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姚神醫一邊講解一邊把人體的五臟器官挨個的摘下來放入藥水之中,周圍聽課的學生們逐步減少,等她最後把心臟摘下來遞給翠微的時候,翠微也忍不住乾嘔了一聲別過臉去。
姚燕語這才注意到她的身邊出了翠微和翠萍兩個之外,就只有小華佗一個人還站在那裡聽了。
不過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這位素來恃才傲物的小華先生也快堅持不住了。
姚燕語終於開恩,擡手把手術刀一丟,淡淡的說道:“好了,今天就到這兒吧。”
翠微翠萍和華西凌三個人一起按照國醫館的規矩朝着姚燕語躬身行禮,齊聲道:“謝恩師教我。”
“嗯,你們三個把這裡收拾一下,然後回去各自寫一篇心得,明天一早交給我。”姚燕語說完,擡手摘下手套一併丟到放手術刀具的托盤上,轉身走了。
隨着姚燕語出去,解剖室的門‘砰’的一聲輕響閉上,原本繃着臉的華西淩立刻轉過身去衝到角落裡,抱着一個痰盂嗷嗷的吐了起來。
翠微看了看臉色慘白的翠萍,苦笑着問:“你還好嗎?”
翠萍自然也是強忍着,笑得比哭還難看:“還行,趕緊的收拾一下吧,好歹咱倆得堅持一下。”
翠微不再說話,手腳麻利的把被挖空了五臟六腑的屍體蓋起來推進了冰庫,然後又和翠萍一起把那些玻璃罐子一個一個的放進櫥櫃裡去。
華西淩吐夠了才蠟黃着臉走回來,幫着把手術刀等手術器具收拾利索,和翠微翠萍一起出去。
神農殿裡,提前退場的學員們已經調整好了心情等着最後的三位出來。
“華醫正。”有人上前來跟臉色蠟黃的華西凌打招呼,“你沒事吧?”
“還好還好。”華西凌擺了擺手,勉強笑了笑,說道:“老師說了,今天大家回去後各自寫一篇心得。明天一早交上來。”
衆人都應了一聲,然後各自懷着各自的心事出了神農殿。
一衆人看似恢復了正常,但卻在吃午飯的時候再次遭受到了致命的打擊。
不知道他們的大恩師出於什麼樣的惡搞心理,今天中午國醫館分院的午飯居然都是各種五臟六腑做的菜,什麼豬肝湯,熘肝尖兒,辣炒大腸,紅油肚絲兒,還有醬燒心包肉等,最後還有一個鴨血粉絲湯。
說起來也算是蠻豐盛的一頓午飯,但問題是這些人此時此刻看到這些真的是心潮澎湃到不能再澎湃了!
於是大家在看見飯菜的第一反應不是拿筷子吃飯,而是各自轉身找痰盂找角落,又‘嗷嗷嗷’的猛吐一頓,甚至連酸水都吐完了才一個個疲倦的就地倒下。
華西凌覺得自己的胃像是被吐幹了又被擰了一遍似的,全身的力氣也一起被擰乾了。於是直接坐在地上靠在身後的桌子腿,仰頭望着屋頂,默默地嘆道:姚大人啊姚大人!你真是夠狠啊夠狠!
姚神醫這會兒已經被她的高徒們一致評價爲年度最狠的人了!請注意,是人,不是女人,也沒有之一。
而此時被默默吐槽的姚神醫這會兒已經離開了學院回自己家裡去和心愛的寶貝們享受美味午飯去了。
衛章不在家,凌霄和依依兩個陪着姚燕語吃午飯。飯桌上有一條清蒸鱸魚,依依想要吃魚,旁邊香薷幫她挑魚刺,依依拿到魚肉之後卻遞給了姚燕語:“孃親,吃魚。”
姚燕語一怔之後,立刻笑了:“依依真乖。”
依依很認真的解釋:“爹爹說了,他不在家的時候要我和哥哥照顧好孃親。”
孩子無心的一句話成功的勾起了姚燕語心裡的相思之情,沉下心來算一算,衛章已經有一個月零五天沒回家了。想到這個,姚燕語頓時食不知味起來。
之前她一直以爲自己是一個堅強獨立的人,她一個人可以面對所有的風雨,她站在衛章身邊是與他並肩而立的。今天卻因爲女兒的一句話忽然感覺到,她是那麼那麼願意只做一個小女人,一輩子窩在丈夫的羽翼之下安心快樂的生活,不問世事。
飯後,孩子們要去睡覺,姚燕語一個人靠在榻上閉目養神。
下午的時候有水師的人回來給姚燕語送了幾車東西,說是寧侯爺專門吩咐送回來的。姚燕語直接吩咐他們把東西送去了國醫館的分院交到了冷藏室裡。
姚燕語展開衛章叫人捎回來得書信,看過後臉色便淡了下來。
香薷遞了一杯熱茶過去,瞧着姚燕語的臉色不好,便低聲問道:“夫人可是覺得累了?”
