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輕輕的摸着那塊合在一起的玉墜子,彷彿摸到了葉兒那張臉。
如此的熟悉。
他含着淚,嘴角漸漸綻放出了一抹笑,“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葉兒的時候,她穿着一件藍色的衣裳,上面繡着好看的茉莉花,綁着兩根俏皮的小辮子,搭在她的胸前,一晃一晃的,那張乾淨的臉上,帶着十分清爽的笑容,就是那一眼,我就堅定,我文閒這一輩子,就只認定她一人了,上天讓我和她在一起,便是緣分,她說,很喜歡這個玉墜子,所以,我將它弄成了兩半,一塊給了她,當時,她捧着那塊玉墜子笑得很開心,我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刻,發誓會一輩子對她好,可到頭來……我還是給不了她一輩子。”
笑容一點點的收緊了。
紀雲舒問,“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你離開她?”
他又苦澀的笑了下,掌心聚攏,將那塊玉墜子緊緊的握在掌心裡。
此時,起了風,平靜的水面微微蕩起了漣漪。
“從小的大,我一直都是靠藥養着身體,一定停了藥,可能隨時都會死。”略頓,又道,“葉兒告訴我她懷有身孕的時候,我比誰都高興,也正是在那個 時候,大夫突然跟我說,我活不長了,可能就只剩下一年的時間,所以,我選擇了離開,我寧願她恨我一輩子,也不想她一輩子都記掛着我,想着我,可我沒想到,兩年之後,我的病情反而越來越好了,我原本已經沒了勇氣再回去找她,猶豫了很久,也矛盾了很久,最終才下定了決心回去找她,我更沒想到的是,她選擇原諒我了,我想用自己的餘生去彌補她,去彌補我們的孩子。
但是天意弄人,有一天,她竟然發現我們的秘密,知道了賑災銀一事,無論我如何跟她解釋,她就是不肯聽,我記得,那天下着很大的雨,她就這樣淋着雨跑走了,我怎麼也攔不住她,第二天我去找她,在屋子裡等着,聽到她拉着一個男人進來,所以我躲在屋子裡你,我沒想到的是,她竟然是想將賑災銀的事告訴那個男人,所以她還沒說出口之前,我就打暈了那個人,而後面的事情,你應該都知道了。”
整件事情,真是曲折!
紀雲舒默默不語。
文閒自責,“如果我當時沒有走,她也就不會死了,是我對不起她,我以爲自己可以愛她一輩子,卻沒想到,是欠了她一輩子纔對。”
“我相信,葉兒不會恨你的。”
“爲什麼這麼說?”
“付欽江山良人在。”她道一句詩來,“這首詩,是葉兒送給你的那些燈籠上都會寫的,就像她說的一樣,付欽江山良人在,爲君傾盡一切,從不做薄良人,只要你還在,她就一直愛你,我想,她之所以想去報官,不是說明她不愛你,或者對你失望了,而正是因爲愛,所以纔不想你一錯再錯。”
文閒赤紅着雙眼,心裡就好像有萬千的螞蟻在啃咬他的五臟內服。
除了痛,別無其他。
紀雲舒繼續說,“葉兒姑娘對你的愛,從未減少過半分,如果她在天有靈,看到你這樣,她纔是真的會難過。”
良久——
“多謝先生。”
文閒的心結似乎也隨着螞蟻的啃咬,而慢慢的解開了。
如同一塊巨大的石頭,慢慢放了下去。
“將孩子接回來吧,那孩子聽說很可愛,白白胖胖的,他娘已經不在,你這個做父親的,可不能再拋下他。”
“嗯,我會的,但不是現在。”
他堅定點頭。
兩人相視一笑!
環山包裹的幽靜小湖邊,兩道身影立在湖邊,隨着太陽緩緩落下,那兩道映照在河邊的身影也被拖得越來越長……
那天晚上。
文閒坐在自己的院子裡,左手邊放着那根笛子,右手邊放着一壺酒。
自顧自的不知道喝了多久。
直到那壺酒滴酒不剩,他還沒有喝盡興,正要吩咐人拿酒來,還沒開口,兩罈子酒就放在了桌上。
擡眼一眼,是趙懷!
他一屁股坐了下來,將兩罈子酒的酒蓋扯掉,一壺朝他推了過去。
文閒迷離的眼睛看着他,不由的捏緊了拳頭。
見狀,趙懷揣着一副粗曠的大嗓音,說,“你要是覺得還沒有打夠,可以繼續。”
反正他不怕!
而他這樣一說,偏偏文閒緊握的拳頭又鬆了,恨恨的看了他幾眼後,便端起面前的酒壺喝起酒來。
酒入喉,整個人都感覺輕鬆了很多。
他與趙懷說,“你殺了林峰這個仇,我遲早是要報的,但不是現在。”
“好,我等着。”
兩人碰着一杯。
男人就是這樣,打完之後,還能坐下來繼續喝酒。
不知不覺,兩罈子酒又喝完了。
“哥哥。”小汐月的聲音從院子外面傳了進來。
她手裡提着一盞燈,那盞畫了子桑花的燈。
文閒一看,先是愣了一下,才眯着有些微醉的眸子,問,“汐月,這燈?”
“是我特意做給哥哥的,哥哥,你屋子裡已經很久沒有點燈了,你不是一直很喜歡這樣的燈嗎?昨天我做了一盞,專門送給你的。”
他回頭朝自己的屋子看了一眼。
聳聳肩,苦笑着,“是啊,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點燈了,我都快要忘記那屋子裡有什麼了。”
小汐月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他則撐起搖搖晃晃的身子,接過了小汐月手中的那盞燈籠,然後一步步朝自己那間昏暗的屋子裡走去。
他取出了手中那盞燈籠裡的蠟燭,一個一個、慢慢的將掛在屋子裡的燈全部都點亮了。
暗了幾年的屋,終於被一盞盞的燈籠照得透亮起來,
他站在屋內中央,轉動着腳步,看着五顏六色的燈籠,上面的子桑花栩栩如生,就好像他第一次見到葉兒的時她那乾淨的笑。
現在,他是真的放下了。
葉兒,倘若真的還有來生,我發誓,哪怕我只剩下一天的命,我也會選擇跟你在一起,直到死亡的最後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