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大局已定,那羣青衣人與恆山派諸人冷冷相對而立,靜靜不言,一陣微風拂過,又有些細雨揮灑了下來。
齊御風心道:“若是這些青衣人現下上前圍攻,我等必然毫無生機,現下也不知這些人是友是敵,真不知如何是好。”
過了半晌,定逸師太被兩名弟子攙扶下山,走到跟前,略一皺眉,便問道:“但不知諸位是那一路的英雄?”
那適才殺了嵩山派高手之人,本來站定看着這些恆山弟子,聽聞定逸之言,劍眉一軒,急忙上前笑道:“師太受驚了,我等乃東海巨鯨幫丘幫主手下,近聞海沙幫、白蛟幫與嵩山派同流合污,欲對貴派不利,救援來遲,還望見諒。”
定逸師太聽聞不禁一皺眉頭,她知道這巨鯨幫原來本是小門小戶,近年來卻不知怎麼地出了個丘幫主帶得這幫派風生水起,現下在沿海一帶風頭甚大。
不過這巨鯨幫亦正亦邪,始終在海上飄蕩,一向不怎麼涉及中原武林,怎麼這次卻來討好她這恆山派來了?
當下定逸師太一躬身合十道:“多謝巨鯨幫各位英雄援手,老尼感激不盡,沒齒難忘,不知這位英雄高姓大名?”
那人走上前幾步,臉上笑道:“在下麥正,現出任巨鯨幫副幫主一職。”
定逸立刻正色道:“原來是麥副幫主,失敬失敬。”話雖說的客氣,可她卻也聽說過這位麥正,早年似乎與海上倭寇有些牽連,做過江洋大盜,當下也不太過親近,當下只是站在原地,並不上前與麥正匯合。
那麥正見定逸只站在原地,並不上前,不由得臉上微微一愕,陰鷙之色一閃而沒,隨即又笑道:“既然大事已了,我等且前去回稟幫主,先不陪師太了。”
定逸心中一寬,當下道:“還請麥英雄轉告丘幫主,巨鯨幫今日援手之恩,恆山派上下感激不盡,恆山三定日後定當登門拜訪,以謝今日救命之恩。”
她雖不至於與這些人太過親近,但這幾句話卻是肺腑之言,說得頗爲誠懇,那麥正聽聞這五嶽劍派的大人物也向自己這黑道中人低三下四,不由得甚爲得意,當即哈哈一笑道:“都是武林一脈,還計較這些幹什麼,告辭了。”
說罷一揮手,帶領着一干人押解着海沙、白蛟兩幫的幫主轉身離去。定逸師太目送着這一羣人的背影在山峰邊消失不見,心道江湖上出了如此厲害的幫派,也不知是喜是憂,不禁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其時風清月白,這一場大戰之後,死傷的人衆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定逸上前看向那地上躺着幾名黑衣之人的屍體,雖然臉上都是涕淚泥濘,污穢不堪,但勉強還能看出些模樣。
她左右看了幾遍,不由得又是長嘆一口氣,齊御風急忙上前問道:“這些人都是嵩山派的麼?”
定逸搖搖頭道:“嵩山派十三太保死的乾乾淨淨,哪還有這樣的人物?我認出的這幾人都是亦正亦邪,近年少在江湖走動之人,其餘的這幾個,就連我也不知道是何方神聖了。”
齊御風思慮片刻道:“我在淳安與何三七前輩也殺了五人,這幾人同餘滄海一起行動,而且據華山派令狐掌門說,恐怕當時餘滄海屠滅福威鏢局,背後也有左冷禪的影子。”
定逸冷哼一聲道:“青城派就是一個大蠢貨帶着一羣小蠢貨,餘滄海的師傅長青子當年就號稱“三峽以西劍法第一”,擺明了不把峨眉放在眼裡,所以才死的那般難堪。”
“餘滄海號稱‘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其實蠢得更無可復加,他做事橫行無忌,可青城派就算被他經營到現在,實力及得上點蒼、崑崙麼?”
“他拼命出來爲左冷禪做馬前之卒,這麼多年還沒死,也真算得上奇事一樁。”
定逸說到此,又頓一頓看這眼前這幾具屍首道:“這幾人武功比餘滄海也差不了多少,也不知那左冷禪給了他們什麼好處!”
林平之在一旁聞言大驚,心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在家之時,父親林震南就曾多次巴結峨眉、青城兩派,說道那峨眉還算客氣,能將禮物收下。可是青城派便是連禮物都不屑收,他還一直以爲青城派已勝過了峨眉,沒想到聽定逸師太之評價,這餘滄海竟然在她眼中算不得甚麼了不起的人物,只不過是左冷禪的一條狗而已。
而且這幾日跟着齊御風二人行走江湖,一路所見,以爲齊御風武功已是頗高,遂有拜師之念,可沒想到這一夜大戰,見到的與齊御風伯仲之間的,便有這十幾人之多。至於那巨鯨幫的百餘人的快刀,則更令人心驚膽戰。真不知號稱天下武林泰山北斗的少林和武當,得是什麼模樣。
定逸想了一會兒,終是怒氣難平,隨即召集弟子道:“這一次嵩山派大動干戈,傷殘同道,此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多行不義,必遭惡報。儀清,儀和,你兩人武功比師妹們強上一些,現在我命你二人前去浙南龍泉水月庵,求清曉師太向借那五柄龍泉寶劍,就說我恆山有難,他日要到嵩山派討個公道,你再問她來不來相幫?”
