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09-11-21 21:32:03 字數:2238
“墨墨啊。你要記住,絕對不可以依賴任何人呢。”
“更不能相信任何人。”
“做到了這兩點,再沒有人能傷害你。記着這點,比老夫子所有的話都有用呢。”
司徒墨從她懷中仰目,眼中有一抹驚痛閃過:“所有人嗎?”
“是。所有人。”
“包括孃親嗎?”驚痛漸漸化作了一抹情緒,哀卻不傷,濃在眼中久化不散,沉澱在眼眸的最深處。
樓明傲張了口要答,卻被落在眼底的那抹哀色打動。司徒墨微微展了笑容,除了法慧,她還沒看過這般動
人的笑容,沒有慾望,沒有虛情假意,最真實的笑意,卻是自己一直以來可望而不可及的。法慧的笑,讓人耳
目一新,只覺得是晨間最純淨的靈山秀水。司徒墨的笑,極盡溫柔,近乎渴求的笑容,深處卻流淌着一絲不可
觸摸的脆弱。
她在他的年紀,她的父母給予自己世間美好的一切。他們爲她描繪一幅光彩亮麗的人生長卷,在那些記憶
的光華中,她找不到一絲暗淡。也許這就是爲人父母吧,要在子女面前掩去世間一切的骯髒,讓他們看到美好
的世界。以一顆願意相信的心去觸摸人生,也許真的會溫暖很多吧。
樓明傲可以教予司徒墨人生的經驗之道,或者說是苟存之術。但她實在沒有理由摧毀純摯的人心。應該由
事實來告訴他一些了悟,而非自己。
輕輕落下一記輕吻,樓明傲笑道:“孃親可以是個例外。”
司徒墨笑意更勝,這話是不是在說,他可以信她,可以依賴她。爲什麼聽到了這話,就彷彿得到了人世間
最珍貴的寶物,小心翼翼捧在懷裡,滿心歡喜,卻更有欣慰流淚的衝動。
“我也可以做孃親的例外嗎?”司徒墨彎彎的眉眼閃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孃親可以信我,如果我能活
下去,有朝一日也會讓孃親依賴自己。”
“那你一定要好好吃藥。要比孃親活得久一些。要給孃親多掙些銀子花。要孝順,多生幾個孩子給孃親唱
歌跳舞揉肩膀……”
司徒墨突然覺得自己實不該說出之前的那番話,真給了這女人此刻滔滔不絕的機會了。
遠處,三人落寞的身影在門外映出錯落的影子。楊歸看着屋裡那女人和司徒墨的親子之樂,嘆了口氣,伸
手上去竟抹到了滑落在脣際的淚水,不知不覺落下了淚?!楊歸只覺得自己比從前更脆弱了。
楊回沉寂了很久,突然覺得這女人並不像之前那般討厭。今日也總算見到了她可愛的一面。至少,司徒墨
很幸運,至少把他交給她,不是一個錯誤。僅此而已,他不願去想她太多的優點,那些都是被掩蓋在她“無恥
無賴罪行”後的。
司徒遠外表依然不做任何反應。事實上,他越發覺得這女人跟自己有很多共通之處。諸如她所謂的苟且之
術,亦是他贊同默認的。有些事實,不承認並不代表自己的不認同。視若不見,只是給自己一個拒絕不接受的
藉口。她看得很明瞭,卻又太透徹了,那麼現在呢?!是在遊戲人生,還是玩弄自己,玩弄明佑山莊?!兩個
都將一切看得太透的人,至少要有一個糊塗才能互不相礙。她的無賴無謂,只是最大限度謀求與自己相處的平
穩。
在樓明傲喝下第四盞茶時,司徒一終於忍不住道:“你是來興師問罪的?”
“背地裡說人壞話可不是君子呢。”樓明傲從茶杯中露出半個臉,“前不久還有人信誓旦旦說男子漢最重
要的是光明磊落。”
“不是壞話。我只是尋個事實,於你有關罷了。”
“呦。你還挺關心我呢。謝謝啊。”
司徒一被說的一怔,嘴角顫了顫:“不謝。”
“真不可愛。”樓明傲虛着眼睛看他,“跟你爹一樣。”
“……”
“想關心我就直說嘛?!何必纏着墨墨惹他犯病。”
“其實不是關心你。”
這回換樓明傲臉上掛不住了:“什麼意思?!”
“真的是彥慕大帥嗎?”
“你想說什麼?”
“你會嫁他嗎?”
樓明傲心虛了:“你在套我話?!”
司徒一面色稍許沉重,只是堅定了決心,方迎上她的目光:“如果你嫁他,就一併帶我走吧。”
樓明傲只覺得自己要坐不穩了,端着的茶杯險些失手落下去。
“彥大帥是個好人。”
司徒一走到門口,突然回身,毫無準備脫口而出。直到看着他的背影隱去,樓明傲都沒能回過神來,愣愣
的看着一旁的璃兒,伸手一指走遠走逝的身影:“你聽明白他什麼意思了?!”
璃兒搖了搖頭。
“他似乎也要隨我改嫁?!”
璃兒只想捂住樓明傲的嘴,只趕在她口沒遮攔前忙道:“大少爺怎麼能這樣?!天下哪有唆使母親改嫁的
兒子?!”
“不過他有句話說對了。”
“主母?”
“彥慕是個好人。”
“主母!!”
樓明傲一揮袖子站了起來:“好了好了,我要去看法慧了。”
皇覺寺。
法慧靜靜的打座誦經。周遭太過寂靜,只一顆心在亂。自十歲遁隱空門,吃齋唸經十三年,他早已忘了何
爲紅塵,昔日之路,他不願再渡。遁入空門,就真的能斷了罪孽嗎?
門扉輕開,樓明傲半個腦袋湊了上來,法慧作勢要笑,卻愣了片刻,恍惚在原地。
“法慧,我受傷了。”樓明傲一指自己隱約可見的傷疤。
法慧點了點頭:“並不嚴重。”
“冬瓜不理我了呢!”做出滿臉的無辜,“因爲我親了西瓜。”
法慧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只道:“你要道歉。”
“法慧,真累啊。”
輕輕仰了頭,對上她清透的眸子,即便那深處並不平靜。
“爲什麼要這麼說。”
“就是很累,活着真累。然後替兩個人活着更累。”
法慧正欲答,門外傳來婦人的輕問——“法慧住持在嗎?”
這一聲直入樓明傲耳中,法慧起身去迎。樓明傲扶着案桌的手微微的顫了。門外的婦人着素裳,不施粉黛
,只滿骨的書卷氣透出了身份的不俗。
法慧含笑喚了一聲:“夏夫人。”樓明傲一同隨着起身,只不敢貿然走上去。
夏夫人淡淡望了眼室內的樓明傲,只道:“不巧住持有客,打擾了。”
那個字就堵在樓明傲喉間,掙扎再三還是發不出聲音。盯着那抹身影,睜着的眼睛不知不覺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