“沒有。”姚燕語嘆了口氣,苦笑了一下,方道:“你去瞧瞧姐姐做什麼呢,若是得閒的話就請她過來一趟。”
香薷答應着出去,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姚鳳歌便過來了。
丫鬟上了茶點便悄悄地退了出去,姚燕語從身後的靠枕底下拿出那封書信來遞給了姚鳳歌。
“誰的信?”姚鳳歌看着信封上銀鉤鐵畫般的字跡,奇怪的問。
“侯爺來的。”姚燕語說話的時候低着頭,沒看姚鳳歌。
姚鳳歌撲哧一聲笑了:“怎麼你們小夫妻之間的書信也捨得給我看?”
姚燕語微微怔了一下,又大方的搖了搖頭,說道:“並沒什麼私房話,倒是有件事情我不知道怎麼跟姐姐說,你還是自己看吧。”
姚鳳歌聞言便收了玩笑之色,展開信紙認真的讀了一遍,讀完後臉色也沉了下來,半晌方幽幽的嘆了口氣,說道:“這可怎麼辦呢!”
書信中,衛章說在上一次對海賊的激戰中,剛過初訓期尚不夠資格上戰船的蘇玉祥失蹤了。
這隻說明一件事,那就是他趁亂逃出了軍營。
兵勇軍官戰時逃逸在大雲律法之中是死罪,所以衛章沒有聲張,只吩咐人悄悄地去尋找。因爲劍湖上剛剛激戰一場,湖周圍的百姓和傷兵混聚在一起,十分的雜亂,所以目前尚未找到。但如果找到了,蘇玉祥也是死罪難逃。
衛章在書信中一再叮囑姚燕語,此事萬不可張揚,否則定北侯府將會被蒙羞,蘇氏子弟將來也會在同僚之中無法擡頭。
姚燕語也很是傷腦筋,她原本覺得就算這個無用的男人立不了戰功,熬不出頭,也能混個烈士,就算姐姐後半輩子守寡也好過整天爲他擦屁股強。卻萬萬沒想到他會趁亂逃跑。
“如果找到了他,侯爺會從重發落,以立軍威麼?”姚鳳歌覺得自己這輩子的臉都被蘇玉祥給丟盡了。戰場都沒上的就逃跑,這若是讓他大哥知道了,估計會直接抽死他。
“應該不會。”姚燕語搖了搖頭,心想衛章雖然看上去冷酷無情,但卻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蘇玉祥這樣的人對於軍威來說無足輕重,殺他立軍威的事情他是不屑於做的。
但姚燕語也知道如果衛章找到了蘇玉祥肯定不會饒了他。他會怎麼處置呢?姚燕語心裡隱隱的能猜到點什麼,但又不敢確定,只得暗暗地祈禱他能顧忌一下自己的體面,也給定北侯府三分臉面,不要把這件事情張揚開了。
第二日一早姚燕語依然是去給學生們上解剖課,經過昨天一天適應,學生們已經產生了一點免疫。自然也有三個人缺了課,但姚燕語並沒有多問。
接下來的兩天每天如此,直到第四天的時候那一具屍體終於被姚燕語一刀一刀的剔成了一具白骨。而她的學生們堅持到最後的由第一天的華西凌,翠微翠萍三個,增加到了八個。
這樣的結果讓姚燕語很欣慰,她原本是做好最後一節解剖課會跑沒了人的打算的。
課程結束之後,姚燕語讓大家休息兩天,並言明兩日後再來這個地方,將由他們之中的兩個人主刀,開始自己動手解剖。
學生們各自唏噓不已,這幾天他們都是強忍着心頭的恐懼和不適在上課,單純的觀摩已經把他們快逼瘋了,結果老師只給了兩天的時間適應便讓他們自己動手。
於是在恭送走了恩師之後解剖室再次陷入哀嚎之中。
藉着學生休息的時候,姚燕語又要忙別的公務。
現如今江寧城裡排名前三的藥商都跟國醫館簽署了合作協議,國醫館提供給他們三到六張成藥配方,然後以藥方入股,在他們的生意裡佔據不同的股份。
姚鳳歌的仁濟堂藥房配製國醫館提供的六中成藥,銀翹丸,清心丸,補中益氣丸,天王補心丸,清肝解鬱丸,還有清熱敗毒丸。這六中成藥是常用藥,幾乎是傢俱必備之物,這也是姚鳳歌佔據了先機先選進來的藥方,爲了這六張藥方,她仁濟堂藥房三成的股份給了國醫館。
