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錢和葉世卓他們一干人等退出去之後,病房裡便立馬變得是靜悄悄。
古書記說了,要跟豐清揚單獨談談,這話的意思很明白啊,老錢他們不但是退出病房內室,連外室都不能呆,因爲站在外室可以清晰的聽到內室的交談。
書記要跟人單獨談話,誰敢偷聽?
只是如果老錢他們看到內室此刻的情形,肯定會嘴巴張大的可以吞下一塊三兩重的紅燒肉。
因爲從理論上來說,省委副書記兼省紀委書記和一個大學老師面談,絕對是書記四平八穩的坐在那裡,然後那個大學老師恭敬的站在一旁。
亦或是兩人並肩站着,書記背手而立,瞭望窗外,面帶謙和的笑容,而大學老師雙手交叉在身前,低眉垂眼,大氣都不敢出。
但實際情況卻是,豐清揚翹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依舊是翻看着那本滿是大波妹的雜誌,時而深沉,這美人兒的小褲褲爲何只有一條線?時而歡笑,這美人兒竟能擺出這個動作,身子骨肯定是柔軟至極,正應了那個詞,柔若無骨。
而古書記則是端坐在牀畔,臉上滿是尷尬的笑。
所以如果老錢他們看到的話,肯定會覺得,豐老師也太不懂規矩了吧,古書記要跟他談談,他居然翹着二郎腿,而且還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太過分了。
書記居然沒有生氣,這個能理解,因爲書記一向很隨和,可問題的關鍵是,書記怎麼會是一臉尷尬的笑呢?
現實情形和理論情形是截然相反啊,像是豐清揚更大腕一些一樣。
到底是什麼令書記一臉尷尬?古書記歷經官場數十載,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何時見他皺過一次眉頭?今天這是怎麼了?
“那個,小豐啊,學校的工作都還順利吧?”最終還是古書記打破了病房的沉寂,輕聲笑到,像是一個長輩在關心晚輩。
“書記有什麼要交代的,不妨直說!”豐清揚應了一聲,不是他說話衝,而是古書記的那一句小豐,讓他有些不自在。
論實際年齡,古書記比那年德聰還要小一些,年德聰是誰?年光熙的兒子,而他是年光熙的師父,這古書記居然叫他小豐。
倒也沒有生氣,誰讓他現在是一副小夥子的模樣呢,怪不得古書記,只是心裡略微有些不舒服,敢叫他小豐的有幾人?
“好好好,拐彎抹角倒顯得我小氣了!”古書記訕訕一笑,其實想說什麼,他和豐清揚都是心知肚明,但他不得多嘴一句,爲了苗藍的清譽,“我被蠱蟲咬的事情,能不能幫我保密?”
“小事而已,你不說我也會幫你保密的!”豐清揚笑了笑,然後站了起來,指了指桌上的酒壺,“記得按時喝啊,一天三頓,一頓三兩,三日內便可痊癒,不得貪杯啊!”
他豐大仙人又不是八卦王,怎麼會把別人野合的事情拿出去到處說?
事情已了,他也便準備回去了,所以起身之後,他便是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蓬萊春雪點百花,暗香縈繞入心喉,好一壺紹興蓬萊春啊!”可就在豐清揚快要出門的時候,古書記突然歡笑起來。
“咦?你竟能喝出這酒是蓬萊春?”豐清揚停下了腳步,轉身折了回來,臉上有笑意了,這老小子也是酒道中人啊,而且看上去還頗有一番造詣,連他釀製的蓬萊春都能喝得出來。
“是啊,沒想到我還能喝到這紹興老黃酒,真是不得不令人陶醉啊!”古書記面泛紅光。
先前見豐清揚扭頭就走了,他心中是苦笑不斷,他古譚混到今日這個地位了,本以爲可以做到寵辱不驚,哪知在這個年輕老師面前卻有一種當初接受黨組織考覈的感覺,莫名的手足無措,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所以他就想喝一口酒壓壓驚,以前工作壓力大的時候,他經常會喝兩口,解解乏,提提神。
後來身體不行了,老薛就不讓他喝。
今天難得有醫師批准他喝酒,他就想咪幾口壓壓驚。
哪知不喝不知道,一喝嚇一跳,這酒竟是如此的好喝,令他喜出望外,一開始還以爲這是藥酒呢,一口喝下去,五味雜陳,且是苦味居多,而他只是想喝點酒氣壓壓驚,也就不太在意了。
誰料竟是一壺好酒,他難免也就興奮起來了。
“來,說說,你以前喝過這種酒?”豐清揚也來精神了,這《蓬萊春》是他釀製的,因爲他在這個城市裡面轉了很多圈,都沒能找到一種像樣的黃酒。
沒辦法,只能自己釀了。
哪知這古書記居然喝過蓬萊春,那也就是說,這世上還有蓬萊春了?那還釀個屁啊,直接買幾百壺回來慢慢喝就是了。
“嗯,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去紹興那邊公幹,在一戶農家喝過這酒,當時就驚爲神作,經那農戶一說,我才知道這酒叫蓬萊春,哎,只是可惜啊,後來那個老農戶不在了,我也就再也沒喝過蓬萊春了!”見豐清揚坐了回來,古書記仿似找到了幾分自信,背手在屋裡踱步。
“的確蠻可惜!”豐清揚咂咂舌,完了,蓬萊春還得是自己釀!不過這老古既然也是酒道中人,那其它的酒應該可以找到吧,這傢伙畢竟是一方大員,門路多啊,於是他又笑着說到,“其實也不算可惜,論及黃酒,除了這蓬萊春之外,吳江的吳宮醉、桃源香,九江的封缸酒以及太湖的惠泉芳都還不錯,若是能找到一二,定然能彌補遺憾!尤其是這惠泉芳,當年康熙老兒駕崩,雍正小鬼繼位的時候,江寧織造便是送這酒去朝賀!”
