鶴的手。

關元鶴目光閃了閃,似想說些什麼,卻在此時關白澤突然吐出一口鮮血來,頭一昂,竟是直直向後栽倒而去!

今日因事關府中隱秘,故而在場的全是關府的主子,一個奴才也沒有。關白澤突然暈倒,卻是關晨之先反應過來忙扶住了他,登時堂中便又慌亂了起來,三老爺已是匆忙奔出去尋人,關元鶴卻只蹙了蹙眉,身子卻未動。

蓉姨娘見二老爺和關晨之將關白澤扶在太師椅上,卻是掙扎着站了起來,盯向關元鶴,道:“我雖殺不了你,但卻毒了你的孩子,關白澤最疼愛,最出息的兒子卻註定要恨他一輩子,哈哈,想來他一生都要不得安穩,這樣極好,你也算是幫了我的忙!”

她說着又瞧向慧安,譏笑一聲,道:“崔氏若有少奶奶半分聰慧,興許我也害不了那麼多人。定國夫人爲了保護你那夫君特意選了這麼個蠢的,倒是成全了我,呵呵,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少奶奶聰穎,運氣也好,這麼快便將我抓了出來,我輸了賠上一條賤命便是,這具骯髒的身子我早就厭惡了!我下去必定不會寂寞太久,相信不久後少奶奶便會身懷怪胎下來找我的!”

蓉姨娘言罷目光一變,慧安也猛然睜大了眼睛,本能地喊道:“文軒,快!她想咬舌!”

而關元鶴卻在她將張口之際已是飛掠而起,瞬間便扣住了容姨娘的兩腮,手上一使勁,咔嚓之聲做響,竟是生生震碎了蓉姨娘的滿口牙齒,在她痛呼聲尚未發出時手一擡,逼着她硬生生將那震碎的滿口牙齒混着血液盡數吐嚥了下去!接着他纔將病暈過去的蓉姨娘扔了出去,而清姨娘瞧見這一幕,尖叫一聲眼一翻卻是也嚇得暈了過去。

關元鶴的身上滿是戾氣,將蓉姨娘扔出去,身子尚且在微微發抖,慧安知道是蓉姨娘最後的那話刺激到了他,一驚之下才忙站起身來,快步上前也不顧別人目光,一手抓住關元鶴的手,一手輕順他的胸,柔聲道:“我不會有事,我保證!莫聽她胡言亂語!”

關元鶴在她的拍撫下這才漸漸平靜下來,那邊三老爺已經帶了周管家等人進來,關榮也跟了過來,將暈倒的蓉姨娘拖了下去,而關元鶴瞧都未瞧昏迷的關白澤一眼,也不顧衆人,只彎腰將慧安抱起便大步出了屋。

慧安身子本就沒有休整過來,經過這一番折騰,又被蓉姨娘那瘋狂偏執的模樣激到,再見血腥,本就有些受不住,面色白如紙。關元鶴猛然將她抱起來,慧安一驚之下卻也未推辭,只抱着他的脖頸,將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目光越過他的肩頭,卻見關白澤正被移上羅漢牀,瞧着面色灰白,胸前還殘留着方纔吐出的血漬,有些駭人。

而關元鶴竟對他不管不顧,慧安自不會去勸關元鶴,可心中到底有些悵然,世事弄人,關元鶴如是,心中又該是何等悲苦滋味,她禁不住將頭挪了挪,面頰緊緊貼着關元鶴的脖頸,閉上了眼睛。

之後的數日,關府更加沉寂,慧安只一心在棋風院中養胎,對外事蓋不多問。也不刻意打聽蓉姨娘的近況,只依稀知道,關元鶴已審問了寒兒,並抓到了府外跟隨蓉姨娘的那些南螢人。而關白澤自那日被擡回祥瑞院,卻一病不起,聽說這兩日已有些藥石無效,竟是連水都灌不進去了。

白關元卓出事那日驚動了京畿衛,關府的事情便傳的沸沸揚揚。本是家醜不可外揚,可關元鶴卻如此行事,慧安當日醒來得知,便知關元鶴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善了,欲帶着她另立府邸,故而對此便未多言一句。

而這些天不乏知交好友或是瞧熱鬧的、打探消息的各府女謄前來關府拜訪,只卻一概被周管家推了回去。待關白澤突然病倒,不能上朝,淳王和太子,以及右相等大臣才被驚動了,這些日來關府迎來送往,淳王更是日日前來,眼見着關白澤在懷恩大師的親自診治下卻還是不見好轉,已是暴躁到了極點。

