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淵!”嚴真真驚呼一聲,瞠目結舌地看着龍淵半敞的胸口。僅是入目所及,便橫亙着七八道觸目驚心的劍傷!
這是輕……傷……
龍淵下意識地掩住衣襟,神色尷尬:“你一個好人家的女孩兒,怎麼不知道非禮勿視的道理?”
嚴真真的眼睛裡冒起了霧氣,這個男人……總是救她於危難之中,像是古代神話裡騎着高頭大馬的騎士,來拯救他的公主。
滿腔柔情,卻只無語凝噎。身側,重瓣粉杜鵑開得天真爛漫,彷彿要把整個夏季的榮光濃縮在這一段光陰裡。嚴真真低頭接過他手裡的白絹,再擡眸時,已是水光灩瀲。
“你爲我受的傷,我爲你包紮,天經地義。”
她的聲音清泠如泉,叮咚作響。他的耳膜處,似乎熱-辣辣的,心裡燃燒着一叢小小的火苗。那樣的熱切,讓他倏然地失去了渾身的力氣,任由她纖白的小手,掀開了他剛剛匆匆掩上的衣襟。
她低着頭,一滴淚落在他的衣襟上,迅速地暈開。淡淡的血腥氣,鑽入鼻端,嚴真真只覺得心臟糾結得難受。她與龍淵聚少離多,似乎近來的相見,泰半都是帶着血腥的氣息。
“以後,不許再受傷了。其實我沒事的,有自保的能力……”嚴真真一邊替他拭去傷口的血污,這纔看出這些深深淺淺的傷口,並非同一種武器造就的。細細長長的是劍傷,深可見骨的是刀傷,還有色澤轉深的是錘傷……
老天,他只是血肉之軀啊!
嚴真真含着熱淚,替他一一包紮。把裙子的內襯全都撕下,竟然還不夠。她想也不想。把外裙也撕下一幅,龍淵被“嘶啦”的聲音,驚醒過來,忙握住了她的手:“不可!”
“你不會覺得我這樣有傷風化罷?”嚴真真擡起眸子看他。
額發因爲微仰着的姿勢而中分,露出她白皙飽滿的額。雙眉細長如柳,雙眸映着滿天的霞光。她着一身杏色的騎裝,更襯得她腰身纖細,身材玲瓏。許是因爲剛纔縱體入懷,她隨意挽就的發散了開來。如國畫大師潑墨寫意的瀑。看在龍淵的眼裡,彷彿是一座最美麗的雕像。
“不是,怕你一會兒回去讓人瞧了去……”龍淵的目光落在她的撒花長褲上。
“他們能瞧着什麼?”嚴真真不以爲然地蹺了蹺腳,“看看。我從上到下。可是遮得密不透風。”
調皮的笑意,從她的脣上一閃而沒。龍淵偶爾表現出來的嫉妒,讓她覺得滿足。女人。就是有這樣的虛榮心,希望心愛的男人爲了自己爭風吃醋。儘管龍淵表現得含蓄,嚴真真也如同飲了甘露,甜到心裡。
“傻丫頭……”龍淵低喃,伸上。
嚴真真偏頭蹭在他的胸上,小心翼翼地避開了他的傷口。很想去空間拿出紫參,卻又捨不得錯過這樣溫馨的一刻。
“你才傻呢。爲了給我送水,竟然穿過這些……”嚴真真心有餘悸。外面可是駐守着三萬人哪!就是一人一口唾沫,恐怕也要把她給淹死了。想起龍淵持劍單騎而過,她忍不住悠然神往。雖千萬人,吾往矣的一往無前,卻只是爲了給她送一壺水。
龍淵失笑:“若早知道這谷里居然有水,我哪裡用得着急吼吼地給你送來?不過,說也奇怪,外頭的軍隊,似乎有些萎靡不振。若不然,我還真不敢說,能闖得進來。”
嚴真真得意地展顏一笑,可惜這份功勞,無法與龍淵分享。小黃鳶出手,果然見效甚快。
“那是我吉星高照,連老天爺都在幫我呢!”
她能說自己的運氣不好麼?萬里挑一的穿越事件,還能讓她給碰上了,而且還有稍帶的福利,神奇的空間戒指。
“這還叫吉星高照?好好兒的,怎麼會陷入別人的包圍?”龍淵可不給她留面子,**的事實擺着呢!
“我怎麼知道……”嚴真真嘆了口氣,開了句玩笑,“明明知道孟子惆不在軍中的,卻還要起三萬衆來堵截,不會是有什麼山大王要把我搶回去當奪寨夫人罷?”
“不是山賊。”龍淵下了斷語。
嚴真真懶洋洋地問:“你怎麼知道?”
忽地眼睛一亮,炯炯有神地盯着他:“快快招來,你是不是綴了我好幾天?”