儀清遲疑道:“可是掌門那邊……?”
定逸怒道:“都被人殺到頭上來了,還顧忌這顧忌那……好罷,等我與掌門那邊知會一聲,到時候再說罷。”她說了半天,終究顧及師姊的面子,沒有當場做主。
齊御風心道,那左冷禪一代梟雄,既然擺開陣勢,那暗中力量未必就這麼點,必然還有其他殺招,當下道:“師太,嵩山派爲了追擊恆山一派,就派出了這麼多好手,他若是還想着五嶽合併,想必暗中必然還埋伏了不少人才,切不可輕舉妄動。”
定逸一聽,也覺得頗有道理,當下問:“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齊御風道:“依師太之見,華山派能否同意左冷禪合併五嶽?”
定逸一怔,隨即道:“令狐沖那個小子,未必肯罷。”說着眼光一瞟,看了一眼正在一邊誦經唸佛的儀琳。
齊御風頓了一頓,又道:“那衡山派能否同意呢?”
定逸道:“莫大先生又酸又臭,骨頭還是硬的,也未必肯罷。”
齊御風當即道:“那師太找左冷禪算賬之前,可否同這兩派通一下氣?畢竟五嶽劍派,同氣連枝,出了事也應當互相商量一下才是。”他自以爲這合縱連橫之計頗爲巧妙,當下不由得一副智珠在握之態,擡頭微笑着看向定逸師太。
誰知定逸當場啐道:“這一個老不死,一個小醉鬼,不拖後腿就算不錯了,能幫甚麼忙。”說罷怒氣衝衝轉頭叫道:“此地不可久留,咱們連夜走罷。”
齊御風不禁一怔,當下也只好收拾行李,大夥沿着路離開,身後有幾名弟子燃起熊熊大火,將那一干人的屍身盡皆火化。
齊御風同曲非煙肩並着肩,一路向前,這一晚心驚膽戰,疲憊不堪,兩人也沒甚麼心情說話,過不多時,只見一位俗家打扮的少女快步趕上,在一旁看着兩人微笑。
兩人不禁微微一怔,擡頭一見,原是恆山派的俗家弟子鄭萼在笑眯眯的打量着兩人,目光中頗爲促狹。
曲非煙心思靈巧,知道鄭萼心中所想,當下便有些害羞,低頭避過,齊御風卻臉皮頗厚,當即昂首笑道:“這位師姊,不知有何見教?”
鄭萼也不怕生見外,當即道:“沒事啊,就是看看啊,覺得你們般配,看看還不行啊?”
齊御風咳了一聲,不知如何應對,卻聽鄭萼悄悄道:“你知道爲什麼我師叔那麼討厭令狐掌門嗎?”
齊御風心道:“還不是因爲令狐沖騙了他寶貝徒兒的心,結果又逃走置之不理。”可這話能想不能說,他只能老老實實道:“我不知道,那是爲甚麼?”
鄭萼笑道:“前年我師叔有事,親自去華山拜訪令狐掌門,可偏巧令狐掌門那天喝得酩酊大醉,連話都說不利落,我師叔氣的當即離開華山,連留飯都沒有吃,回來便道這華山派在此子手上,定然難以興盛,嘆息了好幾天呢。”
齊御風聞言不禁汗顏,心道恆山三定都是心底慈善,有大胸懷之人,自己卻有點小窺人了。
隨即鄭萼又冷笑道:“說是五嶽劍派,同氣連枝,可莫大先生蹤跡難尋,神龍見首不見尾;華山派又沒有了君子劍嶽先生,令狐沖一個二代弟子領着那華山派大貓小貓加起來才十幾只,打起來也不夠用吧?”
齊御風聽聞不禁叫道:“不是啊,前幾天我還和令狐兄在一起談武論劍,我覺得他劍法比我高明不少啊。”
鄭萼一聽,不禁吃驚道:“他劍法比你還要高明?”
齊御風鄭重點頭道:“至少十天之前還比我要高明一些。”
鄭萼一聽,不禁有些心底慚愧,心道方纔我還說跟人家差不多,沒想到居然相差如此之遠,莫非令狐沖這幾年有什麼奇遇不成?
這時只見定逸回頭看着齊御風道:“你二人比劍,誰能勝?”
齊御風思忖片刻道:“令狐兄在劍術領悟上,遠勝與我,如若切磋,大約差不多罷,但是性命相搏,我恐怕有所不如。”
定逸聞言哼一聲道:“算他這小子不忘華山之恥,這兩年知道刻骨用功,總算是有所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