這些慧安卻也是知道的,懷恩大師來棋風院診脈時她也問過關白澤的病情,懷恩大師只說心病難醫。因關元鶴之故,慧安也未曾到祥瑞院探望,只每日前往福德院探望定國夫人。而蓉姨娘的事,牽連太多亡魂,定國夫人已是重病不起,關元鶴等人一致地將此事瞞了下來,蘭姨娘當日受了杖責,還禁足在院子中養病,慧安等人一概只說是蘭姨娘所爲,定國夫人未曾多問,卻也不知信是未信。

關元鶴除了每日前往福德院一陣,其它時間都守在慧安身旁,府中氣氛沉悶,兩人這幾日來也甚少說話,在一起時只默默凝望已是歲月安好,心境寧和。慧安剛動胎時,免不了見紅,關元鶴卻也不嫌棄,日日都睡在她的身旁,那日她被崔氏推倒擡回棋風院後,至夜裡她醒來,關元鶴便未叫任何人進屋。每每慧安淌血都是他親自照顧打理。

自嫁給關元鶴,兩人甜蜜居多,在一處時多是歡樂的,共同分享彼此的快樂,雖彼此對對方的感情都在日益劇增,但慧安卻總覺着有些不牢靠一般,可經此一事,共同經歷了傷痛和磨難,慧安只覺的僅僅幾日間,和關元鶴卻似又翻過了一座山,兩顆心緊融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來。

關元鶴對她一如既往的細心仔細,也更加的寵溺,便是解決生理問題也不再避諱她,坦然地將自己的一切都展露在慧安面前,夜裡互相抱着彼此,聽着對方的心跳聲,慧安覺着生活一下子變得踏實了起來。有時候聽着關元鶴低聲自然而然地說着一些藏在心底的往事,慧安竟會生起一股感激之情來,感激這一場磨難,讓他們更加緊密地融合在一起。

而真相太過沉重,驟然揭開卻是叫整個關府都不動盪起來,三夫人怒打了謝姨娘,又整日鬧着要分家,若非三老爺死命攔着,早已鬧到了定國夫人那裡。二房宋氏竟也臥牀不起,二夫人當日留在福德院許是未曾親耳聽到,雖是也受了刺激,但賴好還能撐着每日前往福德院,二老爺連日來也未曾上衙署,整日守在定國夫人身前,崔氏卻是打起精神照顧着關白澤和關元卓。府中諸多事卻是交由了關禮珍和關禮彥姐妹,兩人卻也沒叫人失望,似一夜間長大了許多,商量着硬是將偌大的府邸撐了起來,將惶惶不安的下人們和雜亂無章的諸事都理順了。可即便如此,慧安心中也知道關府要散了……

對此她心中百般滋味,以前一心盼着另立府邸,如今許是經歷了共同的傷痛,共有了一個仇恨之人,倒是生出悲涼和難過來。

這日一早,慧安如同往常一樣和關元鶴一道去福德院瞧過定國夫人,回來一起用了早膳,剛回內室便聽外頭響起方嬤嬤的聲音,“爺,少奶奶,夫人來了。”

慧安聞言不覺一愣,關元鶴卻已起了身,道:“我去書房。”

言罷竟是就向外而去,慧安見他如此也未吭聲,只他剛到外屋,崔氏便進了門,見關元鶴瞧都不瞧她一眼便要出房,她似欲言,腳步也挪了一下,關元鶴卻擡眸冷眼掃了她一眼,崔氏只覺那一眼極冷,猶如利鋒刺骨,登時身子一縮,關元鶴卻已邁步而出。

慧安見崔氏面色發白,卻也未曾出言寬慰,對崔氏她雖無恨,卻也着實熱情不起來。崔氏似也不指望慧安能如何,自行坐了,瞧向慧安似鼓了鼓勇氣纔開口道:“以前的事,我受奸人矇蔽和你多有誤會,今兒來此一是瞧瞧你,再來也是示個意,希望你能瞧在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這麼久的份上對以前的事不要見怪。”

慧安聞言只笑了下,道:“你我各有立場,我年輕氣盛,也多有不敬的地方,那能只怨您,也請您不要見怪纔好。”

