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0-1-3 14:12:36 字數:2282
內室間燈影憧憧,圍了很多人,卻沒有半點聲音。樓明傲躺於牀榻間,是出其的安靜,只臉蒼白如紙,沒有
一滴血色。司徒立在窗前面如死灰,他一身長袍已被沾染至血跡斑斑,凝望着遠處寂靜的夜色,無論何方概是
滿處寥廓。
楊歸緩緩走至司徒身後,出言問道:“那四個被收買的轎伕——”
“處死。”司徒輕緩吐字,不怒自威。
“宰相那邊恐怕會不好交待。”
“一個不留。”
楊歸此時再不做辯解,弓身退了出來。司徒漫步至榻前,溫步卿招呼着衆人退下,只回身道:“算她命大
,只是偏了半個指頭。”
司徒只一點頭,連着平日多言多語的溫步卿都不再作聲,扭身隨着出去。內室中只落下司徒的影子,他依
然回到窗前,一站便不再動。窗外冷風而入,還是那一襲沾染猩紅的長袍,未曾褪下,此刻在深夜的風中輕輕
飛揚。
牀榻之上昏迷的樓明傲尚處於渾渾噩噩之間,痛楚延綿不絕的襲來。耳邊似有紛紛雜雜的腳步聲,綽綽人
影於慌亂中奔走着,來來往往,進了又退。帷幔層層垂落,光線時明時暗,枕邊絲絲縷縷的低語,樓明傲費力
的睜眼,只覺着一股酸澀的液體直入喉中,腥躁的氣息瀰漫在空氣中,刺激着每一寸神經。
即便睜了眼,還是看不清楚枕邊的世界,只感覺一隻溫暖的手輕輕握了自己的,那不是司徒遠的溫度,樓
明傲還是輕易的感受了出來。
“囡囡長得實在漂亮,連姆媽都嘆讚個不歇。夫人,辛苦你了。”依舊是看不清臉,只這聲音時遠時近,
如同飄在半空中。話語不是京城口音,南音味重,不知爲何,竟從心底有着莫名的熟悉。
“上言,她爲何不哭?!”這一聲竟好似出自自己的口中,只是樓明傲實在不明白她沒有張口,怎有了聲
音。
“夫人……”這聲音漸漸遠去,樓明傲再抓不住,只覺得黑暗中有一隻手似要緊緊抓了自己一同墜下深淵
萬丈,越墜越深,心中那絲莫名的恐懼如放大的影子一寸寸將自己包圍。渾身灼燒的痛起來,竟是一把把刀子
由着肌膚紋理寸寸深入肺腑,那痛意撕扯着每一寸肌膚。
耳邊的聲音又近了,疼痛之中,聲音越發響亮起來,只是毫無條理,如同完整的言語被撕碎,紛紛灑灑揚
落而下,她接不住全部。
“君家夫人,我早先就說了。既你生柔兒後再不得生育,何不討三兩個侍妾,抱着君家的孫子回去大宅子
上,臉面上也好過不是,弄不好老夫人一高興,你今後再不用爲生計愁苦。”
“那個女人呀,真不是什麼旺夫的面相,我第一眼見她就看出來了,模樣俊又怎樣,君家說不認就不認。
再瞅瞅生了那麼個禍害女兒,這街坊鄰間都說是前債今償呢。”
此時間正是風雨交加之夜,只聽門窗於風中呼呼直響,都說雪落無聲,可是自己還是聽見大雪覆蓋院落的
聲音。“上言,你把柔兒帶去了哪裡?!上言,你答應過我,不會送她入君家。”這一聲倒像是自己的聲音,
此時已化作歇斯底里的嘶喊,“上言,不要——”
苦澀的藥汁刺激着所有的神經,樓明傲猛然驚呼了一聲:“不要!”
司徒遠正坐在牀前,手裡端着白瓷藥碗,溫熱的中藥汁氣瀰漫於牀幔之間,他只小心翼翼餵了三口藥湯,
卻被昏迷的人盡數吐了出來,此時,忽聽她噩夢之中驚呼了那麼一句“不要”,自己還來不及反應,卻見樓明
傲猛然睜目,面色恐懼的盯着這個世界。
司徒遠平靜的放了藥碗於小桌上,捏着帕子拭去她脣邊殘餘的藥汁,口裡清清淡淡:“不要什麼。”
樓明傲心有餘悸的舒了口氣,感受到滿嘴化不開淡不去的苦澀,忍不住微皺了眉頭:“好苦。”
“苦也要喝。”司徒遠此刻只一臉嚴父的模樣,深深地眸子裡很難看出他心中糾結了多日隱隱的擔憂和驚
見她甦醒的釋然。
樓明傲轉了視線,她的牀前即是半開的窗戶,因溫步卿說新鮮氣息有利於她甦醒,司徒遠多會在晨間開小
半會窗。這時候,樓明傲透着半扇微敞的窗子,看到院落間梅林落着一層輕輕的雪霧,只道:“都天亮了?”
司徒遠悶聲道了聲“嗯。”卻沒說,她已經睡了三天。
“又下雪了?!”
司徒遠伸手拿過一旁的軟枕,扶起樓明傲半個身子給她墊在後肩,小心翼翼實又怕碰及了尚未癒合的傷口
。爲其安置好了,才淡淡言道:“是昨夜的霜。”
樓明傲輕笑了兩聲,只是傷口作疼,眉間的笑染上痛意:“我夢裡好似落了好大的雪。”
司徒遠關了窗,靠身過來的時候,樓明傲直聞到濃重的血腥氣息,伸手捂了鼻道:“相公,你多久沒洗澡
了?!”
“三天。”
樓明傲垂眼打量了司徒身上被血跡染得一塌糊塗的袍子,輕嘆了道,“我竟是睡了這麼久啊。”
“是。”司徒只是微微退了身子,口中再淡不過。
“相公,你要爲我做主。”樓明傲故作輕鬆的嘟起了嘴,只她自己還感受的到,每呼吸一次,傷口都牽連
了陣陣鑽心的痛,“那個……給我放暗箭的人,絕不能放過他。那四個轎伕,也是被收買了,明明出城是西邊
,反擡着我到東面,好在相公反應的快,否則我都不知道自己現在能不能說話了。”
司徒本是在水盆裡揉搓着髒帕子,聽到這番話,手裡的動作慢下幾拍子,她竟知道,她不是不明白,卻還
由着那廝人擡着她越走越遠?!他心下多出了好些疑問,只是這時候並不想戳破,擰乾了帕子,晾在架子上,
復又回了半個身子,聲音有些低弱:“都已處置乾淨了。”不僅是簡單的處置,而是五馬分屍……
這話本已是樓明傲預想到的,只是司徒的鎮定,遠出於自己的想象,她現在急於想問,那個始作俑者,是
不是這時候也早被處置乾淨了。只是這個想法一瞬即逝,她似乎又忘了,自己的父親是誰,是何等的深謀遠慮
,若區區一個司徒即可將其收拾了乾淨,便也枉他縱橫官場幾十年歷經數代風雨驚亂依然叱吒於朝野。她爲自
己的多慮自嘲的笑了笑,忽道:“收拾那些個蠅頭小卒,相公從來都能一馬當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