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三人便在在齋堂過堂(注1),而後柳順娘說難得有時間,想帶着孩子們到山下的任水河乘船遊河,一口回絕了本明提出帶他們參觀寺院新建的金剛堂的提議,也沒理會墨溪明顯還想再多都逗留會兒,好看看豹子的小眼神兒,便帶着墨池墨溪離開了修業寺。
禪房的檀木窗前,本明看着向山下越行越遠的母子三人,神色漸漸變得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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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水河在紫陽山山腳下,河水碧綠,遠看像一條綠色的緞帶圍繞在山腳下。
母子三人站在河邊,今日陽光燦爛,雲朵如絮。河水在陽光的照耀下像碎銀子一般跳躍着星星點點的光。
河岸邊停泊着三兩隻無蓬小船,這種小船可載四五人,平時用來渡人過河,也常被來任水河遊玩的人僱來做遊船。
柳順娘便挑了其中一個五六十歲面相憨厚的艄公的小船。
船行江面,秋日的陽光照的全身都暖暖的,墨池看着興奮異常的墨溪和不停叮嚀兒子小心點別掉進河裡的母親,心裡也覺得溫暖極了。
天命難違,但願未來動盪的日子短一些,天下的百姓都能早日過上祥和寧靜的日子。
河水在船側蕩起了水花,墨池伏在船沿上,伸出手感受着涼涼水汽撲打在手心的感覺。
艄公在船尾撐着船,笑呵呵的對墨溪說道:“小公子很少坐船吧,我慢點兒撐。你仔細看看,還能看見水裡的魚呢!”
墨溪趴在船沿上瞪大了眼睛仔細看,果然看見河牀底下游動的大魚,他興奮的大叫:“墨池,墨池,快看,有魚啊!快看!”
柳順娘皺眉說道:“怎麼又叫姐姐的名諱,要叫姐姐!”
墨溪撇撇嘴不以爲意,墨池也笑笑不說話,弟弟從小不愛叫她姐姐,總說自己是男子,墨池以後歸他保護,所以不用叫姐姐。後來長大一些才因爲父親母親強制而不得不在外人面前無可奈何的叫她一聲姐姐。
但高興的時候就又忘了。
柳順娘花了一兩銀子包了半個時辰的船,時間很快就在墨溪時不時的歡叫聲中過去了。
任水河岸靠着官路,艄公選好一處平坦些的岸口準備停靠,卻出了意外。
墨溪好動,未等艄公停靠好便縱身一躍,直接躍進了水裡。幸好船已經靠了岸,河水比較淺,卻也把墨溪的對襟短衫弄溼了一大半兒。
近十月的天氣已經很涼,墨溪凍的只打哆嗦,柳順娘急的差點兒將自己的外衫脫給墨溪。
艄公連聲道歉,自稱姓趙,稱自己沒留意才害的孩子落了水,又說自己家不遠,家中也有孫兒的衣物,小公子可以先去換一下。
紫陽山山腳下行人不多,也沒有客棧和商家鋪子,柳順娘想想也別無他法,回城還得近兩個時辰的車程,溼的衣物穿久了只怕墨溪會生病。
墨池也擔心弟弟會凍病了,看看艄公也不像壞人,便說道:“娘娘,不如聽這位老伯的,先讓溪兒換上乾衣物吧!”
柳順娘點點頭,便帶着姐弟倆和艄公一起又上了船,幸而行了不到一刻鐘艄公便靠了岸,又走了約莫二三百米便到了艄公家。
任水河兩岸居住的人多是靠打魚和擺渡爲生的漁民,各家離得也比較遠。
艄公家的院子看起來很大,還沒到門口,墨池便覺得異香撲鼻,她皺了皺鼻子,這種香味兒刺鼻,讓她很不舒服。
柳順娘拍拍墨池的肩膀,自己的女兒嗅覺異常靈敏,這種怪異的香味兒她可能有些受不了。
墨溪遞給墨池一塊兒絲絹,那是剛纔墨池幫他塞進後背隔溼衣服用的。
艄公推開院門口的竹芭門,大聲叫道:“老婆子,來客人了。”
“來了來了,叫魂兒呢,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婆婆從院子的一個角落蹣跚而出,見還有外人,臉上便堆起了笑臉。
老婆婆看起來得有七十多歲,臉色憔悴,一雙腫泡泡的金魚眼,看見墨溪時雙眼錚然一亮。
老艄公尷尬的解釋道:“對不住這位娘子,我的小孫兒十多年前走丟了,走丟的時候也是小公子這般大小,老婆子見了小孩兒就有些控制不了的想多看幾眼。”
柳順娘點頭笑笑,老艄公便吩咐老婆子找來了小孫子的衣物,墨溪進屋去換衣物。
艄公和老婆子一起去廚房燒熱水。墨池和母親坐在院子裡的木桌旁候着墨溪,墨池便仔細打量起這個充滿異香的院子。
院子很大,但因爲種滿了植物,能夠落腳的地方並不多。
墨池起身沿着植物中間留的窄道轉了一圈。
院子裡種的植物七成是草藥,有府積草、敗醬草、地血、紅花、廣藿香、香附,這些全都是氣味極重擴散性也極好的藥材。各自的功效雖不盡相同,但長勢都很好。
除了這些草藥,院子裡還種了七八棵香樟樹,這幾顆香樟樹看起來已有些年份。
對柳順娘而言,這些草藥的香氣只是有些重罷了,但墨池嗅覺異於常人,從靠近這個院子起她就覺得心內不安,此時這種不安已到了極點。
她回到木凳上坐好。
柳順娘發現了墨池的異常。女兒紅紅的小嘴脣輕輕的抿着,眉頭緊皺,臉上露出的凝重神色使她看上去有種超出年齡的成熟。
“池兒,怎麼了,身子有什麼不妥嗎?”柳順娘伸手摸了摸墨池的額頭。
墨池正準備開口說話,便看見墨溪從屋子裡走了出來,緊跟着老艄公也從廚房端着一個大茶壺和幾個茶碗走過來。
注1:寺院裡吃早餐和吃午餐都叫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