崔氏聽慧安這般說,見慧安的眸子中雖是沒有親切之意,卻也澄清一片,不覺一笑。她此來卻也不是特意冰釋前嫌的,也未曾指望發生了這麼許多事還能和慧安親近,故而便直說出了這次來的目的,“老爺纏綿病榻多日,連做夢都喊着三爺的名字,自昨夜起臉色越發的不好,連水都喂不進去,我擔心……不管是多深的仇恨,畢竟老爺是三爺的生身之父,若是老爺真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是要三爺抱憾終身,再落得個大不孝的名聲於他的前程也有礙,你若真爲三爺着想,便勸勸他,去祥瑞院瞧瞧老爺吧,哪怕只站在院子裡和他說說話也成啊。”

慧安聞言見崔氏面上淨是擔憂和傷悲,眉眼間滿是疲憊,不覺心一糾,難道關白澤真……

只是對關白澤關元鶴心中積了太多怨恨,慧安卻也無法輕易承諾崔氏,半晌才道: “我會告訴他的。”

崔氏聞言似有些失望,嘴巴動了動,最後終究是什麼也沒再說起了身,道:“如此就勞煩了,老爺身邊離不開人,我先回去了。”

慧安親自將崔氏送出了院子,瞧着崔氏遠去的背影,想着她的話慧安又禁不住嘆了一聲。

關白澤當年對南螢族長的所作所爲,慧安並沒覺着有什麼不對,政治本就是一場又一場的騙局,波譎雲詭,爾虞我詐,若無關白澤騙得鳥赫族長進京,興許要死更多的百姓。而蓉姨娘卻也是可憐可嘆之人,恨只恨關白澤貪戀美色,認人不清,始亂終棄,負了顧舒雲,也累及了全家。

所以這慧安看來關白澤如今是自作孽,不可活,她心中對關白澤半分的同情都沒有,只是崔氏說的話終究不是沒有道理,此刻她卻也不得去勸勸關元鶴。

慧安轉身直往書房而去,關元鶴並未在外間,慧安繞過書架果見他躺在裡頭的羅漢牀上,閉着眼睛,似是睡着了。

慧安輕步過去,在牀邊坐下,細細地瞧着關元鶴,他的眉宇微蹙着,似凝着化不開的愁緒,這些日子以來定國夫人病重,她又因懷中孩子之事叫關元鶴操心不已。

這幾日每次夜半驚醒,都能迎上關元鶴幽深的目光,聽到他低喃的安慰,有時她甚至在想,他到底一夜合沒閤眼。那日她在內室走動間碰到了椅子驚呼了一聲,關元鶴在外室聽到竟是一個不小心將滾燙的茶水潑了一手,燙得手背都起了水泡,他卻也不顧,風一般地衝進了內室,聲音顫抖地扶着她,問她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慧安如今眼前還晃動着他那時的模樣,蒼白的面色,因驚慌而破碎顫抖的眸光……

他那樣沉穩內斂,淵持嶽峙的一個人,竟生生因她之故這般的一驚一乍,叫慧安當時險些脫口而出:這孩子我不要了,莫擔憂,我喝藥!

可那一刻偏喉嚨似被堵了棉花團,任是她張開了嘴,瞧着他那焦慮急切的模樣卻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凝望着他,笑着,淚水卻如斷線之珠顆顆滴落。他越發慌亂的神情在她的淚眼迷濛中深刻入心頭,當時只嘆,此生得他情深至此,她再無所求……

如今瞧着他沉睡着,眉頭仍緊蹙在一起,慧安不覺眼眶就紅潤了起來,她擡手撫上關元鶴的眉尚未動,手腕一暖,卻是關元鶴伸手抓住了她,接着他便睜開了眸子,瞧見她紅了眼睛,眸中閃過不贊同,擡起身將額頭抵上她的,輕聲道:“不是答應我不再讓自己傷心傷神嗎,怎生又哭了……”

關元鶴本就是帶兵之人,常年養成的警覺習慣,一點動靜不管是再沉的夢也會醒來。方纔慧安腳步雖輕,可她剛入書房他便醒來了,只覺極累,未曾睜開眼睛,倒不想慧安剛在身邊坐下,氣息便就不穩,他睜開眼果就見她眼睛紅紅的、懸淚欲滴。

而慧安聽關元鶴聲音中帶着責怪和無奈,卻勉強壓下眼淚,笑着道: “大師說孕婦承載了腹中孩兒的喜怒哀樂,容易情緒變動,許是咱們的孩子瞧他父親如此勞累心疼了,借母親的眼睛想讓他的爹爹知道他在關心着你呢。”