“這個我聽說過,那個江寧織造就是曹雪芹他爹,對吧?”豐清揚說了一大堆,古書記都是聽的茫茫然,不過這惠泉芳他倒是聽說過,心中不禁慶幸,幸好當初他也去太湖公幹過,否則接不上話,估計豐清揚又要走人了。
他沒有想到,這位年輕的大學老師不但醫術驚人,對酒文化也是頗有研究啊,他以前以酒鬼自稱,要是連一個大學老師的話都接不上,那他這個酒鬼的稱號就掛不住了。
“好像是吧,你知道惠泉芳,那現在能找到嗎?”豐清揚點了點頭,他哪知道什麼曹雪芹啊,只是後來在皇宮裡偷過那惠泉芳罷了,喝的過癮,就抓了一個死太監來問酒的出處,那太監說這酒乃雍正帝登基的時候下面上供的,已經有上百年曆史了,爲此他還特地去太湖搜刮了一番。
“應該能,放心好了,豐老師,這事包在我身上,等我找到了,我定會請你一起來喝!”古書記來精神了,豐清揚也有事拜託他,讓他心中的尷尬之情瞬間消散了幾分,“哎呀,沒想到豐老師年紀不大,也是酒道中人啊,我老古今天算是找到知己了!”
“好,跟你很投緣,再送你一壺蓬萊春好了!”豐清揚也是很開心,酒道好友太少,寂寞啊!
於是一抖手,又是一壺酒出現在了手中,然後塞到了古書記手中。
“蓬萊春現在還有,只是沒有這麼好的了,不知道豐老師是從哪裡得來的?”古書記很吃驚,不單單是因爲豐清揚手裡居然有上好的蓬萊春,也是驚訝,這小子身上沒揹包啊,怎麼一翻手就弄出一壺酒來了?
除了是大學老師之外,他還是一個魔術師?
“自己釀的,你想喝的話,以後可以再給你幾壺,不過一個月只能給一壺啊,多了沒有!”豐清揚嘿嘿笑着,他自己還得喝呢,哪能隨便送人。
“自己釀的……”任憑古書記再沉穩,此時都不禁有些凌亂,這個年輕人看上去不過二十歲,不單單已經是大學老師、醫術驚人,居然還會自己釀酒,而且釀造出來的還是這麼好的酒,真是令人不得不暗暗佩服啊!爲了不讓自己太過於失態,他隨即笑了起來,“好好好,你送我一壺蓬萊春,我還你兩壺古井佳泉,怎麼樣?”
“才古井佳泉啊,怎麼也得是古井九釀春啊!”豐清揚樂了,古井佳泉和他的蓬萊春沒法比,九釀春還差不多。
“九釀春?怎麼,你喝過?”古書記很吃驚,那九釀春是古酒啊,怎麼都找不到了。
“那當然,古井老酒之中,就屬九釀春還算拿得出手!”豐清揚點了點頭,以前當水喝,不過這酒一百年前就絕跡了,現在估計是找不到了。
“厲害厲害,這麼說在酒道之中,你我也算是一見如故了!這樣好了,以後一旦得空,我們就一起出去喝一杯。那個時候我不是書記,你也不是大學老師,我們只是一對好酒友,怎麼樣?”和豐清揚聊天,古書記彷佛回到了幾十年前,那個無畏無懼的年紀,於是便有了這種連他自己都嚇一跳的想法,好酒友。
“好,以後喝酒就找你了!”豐清揚也是爽快,正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有時候兩個人一起喝,要比一個人喝更痛快。
“好好好,要不我們現在就一起出去喝一杯?”覺得有些荒唐,但古書記覺得也蠻有意思,年老如年少,偶爾瘋狂一下,反倒是容易讓自己愉快起來。
“改天吧,你現在的身子骨還很弱,需要進補一段時間才能出去開懷暢飲!我正好知道一個地方,有好喝的山楂酒,改天來找你一起去!”豐清揚說着,便笑着出門了,至於他說的那個地方,自然就是沈清妍的棲心亭了。
“酒友?有點意思……”看着豐清揚的身影漸行漸遠,古書記背起手來,點頭歡笑,書記的威嚴猶在,只是神色之中多了不少愉悅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