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我,半天不說話,良久才嘆一聲道:“傾城,你信命嗎?”
“不信。”我搖搖頭。
她輕笑,低下頭道:“可是哀家信,有些時候人不得不信命,該發生的事情總會發生,不管你做多少努力都白費,就像南宮月喜歡你,儘管哀家殺了你,你也能死而復生,儘管他死了,也能再活過來和你相遇,或許你們之間是場孽緣罷!暫不斷,理還亂。”
我低着頭不說話。
孩子微微的哭聲傳來,她走過來,將孩子放到我手上,“好好待這個孩子罷!或許他是你們之間唯一的紀念了。”
說完,便轉身走了,我擡起頭看着她略顯蒼老的背影,竟然有種無力感?
一直以來,孝文太后在我心中的形像都是無所不能的,她高大,強大,彷彿任何事情都難不倒她,也永遠不會老,可是……是什麼時候起她竟然老成這樣了呢?
我搖了搖頭。
蘇蘇走過來道:“娘娘,孩子在哭,是不是該餵奶了?”
我回過神來,看着一旁奶孃道:“孩子餓了。”
雨裳早已做好了準備,走過來接了孩子退到一旁。
殿裡,孩子停止了哭聲,吃奶的時候發出一種貪婪與滿足的吸吮聲及吞嚥聲,我靜靜的低頭坐着,恍然如夢。
***
嫁去北齊的月瑤公主如今已是太后,與太皇太后一起扶養着年幼的皇子垂簾聽政,想想,這似乎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
如果不是薇靜說月瑤公主探親回朝,我也一時想不起來。
我抱着孩子坐在那裡,聽她說時,眸子裡微微有絲笑意,想起兒時的夥伴,往日種種,也有幾聲感嘆。
薇靜見我長時間不說話,不禁問道:“公主,奴婢的話你聽到了嗎?”
“嗯?聽到了。”我回過神來。
薇靜忍不住嘆氣道:“從前天開始公主就一時恍惚一時清醒的,公主心裡在想什麼呀?月瑤公主就要回來了。”
“我知道了。”我頭枕着手臂,微微笑起來,見我神色好轉了些,薇靜又道:“從前公主與月瑤公主鬧得什麼似的,不過現在過去了這麼多年,月瑤肯回來探望皇上,說明也一併理解了當初的事情,不會再跟公主記較了,另外,當初她被北齊太皇太后趕到行宮去住,還是公主回去救了她,恢復了她的身份與權利,她不會不記着這份恩情的。”
我淡淡笑着,彷彿她說的事情不關自己的事。
薇靜嘆了口氣,終於不再說什麼。
我坐在那裡,恍惚記起很小的時候,與月瑤一起談心事的事情,還覺得她是個單純又幸福的的孩子,可是如今,命運的捉弄,把她的幸福一併洗空了,她也的單純也一併埋沒掉,徒增了許多心機與心事。
我想,她如今再不是那個單純幸福的孩子了罷?母親已經死了,冷戰了許多年的父皇現在也終於肯回來探望了。
是好事呀!
我舒心的長嘆一聲,眼角浮現笑意,低頭看着滿足的睡着覺的月兒,開始覺得有些幸福了。
這些天南諾天一下了朝處理完政事就會過來陪我們,長姬也已經搬過來一起住,如今跟着老師學習畫畫與書法,棋藝這些男孩子愛的東西,一些琴藝舞藝卻不愛學,我每每頭疼,說了好多遍女子要多學才藝,可是她說,書法也是才藝那些琴舞歌伎不過是女人爲了留住男人目光才學的膚淺藝伎,不值不提,我被她噎的瞠目結舌,說不上話來,只能任由她去。
大胤方面,不時傳來的戰事消息也一如既往的,十天一封信,報喜不報憂,那邊的形式似乎是越來越緊張了,因爲這些日子以來書信的內容已經日漸少了,每每只是說幾個字,一切安好,安好……
不知指的是什麼安好?
