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你又要走嗎?可是,你纔回來沒幾天呢,又去哪呢?”她慌忙問,手顫抖的拭去母親臉上的淚,卻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依依,媽沒事,這次去巴黎也許會很久很久,也許……”
“很久很久?媽,到底是怎麼了?你公司出問題了麼?”她急忙問,心裡一聲一聲的跳動,手也不安的握緊了些。
易曉夢站起身,按了對講,叫張媽送兩杯熱牛奶,然後吸吸氣,把那些決堤的淚水狠狠地壓回心裡,“傻女兒,媽媽沒事,我和你爸一起過去,等那邊的事處理好後,媽媽就接你過去,好不好?”她笑靨如花,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藍依若暗自長長的吐了口氣。
“什麼時候走呢?”
“明天,本來想等你過完十七歲生日再走,但是,媽媽等不及了”她轉過身,對着月光。
“很急麼?”每年生日,即使再忙,父母也會陪在她身邊,她又開始覺得不安。
“嗯,那邊我的公司有很重要的事要處理,放心啦,寶貝,你的禮物,媽媽已經給你準備好了,張媽到時會給你的”是聽錯了麼,爲什麼她的聲音總是充滿了悲傷與不捨。
“媽……”她忍不住輕喚她。
初秋的月亮殘缺得只剩一彎小小的鐮刀,她知道,每年中秋,只要不下雨,那時的月亮一定會很圓很亮,那時,有瑾楓,有她,有易曉夢,有藍墨儒,有林爸爸,還有瑾楓的媽媽,兩家人會坐在碧潭湖公園裡欣賞大如銀盤的月亮,會一起給他們渡過新的生日,會送上好多的禮物和祝福。
每年的每年,不都是這樣麼?
“依依,如果媽媽要你明天和我一起去國外,你願意嗎?”易曉夢忽然轉過身,迫不及待地抓住女兒的手問。
藍依若盯住她,她猶豫了,看見母親眼裡的光芒一點點消失殆盡,“媽媽,我想先等瑾楓回來,然後,和他一起去巴黎看你”她低下頭,聲音越來越小。
她鬆開藍依若的手,臉上又恢復了平和的笑容。
“那今晚和媽媽一起睡,好久好久,你都沒有和我一起睡了,嗯?”
“好”她拉着母親的手,高興地往她懷裡蹭。
那晚,在她似是而非的夢裡,她看見母親的眼淚淌過臉頰,跌碎在她發間,似是永無止境悲傷,絕望的哀歌,她的眼神裡是深深地牽掛與傷痛,她以在母親子宮的方式蜷縮在她懷裡,母親輕拍着她的後背,輕柔的哼着小時候哄她睡覺的搖籃曲。
那蜿蜒的小溪在夢裡烙印在她靈魂深處,她都想伸出手去抹掉母親臉上的淚,多想撫平她心裡的疼痛,多想開口問問,媽媽,你怎麼了?
可是,一整晚,她都在夢裡掙扎,卻怎麼也夠不到母親的臉,怎麼也無法觸及到她的淚。
第二天,當她醒來時,已經是上午十點多,落地窗外是淅淅瀝瀝的雨聲,打在玻璃窗上,發出沉悶的聲音,她不知道是被雨水喚醒,還是被夢靨喚醒,昨晚的一切,在腦海裡模糊地閃現,她好像遺漏了什麼重要的情節,醒來時,只覺得頭痛欲裂,無法完整的想起。
夢裡,有易曉夢,她的淚,她的歌,她下意識的看着枕邊,潮溼的痕跡,是的,她的母親昨晚真的流淚了,真的徹夜難眠,守候了她一夜。
夢裡,好像還有瑾楓,他坐在納帕莊園的一個竹椅上,眯着眼享受着加州的陽光,紅酒的香醇瀰漫在夢裡,然後,突然又是很大很大的雨,落在他身上,他微微皺眉,眼神哀傷的看着遠方,透過萬里時空,似要對她訴說。突然,她聽到一聲巨響,夢裡的畫面像是老電影被卡住,吱吱呀呀的,沒有動靜。世界一片寂靜,然而,她的腦袋裡卻如宇宙開荒,一片混沌。
無邊無際蔓延的血,盛開在夢裡,開出荼糜的紅。
夢裡的畫面,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丟失掉了什麼,努力地回想,卻只是那雙深邃的棕色眼眸格外清晰,格外悲傷,最後是什麼,夢的結局是什麼?
藍依若突然身體劇烈的顫抖起來,分不清是心痛還是胃痛,待幾分鐘的劇痛結束之後,她才顫悠悠的從牀櫃上拿過黑色的玻璃瓶,吞下那白色的藥片。但是,無論如何,腦海裡都揮不去那雙哀傷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