是給國醫館,並不是給姚燕語。
當初白彥崮還爲這三成的股份心疼,但姚鳳歌說得明白:“這三成股份讓出去,仁濟堂就是朝廷名下的藥房了,這就等於沒孃的孩子找到了娘,以後再也不用看地方官員的臉色了。想想那些商戶爲了能夠安穩的做生意賺銀子,哪家不都得讓一二成的乾股給地方官中飽私囊?而且真正的出了事兒那些人拿銀子還不辦事兒。如今我們這三成的股份不但換得了官府的庇護,還有獨家秘方,莫說三成,給一半兒的股兒我覺得也划算。”
白彥崮聽了這話覺得也在理,而且國醫館現在就是一塊活招牌。藥房門口做一塊匾額往門口上一豎:國醫館秘方配藥。這就是萬八千兩銀子不換的好事兒。
有了仁濟堂藥房的示範,其他幾家藥商也紛紛上門,求爺爺告奶奶的想跟國醫館合作,然姚燕語爲了保證藥品的質量,對上門的藥商嚴格審覈之後選了另外兩家合作,合作的契約簽得相當詳細,其中有一條就是要交一萬兩銀子的保證金,並在官府登記備案。
姚燕語上輩子雖然沒做藥商,但對於如何保護自己的利益還是細心研究過的,對於合作商的契約着實下了一番苦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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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她有心在江寧做成此事之後,便在全國各省如法炮製,把國醫館發展成大雲朝最有錢的朝廷衙門,有錢以後她就可以以國醫館的名義買土地中草藥,投資藥場炮製藥材,然後培養人才研發新藥。建立起一個以醫養醫良性循環網絡。
他們這些從醫者將不必去看戶部的臉色,相反還能爲朝廷創一筆可觀的收益,醫者的地位也將因此而大大的提高,不再是那些權貴眼睛裡奴僕般的存在。
這是一個實際而宏偉的想法,如果做好了,她姚燕語將名垂青史。
國醫館的素心閣內,忙完了一些庶務的姚燕語靠在自己的高背太師椅上閉目養神。
房門被輕輕的扣了兩聲,白蔻的聲音從外邊傳來:“夫人,奴婢有事彙報。”
“進來。”姚燕語緩緩地睜開眼睛坐直了身子。
白蔻推門而入,行至書案跟前,福身道:“夫人,侯爺回來了。”
“哦?”姚燕語眼睛裡閃過一絲詢問。
“侯爺是送這次海戰之中江寧的烈士回來的,其中有蘇家的三爺。”
“……”姚燕語的雙手情不自禁的握緊——他終於是做出了這樣的選擇,姚燕語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默默地愧疚。
“夫人,回府吧?”白蔻看着姚燕語沉聲不語,便小聲提醒道,“據說侯爺明兒一早就得趕回去呢。”
“回府。”姚燕語長長的吁了口氣便恢復了正色,站起身來理了理衣領和衣袖,從容的出門而去。
衛章這次回來一共帶回了十四具屍體,都是在這次痛擊海賊的戰事中犧牲的勇士,當然蘇玉祥除外。但蘇玉祥沾了有個好媳婦的光兒,本就是逃兵的他也博得了一個烈士的頭銜兒,雖死猶榮。
姚燕語回府後並沒見着衛章,他現在還在府衙跟知府交代公事,於是先去姚鳳歌那邊去瞧她。
姚鳳歌已經知道了消息,正在自己的屋裡默默地給蘇瑾月換衣服,而她自己身上早就穿上了一身素白繡銀線蘭花的裳裙。頭上的首飾也全部換成了銀鑲珍珠的簪釵。
“孃親,爲什麼不許穿紅色的衣裳了?”蘇瑾月平日裡最喜歡大紅錦緞的衣裳,這會兒看母親的眼圈兒是紅的,雖然不敢鬧脾氣,但還是忍不住把心裡話問了出來。
“因爲你爹爹沒了。”
“沒了?”蘇瑾月納悶的問:“怎麼會沒了?爹爹不是大人麼?”