讓人心頭不由自主的牽跘着,南諾天大方的恩准那邊的信可以直接送到我這裡來,由我親自來拆,每次我都會將信的內容原原本本的告訴他。
當然……臉上是帶着笑的,只是眸子裡卻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內心的擔心,經過時間的沉澱後,我們之間的關係已經不再像從前一樣脆弱不堪了。
我堅信可以跟他過一輩子,只要命運不再捉弄。
挑了個晴好的天氣,我命人把所有的衣料都找出來給我一一過目,蘇蘇與薇靜在旁看着我認真挑選的樣子,高興的道:“公主今天心情這麼好?想做新衣服了?”
“是呀,娘娘這幾天氣色看起來好多了,頭暈症也沒有再犯。”
我笑着不說話,長姬跟在我身後,手指摸索着那些織金盤鳳的絲料道:“娘穿這些一定好看。”
我低頭看着她,“長姬想要新衣服嗎?”
她搖搖頭,宮裡每月都有新衣,長姬不要,娘留着自己做罷。”我笑着搖搖頭,“娘也有份例,也不需要新衣服。”
薇靜與蘇蘇面面相覷,不解的看着我,我笑着道:“月瑤在北齊穿慣了那邊的衣服,這次回來想必沒有準備,我給她做幾身南秦的衣服,讓她多住幾日,就像從前一樣一起說話聊天,說不定能忘掉些煩惱。”
我微微嘆了一聲。
薇靜跟着嘆一聲道:“還是公主想得周到,月瑤公主現在獨自一人在那邊,,想必日子過得不是太順心,回來住幾日也好。”
我有些遺憾的道:“只是可惜冷大人不在,不知他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薇靜笑着道:“如果不是月瑤現在身份,那兩個人倒是很配。”
我有些感慨,挑了幾匹布吩咐宮人道:“將這幾塊料子拿去織制司做成今夏新款的宮裝,再以我的名義定製幾套相稱的首飾,銀子回頭來我這裡取。”
“是,娘娘。”宮人領了銀子下去,對我行了個禮。
我回身在椅上坐下,長姬走過來靠進我懷裡,默默聽着我們說話,我替她整了整略凌亂的衣領,接着道:“她的身份現在名義上是太后,與太皇太后一起扶持皇上,但是實際上已經被太皇太后遣出了宮外行宮住了,名份是有,權利也有,可是她常年在宮外,這些東西有跟沒有是一樣的,因爲沒有威脅了,所以太皇太后對她的事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正因爲這樣,這次才能回鄉省親。”
蘇蘇不知道月瑤公主的事情,只是粗略聽說過一些,不禁問道:“那月瑤公主是皇后娘娘的孩子嗎?”
薇靜搖搖頭,笑着道:“現在的皇后娘娘那麼年輕,哪裡生得出那麼大的女兒,月瑤公主是前皇后的女兒,皇后還在時就被嫁去了北齊,後來靖王駕崩,她年紀輕輕便做了太后。”
“哦,怪不得。”她恍然道。
我擡頭看着她,“怪不得什麼?”
“奴婢今天去御膳房裡給娘娘取補藥,恍惚聽見有人說月瑤公主當年擁兵自重,爲了皇后娘娘慘死的不惜起兵與皇上相戰什麼的。”
她說着話,見我與薇靜的臉色慢慢變黯不由得緊張起來,惶恐的看着我道:“娘娘,是奴婢哪裡說錯了嗎?”
“你沒有說錯,不過這都是過去的事了,月瑤公主還是很愛自己的父皇的,她從小跟着母親,前皇后很小便跟着皇上,皇上當年爲了爭天下長年在外,月瑤公主與自己的母親感情非常好,因爲受不了前皇后突然去世的消息,做了一些錯事,不過都過去了。”我感嘆着道。
蘇蘇低下頭,小心的退到一旁不敢再說話。
薇靜見氣氛有些尷尬,不禁上前道:“娘娘,如果月瑤公主現在的身份真的無關緊要的話,北齊太皇太后如果有意要忽略她的話,或許公主去說一說,能讓月瑤公主再回來呢?”
