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客臨門,劉祖奶奶吩咐廚房做了滿滿一桌豐盛的宴席,款待樑丘老爺,二老爺拿出了藏在倉庫裡的酒,請來了大老爺,和樑丘老爺、汪叔,四個人盡情酣飲。
劉祖奶奶說:“樑丘老爺,這大院好久沒有你這樣的貴客登門了,你就當到了自己家,在這裡安心住下來。”
“老祖宗,我從幾千裡的北方來到洵城,竟與二老爺毗鄰而居,又和二老爺成了無話不談的老友,您說這是不是我們的緣分吶?”
“當然了,這緣份還不淺呢。”
樑丘老爺到了吳家大院,絲毫沒有初次登門的陌生,反而比住在老陳的洋樓裡更要自在許多。或許是劉祖奶奶和二老爺不拘小節,和善的處世之道有關吧。
樑丘航本想等洵城的危機小一些,再去吳家大院運糧食,但洵城的危機不但沒有解除,反而日益緊迫。就在秋天的腳步紛踏而至,還沒來得及趕走炎炎夏日的時候,洵城尤如一個脆弱的雞蛋般,被日本鬼子擊破。守軍撤出了洵城,向省城方向撤走了。省城離洵城兩百多不到三百里遠,南下廣州的鐵路主幹線就經過這裡。守軍撤走的前幾天,吳絹和夏潔隨醫院的最後一批人員轉去了昌東縣。
守軍一走,日本鬼子的軍隊就進了城,佔領了碼頭。還沒來得及出城的百姓,稍有反抗的都必遭殃,街邊的房子被日本鬼子的炸彈炸得‘粉身碎骨’,街上到處是斷壁殘垣、狼藉不堪。
日本鬼子佔領碼頭的第二天,他們就開始往洵城裡運送日貨,一來保證他們自己的軍需,二是賣給城裡的百姓,而且貨物的價格高的驚人。城裡的百姓要活下去、要吃飯,家裡備的東西吃完了、用完了,就要上街去買,而街上能買到的大部分貨品,只有日本貨。高得驚人的貨物價格,讓城裡百姓的日子苦不堪言。洵城也成了南京之後的又一‘人間地獄’!
半個月後,樑丘航帶着兩輛卡車來到吳家大院,這天下午到了吳家莊的路口。樑丘航本想連夜裝好糧食,第二天一早就返回部隊,但二老爺和劉祖奶奶盛情相邀,要留他在大院也可多陪一晚樑丘老爺。
夜深人靜時,樑丘航走出父親的房間,沿着東院的迴廊,走到後
院,又繞到西院的月形拱門前,倚坐在迴廊邊的木樑上,欣賞着青花缸裡的蓮花。迴廊兩邊都是硃紅色的圓木柱子,每隔兩個柱子間都掛着一個燈籠,燈籠裡的油燈都已點亮,把夜間的路照得通亮。夏末初秋的夜晚,白玉般的月亮掛在空中,月光靜謐如水撒向大地;草叢裡的蟋蟀此起彼伏歡快地叫着;青花瓷缸裡的蓮花隨風輕輕搖擺,尤如亭亭玉立的少女般婀娜。樑丘航好久沒有體會過像今晚如此美好的意境。遠離硝煙炮彈的戰場,他感覺渾身輕鬆、愜意。
第二天一早,汪叔派了家裡幾個工人,加上樑丘航帶來的士兵,十幾個人開始把糧食先用牛車拉到村口,再裝上卡車。
午時,吳絹、夏潔和一個三十歲左右,相貌堂堂、斯文儒雅的男人坐着馬車,來到吳家莊的村口,剛好碰上了樑丘航。三個人從馬車走下來。
樑丘航迎上前去,“娟姑娘,夏姑娘,你們好。這位是?”
