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帆每次被打, 渴望的都是一個蓋世英雄來拯救他,也許在心底,更希望的是一直無言看着他捱打的媽媽。
有一次上語文課老師說過一句話, 打在兒身痛在娘心。
葉帆心裡不禁好奇, 每次他爸那麼用力那麼惡狠狠打他的時候, 他的媽媽, 一直冷眼旁觀的媽媽心裡能爲他感受到痛嗎?
比暴力更加可怕的是冷暴力。
每天早上定了鬧鐘準時起牀, 不僅要收拾好自己的房間準備好自己的早飯甚至連爸媽的早飯也要準備好,衣服更是不敢耽擱一天的準時洗,看見同學吃着零食, 饞的流口水但卻始終鼓不起勇氣要錢,無數個夜晚躺在牀上的時候, 他都想過, 那到底是他做錯了什麼?
做錯了什麼要捱打?做錯了什麼連媽媽都不管。
他只是個孩子, 想不通原因。
此時的他縮在角落裡,縱使知道簡老師是在爲他出氣, 卻還是忍不住的哭出來:“老師你別打了!都是我都是我做錯了!”
簡樂的手僵在半空中,不可思議的扭過頭看着在角落裡不停哆嗦的葉帆。
就像多年前無數個夜晚,她倔強的對張媽說:“肯定是我做錯什麼媽媽纔會這樣,是我不對。”
簡樂終於忍不住的一把扯起葉茂的領子大聲叫道:“你這個人渣你懂什麼?生了孩子就是你的?他是一個人!生下他就是爲了發泄你們不完美的生活?有趣的時候給個糖有火的時候全部發泄到他一個人身上?!你到底懂不懂!懂不懂他有多需要你們!多需要你們的哪怕一絲絲的愛?!他像只狗一樣祈求着你們施捨!你們有花一秒鐘去了解嗎?!還有你!在他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做了什麼!你把他推出去做了擋箭牌!用他受的傷來保護自己?你配做一個媽媽嗎?你們有想過那是一個人一個留着你們血液的人!”
簡樂無力的痛苦出來, 哪怕在剛纔, 眼淚打轉她也狠狠地忍了回去, 可是此時, 卻再也忍不住的低聲痛哭。
裴晨蹲下身子, 把簡樂摟進自己的懷裡,溫柔的縷了散落在四周的頭髮, 他小心且在乎的安慰道:“哭吧,有我在。”
葉帆此時更是忍不住的大哭出聲,他媽媽愣在一旁,沒有了無所謂的嘲笑,只是愣愣的待在一旁,兩眼無神的望向葉帆。
葉茂和葉帆他媽媽並不是父母包辦的婚姻,反而是自由戀愛,葉茂年輕有爲一表人才最重要是能說會道。一眼相中了同樣年輕美貌的葉帆媽。
但是彼此的父母不知道爲什麼都不喜歡對方,兩個人便不顧父母的反對,快速的結了婚,沒有婚紗沒有婚禮沒有酒宴,有的只是愛情。
然而愛情又能堅持多久?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些早晚會讓天崩地裂的愛變得一文不值。
只有愛情盲目過頭的婚姻堅持不了多久。
葉帆的誕生是在兩個人都發現彼此性格不合卻又不想離婚證明自己之前的錯誤。
葉帆媽本來天真的以爲這個孩子的降臨能給兩個人即將滅亡的婚姻帶來一絲希望,所以從始至終葉帆就不是兩個人愛情的結晶。
然而並沒有什麼用,葉茂生意失敗,葉帆媽更是從小嬌生慣養受不了苦,在葉茂最需要關懷的時候她給的只有無盡的斥責與謾罵。不停的責怪葉茂爲什麼不帶回來錢,比較別人都賺了無數的錢爲何她要來受這份窮苦。她,卻不知道自己也要有自己的人生。
而葉茂終於在生意失敗的無助與家裡不斷帶來的壓力下越喝越多,迷失了方向,只能通過暴力來出心裡的惡氣。
父母婚姻的不幸又豈是隻有當事人兩方受苦。
無助的可憐的痛苦的永遠是那些小小的生命。
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一時衝動的婚姻,堅持的了轟轟烈烈,經歷不起平平淡淡。
葉帆誕生在這樣一個家庭,一開始面對的就是父母無止境的爭辯到後來的把彼此當作透明人對待,他討厭吵架,祈求着可以平靜的度過每一天,然而當真正平靜的時候,他躲在角落裡哭泣的時候,甚至可笑的想着,哪怕回到以前,以前那種可以爭吵的日子,都比這樣無盡的沉默來的好。
一個孩子小的時候能依靠的只有父母,信任的只有父母,而父母能給孩子帶來的太多了,有可能是愛與溫馨,也有可能是恨與冷漠。
兩個人的錯爲什麼要去牽扯到一個無辜的小生命。