“你說回到南秦嗎?”我擡頭看着她。
“是呀,回到南秦,不管是再改嫁或是留下來與娘娘做伴都是一個好辦法,總比她一個人在那邊要強。”她用驚喜的眼神看着我,彷彿突然想到了什麼好消息。
我輕笑一聲,有些苦澀的道:“哪裡有你想的那麼簡單,她可是太后啊,已經是北齊的人,當年靖王死得早,沒能給她留下一男半女,但就算沒有子嗣,名份上,現在的北齊皇上已經過繼給她爲子,她改嫁的話……那不是成了笑話嗎?不管她嫁給誰,那人都是北齊的太上皇啊!”
薇靜想了想,也覺得有些不妥當,有些失落的道:“只是可憐了月瑤公主,一輩子便毀了。”
我但笑不語,擡頭看着外頭景緻道:“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出去走走罷。“
“好,娘娘想去哪裡?”
“隨便走走,不管哪裡都好。”我笑着道,站起身,前幾天因爲頭暈的症狀南諾天已經不准我出門了,這幾天病情好轉,我也想出去走走,總在宮裡悶着也挺煩的。
聽說要出去玩,長姬是最高興的,立刻便歡呼的道:“娘,我知道蓮池剛剛開了荷花,我們去划船好不好?”
我拉着她的手往外走,一邊笑着道:“那由誰來劃呢?”
“如果父皇能來劃就最好了,不過他一定沒空。”她有些失落的道,我笑了笑,轉身吩咐道:“阿寶呢?他也在宮裡悶了太久了,你們把他接過來一起去罷!”
蘇蘇笑着道:“奴婢去接她。”說着,就跑了出去。
薇靜有些傷感的道:“只是可惜了他那雙腳,那麼好的武藝……”
我嘆息一聲,無耐的道:“這都是命罷。”
頂着晴好的太陽,我帶着長姬,蘇蘇與薇靜用輪椅推着阿寶,一行人高高興的興的往御花園的蓮茶池邊走去。
阿寶近來調養得當,身子已經恢復到從前了,雙腳不能走,但他似乎也不太介意,看起來也十分開心,我欣慰的道:“阿九,看到你這樣我真是高興。”
他笑了笑道:“娘娘,奴才已經想好了,等太后娘娘回長白山時奴才便會跟她老人家一起回去。”
聞言,我吃驚的轉身看着他,“你怎麼?還要跟太后一起回去?”
他笑着低下頭,一副憨厚的樣子,“是呀,奴才除了太后娘娘那裡,也沒有更好的歸宿了,娘娘這裡現在已經不需要奴才了,何必再留下來添麻煩呢?”
他一翻話生份得讓我心痛,“我從沒覺得你是負擔啊阿九,你的雙腿是因爲我才成現在這樣的,你的餘生由我來照顧也是應當的,如果你因爲這個理由離開的話,你讓我心裡怎麼能平靜?”
我真誠的看着他。
阿九看着我,臉上浮現一抹淒涼的笑意,“不關娘娘的事,奴才是因爲對太后娘娘心情有愧,自願的,不管怎麼說,她都對奴才有恩,我不能做一個忘恩負義的人,相信娘娘也不願意我變成那樣的人,回到太后娘娘身邊,纔是奴才最好的歸宿。”
“你留在這裡不好嗎?”我不解的看着他。這些天來我雖然不是整日陪伴在他牀前,但也都天天去看望,一些吃穿用度都讓人準備得妥妥當當的,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哪裡做的不好讓他覺得受冷落了,纔會要離開?還是他真的覺得太后娘娘那裡纔是他真正的歸宿?
