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氣氛膠着的時候,站在成繡旁邊的林氏開口了。
“娘,弟妹。”
因爲常年得不到營養,她的面色猶如換過饑荒的流民一般。一張扁平的面龐上,只瞧得見一雙碩 大的眼睛。如今,這雙眼睛正直勾勾的望着成三嬸,淚珠兒在裡面直晃盪,卻強忍着不叫它流出。
林氏鬆開了成繡的手,慢慢的走到成三嬸跟前,看了看她還拉扯着自家男人的手。突然,噗通一聲,就這麼直挺挺的跪在了她的面前。
這個出乎意料的舉動,嚇傻了成家人。
成老太陰霾着一張臉,一雙吊白眼猶如鷹隼一般,死死的勾着林氏。聲音似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樣:“你這是做什麼?還不趕緊給我起來!”
這話提醒了成貴,連忙叫閨女:“繡兒,去把你娘扶起來,她膝蓋有傷,跪不得。”
沒想到,林氏卻突然一反從前溫順寡言,猛地尖叫起來:“你們都別碰我!”
前來攙扶的成二嬸跟成繡嚇了一跳,只能站在原地。兩人皆是一臉緊張,不過一個是爲自己母親的身體而緊張,另一個卻是因爲怕事情再度發生變化再而緊張。
“從嫁進來這個家到現在,不管再苦再累,我毫無怨言。可是今天,兒媳要讓您生氣了。這個家,必須分!”
她雙目堅韌,死死的盯着成老太,一向柔和的眼中滿是堅毅的光芒。挺着單薄的脊背,絲毫不懼,直直的挺着。
成繡驚呆了。
前世在別院,她不是沒有怨恨過林氏的。
這個女人勤勞踏實,卻從來沒有護過一天自己的孩子,她的青春歲月,都奉獻給了這個大家庭。
其實成繡本人的性子就有些像林氏,堅韌耐幹,沉默寡慾。可就是這種性格,最終讓自己一步步走向悲劇,斷送了命運。
帶着前世的仇 和怨,她重生了,所以性情大變。可林氏卻爲了自己,竟然能鼓足勇氣對抗成老太。
成繡的心有些隱隱的抽 動,在某個她沒有留意的陰暗角落,似乎有什麼東西正要破土而出。
“林氏!”
成老太板起一張臉,眉眼之間是掩不住的怒意:“你胡說八道什麼,還不趕緊起來給我滾回去!”
“娘若是不答應,我便一直長跪不起!”
見林氏如此,成老太怒極反笑:“好哇,好哇!”
她一連說了兩個好哇,陡然變了面色,厲聲道:“去廚房拿擀麪杖過來,我打死這個攪亂家庭的禍害,看她還跪的跪不下去。”
玉芬因爲沒要到銀子,立馬幸災樂禍毛遂自薦:“我去拿!”卻在說罷之後,被自己娘狠狠的拍了一巴掌,不住的使眼色:“去,瞧瞧雞都回窩沒?順便把門給拴上,最近有黃皮子出沒,許多人家都遭難了。”
玉芬嘟囔着嘴,但礙於成二嬸威逼的眼神還是走出了門。
她走後,成二嬸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呢,便被點了名。
“老 二家的,你去,給我照着這個攪得家裡雞犬不寧的惹事精,狠狠的抽她幾個巴掌。今天我要打醒她,若是打不醒,就給我送回林家去!”
這下換成成二嬸被架在火上烤了。
她可不是愚笨的人,家中雖然是成老太在把持着。可看今兒大哥大嫂這個架勢,明顯是鬧開了,老三家做的這樣過分,這個家,也很難維持下去了。
想到這兒,成二嬸審視奪度的先衝着林氏笑了笑,然後走到成老太跟前,扶着她的身子,替她順着後背的氣。
“娘,氣大傷身,您可千萬別因爲弟妹的錯氣着自己。不然啊,她往後可真是沒臉見人了。”
原本還以爲是多了一個幫手,沒想到她話鋒一轉對準了自己,成三嬸氣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明明是大嫂惹娘生氣,跟我有啥干係。”
“喲,這話說的。”成二嬸一張肥臉笑的燦爛,可說出的話卻似冬月雪水,兜頭而下。
“原本這事啊,就是栓子的錯。大哥想要出氣,有什麼不對的?總是大伯,還能對自己親侄子下狠手?打兩下,氣出了,咱們還是一家人不是?”
“可你呢,這巴掌還沒捱上幾下呢,就出來擋住大伯。又是拉又是拽的,這也就是關上門咱自家人,倘若叫鄰居看到,咱們家都得跟着被人嚼舌根。”
成二嬸越說越來勁:“弟妹,栓子有今天,你也得有推卸不下的責任吧。我記得咱娘教育孩子,那個頂個的好,瞧瞧大哥就知道了。可你呢,成日裡在家待着,怎麼半點孃的好都沒學到呢。”
成三嬸越聽越氣,她又不是傻子,哪裡瞧不出成二嬸這是在踩低捧高呢。她把自家說的臭烘烘,爲的就是去擡老大家的。
成三嬸本是個不理智的人,越想越氣,直接站起來就要往那胖女人身上撲:“你往我身上倒髒水,我,我跟你拼了!”
她披頭散髮就要過來,成二嬸也不怕,巧妙的將肥碩身子掩在了成老太身後,還不忘上眼藥:“你在娘跟前放肆個什麼勁兒,也不怕傷到了娘!”
成三嬸這才反應過來,她若是當真這麼的來一下子,那麼婆母只怕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了。
好在她能及時剎住車,委屈的很:“娘,您看她,說的這都是什麼話!”
“好啊,你給我閉嘴!”成老太的面色難看起來,看着三兒媳婦披頭散髮,又想起這一切的事情來源都是於兒媳婦的教導,不由也說了幾句重話:“你也是,早早的管好孩子,哪能有這麼多的事?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富戶家的大小姐日子過的都沒你舒坦。”
這話可真有些誅心了。
成三嬸嫁進來旁的不說,可在照顧男人的上面真是事事親力親爲。何況這癆病比不得旁的,總是特別的勞神。如今被成老太當着這麼多人教訓,面子上多少掛不住,一下子眼圈就紅了起來。
只是她素來好面子,不願意在衆人跟前出醜,便強忍着把眼淚給瞪了回去。一雙吊梢眼惡狠狠的盯着成二嬸,恨不得撕了她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