關元鶴聞言失笑,將慧安攬在懷中帶着她一併躺在了牀上,兩人的手十指相扣,慧安趴在關元鶴的胸前閉着眼睛,半晌無語,風過帶起窗邊書案上未曾合上的書冊,書頁翻動着,唰唰作響,聽着那聲音,感受着關元鶴沉穩有力的心跳,慧安只覺所有的東西都在他溫暖的懷中化做一片輕鴻,只餘熟悉的安寧於祥和。

過了許久,慧安才輕聲道:“崔氏說老爺情形不大好,想要見你一面……”感受到身下軀體微微僵了下,慧安不覺擡起身子瞧着關元鶴,道:“去看看他吧,懷恩大師說他是心病,老爺年齡大了,經不住病痛。”

慧安本不欲強勸關元鶴,只因在她心中都不曾原諒關白澤,生出了恨意,更何況關元鶴?可若關白澤真就這麼去了,她只恐關元鶴真會一生揹負着這恨和憾,她不想他如此。

言罷見關元鶴抿着脣不吱聲,慧安嘆了一聲又伏在他的胸口,徐徐道:“你知道嗎?那日瞧着那木雅癲狂的神情,有那麼一刻我竟不恨她了,只覺着她是那麼的可憐,這二十多年來生不如死,揹負着仇恨如同行屍走內一般活着,最後仇報沒報了且不論,卻將自己弄得人模鬼樣,倒不如當年一頭撞死隨了她那夫婿去了來的乾淨……當年初知母親的死是孫熙祥一手所爲,我心中的恨不亞於你,自那之後一心便想爲母親報仇,恨不能手刃了他,我一步步最後終是如願得償,令到孫熙祥身敗名裂,慘死他鄉,可我卻一點都不高興,若非遇到了你,怕是連活着爲何都弄不清楚。如今有了你,有了腹中的孩兒,我只覺曾經那些刻骨銘心的怨恨都不過是浮雲罷了,在歲月在寬懷的愛中顯得那樣的微不足道。堪破、寬容、憐憫、放下、方得自在,我說這些不是想勸你如何,你不願原諒老爺我便陪你一起,我只是不想你不自在,不想你揹負着他犯下的錯誤來折磨你自己……去瞧瞧他吧,若是真就此錯過,定會抱憾一生的。”

關元鶴聞言卻仍舊未語,只是輕輕地拍了下慧安的背,慧安也不再多言,當她以爲關元鶴不會再開口時候,卻聽他輕聲道:“他若真就此死了,到了地下也算有臉面對我母親,我便不再怨恨於他。”

慧安聞言一驚,擡眸去見關元鶴,卻見他的脣角帶着一絲譏誚的冷笑,慧安禁不住蹙起了眉,感受到她的擔憂,關元鶴便睜開眼睛和緩一笑,拍撫着她的背,又道:“放心吧,他死不了……”

慧安聞言見關元鶴面色不好,顯是不想再提關白澤,便未再說話,只靠在他的肩頭,將身子往他懷中又鑽了鑽。

關元鶴抱緊她,目光瞧向遠處,卻是清冷一片。

前日他將蓉姨娘在府外的人手盡數搜了出來,多數都是當年跟着她到京一起隱姓理名的南螢人,昨日夜裡他令關榮將這些人連帶着蓉姨娘盡數都帶去扔給了趙大鴻,今兒崔氏便來請他去祥瑞院說關白澤快不行了。

東征軍中有十八種醋刑,任何一種都能叫人生不如死,趙大鴻先前在東征軍時掌的便是酷刑,關白澤怕是擔心趙大鴻一個不留神將那些南螢人都折騰死,沒了這些南螢人,他的算盤便打不響了。

笑話,若關白澤真能就這般被氣死,他倒真就看錯了他了,來日倒願在他墳頭磕上三個響頭。

這日關元鶴一直守在慧安身邊,到夜幕降臨,終究也未往祥瑞院一去,既他說關白澤不會死,慧安便也不再念叨此事,兩人早早安睡,一夜無話,翌日清晨,兩人用過膳關元鶴陪着慧安在小花園中散了會子步,方嬤嬤便匆匆而來,說是文景心來了。

慧安心中一喜,關元鶴見她目光晶亮,不覺也有了笑意,道:“我出去一趟,晚上陪你用膳。”

慧安點頭,他便大步而去。慧安扶着方嬤嬤的手回到棋風院時文景心竟等在院門口,正翹首以盼,見到她過來,當即便提起裙子奔了過來,卻是拉住慧安的手哭的淚水漣漣。

慧安忙勸着道:“行了行了,這兩日我這心裡本就不好受,還指着你來哄哄我呢,你倒又是鼻涕又是淚的,竟叫人揪心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嘛,快莫哭了!”