阿九搖了搖頭,笑着道:“奴才現在不能侍候人了,留在宮裡也是個廢人,就算是從前對娘娘有過一點恩情,但也是出於對娘娘的愧疚,您不必太放在心上,再說,有哪個奴才天天被人侍候着的。”
他臉上浮現苦澀笑意,我看着他,心頭突然升起一股說不出的酸澀滋味。
他笑着道:“就讓奴才走罷,留在這裡也是尷尬,回到山裡或許活得自在些。”
“你終究還是她的人。”我苦笑着,半開玩笑的道。
阿九沒有笑,頓了頓道:“奴才還是太后娘娘的人,卻也忠於娘娘,將來如果娘娘用得上,奴才也願意拼了這條命再救娘娘一次。”
“一次就夠了。”我打斷他道,“就這一次恩情就讓我還不清了,既然你覺得回到山裡自在些,那我就不攔你,不過……你要記得不管你走到哪裡?我都會記得你的那份恩情,隨時歡迎你再回來。”
他微微笑了,“好。”
“好一幅主僕情深的畫面呀!”身後一道冰冷的語聲響起,我轉過身,看到正帶着宮女款款走過來的雲湖,她今天穿了一身緋紅色的宮裝,白晰的膚色逼人,遠遠看去,也顯得富貴無邊。
“見過貴妃娘娘。”
“見過姨母。“
我對她行了個禮,雲湖走過來,冷冷看我一眼,伸手在長姬臉是摸了一把,“這幾天怎麼不見你去長哥哥玩呢?”
“怕打擾哥哥讀書。”長姬道,閃身躲到我身後。
雲湖輕笑着道:“還怕我吃了你呀?小鬼。”她慢慢擡頭看着我道:“怎麼,帶着你的救命恩人出來逛園子呀?”
她說話的語氣輕佻,冷冷看過我與所有人的臉,最後落到坐在輪椅上的阿九身上,“怎麼你要走了嗎?不留在你的主人身邊了嗎?你這個救世主要是走了,她再死第二次的時候可沒人能再救了。”
阿九臉上劃過一絲尷尬的表情,訕訕的低下頭,不想也不敢接她的話。
我冷笑着道:“貴妃娘娘真是多慮了,臣妾身子無恙,不用你操心。”
“是嗎?”她冷笑着看向我,目光上上下下將我打量一翻,輕笑道:“這幾日看着精神是不錯,不過小心哦,可能是回光反照。”
“你太過份了。”我終於忍不住發怒,冷眼看着她,“別以爲我會永遠讓着你。”
雲湖不以爲意的輕笑,向旁走了兩步,看着蓮池裡盛開的荷花輕嘆出聲,“本宮說的話你大可以不信,但是相信這裡面有一個人是知道的,本宮說的對不對她心裡自然有數,只是不說而已。”
她若有所指的看向蘇蘇,蘇蘇在她的目下下瑟縮了一下,躲到薇靜身後,我不禁疑惑起來,看着她道:“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她仰天笑一聲,十分得意的道:“一向自恃聰明的姒傾城怎麼越活越笨了?難道你那股子天生的聰明勁也隨着大氣將盡就漸漸消散了嗎?”
她諷刺的看着我,好看的眸子裡劃過嘲諷的涼意,我冷笑,“有話就直說,不必拐彎抹角的。”
她搖搖頭,用一聲輕柔至極的語聲道:“不……這些話由本宮的口裡說出來就沒意思了,挑個適當的時候,我想……總有一個人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的,因爲那時,他們已經再也瞞不下去了。”
“你說的他們是指誰?”我不解的看看她臉上表情,再轉身看向一直躲着不肯擡頭的蘇蘇,仍是沒有頭緒。
雲湖輕笑一聲,轉身面對我,“到時候自然你就明白了,對了,聽說皇后娘娘去找過你了?你們之間是不是在商量着怎麼陷害本宮?呵,不過本宮不在乎,就憑你們兩隻病貓還耐何不了本宮。”
她得意的輕笑,毫不掩飾對我的不屑。
我冷冷的別過臉去,不想看到她那副自恃尊貴的樣子,想想那天皇后來時我還跟她說過雲湖是我的姐姐這種話,真是諷刺至極。
我冷笑着道:“你們兩個還真是一路人,若真的鬥起來纔有看頭,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不會早死,一定會等着看你的好戲的。”
“看我與皇后娘娘嗎?”她輕問。
我冷冷的不語,她笑一聲,不以爲意的道:“如果本宮當初還在的話,怎麼都輪不到她來做皇后,以爲飛上枝頭就能做鳳凰了嗎?做夢罷!她就是飛上了枝頭也不過是隻山雞,本宮遲早要把她揪下來,把皇后的位置讓出來。”