“沒了,就是死了。以後月兒就只有孃親了。”
“死了?”蘇瑾月睜大了眼睛看着姚鳳歌,半天才反應過來,“是跟我送給依依妹妹的小帥一樣麼?”
小帥是瑾月送給依依的一隻蟋蟀,過了霜降之後,草蟲便到了自然死亡期,小帥自然也一命嗚呼了。爲此兩個小丫頭還傷心了好幾天,把它埋到了後面花園子裡的梅樹下了。
女兒跟父親從小不親姚鳳歌是知道的,蘇玉祥嫌瑾月是個女孩兒,而姚鳳歌也不希望女兒看見她父親那副頹敗不長進的樣子,所以很小蘇瑾月便跟奶媽子搬去別的院落居住,一年到頭除非逢年過節,小姑娘基本不會出現在蘇玉祥面前。但她也完全沒想到丈夫的死對女兒的影響這麼淡,居然被她跟一隻蟋蟀相比。
姚鳳歌正哭鬧於女兒的淡薄無情時,外頭丫鬟回道:“回奶奶,夫人來了。”
“快請進來。”姚鳳歌忙從榻上站起身來迎至百寶閣跟前。
姚燕語已經進了門,見她已經換上了素服,便幽幽的嘆了口氣,勸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姐姐節哀順變吧。”
姚鳳歌紅着眼圈兒嘆道:“我知道,這算是最好的結果了。”
姚燕語握住姚鳳歌的手,看了一眼上前來行禮的瑾月示意她不要多說。蘇瑾月漸漸地懂事了,一些事情到大人這裡就該打住,不要讓孩子留下不好的回憶。
“給姨媽請安。”一身素白裙襖的瑾月上前給姚燕語行禮。
姚燕語彎腰拉住了瑾月的手,低聲勸道:“月兒乖,這幾日多陪陪你母親,要看着她好好吃飯,勸她不要傷心,知道嗎?”
瑾月點了點頭,又仰臉看着姚燕語,軟軟的問:“姨媽,我爹爹真的死了嗎?”
姚燕語點了點頭,說道:“是啊。不過月兒不要怕,以後姨媽和姨父都會保護你的,還有你大伯,二伯他們。”
“嗯,我知道了。”蘇瑾月再次點頭,“姨媽放心吧,我會勸孃親不要傷心地。”
“……”姚燕語訝然,她還以爲這小姑娘會哇哇大哭呢,還準備好了一堆說辭哄她,卻沒想到小姑娘對父親的死如此淡漠。
姚鳳歌看見姚燕語詫然的神色,無奈的苦笑道:“月兒長到這麼大,他都沒抱過一次。算起來連寧侯爺都比他對月兒好。這也怪不得孩子。”
姚燕語無奈的嘆了口氣,揉了揉瑾月的小腦袋,笑道:“姨媽來的時候依依正在房裡鬧呢,月兒幫姨媽去瞧瞧她,好不好?”
“好。”瑾月痛快的答應着,朝着姚鳳歌和姚燕語福了福身:“娘,姨媽,月兒去了。”
姚鳳歌點頭看着女兒蹦蹦跳跳的出去,苦笑着對姚燕語說道:“悲劇吧?爹死了,女兒居然沒事兒人一樣。這不知道這個人上輩子造了什麼孽!”
