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他,忘記了開口說話,也忘記了要鬆開他的手。
山洞外,呼嘯而過的北風捲起了漫天的雪花,他望着煙雨城的這個冬季,漫天的雪花真的很美,他欣賞着爛漫飛舞的雪花,他對她說,這將是煙雨城的最後一個冬季!
說完這句話,他冷漠的望着洞口,悲傷化作了血腥在他血管中靜靜的流淌,然後滲進了他的骨髓,滲進了他的靈魂,風,忽然勁了,也忽然冷了!
他不需要任何人同情他,憐憫他或是救他,他看她的眸子,冷漠中也略有一絲殺氣。
她蜷縮在洞口瑟瑟發抖,她並不是因爲冷而顫抖,而是惶恐,她惶恐城兒隱藏在心頭的殺氣,她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世界,已經死了,已經被葬在了萬里冰柩之中!
雪凍成了冰。
冰,蔓延到了煙雨城的大街小巷,屋檐房頂,蔓延過了這片荒山野嶺,蔓延過了天地交界的盡頭,這個冬季,已經沒有爛漫飛舞的雪花了,有的只是他充盈在寒冰中的冷漠與殺氣。
這算是他送給煙雨城的第一份禮物,一副埋葬了煙雨城的繁華,煙雨城無疆地域的冰柩。
他在笑,但下一刻,他的笑容卻像冰一樣僵在了臉上,他哭了。
他看見了父親,看見了母親,他張開手去擁抱他們,然後躲在他們懷裡感受着父母給予他的溫暖,然而下一刻,他卻坐在臥榻上冷笑,他只能看着遠處,年幼的他躲在母親懷裡,他只能回憶那一刻父母給予他的溫暖……
他哭了,哭了很久也流了很多淚,淚水順着臉頰流在他的嘴脣上,鹹鹹的……這就是回憶的味道嗎?
九尾幻狐雪茫憑空出現在他面前,剛纔是她爲城兒營造的幻術,她撫摸着他的頭,就像當年他母親撫摸他的頭一樣,她道:“城兒,你是創始神明孩子,煙雨城的人殺了你的親人,他們這是對創始神明的褻瀆,你必須來制裁他們!”
母親!城兒捋着她鬢角的長髮,然後他沉默了,沉默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狐女一直守在洞口,當她看見天空被一隻墨色的鯤鵬遮蓋,當她看見墨色鯤鵬之上,傲立着的啓軒王的時候,她惶恐躲到了母親雪茫身後。
他看着她,看着她臉上的惶恐。
他拉着她的手,他告訴她,我是創始神明的孩子,我會保護你的。
鯤鵬之上,啓軒王潑墨揮灑,沒有宣紙他依舊揮舞着墨軒,墨水凝固在空中,在他游龍鳳舞的畫技下,那墨點幻化出了無數把黑色的匕首,匕首之間,鎖鏈相連。
雪茫牽着城兒的手,冰雕般的天地間忽然颳起一陣黑色的風,劃破了她的臉頰,她道:“城兒,你要記住,他就是殺害你親人的罪魁禍首,煙雨城的啓軒王。”
他的眸子是蒼藍色的,他遙望着墨色鯤鵬之上的啓軒王,天空似乎被寒冷的氣息凝固了,啓軒王居高臨下,以帝王的姿態傲視着他們三人。
上古異獸現世,他看見了人皮面具下,雪茫隱藏起的九條尾巴。九尾狐,他能想到的只有九尾狐化作傾國貌美的女子禍國殃民!
雪茫喝道:“啓軒王,我念你一代仁君,百年來我可曾踏進你煙雨城半步?”