“那我就拭目以待嘍?”我冷笑着道,說實話,我也不喜歡皇后娘娘,她們之間的爭鬥與我無關。
“你還是養好自己的身子罷?別等不到江神醫來就一命嗚呼了。”她冷哼一聲,轉身往回走去,隨行的宮人也都低着頭踩着小碎步跟過去。
一
行人浩浩蕩蕩撤離,留下空白的一片地面,如果不是擡頭還能看到她那片火紅的身影,我真以爲自己是在做夢,總是能在心情最好時碰到她,被冷嘲熱諷一翻然後翩然褪怯,日出潮退一樣帶走我的好心情。
我無耐的嘆一聲,看着她漸漸遠去的背影發呆。
阿九小聲道:“娘娘,人都走遠了。”
我沒有理他,而是道:“薇靜,你送長姬和阿九回去,蘇蘇你留下,我有話問你。”我背對着她們道。
蘇蘇從薇靜身後走出來,怯懦的看着我,“娘娘……”
“你們都下去罷。”
薇靜擔憂的看我一眼,然後將阿九的輪椅掉轉頭,對長姬道:“小公主,過來,我們回宮去。”
長姬有些惶恐的看了我一眼,跟在靜後頭默默離去。
蘇蘇怯懦的看着我道:“娘娘,您……要跟奴婢說什麼?”
“剛纔貴妃娘娘的話想必你一定聽到了,那你告訴我,你還有什麼瞞着我的,連貴妃娘娘都知道了,我卻還被矇在鼓裡。”
“沒有,奴婢什麼都不知道。”
我臉上表情化爲陰霾,冷冷的道:“如果你還是這樣的話那我就留不得你了,你現在就回去收拾東西,我這就把你送回大胤去。”
“不要啊娘娘,救您不要。”她撲跪到我腳步,緊緊抱着我的雙腿,看起來十分可憐。
“那你還不快說……”我冷冷的轉身看着她,逼自己不要心軟。
她遲疑着, 見我態度堅決,終於強撐不過,緩緩說道:“奴婢也是剛剛知道的,那天,就是冷大人回來那天,奴婢去皇上宮中給皇上彙報娘娘的身體狀況,無意間聽到皇上在大殿裡對冷大人說什麼天下僅有一顆的紅珠,除此之外,再沒別的解救辦法?還有午夜魔竽只能暫緩生命,不能死而復生的話,後來就發現了貴妃娘娘,她在身後捂住奴婢的嘴,告訴奴婢不要聲張,然後讓我快滾,之後的事奴婢就不知道了。”
“那意思就是說……貴妃娘娘說的都是真的嘍?”我幾乎想要笑出來,一直在心裡排斥着這種結果,既便早已心中有數,也要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一定不會有問題的,沒想到還真如他們說的那樣。
現在看來,南諾天與太后娘娘也早已知道了,冷珏也知道,說不定連皇后娘娘也知道,他們只是瞞着我而已。
我苦笑起來,蘇蘇惶恐的看着我的臉,“娘娘,你……皇上說了,還有紅蛛可以救娘娘的命,況且現在還沒有真正病發。”
“真正病發時會是什麼樣?蘇蘇,你自小跟爺爺學有藥理知識,你一定知道的,你告訴我,你說只有紅珠可以救我的命,可是……他們不是說那是世間僅有的一顆嗎?”我緩緩的道,目光是一種死樣的沉寂。
蘇蘇在我的目光下漸漸低下了頭,“看娘娘這些天來的病症,如果奴婢預料得不錯的話,真正發病的時候,娘娘就會……一睡不醒了,那時,就只有紅蛛才能救娘娘的命了,不過奴婢不知道什麼魔竽之花只是暫緩性命,還有紅蛛天下只有一顆的說法,這些世間珍貴的東西,本來能得到的人就少,用過的人更是少,所以它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或是有多少存在世上都是個未知數,皇上對冷大人說的話也不可全信的。”
“那你說還有誰的話可信?”我苦笑着,淒涼的看向盛開的荷花池,滿園的春色在我眼裡只是黑白的顏色,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着了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我悲哀的想着,濃濃苦澀浮上心頭。
蘇蘇小聲道:“娘娘,皇上一定會想必辦法去救娘娘的。”
我搖搖頭,“他就算有心救,可是上哪去找紅蛛?”