吳絹說:“這是我三嬸的哥哥明澤舅舅,他剛從上海回來,所以我們約好今天回家來看望太祖母。”
吳絹又對明澤說:“這位是樑丘航,同三叔在一個部隊的長官。”
樑丘航抻出手,說:“原來是明醫生,聽書祁提起過你,久仰!”
明澤也伸出手,握住樑丘航的手,說:“樑丘長官,幸會!”
“明醫生不必客氣,叫樑丘航就可以了。”
明蘭的兄長明澤,十年前去了上海學醫,大學畢業後,進了上海一家醫院做醫生,他學識淵博、醫術精湛。樑丘航和明澤雖是第一次見面,卻十分投緣。二老爺說難得大家聚在一起,要樑丘航在大院再留一晚。
明澤說:“是啊,樑丘長官,就多留一晚吧,晚上我們一起喝兩杯,伯父的倉庫裡可有不少好酒呢;樑丘老爺應該也巴不得你能多留一晚,是不是?”
樑丘航偷瞄了一眼吳絹,說:“那好吧,我就再叨擾一晚。”
晚上,大院裡燈火通明,餐廳裡不時傳出歡笑聲。學校還沒開學,吳辛他們也在大院,所以最高興的莫過於劉祖奶奶了。飯後,吳絹和夏潔來到前院的水池邊納涼,初秋的天氣,白天的灸熱還沒有完全退去,院子裡要比屋要涼爽得多。
年輕人總有說不完的話,樑丘航和明澤隨後也來到了前院,倆人朝水池邊走來,“兩位姑娘在納涼嗎?”
夏潔見樑丘航眼睛望着吳
絹,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思。她站起身拉着明澤說:“絹兒,我和明澤舅舅去找辛兒,問問他考大學的事,你和樑丘長官在這裡說說話。”
夏潔和明澤朝廂房那邊走了。樑丘航坐在吳絹對面的石頭上,說:“這座庭院比洵城的官邸大許多,沒想到絹姑娘的家這麼美,家人也都這麼和善。”
“你的家在哪裡?跟我們的大院是一樣的嗎?”
“我家在哈爾濱,但北方少有這樣的庭院。我八歲開始上學的那年,父親把我和母親安頓在了省城,那是座兩層西式的洋樓,那比得上這偌大的庭院。”
“你的母親一定是個很溫柔很美的女子吧?”
“對,母親性情恬淡、從不急躁,從小我就喜歡聽她給我讀書、講故事。”
“我跟你相反,從小教我讀書、給我講故事的是我父親,我母親反而是個較粗心大意、不喜管閒事的人。”
樑丘航藉着月光,看着吳絹的眼睛說:“絹姑娘,我爲上次在醫院的事向你道謙。”
“你是說那位跟你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姑娘嗎?沒關係,她也沒說什麼,只不過是在跟我表明她的立場和跟你的關係。我看得出來,那位陳小姐很在意你。”
“我跟她是從小一起長大,但她們移居國外已有近十年了,這幾年基本上沒有來往。至於未婚妻一事,那是我十歲那年,兩家長輩口頭上訂下的,他們走了以後,從未提起過這件事。那隻不過是長輩的戲言罷了,終身大事怎能在年幼不知事時,長輩就決定了呢。”
“你以爲只是開玩笑,可是陳小姐未必這麼想,這麼多年過去了,她不遠萬里追到國內,這恐怕不是你一廂情願就能說清楚的。”
“我不想我的終身大事被禁錮在年幼時的幾句戲言裡。絹姑娘是個有主見、且聰慧的女子,應該不會贊成所謂的娃娃親吧?”
“婚姻之事我還不曾想過,但若要走進婚姻,必定是在兩情相悅的前提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固然重要,但若是強扭在一起,又何來幸福可言。”
“我明白絹姑娘的意思了。絹姑娘早些休息,我去找父親說幾句話。”吳絹的一番話,讓樑丘航不再糾結於與玉珠的親事,也不再被他對玉珠的責任感束縛。他要徵得父親的同意,再寫信給玉珠和老陳,退掉這門年幼時訂下的親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