啓軒王皺緊了眉頭,鯤鵬長鳴一聲惴惴不安,他道:“九尾幻狐,你的幻術對我沒用,或許你可以試試,用你毛茸茸的爪子來挖出我的心臟。”
殺人於無形,雪茫確實低估了他的實力,她喝斥的聲音完全被啓軒王屏蔽了呢。
狐女躲在城兒身後悄悄探出腦袋,她緊張的握緊了城兒的胳膊,驀然間,她望着城兒冷峻的面龐,望着他蒼藍色的眼睛,她輕輕拉了拉他的手臂,好將他拉回了現實。
黑色的匕首圍繞着啓軒王變換着方位,而那鯤鵬卻俯衝而下,向城兒、狐女兩人撲來,鯤鵬的雙持捲起漫天的黑風,狐女瞪圓了眼睛,一竄血珠濺到了她的臉上。
濺到她臉上的,是城兒的血。
城兒,如果有一天,那些要殺你的人找到了你,我跟母親一定會保護你的。
她將城兒擋在身後,儘管她幼小的身軀還不及他的胸膛,她手裡握着一柄匕首,那是她母親讓她防身用的。城兒一動不動站在她身後,他看着她的身影,眼睜睜看着鯤鵬的長勾刺穿了她的雙肩,而他的臉龐卻依舊沒有絲毫動容。
他明明告訴她的,他是創始神明的孩子,他會保護她……狐女轉過頭,鮮血染紅了她嘴角彎起的笑容,她吞吞吐吐笑道:“城兒,你快逃……”
他望着被鯤鵬抓去了啓軒王身旁的狐女,無動於衷,他冷漠的彷彿是一尊沒有感情玩偶。
狐女與雪茫的身影早已淡出了他的視線,他蒼藍色的眼睛裡只有啓軒王的影子,就是這個人,殺了自己的父母!
破碎的幻術在天空綻放出絢爛的煙火,在啓軒王面前,雪茫的幻術是那麼不堪一擊,她飛身後退數十丈遠,在一聲淒厲的哀嚎中,她化身成狐,九尾幻狐。
在九尾幻狐龐大的身軀面前,啓軒王及他坐下的鯤鵬是那麼渺小,怕是它的一個呼吸就能將他吹飛數百丈遠。
九尾幻狐道:“啓軒王,放開我的女兒!”
啓軒王真這麼做了,墨色鯤鵬自斷了雙足,昏迷的狐女只能向下墜落,而在她墜落的下方,是一片墨色的尖刺林,這正是啓軒王的傑作,在那一刻,雪茫的心揪緊了。
她的心揪緊了,她不顧一切去救自己的女兒,她做到了。
那不過是啓軒王的伏筆罷了,鯤鵬長鳴一聲便向下俯衝,它撞在九尾幻狐毛絨絨的後脊上,化作了一灘墨水,墨水暈開形成了一個奇怪的圖案。
那是一個方陣,伏魔陣。
黑色的匕首在空中來回穿梭,匕首間的鎖鏈封鎖了九尾幻狐的動作,它拼盡了全力將狐女抱在懷中,墜落下去的龐大身軀落在了這片墨色的尖刺林中。
創始神明的孩子,請照顧好我女兒……
這算是雪茫的最後一句話,這能算是她的遺言嗎?
她終於跌進了尖刺林,墨色的尖刺刺進了她的胸膛,刺進了她的心臟,血,順着墨色尖刺流淌下來,流淌在冰上,她望着懷中安然的狐女,渙散的眼神中還帶有一絲欣慰。
冰,開始化了,在流淌着的血液中化開了血水。
啓軒王臉上沒有絲毫感情,他揮了揮手便不見了那片墨色的尖刺林,他望着那個孩子,一直都在冷漠的注視着他的那個孩子,這最後的一劍,爲他斬下。
墨色匕首在啓軒王行雲流水的手法下,竟紛紛融合在一起,好一柄中天懸劍。還有一根墨色的銀針,藏在中天懸劍泉眼之根中的一根墨色銀針。
落劍無聲,地面的冰卻寸寸裂開,那根墨色銀針沒入了他的眉心,卻奈何這最後一劍,卻如若清風拂面,哪能傷他分毫,而傾城的臉龐,依舊冷漠的像個面無表情的玩偶。
他彷彿能感受到到天地自然的不仁,能感受到冰的冷漠,能聽到風的嘲諷,他還能聽的到被刺穿了心臟的雪茫的期望,還有她懷裡的狐女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