蘇蘇低下頭,頓了頓道:“如果有人肯讓出來,娘娘就會有救了,不過……另一個人就得死。”
我身子像突然被劈到一樣,慢慢轉身看向她,“你是說……要用夜王體內的靈珠?”
蘇蘇點點頭,“不過這一切只是奴婢一廂情願的想法,或許還會有更好的辦法。”
我搖着頭,拼命拼命將腦子裡那幅南宮月流着血淚望着我的畫面揮去,不知道爲什麼,一聽到她說讓出靈珠四個字時,我腦子裡就出現了南宮月蒼白的臉上掛着血紅的淚看着我的場面。
我恐懼的睜大眼,不由自主的退後兩步,身子抵住欄杆,蘇蘇尖叫着撲過來抱住我,“小心啊娘娘,你怎麼了?別怕別怕,有奴婢在,一定會有別的辦法的。”
“我不要他的靈珠……”我哭喊着道,卻怎麼都壓不下心頭的恐懼感,身子在她懷裡不住顫抖着。
蘇蘇憐惜的看着我,“娘娘,都怪奴婢不好,這些只是奴婢一個人瞎琢磨的,或許江神醫還有更好的辦法也未可知,我們就等着罷,江神醫過幾天就會來了。”
她輕輕拍着我的背安撫着。
已入子夜,外頭寂靜無聲,唯有廊下宮燈透過窗縫照來一道慘白的光束,一道黯影悄悄的進了房,捏手捏腳的脫了外袍,走到牀邊。
“你回來了?”我突然說話將他嚇了一跳,身子停在那裡,轉身笑着道:“你……怎麼還沒睡。”
我從窗邊走過來,轉身看着他,冷冷的道:“在等你。”
我走到一旁將桌子,架上的宮燈一一點着,幽暗的室內明亮起來,照見屋裡景象,幽幽的香霧從爐裡升騰起來,他的臉湮在煙霧後,臉笑容訕訕的,起身走過來,從身後抱住我,“傾城,你今天怎麼了?感覺怪怪的,是因爲朕這幾天回來的晚生氣了嗎?。”
“皇上最近總是等臣妾睡了再回來,還沒醒便又走了,想跟你說說話都沒有機會,只好等着。”我苦笑着道,慢慢擡頭看着他。
南諾天臉上浮現苦笑,“最近朝中事物多了些,過幾天,朕抽空好好陪陪你,對了,告訴你個好消息,江神醫明天就要入宮了,月瑤明天也大概可以進京了,晚上就能入宮,這下有人陪你了。”
我淡淡笑了笑,並沒表現出太多的驚喜。
他看着我道:“你怎麼了,不高興嗎?”
“月瑤現在不知還拿不拿我當朋友了。”
他沉寂了一會,笑着道:“那孩子本性不壞,所以當年的事朕不與她計較,不過她能回來探親,說明一切都想通了,最主要的是江神醫明天能過來,你的病也耽擱了很久了。”
我苦笑着,沉默不語。
他看出我的異樣,將我身子轉過來面對他,“傾城,你……是不是有心事。”
“是有些心事。”我如實的道,擡頭看着他,“皇上,臣妾已經知道了,臣妾的病大概是好不了了,您還是別費事了。”
他聞言一怔,緊張的抓着我的雙肩,“傾城,這話是誰告訴你的?”