關府出事,文景心自也聽說了慧安險些小產一事,這些天一直擔着心,坐立難安,只關府管家將各府的拜帖都擋了,她也恐影響了慧安安胎,故而便一直忍着沒來瞧她。只慧安卻也叫冬兒跑過一次鼎北王府,送了平安信兒,可便是如此,文景心一見着慧安,眼見着幾日功夫她竟瘦了一圈般,眼淚便還是落了下來。

方嬤嬤便也勸着道:“文姑娘快莫哭了,這些日老奴見多了金豆子,可是吃不消了啊。”

文景心聞言這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復又急切地瞧了瞧慧安的肚子,拉着她的手問道:“到底怎麼回事?如今可是好了?”

慧安衝她安撫的笑了下,道:“我們進去說,我定事無鉅細都告訴你。”

這些日來她的心頭也似壓着東西,也確實需要傾訴,慧安說着拉了文景心一道進了屋,一說話竟就是半個上午,午膳關元鶴不回來,文景心便留在了棋風院。

用了膳,移步花廳,慧安纔來得及問她汪楊松的事。

汪楊松早已到了京城,只這些天慧安也無暇顧及,倒是童氏日日到關府來探她,因最近童氏正在忙着替沈童提親,故而免不了提起成國公府,便也提起過汪楊松兩次。

文景心聽慧安問起汪楊松,面上卻悶過黯然,道:“我還未曾見到他呢,這些天母親身子不好,我也不好總往外頭跑,那日楊府老太君生辰,他倒是去了,只我陪母親過去時偏他剛走,便錯過了……”

汪楊松回來本就是公務在身,在京停不長久,偏兩人如今還是這種狀態,慧安心中不覺替文景心着急,只是如今她又出不得府……

慧安蹙了下眉,接着卻道:“汪二公子到底也算文軒的下屬,過兩日必定是要來評訪的,這樣吧,你有什麼話便告訴我,到時候我央文軒讓我見他一面。”

文景心聞言面上一紅,接着卻又打趣的瞧向慧安,一臉的戲謔,慧安這才發覺不知不覺竟是叫了關元鶴的表字,一時也面色漲紅,文景心見她羞了,便未再多難爲她,只掩嘴笑了笑,這才拉着慧安的手,道:“瞧着你這般幸福,我便什麼心都放下了,這孩子有如是恩愛的父母,定然也會健康成長,萬不會捨棄你們的。”

慧安聽她寬慰自己,瞧着她清亮的眼眸,卻深信她的話,笑着重重點了點頭,文景心這才垂下眼瞼,似沉思了下,接着從懷中摸出一方帕子來,遞給慧安,道:“來日你見了他,只將這帕子叫他瞧見,帶我留意他的神情便是。”

文景心言罷,面上浮起紅暈來,慧安挑了挑眉,接過那帕子瞧了瞧,卻也不知其中端倪,不覺細細地道:“鬼丫頭,神神秘秘的。”

這日文景心走後,關元鶴卻還是遲遲未回,眼見着天色漸沉,慧安不由有些擔憂。連日來他幾乎抽出了所有時間陪伴着她,便是蓉姨娘殘餘勢力也都是坐在書房中吩咐關榮去辦的,今日這般一去便是半日,卻是不太正常。

慧安眼見晚膳時間已經過了,在屋中繞了兩圈,終是坐不住,喚道:“冬兒!”片刻冬兒應聲而入,慧安衝口便問道:“關榮這會子在哪兒?”

冬兒聞言一愣,接着面上微微發紅,只她見慧安面色嚴肅,便也不敢耽擱,忙道:“在府中呢……”

慧安蹙眉,道:“去把他叫來,我有話要問。”見冬兒應聲轉身,慧安才又道:“你和他的事準備怎麼辦?”

