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清軍大炮轟山之後,又過了十日,大江南北的英雄齊聚長白山,天下英雄,草莽異士,民間豪傑,一時紛至沓來。
原來陳家洛從京城趕赴長白山前,便已將消息傳出,當下紅花會,天地會暗藏多年的力量都傾巢出動,彙集塞北。
苗若蘭跟着胡斐,苗人鳳等人,每日迎來送往,安排人手,忙碌不堪。
此時長白山上共計已有五六千人馬,山頭林立,具體數目也難以統計。這許多人吃飯都難,未了衆英雄又出門洗劫了附近幾個州府的糧倉,才勉強填飽肚皮,幸虧已至初夏,萬物萌發,山上野物甚多,羣雄這個山頭幾百,那個山頭一千,每日亂哄哄的,採參打獵,彷彿郊遊一般熱鬧。
那都爾嘉運糧的車隊也被洗劫了多次,他也不着慌,只是收束軍隊集於山下,每日大炮炸藥不停,不住的攻打玉筆峰,直將這一座好好的孤崖,炸得千瘡百孔,面目全非。
這一日,林爽文傳令下去,命各山各寨,整編人馬,磨礪兵刃,準備出戰。自己卻親率紅花會與天地會的一彪精英人馬集結於玉筆峰附近林深之處。
朝陽出升,半天佈滿紅霞,景色瑰麗無比。陳家洛站在崖邊,看崖下敵軍奔波來去,挖孔鑽眼,搬運炮彈,忙得不亦樂乎。
他不禁一聲大笑,吸引住崖下人的眼光,然後喊道:“都爾嘉,你不要你兒子的性命了麼?”他內力深厚,這一聲遠遠傳了出去,峰下人人皆聞。
說罷一招手,身邊人抓過一人,正是都爾嘉的兒子勒保。
都爾嘉在峰下持“千里眼”觀看,也是心疼不已,但他本是剛毅心性之人,又深懼乾隆喜怒無常,知道福康安一死,自己若不打破這山峰,恐怕全家性命都難保,只做不睬。
陳家洛見無人回答,便一招手,命人將勒保投擲下去,只見他身子直墜,啪一聲落在地上,摔成肉泥,峰下將士人人停下手中活計,看得清清楚楚,一時不禁都心下一沉。
陳家洛又一聲嘆息,高叫道:“人常言虎毒不食子,你既如此無情,便將這塊肉送你,包頓餃子吃罷,都不用剁餡子啦。”
說罷一揚手,幾道亮晶晶的東西從他手中滑落,掉在勒保屍首旁邊。
都爾嘉雙目緊閉,半晌一聲長嘆,命幾名親兵將屍首擡回。
這一下變故,峰下所有人都看得明白,當下目光,不由得朝那幾名親兵移過去。
只見那幾名親兵,小心翼翼走到崖下,突然面面相覷,互相對視,接着便各自上前,瘋狂的在地上抓着什麼東西,幾番搶奪,更有人抽出腰刀,順手砍翻了身邊一人,從他懷裡掏出一物。
都爾嘉正自傷神之際,也未加留意,可其他兵將卻心生疑惑,不由得挪步朝峰下走去,想看個究竟。
Www ✿Tтká n ✿¢O
未等衆人走到近前,突然峰上一人大喊:“送諸位一場大富貴,都回老家結婚生孩子去罷!”正是齊御風的聲音。
這一聲說罷,衆人只覺得眼前一花,突然從天而降一陣閃光的瀑布,落在地上,光芒閃爍。
衆人急忙上前一看,只見珠光寶氣,靄靄浮動,地下滾滿了珍珠、寶石、金器、白玉、翡翠、珊瑚、祖母綠、貓兒眼……不由得都大吃一驚。
當下所有人只覺得眼熱心潮,再不能淡定,上前一涌,七手八腳的,紛紛開始揀了起來。
衆兵將喜不自勝、心慌意亂之下,難免有人磕磕碰碰,人挨人,人擠人之下,當場就有武官喝令下屬交出揀到的財寶交給自己,那士兵當即紅了眼睛,抽出腰刀,要與上司一決雌雄。
那上司見士兵挑釁,卻渾然不覺,因爲此時他已擡頭看見,天上又降落下無數金銀,寶石,宛如一條七彩銀河一般,衆人那曾見得如此多的寶藏?登時覺得彷彿生活在夢中仙境一般。
嘩啦啦的金銀珠寶順着山崖流淌而下,宛如世界最珍貴的河流一般。
雖然金銀落地,砸死砸傷不少,可衆人卻也都發瘋的上前,一陣哄搶。
這一搶奪,衆人便不免鬥毆起來,此時什麼長官屬下,全部不理,所有人都紅了眼亂打,成千上萬人擠成一團,裡面的抱着財寶想出去,外面的夠不着財寶,便隨手殺人,以便進去搶奪。
一時間原本齊整有序,肅殺莊嚴的兵營大寨頓成了修羅戰場,認識的要殺,不認識的也要殺,只要自己是最後一人,那麼,這富可敵國的財寶,便都屬於我了!