簡樂曾經無數次的想,爲什麼她要來到這個世上,或許有點矯情有點可笑,但是卻每次每次無助的時候都會問自己這個問題。
她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麼無所謂,她想恨,但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力氣恨。無論是恨還是愛,都是因爲在乎,她卻連在乎都不敢。
裴晨待在一旁,習慣性的拿出一根菸放在嘴裡,卻忽然意識到自己是在醫院。
簡樂壓抑的哭聲,無助的顫抖,紅腫的雙眼始終出現在他眼前,揮之不去。到現在,大概猜出來葉帆所經歷的事情。
那,簡樂呢?她又經歷了,什麼事。
裴小乖站在簡樂的背後,小手不斷的安撫着她。
葉帆躺在牀上,身上觸目驚心的傷口都被醫生包紮起來,簡樂坐在他旁邊,一動不動的看着他。
很奇怪,人越是痛苦的哭,眼睛就越是痛,好像也被那種情緒感染了,淚水雖然不甜不鹹,眼睛卻痛的要死要活。
簡樂不想把所有的情緒都表達給人看,大部分時間她都是面無表情,或是藉着虛假的微笑高高豎起一堵牆與衆人隔開。
而今天卻三番兩次在裴晨面前失控,雖然不知對方會怎麼看待自己,但是……
但是總歸是失控了。
簡樂已經記不得上次這樣是什麼時候,就連楊妍書去世的時候,她也沒有這麼撕心裂肺的痛訴。
“葉帆,你還有別的家人嗎?”簡樂不知何時嗓子已經沙啞,此時更是低沉。
葉帆點了點頭,小聲的說:“外婆和姥爺對我很好的。”
“那,跟他們一起生活好嗎?”簡樂笑了笑,提議道。
葉帆愣住了,外婆身體不好,但是每次來看他都一定會給他做一頓好吃的,帶他盡情的玩耍。
“可以嗎?”葉帆小心的詢問。
“當然。”簡樂點頭。
葉帆低下了頭,問道:“老師,真的不是我做錯了對不?外婆也會喜歡我的對嗎?”
簡樂伸手撫摸着葉帆的頭,低聲溫柔道:“傻孩子,你沒有錯。”
“簡老師,謝謝你,其實你不用爲我傷心的,這些傷口很快就會好的,不痛的!”
“恩。”
簡樂努力扯起笑容,葉帆兩人對視無言相笑。
裴晨走了進來,看向簡樂詢問道:“沒事吧?”
“沒事。”
本來裴晨想把葉茂送到警察局,但是看了看葉帆,最終還是沒有。
“一會兒我讓人送來點吃的,今天就什麼都別想,好好吃一頓。”
裴小乖和葉帆到底是個孩子,一聽到吃,立馬歡呼。
簡樂低頭輕笑,擡頭時正好與裴晨目光相觸,只見對方輕輕一笑無言安慰。
裴晨特意讓人去風居買來的菜和一些粥餅,四個人各自吃了起來。
“這道菜還是魚做的好吃。”簡樂指着香酥豆腐說道。
裴晨挑眉,笑道:“是嗎?”
簡樂同樣一笑,點頭說:“是呀。”
“那我覺得這道菜比魚好吃多了。”裴晨指着紅燒魚說道。
“是嗎?”簡樂挑眉。
“是呀。”
兩個人相視一笑。
簡樂知道風居的老闆正是裴晨,而裴晨也知道眼前的簡樂正是魚的老闆。
被裴晨這麼一比較,簡樂的心輕鬆了下來,氣氛越加溫馨,四個人有說有笑的吃完了晚飯。
“你帶着小乖回去吧,時間不早了,明天還要上課。”
“那你呢?”裴晨收拾好最後一個盤子,詢問道。
“我在這看着葉帆,明天去上班就行,正好離得也近。”
裴晨看了看躺在牀上吃飽飯正和裴小乖聊天的葉帆,點了點頭說:“好好休息。”
“恩。”
裴晨帶着裴小乖離開後,不多時葉帆便呼嚕嚕的睡着了。
簡樂小心的幫他移了枕頭,又蓋好被子,看了一圈才安心的回到凳子上。
今天發生的一切走馬觀花的出現在腦海中,簡樂愈加頭痛,索性放空一切,拉着葉帆在被子裡面的手睡了起來。
第二天簡樂立馬就聯繫了葉帆的外婆姥爺,兩個老人家連忙趕了過來,看到葉帆身上大大小小的印子,流着淚叫道:“作孽呀作孽呀!我可憐的小孫兒!”
兩位老人家不用簡樂多說,立馬就要把葉帆接過去跟自己生活,葉帆也同意下來。
葉茂和他老婆正在商量着是要離婚還是要繼續走下去,簡樂昨天的那番話雖然不能改變什麼,但是也讓兩個人意識到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是解脫還是繼續掙扎,總需要有個結論。
由於外婆家離得並不遠,葉帆不用轉學,繼續和裴小乖做着同桌,這件事情總算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