冬兒腳步登時頓住,辨不明慧安這話是何意思,心中忐忑,諾諾地回頭去瞧卻見慧安正一臉戲謔地盯着自己,冬兒的面色不覺唰的一下紅透了,跺了跺腳,道:“什麼怎麼辦,枉奴婢們這些天爲少奶奶擔足了心,少奶奶這會子倒是來尋奴婢開心了!”

慧安見她轉身欲走,不覺笑着上前一步拉了她在桌邊坐下,道:“你年紀也不小了,那關榮今年也有二十二三了吧?既是有意,便該早早定下,沒得白耽誤歲月的道理!你能遇到一個真心疼你的,我替你高興還來不及呢,也別捨不得,你瞧夏兒如今幫我料理着南方馬場,雖是多半年都見不上面,但平日寫寫信也是趣事,卻是幫了我大忙了。哪裡像你們幾個沒出息,竟知道守在我跟前兒,端茶倒水,這些活兒卻是誰都乾的了的,真真白養着你們,功勞還不及夏兒十分之一呢。”

冬兒自知慧安後頭那話都是玩笑,只爲勸她嫁人,她面色愈發紅,眼眶卻也跟着紅了,嘟嘴道:“冬兒捨不得離開姑娘。”

慧安見她這般拍着她的手,笑道:“以前只當你們四個裡頭,你雖不及春兒沉穩,但也比秋兒要強的多,如今一瞧竟和秋兒一個德行,回來你也甭總取笑秋兒了,姑娘我便頭一個不依!”

冬兒不覺笑着嗔了慧安一眼,慧安又玩笑幾句,這才道:“莫再耽擱了,便是你不急,人家關榮卻也老大不小了!老太君的身子……若是不好了,便又要拖上兩年,昨兒我去福德院請安,姜嬤嬤說老太君欲在入冬將巧萍姑娘嫁出去,春兒和秋兒兩個倔驢我管不了,卻琢磨着不若將你和關榮的親事也一併辦了。近來府上太沉悶,也算是添個彩兒,讓少奶奶我也沾沾你的光,沖沖喜,你說可好?你若點頭,我便讓爺尋關榮說話,待你們成親,便在玄北門右屯營中給關榮謀個差事,你只還回我身邊做個管事娘子便是。”

冬兒聞言豈能不知慧安這都是處心積慮地在爲她打算,央關元鶴給關榮謀差事,是叫關榮感念她這個娘子,只謀在玄北門右屯營,卻是因爲東征軍自東姜滅國之後,賢康帝抽調了一部分精銳便組建了這玄北門右屯營,這裡的將士們對關元鶴都極爲敬重,來日便是他有了出息,成了官身,只要她還在慧安身邊伺候着,關榮在玄北門右屯營想要前程,便永遠會顧及着她這個娘子,不敢隨意欺辱……

冬兒心中發熱,眼淚顆顆墜落,慧安搖頭一笑,拿帕子給她揩了淚,這才道:“快莫哭了,一會子關榮見了,還以爲我欺負你呢。快去將人尋來吧。”

慧安對她的好,冬兒都記在心上,言語的道謝太過蒼白,她便也不說,只抹了淚,點了點頭便快步出了屋。

沒片刻關榮跟着冬兒進來,慧安問道:“可知你們爺去哪兒了?”

關榮聞言便道:“昨兒爺將南螢人丟到了趙統領在城西的園子裡,今早上關興來報,說是那在棲霞寺藏身多年的僧人捉到了。因之前爺便交代過,捉了人便直接送去趙爺的園子,故而便未往府裡帶。奴才得信兒時,爺正陪夫人用膳,故而便未敢打攪,夫人回屋時奴才將這事稟了,爺出門未叫奴才跟着,卻往西邊去了,奴才想着大概是去了趙爺的園子。”

慧安聽罷心中便有些擔憂,那日因見了蓉姨娘的慘狀,聞了血腥味,回到棋風院慧安便吐了一場,關元鶴憂心不已,便今她不再過問蓉姨娘之事,慧安也知如今身子經不起折騰,便應下了,只是如今聽關元鶴獨自去見那些曾傷害過她的人,慧安還是恐他一時激憤再傷到自己。尤其這些天關元鶴一直都陪着她,如今遲遲不歸,慧安心中越發不安,只沉默了一會便道:“去備車,莫要驚動人,你隨我出府一趟。”

