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今天早朝之上的情形,鳳桓這心裡的氣就不打一處來。他爲官數十載,從來沒有過這般顏面掃地的情況。殷宏章居然當着諸位大臣的面,直接說他沒有爲人夫、爲人父應有的威嚴,縱容女兒互相內鬥便也罷了,居然還在女兒犯下如此大罪之後,任由內室對女兒縱容溺愛,置皇上、太后的旨意於不顧。
這胡亂強加罪名便也罷了,更重要的是如今爲官的大臣們都以爲他鳳桓是個沒種的人,在外統兵千萬,在內居然被妻兒吃的死死的,真的是顏面盡失,顏面盡失啊!
韓蕙心不用猜,也能想象到當時的情景和鳳桓的狼狽。她的第一反應自然是有人把消息走漏給了殷宏章,而那個走漏消息的人——除了鳳七尋還會有誰?
可是如今不是追究誰的責任的時候,而是——“老爺,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九夜該怎麼辦?”韓蕙心猶豫着問道,彷彿已經預見到了鳳桓的答案。
果然,下一刻鳳桓的臉色立刻陰沉了起來,“怎麼辦?還能怎麼辦?就照着太后的旨意分毫不差的執行唄!皇上已經說了,如果再讓他知道我們有任何欺上瞞下的行爲,罪加一等!”
“……什麼!”韓蕙心臉色一白,身體也不由得晃了兩下,差點跌倒在地上。
“夫人!”身旁的嬤嬤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擔心的問道:“您沒事吧?”
韓蕙心擺了擺手,面前支撐着身體,目光難過的看着鳳桓,“老爺,您真的打算就這麼不管九夜了嗎?她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從小更是沒吃過苦沒受過累……若是讓她離開了雍王府的庇護,她可要怎麼活呀?”
“管?我何嘗不想管她?你以爲就你知道她是我們的親生女兒,我就不知道嗎?可是如今你讓我怎麼辦?爲了庇佑她,而賭上雍王府的未來嗎?夫人,只要雍王府還存在一天,我們就有可能把九夜接回來,最不濟也能在聖上不注意的時候,稍稍接濟她一些;可若是沒了雍王府,九夜她可就真的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平民百姓了!”
這樣的道理,韓蕙心又何嘗不懂。只是懂事一回事兒,從鳳桓嘴裡聽到又是一回事兒。她沒想到有一天,她竟然需要在女兒和雍王府之間做出兩難的抉擇。
她的身體一顫,重重的坐在了椅子上,“九夜,九夜,我可憐的女兒……”
瞧着韓蕙心一副哭喪的表情,鳳桓是愈發的心煩意亂了,連連擺手道:“好了好了,別擺着那一副哭喪的臉了,我還沒死呢!”他掃視了一眼房間裡的嬤嬤丫鬟,又重新把目光鎖定在了失魂落魄的韓蕙心身上,“記住了,以後誰都不許去看二小姐,更不許自作主張的救濟二小姐,否則一律趕出王府!”
“是!”嬤嬤丫環們紛紛垂下頭,囁嚅着回答。
半個月了,已經整整半個月了,從上次韓蕙心過來看她到今天,已經整整半個月了!在這半個月裡,別說韓蕙心沒有來過了,就連往日裡一天兩趟往這裡跑的徐嬤嬤都沒了蹤影,更別提照三餐送過來的衣服首飾還有銀兩了。
鳳九夜趴在梳妝檯前,瞧着銅鏡裡明豔照人的女子,精巧細緻的容顏全被眉眼間的一絲不耐破壞殆盡。她心底漸漸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似乎爲了印證鳳九夜的想法,貼身丫環卿兒正巧推門走了進來,手上端着木製的托盤,托盤中放着一碗米飯和一盤素炒的青菜。
“小姐,該吃飯了……”卿兒偷瞄了鳳九夜一眼,囁嚅着道。
鳳九夜站起身,緩步走到桌前,還沒坐下來就瞧見了托盤中簡陋的飯菜,頓時怒從心起。她一把掀翻了卿兒剛剛放到桌上的托盤,厲聲道:“怎麼又是這個?這是什麼?這是給人吃的東西嗎?啊?餵豬豬都不吃!”
卿兒被她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托盤連帶裡面的碗碟飯菜都悉數灑在了地上。她急忙跪了下來,一邊撿拾着碗碟的碎片,一邊小聲的道:“小姐,這些飯菜已經是我們僅剩的食糧了……”
“什麼?”鳳九夜秀眉一跳,厲聲斥道:“你說什麼?什麼叫僅剩的食糧?”
卿兒停下手上的動作,垂着頭道:“小姐有所不知,皇上早在半個月前就對雍王府下了嚴令,禁止王府裡的任何人接濟小姐,如有違抗,嚴懲不貸!”
“什麼……”這一句明顯比上一句的聲音小了許多,其中更加雜了震驚和難以置信,“你是說母親已經有半個月沒有派人送銀錢過來了?”
“是的。”卿兒擡起頭,眼神哀怨的望着鳳九夜,小心的問道:“小姐難道都沒有發現,這半個月以來,奴婢給您準備的飯菜一日不如一日了嗎?那是因爲我們的銀錢已經花完了……”
鳳九夜向來是個不費心思的人,尤其是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要不是聽卿兒親口說出來,她還以爲是這個丫頭嫌她平日裡大魚大肉吃的太多了,所以故意做一些清粥小菜替她變換一下口味。
“那你爲什麼不早些告訴我?”既然雍王府在半個月以前就停止了對她的供給,那爲什麼卿兒會在時隔半個月後的今日才告訴她這件事?
“奴婢一開始的時候,以爲是府裡事務繁多,夫人不小心把二小姐給忽略了,所以就想說先等等吧!後來越等越覺得不對勁兒,於是奴婢就想偷偷回一趟府裡。結果沒想到奴婢剛一走到門口,就被守門的護院給攔住了,他們說老爺有令,以後誰都不許接濟小姐,還說這是皇上的命令,誰要是不聽,就只有一個下場——被趕出王府!”
卿兒的頭越垂越低,聲音也越來越小。“奴婢也曾幾次三番的想要告訴小姐實情,可是每次剛一想說,就被小姐有事情給打斷了,所以……”
鳳九夜倒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或者說接受不了發生的事情。
“小姐……”卿兒擔憂的喚了她一聲。
頓了頓,鳳九夜似是想起了什麼,暗含着期望的眸光望着跪在地上的卿兒,問道:“那些衣服首飾呢?我搬過來的時候,不是帶來了很多的衣服和首飾嗎?把它們全都拿去當鋪當了,應該能換來不少銀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