胡斐手持着長刀,在山崖邊冷眼觀瞧,苗若蘭站在他身邊,看着下面猙獰醜惡的嘴臉,不免有些心顫。不過在看見夫君高大魁梧的身姿和虯髯戟張面孔,挺立山巔,英姿颯爽,心中不由得充滿了說不出的愛慕眷戀,感覺無比踏實。
又看見他臉色凝重,眼露殺氣,不由得一陣憐惜,心道:“我等在這山上隱居,何等逍遙自在。這寶藏歸了誰有什麼要緊,可憐他爲此奔波勞碌,守護了這寶藏數十年之久,將半生辛苦都搭在這上面。”
這幾日他忙着聯絡義軍、奪取糧草,不禁憔悴了不少。她心裡心疼,禁不住上前一步,握住他手。
胡斐見愛妻上前,不由得輕呼一口氣道:“一切都結束了,我們已經勝了。”
苗若蘭向下望去,但見血河蜿蜒流淌,萬餘人只半個時辰便殺得只剩下近千人。
那些兵士還在拼死互相亂打,亂咬,亂撕,彷彿都變成了野獸一般。
他們絲毫沒有看見,遠遠處天地會和紅花會的人馬,已經從樹林中緩緩向他們逼近……
傍晚,胡斐和陳家洛坐在山崖邊上,並沒有參與餘下的圍剿。
他們只是看着,這一場本應血腥無比的戰爭,居然以這般方式,無形的化解了。
沒有浴血的苦戰,沒有精明的算計,甚至不需要當事人有多麼高深的兵法,多麼深諳戰陣之道。
至於那塗了毒藥的財寶,似乎也沒能派上多大的用場,在無比的貪婪之前,其他的一切,都那麼蒼白。
人心算計,都抵不過眼前白花花的銀子,在如許的金山銀海面前,又有幾人能抵擋的住,絲毫不動心?
胡斐原先並不覺得如此簡單粗暴的方式能讓敵軍大亂,但事實證明,他的確想的錯了。
他久居深山,對這等貪婪的人性,確實已有些淡忘。
他看着那些貪婪的面孔,依稀想起了多年以前,那個偷了他兩頁刀譜的跌打醫生閻基、想起了阮士中、曹雲奇、田青文,他們在死前,臉上就都是那種被財寶的光芒薰得扭曲發狂的表情。
那種彷彿要吞噬一切,而絲毫不顧及性命的表情。
胡斐沉默不語,陳家洛卻一聲感慨,道:“世上之人,能不爭名利之人又能有多少?”
胡斐側目看去,齊御風盤腿坐在山巔,面沉似水,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陳家洛也轉頭看了一眼,回頭對胡斐道:“此子算是一個!”
胡斐略一沉吟,道:“總舵主謬讚了。”
陳家洛微微晃晃頭道:“此乃真心實意,非是謬讚,更難得他非但不怎麼動心,而且對這這人心習性的把握,都如此秒到毫巔。”
胡斐沉默不語,此次齊御風獻計,多少人都只覺得是孩童異想天開,胡鬧非爲,可是他屢次堅持,大夥不由得也正式對待,諸英雄細細思慮了七天,才決定打開寶庫,勉力一試。
可當胡斐率領衆英雄一打開那闖王寶藏的山洞,看着眼前寶藏寶光四射,璀璨奪目,金銀如海,只那些舉世無雙的寶物就數不勝數,頓時眼花繚亂,如同到了殷紂之鹿臺,石崇之金谷。
陳家洛當時和他的夥伴們都驚呆了。
到了此時他們才明白,只有真正見到了光瑩四射,金採奪目的情景,纔會明白站在它們面前時,人類會如何的血脈賁張,不能自已。
羣雄勉力壓制自己的心跳之餘,至此才明白,齊御風此計——大有可爲。
兩人感慨不已,良久,陳家洛道:“我們勞碌了一世,可所殺的韃子,卻好像都沒有今天一戰爲多,他日抗清大業,此子大有可爲。”
胡斐輕輕一笑,也頗爲自豪的點了點頭。
陳家洛說罷,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道:“這本《紅花秘籍》乃是我等擯棄門戶之見,雜糅各門各派,融合了紅花會諸位當家的武功所編撰而成,他立此大功,便作爲獎賞,贈送與他吧。”
胡斐點頭收下,陳家洛又道:“還有五哥,六哥的徒弟習思思,自幼孤苦無依,身世頗爲可憐,全賴會中各位當家的扶持,性子也蠻好……”說着說着,眼角滿是笑意。
胡斐遠望齊御風一眼,湊近了陳家洛說道:“他這次下山,據說結識了一位結識了一位使鞭的女子,那女子據說也是清麗脫俗,秀若芝蘭。無青子見了也是大加稱讚。圓性據說也要收那位李文秀當個徒弟,繼承峨眉衣鉢。總舵主,你看這個……?”言語之間,居然顯得頗有些不好意思。
陳家洛見胡斐神神秘秘,頗有些無奈,哈哈一笑,輕聲說道:“如此小輩的事,咱們還就別亂參合啦。”
兩人對視一笑,當即起身下山,向衆英豪發放解藥,歸攏殘存的珍寶。
除了打碎的寶石玉器,山上另有珊瑚等未曾投放之寶,收攏之後,召集鑑寶之人猜度,共摺合現銀也有幾千萬兩,足夠軍資之用。
到了晚上慶功之時,衆人紛紛問道齊御風爲何能想到如此計策,齊御風微微一笑,也不作答,心裡只想着:“超市打折都能擠流產,更何況真金白銀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