一炷香後一輛馬車緩緩自關府角門駛出,直奔西市而去。

慧安坐在車中扶着冬兒的手,閉着眼睛假寐,關榮似恐顛簸到慧安,一路行的極爲小心謹慎,待到達城西的趙府時已是夜幕微沉。

關榮敲開了門,慧安這才緩步下了車,剛進府沒走兩步,便有一五大三粗的漢子快步而來,一身的黑袍,長着大鬍子,遠遠一瞧分不清哪是身子哪裡是臉。

慧安不覺站定,轉瞬間那人已到了近前,一雙銅鈴般的眼睛熠熠發光,卻是蓄滿了擔憂和焦慮,在慧安兩步開外便揚着洪鐘般的聲音道:“嫂嫂可巧來了,我正要叫人去請你呢,趕緊地去瞧瞧將軍吧,格老子的,俺啥酷刑沒見過,自個兒也是個狠的,可也沒見過這麼……滲人的,嫂子趕緊的將將軍自刑房拉出來吧,老子怎麼覺着味兒不對,聽着那裡頭的聲音毛骨悚然的,倒像是刀割鞭打的都烙在了將軍自己身上一般,老子這心裡直發毛啊!

慧安是見過這趙大鴻的,當年在街頭和汪楊松搶那東姜國王的便是他,當時便知他是個粗人,故而對趙大鴻顛三倒四的言語也不計較。心中卻因他的話爲之一揪,忙快步跟着趙大鴻往那刑房而去,她尚未到便聽到裡頭髮出一陣慘叫之聲,那聲音已嚴重扭曲,倒似夜裡被風吹得變了音的淒厲貓叫聲般,登時便叫她渾身毛骨悚然。

慧安不覺停住腳步,蹙緊了眉,趙大鴻卻是一愣,接着便道:“嫂子可是害怕血腥,那俺去喊一聲!”

慧安聞言擡手止住他,卻也未曾挪步,又聽了兩聲,面色不覺有些發白,卻是問道:“他……今兒一直這般?”

趙大鴻卻道:“將軍開始好好的,只叫虎子幾個動手,站在一邊漫不經心地瞧着,只後來審到那棲霞寺的和尚,卻不知怎的,就將俺們都趕了出來,接着便有些不對勁,俺從未見將軍這麼折磨過一個人,那東征軍十八般酷刑,任一個便能叫鐵漢喊爹喊娘,將軍竟是生生把持着力道在那光頭身上用了七八種了,瞧的俺着心裡怎就涼颼颼的。”

慧安聞言不覺狠狠咬了下脣,這才抵住心頭的那一抽。棲霞寺的和尚,除了和五色花有關,便只有多年前那一夜,顧舒雲被一個和尚侮辱……

若只是五色花,關元鶴沒必要令趙大鴻他們都出來,那和尚……

慧安想着只覺眼前有些發黑,聽着那刑房中還在傳出的慘叫聲,只覺着片片似也凌遲在她的心頭,他那樣的恨,這般瘋枉而偏激地折磨那人,那人多久未亡,他的心便也隨着折磨多久。慧安怎能不心疼,怎能不感同身受。

她渾吸了一口氣,這才瞥向趙大鴻,卻是一個揮手,乾淨利落地便抽出了他腰間掛着的大刀,一隻手拎着便快步向別房走去,推開門一股血腥之味撲面而來,濃得令慧安有瞬間的暈眩。

“滾!”屋中響起關元鶴嘶啞的聲音,慧安凝眸望去,屋中光線極黯,她只能瞧見他沉冷而充斥着煞氣的背影,慧安握着大刀的手不覺一抖,接着才道:“是我……”

關元鶴聞言身子猛然一僵,卻沒有動作,只是握在手中的鐵鞭卻微微顫了下,待聽到腳步聲接近,他才緩鍰轉過身來。

慧安卻未曾瞧他,只逼視着那被綁縛在刑具上已血肉模糊根本瞧不清是什麼東西的紅影上,她步伐不停,直接越過關元鶴向那血肉模糊的人團而去,手提刀落,隨着大刀的寒光在暗色中一閃,一個東西悶聲落地,在冰冷的青石面上滾了兩滾。

關元鶴一直盯着慧安,只覺那頭顱滾動的聲音似直鑽入了他的心中,她那決絕乾脆的動作,也似將心頭緊繃的那根楚痛的弦隔斷了,令他整個人驀然有些無處着落,手中的鐵鞭隨之咣噹一聲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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