“何須上輩子?他這輩子也沒做什麼好事兒。”姚燕語輕聲嘆了口氣,拉着姚鳳歌的手往裡間屋裡商議蘇玉祥的喪事去了。
關於江寧城這十幾個烈士的喪事,江寧知府於洪烈也有自己的意見。
現在海賊未破,戰事依然十分緊要,烈士們的喪事應該風光大辦,並且厚賞烈士家屬,讓全將江寧城的百姓們都來祭奠這些爲了保家衛國而犧牲生命的英雄們。如此既能激勵水師們奮勇抗敵,又能引起百姓們同仇敵愾的士氣。
衛章對這些事情自然沒什麼意見,只跟於知府交代了一下軍餉的事情便回府去了。
姚燕語早就叫人預備好了晚飯,衛章一進府門便有人報了進去,姚燕語帶着凌霄和依依,身後奶媽子抱着凌浩和凌溱一起迎至內宅的影壁前。
“侯爺回來了。”姚燕語微笑着輕輕一福。
“父親回來了,孩兒給父親請安。”凌霄一躬到底,依依則學着她孃的樣子行了個萬福裡。身後奶媽子和僕婦丫鬟們也齊刷刷的福身請安。
衛章上前兩步拉住姚燕語的手,目光掃過凌霄和依依,以及被奶孃抱着的一對小兒子,微微一笑,低聲說道:“夫人辛苦了。”
“侯爺征戰在外才叫辛苦。妾身哪裡辛苦。”姚燕語笑眯眯的打官腔。
衛章對她如此做派感到很是驚訝,再加上分別了一個多月心裡想的狠了,這會兒見她巧笑倩兮的樣子,心裡就跟貓抓似的,只想把閒雜人等都遣散了立馬把人抱進臥室裡去該幹嘛幹嘛。只是旁邊有兒女在,都當爹當孃的人了,總不能再那般肆意。
再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凌霄和依依兩個小鬼,衛侯爺忽然覺得孩子多了也未必就是好事兒。
忍着心裡突突直竄的邪火,衛侯爺隨着妻子兒女進了屋門。丫鬟先上前服侍着盥洗更衣,然後又奉上香茶。姚燕語等衛章喝過半盞茶後,便吩咐香薷:“傳飯吧。”
香薷答應一聲,轉身朝着屋門外拍了拍手,十二個青衣白裙蜜色外罩櫻草色坎肩兒的丫鬟魚貫而入,每個人手裡提着一隻八寶食盒。
一道道菜餚擺上來,紅燜羊肉,田七燉雞,瓦罐燜魚,香酥板鴨等等都是衛章愛吃的肉菜。
衛侯爺這段日子在誰是軍營裡吃大鍋飯,嘴裡都淡出鳥來了,見了這些飯菜頓時食慾大增,伸手摸過筷子立刻開吃。
見他動了筷子,凌霄才伸手拿起筷子來安靜的吃飯。
依依不願跟奶媽子去廂房吃,也上前來湊熱鬧,見衛章吃的香甜,終於忍不住壞了‘食不言’的規矩,甜甜的問:“爹爹,外邊是不是很苦?”
衛章一愣之後立刻明白了女兒的意思。
兩歲的小娃娃正是學事兒的時候,這段時間姚燕語正教導女兒如何做一個淑女。所以餐桌上的禮儀規矩小丫頭已經被耳提面命了很多很多次了。雖然她自己做的不怎麼樣,但卻時刻忘不了找別人的錯兒。
姚燕語深深地吸了口氣,瞪着女兒看了一會兒,直到小丫頭不情願的低下頭去,她才吩咐旁邊的奶媽子:“你們帶着依依和凌霄去廂房用飯吧。”
凌霄早就在依依說話的時候放下了筷子,此時聽母親吩咐,便規規矩矩的站起身來牽着依依的手告退下去了。
姚燕語等孩子都出去了,索性也把旁邊的丫鬟都打發了出去,一時間屋子裡只剩下了夫婦二人。
她拿起酒壺給自己和衛章各斟了一杯酒,輕笑道:“這杯酒算是慶祝侯爺打了勝仗。”
衛章舉杯跟她碰了一下,一口把酒悶下去後方輕聲嘆了口氣,低聲說道:“這一場雖然是勝仗,但也是慘勝。說實話,打了這麼多仗,我還沒這麼窩囊過呢。”
“若是比船堅炮利,大雲朝閉關鎖國這麼多年,肯定比不過那些海上謀生的海賊,要我說這件事情若想徹底解決必須另想辦法。海賊本就是大雲朝逃去海上的百姓,打是打不完的。有效地辦法應該是招安。”姚燕語說着,又給衛章倒了一杯酒。
“招安?”衛章搖了搖頭,嘆道:“那些海賊在海上逍遙慣了,怎麼肯服從朝廷的管制?再說,皇上現在雄心壯志,怎麼可能主動議和?”
