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尹王府用罷晚膳方纔回到容府不提,且說月升中天,這邊夜色已濃。
荊玄坐在書桌前手中拿着《百國通史》,面上叫人看來無不適一副投入書中的模樣,實則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思根本不在書上。荊玄今日託付容景桓帶容筱熙過來,確確實實是想感謝她,當然更多的是好奇。
容筱熙這個人,對於他來說彷彿有魔力一般,叫他欲罷不能。容筱熙就像一本書,初看之時只覺普通,當翻開第一頁便被吸引,每每覺得不過如此又偏有更精彩的在後面,吸引着他不忍放下。
只是沒想到容筱熙竟然如此有見地,看事務往往能一針見血的指出問題所在,這和外界流傳的她不善言辭,寡言少語的性子當真是相差甚遠。這思想若是放在一般男子身上,必將是個棟樑之才。
當荊玄拿着《百國通史》保持同一個姿勢將近半個時辰,站在荊玄一旁的暮色不覺有些疑惑。殿下今日這是怎麼了,這一篇平日裡看了好多遍的內容,今日竟然看了如此之久。暮色暗暗又瞥了荊玄一眼,見他面容雖然嚴肅,彷彿在認真看書一般,奈何那脣角不由自主勾起的一絲笑容卻是出賣了他。
這可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暮色不明白荊玄爲何這麼開心,雖然他再如何得寵,也是不敢打擾到荊玄讀書的,就算自己再好奇主子的行爲,也只能忍在心中,不得出聲詢問。
“暮色,你覺得容小姐如何?”荊玄突然將手中的書平放在了桌子上,問道。
“啊?”暮色愣了下,“殿下,您,您說的是哪個容小姐?”
“傻!”荊玄起身在暮色額頭上重重敲了一下,“你說哪個?”
“嘶——”暮色連忙捂着額頭躲開來,“殿下您說的可是容大小姐?”暮色其實只是明知故問,他年歲雖小但畢竟是在荊玄身邊貼身侍候的,這種察言觀色的技能,掌握的那是爐火純青。他見荊玄之前那般,如今又問了這麼個問題,再看不出來情況,那可真是愧對他暮色這麼個名字。
“自然是好的……”暮色這話回的模棱兩可,他悄悄瞧了一眼荊玄,見他正目不轉睛的望着自己,連忙面色一整繼續道,“跟外面傳的形象一點不相同,向來只有接觸了,才能真正瞭解,殿下您說是嗎?”
荊玄沒接話,暮色說的話也是他的看法,只是他心中不覺多了一層其他的顧慮,爲何偏偏是容筱熙,從與她見得第一面,便覺得她不同尋常,總想着去接近她。
荊玄想不通,對呀,爲什麼偏偏就是她。
且說容筱熙被綠枝服侍着洗漱一番,換了身輕便舒適的睡袍,頭髮已是打散,正靠在美人榻上拿着一本詩集目不轉睛的看着。
卻不想院子外廂傳來了扣門的聲音。
“熙兒姐姐,你睡下了嗎?”
是容羽青的聲音。
容筱熙一愣,這麼晚了,容羽青來她這裡是爲了什麼。
“還未曾!”
“姐姐,這麼晚來打擾你,還請你別怪妹妹叨擾。”容羽青略帶羞澀的看着容筱熙,有些不好意思的撫了撫滑落至耳邊的碎髮。
容筱熙雖疑惑容羽青怎麼白天方纔散了,這會天剛黑就
往自己這裡跑,但面上卻笑道,“妹妹客氣了,天色尚早,怎會是打擾呢,只是不知妹妹前來,沒能準備一些新茶。”
聽着容筱熙的話,容羽青不覺臉色更紅了。
“姐姐說笑了,是妹妹唐突,還請姐姐莫要怪妹妹打擾了姐姐休息纔好。”
聽着容羽青刻意討好的語氣,容筱熙心中忍不住一笑,直覺容羽青來找她有事。
綠枝站在容筱熙身後,也甚是好奇這四小姐的突然造訪,但是畢竟跟在容筱熙身邊這麼久,該有的規矩還是要做的不容人找錯處。
綠枝喚來站在門邊的丫鬟,吩咐她們去交代廚房做一些糕點和茶水,說完便又安安靜靜的站在容筱熙的身後。
容筱熙也未再開口,把玩着手腕上有些冰涼的玉鐲,她怎會不知道容羽青突然造訪有事要說,既然容羽青不張口,她問來又能如何。
屋內的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尷尬,容筱熙低頭把玩手鐲,容羽青咬緊下脣,幾次三番看着容筱熙欲言又止,放在腿上的手也不停的糾纏着手中的錦帕。
綠枝倒也聰明機靈,看着兩人之間詭異的氛圍,看着容羽青欲言又止的模樣,便知容羽青有話想對容筱熙說,只是礙於自己站在一旁,有些忌諱,便對着容筱熙說道,“小姐,奴婢去看看廚房糕點做的如何了。”
容筱熙點點頭,也任由綠枝將房內其他的丫鬟帶出去。
待綠枝關上房門以後,容羽青終於坐不住了,站起身‘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容筱熙的面前。