龍淵苦笑:“也沒有幾日,我上京來時,看到你和他……站在城樓上。”
那時候,她與孟子惆並肩而立,披風被吹得亂舞,揚起的卻是纖秀的痕跡。那時候,他竟然涌出了一個再俗不過的詞兒: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於是,他瑟縮了。
儘管陰差陽錯之下找回了屬於過往的記憶,可他還是自卑的。擔心給不了她安定的生活,擔心提供不了優裕的生活。也許,她可以甘於貧窮,甘於簡單,可是他卻不能甘於讓她陷入險境。
可是,自己因爲去尋找食物,而錯失了救她的最好時機,他卻憤怒了。
看得見的安定,其實未必就是真的安定。孟子惆明明可以把她置於身側嚴密看守,卻偏讓她身處險地。他不相信,以孟子惆的情報工作和軍事天才,會猜不到那裡正是設伏的地點。而王志中的鎮靜表現,更讓他心底發沉。倉猝撤退時選擇的這處谷地,錯非他早年在此處伏擊過一頭肥羊,還真不知道有這樣一個天然的防守之地。
唯其如此,他才心急如焚。孟子惆的精兵強將,他不會懷疑他們的作戰能力。以一當十雖然有些誇張,但以一敵二,還是綽綽有餘。更何況,他們身處易守難攻之地,又能多阻大軍兩天。
頭一次,他對孟子惆是否嚴真真良配,產生了懷疑。可是面對嚴真真,他又怎能啓齒?孟子惆再不好,也是她名義上的夫。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卻只說了一個字便嚥下。然後雙雙互視一眼,嚴真真“撲嗤”一聲便笑了出來:“你先說!”
“我也沒有什麼要說,只是讓你出入小心謹慎着些。臨川王人中龍鳳……”龍淵說着說着,便有些卡殼。他明明不是想表達這個意思,怎麼聽起來卻像是要替孟子惆說好話似的?
嚴真真惱道:“他是人中龍鳳,可我只是隻麻雀烏鴉!”
龍淵張了張嘴巴,涌到脣邊的話,到底還是沒有能說出來,惡狠狠地便嚥了下去。
見他沒有迴應,嚴真真不由得大是失望。都已經千里送水進山谷了,可那句“跟我走”的話,卻還是說不出來麼?
她要不要厚着臉皮讓他帶走?反正孟子惆打定主意犧牲了自己,實在也沒有再留下的必要。就當是在山谷裡失蹤,到時候改頭換面……可是螺兒和碧柳,還有身陷揚州的抱冬,她就不管了麼?
她千迴百轉,卻始終下不了決心,只是輕輕地咬住下脣。
龍淵有些失神地看着她高挺的鼻染下,因爲用力抿着而顯得色呈淡粉的嘴脣,緩緩地伸出手去。可是離她的面頰半寸之遙,手指卻又頓住。
嚴真真正在心中天人交戰,根本不曾注意到龍淵的小動作。
“也許……可以事後修書一封告知,以螺兒的聰慧,應該能把她們都帶到我的存身之所。到時候開個鋪子,難道還怕度不了日?”她漸漸地堅定了立場,擡起頭,卻看到高聳入雲的峭壁。
龍淵獨自進谷,都弄得滿身是傷。況且,上崖又比下崖又困難幾分,龍淵能負着自己出去麼?或者,自己藏身在戒指裡,讓他帶着戒指出去?
“真真,你萬事小心。峭壁難行,這幾日我留在谷底養傷。這裡一會兒有將士來取水,我去那邊找個小山洞藏身。若有什麼危險,你便跑回來,拼了性命,我也要護你周全。”
嚴真真熱切的心,又涼了一下。是啊,龍淵自己已經傷上加傷,全身而退也不容易。罷了,還是待他安心養好了傷,再定行止。
“好……”
嚴真真話音未落,便聽兩個侍衛的呼叫聲:“王妃,可曾遇着危險?”
“我好着呢,一會兒就出來。”嚴真真沒好氣地說道,有些無奈地看了龍淵一眼,卻見他微見笑意,只是朝着一叢茂林指了指。
“別亂跑,入了夜我再來找你啊!”嚴真真扔下一句話,“不,不用入夜,我車上有段紫參,我一會兒就拿給你。”
“不當緊的。”龍淵搖了搖頭,“看不到你安然無恙,我也不會離開。”
“嗯!”嚴真真甜甜地一笑,轉身跑了出去。
而發現水源的消息,像漲了翅膀似的傳遍了整個營地。聽着如震雷般的呼叫聲,嚴真真的臉上,也洋溢了笑容。
“是山後的那個潭子麼?”王志中脫口問道。
嚴真真心裡一沉,笑容陡然變得苦澀了。原來此處的地形地貌,他真是知道的。
王志中見她歡喜之色收斂得無影無蹤,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當時王爺雖擔心這條道上有伏兵,但並沒有確切的消息,因此沒有告訴王妃。只是沒有想到,原先的水源,如今已經枯竭了,形勢才嚴峻萬分。王妃但請放心,王爺一俟那邊局勢穩定,便會回馬援救。王妃在此,王爺不會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