姚燕語輕笑道:“要議和也是逼着海賊先議和,泱泱大國自然不能主動服軟。所以這仗還得繼續打。”
“那不就是了。”衛章聽了這話不禁笑了,擡手舉起酒杯,說道:“行了,難得回來一次,你還說這些煞風景的話做什麼。來,陪我喝兩杯。”
姚燕語依言舉杯,一邊陪着衛章喝酒一邊換了話題。
這些日子衛章一直在軍營裡風吹日曬的,皮膚粗糙了很多,也因爲戰事不順的緣故,臉上多了一份滄桑,卻更顯成熟男子的魅力。姚燕語藉着明亮的燭光和三分醉意,笑眯眯的瞄了一眼有一眼,覺得怎麼也看不夠。
而衛章則一邊喝酒一邊納悶,他覺得自己跟姚燕語在一起這麼多年了,孩子都生了三個了,怎麼這女人還跟初見時那樣讓他驚豔?
隨着時間的推移,世事變遷,她的臉上絲毫沒有歲月的痕跡,只是眉目之間更多了幾分自信和灑脫。
偶爾她只那麼淡淡的看過來一眼,他便會覺得胸腔裡像是有什麼要涌出來。那眼神便如絢爛的雲霞掠過湖面,不過是剎那間的明豔,卻足以掠走他的靈魂。
她安靜的坐在那裡,宛如一個睿智的執棋者,似乎萬事盡在掌控之中,或殺或伐,或戰或和,或給予或掠奪,都憑她高興罷了。
一時酒足飯飽,衛章拉着姚燕語的手便要進臥室。
“你剛吃了飯,還是等會兒再睡吧。”
“誰說這會兒就睡了?不對,今晚都不睡了!”衛侯爺說着,彎腰把他風韻無限的夫人抱起來鑽進了臥室。
第二天衛章走的時候姚燕語還在睡。幸好她像是有先見之明似的給她的學生們放了兩天的假,順帶連她這個老師也可以窩在家裡睡個飽了。
於知府把江寧城那幾個烈士的喪禮辦的很隆重,反正用公家的銀子辦公家的事兒,衆人都喜聞樂見。
只是蘇玉祥的身份和其他的烈士不同,那些人都是平民百姓家的兒子,蘇三爺則是定北候的胞弟。他的死訊姚鳳歌已寫了書信派人連夜送往京城,於洪烈爲了討好姚家和定北侯府也上了一道奏摺替蘇玉祥請功。而且奏摺上他還找衛章聯了個名。
當然,於知府浸淫官場這麼多年,自然不是吃一把米長大的,他在爲蘇玉祥請功的同時也爲其他烈士表了一把功勞,希望朝廷能給予適當的表彰,以鼓勵那些尚在水深火熱中戰鬥的勇士們。
半個月後,蘇玉安和蘇玉康以及皇上嘉獎的聖旨一起到了江寧。
江寧這十多個烈士從原來的軍職上各自升兩級發放撫卹金,另外因爲蘇玉祥是雲裳大長公主的嫡孫,又因戰而死,所以皇上特旨封其妻姚氏爲五品宜人,賞其子蘇瑾寧縣男爵位。
姚鳳歌帶着蘇瑾寧跪拜接旨謝恩畢,起身請傳旨的公公偏廳奉茶。
蘇玉安和蘇玉康方上前來詢問姚鳳歌關於蘇玉祥之死的具體事宜。
姚鳳歌被姚燕語一再叮囑,那件事情決不能再提起,蘇玉祥就是戰死的。姚鳳歌也知道這事兒若是說漏了嘴會連累到衛章,所以她便把之前和姚燕語商議好的說辭跟蘇玉安和蘇玉康說了一遍。
蘇玉安不疑有他,蘇玉康也只是摸着蘇瑾寧的腦袋連連嘆息。
這麼小的孩子沒了父親,就算有個五品的爵位又能怎麼樣?不過是一年二百石的俸祿而已。
不過再想想那位三哥的爲人,蘇玉康又覺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三嫂定然會好好地教導這個孩子,再加上叔伯的幫扶,將來也定然能夠撐門立戶。
關於烈士們的喪禮有了最好的結果,於知府在百姓裡的聲望又高了一層。姚燕語對這種沽名釣譽之事頗爲不滿,但這次受到實惠的是自己的姐姐也便沒有說什麼。
縣裡的祭奠完畢後,蘇玉安回京,蘇玉康則負責帶着姚鳳歌以及孩子們一起送蘇玉祥的棺木回祖籍安葬。姚燕語和蘇玉蘅爲他們打點了行禮送出江寧城,看着船隻漸行漸遠,逐漸混在江上來往的船隻之中後,方和蘇玉蘅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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