看着容羽青突然的舉動,容筱熙被嚇了一跳,連忙將容羽青拉住,“妹妹有事便直說!如何行這麼大的禮。”她知道容羽青有求於自己,只是沒想到她竟會做到這一步。
“妹妹這是做什麼,真是折煞我也,有什麼事起來慢慢說,此舉是萬萬不可。”容筱熙使了好大勁纔將容羽青從地上扶起坐回椅子上,容筱熙略帶責備卻又關懷備至的看着容羽青,“妹妹不管出了何事,都萬萬不能給我跪下,男兒膝下有黃金,女兒膝下又何嘗不珍貴。”
容羽青看着對自己關懷的容筱熙,又想起母親近日對自己面目猙獰的模樣,容羽青心中不經對容筱熙升起一股感激之意,也不自覺的透露於表。
“姐姐說的是,只是妹妹太過心急失態了,還望姐姐莫要再生妹妹的氣。”
看着容羽青眼中的感激之意,容筱熙心中輕嘆,原先被許氏呵護有加的孩子,如今也要學會長大了,只是這般輕易相信他人,還會有個好?不覺心中一軟,連帶着語氣便也軟了下來,“我怎會生妹妹的氣呢,妹妹也莫要再說這等話了,我兩是姐妹,只是不知,妹妹究竟所爲何事,要這般來……”
“自從三姐離開以後,孃親就非常難過,經常在哭的不能自己。”說到容羽藍,容羽青面上也浮現出悲傷的氣息,畢竟是親生姐妹,就算平日裡容羽藍如何持寵而驕,骨子裡流淌的血緣是無法改變的。
“只是幾日前,孃親跟我說……我也沒想到會這般,便一直不答話,剛纔我回了屋子,她竟在牢中還不安分,託了小廝來問我……問我……”說到這,容羽青低下了頭,手中剛放平的錦帕再一次被她糾成
了麻花狀,臉上也浮現出一抹不自然的紅暈。
看着容羽青懷羞的模樣,容筱熙心中也明瞭了許氏對她說了些什麼,左不過一些勢利之見,面上閃過一絲複雜,而低頭絞着錦帕的容羽青未能瞧見。
“妹妹且說,這裡只有你我二人,不會給旁人聽了去。”
聽着容筱熙的話,容羽青心下稍安,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孃親跟我手尹王是個好歸宿,叫我……我也覺得尹王殿下很好,只是我……”
容筱熙一愣,任她如何想都不會想到,許氏看中的人竟然會是尹王。容筱熙一邊聽她說着,一邊點頭,等容羽青說完了,便順着她的話說道,“這不是好事嗎?只是什麼?只是你與尹王殿下不熟?”嘴上雖這麼說,心裡卻對異想天開的許氏無言,忍不住苦笑,卻隱隱有些心疼容羽青,這些話竟然就這般毫無保留的對她說了。只是看來這許氏還是沒嚐到苦頭,不但看不清眼前的局勢,還想犧牲自己現在唯一的女兒的幸福來換取她的幸福。
“不不不!熙兒姐姐,妹妹並無非分之想,姐姐與殿下熟識,必是明白的,殿下又哪裡會看得上我!青兒……青兒只想尋個普通人家,平穩的度過餘生便可,不求榮華富貴,但求……但求……”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容羽青原本就紅透的臉此時更是紅的能滴血。
這容羽青果真是個聰明實務的人兒,比她那母親和姐姐不知好上多少倍,這樣的人兒如果成了許氏奪寵的棋子倒是可惜了。容筱熙不覺感慨,看着容羽青久久不語。
看着些許異樣的容羽青,容筱熙似乎知道了些什麼,若有所思一番後,笑着開口,“妹妹真是玲瓏剔透之人,想必這也是世間女子所想,不求榮華富貴,但求一生一世一雙人嗎?”可是說到這,容筱熙不覺帶上了幾分苦澀,曾幾何時她也有着這麼一番天真的想法,可是現實永遠是殘酷的。
“我……”容羽青明白這種想法想想可以,說出來卻是大逆不道的,顧不得臉紅,便再次跪倒在地,“熙兒姐姐,實不相瞞,青兒其實是有了意中人的,只是……”
“哎呀,妹妹怎麼又這般!”容筱熙連忙驚呼一聲,適時裝作沒聽見後面的話,道,“青兒妹妹,這時間也不早了!今日咱們一天都在外面,也是累的不清,快早早歇息吧!”
青兒聽到容筱熙這麼說,不由大大鬆了一口氣,她也覺得自己方纔當真是腦袋發熱,纔會做出這般舉動。
“青兒,莫驚慌,仔細了路!”容筱熙不覺笑道,“咦?妹妹這胭脂味道倒是奇特!白日時候我便聞到了,晚間回府的時候,忘了問,好妹妹,你便告訴了我吧!”
青兒臉色一紅,便說,“是冬梅從外間買的,我並不知道是什麼……我這便回去問了她,明日再告知姐姐可好?”
容筱熙點了點頭。容羽青胭脂味道確實好聞,只是她知道這胭脂是哪裡買的,便是“一紙流香”了,這款胭脂她也有,只是自那日在胭脂鋪聽見荊玄的話後便再沒有用過,如今聞到了便覺得熟悉,這般隨口一問而已。
容羽青心思也不在這裡,只覺得剛剛自己真是膽大,越想越是待不下去,便連忙告了叨擾,逃也似的回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