“不管是誰說的,總是事實罷?”我看着他道,臉上並沒有想象中的悲傷,就像是在說着別人的事情。
南諾天沉默了半晌,笑着道:“別聽人瞎說,你的病只是小恙,你不是自己也說了不疼不癢的嗎?病發時就跟睡着了一樣。”
正是他這份沉默,讓我的心沉重的落進深淵,看來一切都是真的,我最後一絲希望落了空。
苦笑的看着他道:“可是總有一睡不醒的那一天。”
“傾城,你別瞎說。”
“你知道我說的都是真的,我不要南宮月的那顆救命的紅珠,我不要……就算死也不要,所以你別費心從他那裡找了。”我看着他,臉上一點玩笑的意思都沒有,他臉上笑意一點點湮沒,用同樣的語調道:“你的病情很嚴重這不假,但是朕沒有想過要他的那顆紅蛛。”
“是啊,皇上是沒說,可是你知道只要南宮月知道我的病情便一定會把他自己那顆讓出來給我,如果沒有的話?那皇上這次叫冷珏回來又是爲什麼?難道不是讓他將事實告訴南宮月讓他自己主動來救我嗎?”
我苦笑一聲,用淒涼的目光看着他,“我終於知道了孝文太后爲什麼會那麼恨我了?她是應該恨我哪!”
我擡起頭,眼淚順着臉頰落下來。
“朕……”他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我苦笑着道:“我不是怪皇上,我只是……不想對不起他。”
我低下頭拭淚,南諾天輕輕將我摟進懷裡,“朕知道,都知道……”
“那就求你不要告訴南宮月這件事情,我已經對不起他了,必竟他沒有過來帶走我和孩子,這一點,我就應該感謝他。”
“朕也應該感謝他。”
聽到這一句話,我突然緊張的擡頭看向他,不知道爲什麼,我很怕他說這個字,他與南宮月勢不兩立,他謝他難道是因爲南宮月已經……
我搖着頭, 不敢再往下想。
“你怎麼了傾城?”他緊張的捧着我的臉問。
我閉上眼,“皇上,南宮月已經……死了嗎?”
他看着我痛苦的表情,頓了頓道:“放心罷,有冷珏在他不會有事的,朕不是你想的那麼殘忍的人,不會逼他去死的。”
“可是他如果知道的話……”我痛苦的搖着頭,不敢再往下說,他捧着我的臉,用一種認真的語氣道:“朕向你保證永遠不會主動告訴他,但是如果他知道了……也請別懷疑朕?你知道嗎?當你用不信任的眼神看着朕,置問是不是逼他捨棄自己的生命讓出紅珠時……那種感覺真的不好。”
他落漠的低下頭,我心中一動,緊緊抱着他,“對不起,我只是太緊張了,沒有想過這傷害了你,對不起……”
“別說對不起,太生份了,我們之間用不着對不起,也用不着謝……”他以指按在我的脣上,將我到口的謝字堵在口裡,他彎腰將我橫抱起來,“你只要安心養好身子就行,這些都不用操心,天色不早了,我們先睡罷,等江神醫明天來了再說,你的病情或許不像想像中那麼嚴重,開心點,明天月瑤就要回來了,朕安排了家宴,你與雲湖,皇后一起出席,帶上孩子們。”
我點點頭,“恩,臣妾給公主準備了幾樣禮物。”
“還是你帖心。”他感慨着,“皇后娘娘的事……是朕對不起這孩子,所以之前不管她做了什麼,你就看在朕的面子上既往不咎罷!”
“你看我對她的態度像追究了嗎?”我不滿的撅起嘴,他親親我,笑着道:“好了,是朕錯了。”
我慢慢微笑着,將心裡的苦澀逼退,笑罷,姒傾城,就像這樣笑,就當沒有以後,開開心心的過完今天,管他明天是暴雨還是狂風……
江神醫進宮,照例先去見了太后娘娘,早上便接到消息說江神醫已入宮,快中午時才接到太后娘娘接見的旨意。
我妝扮好,穿一件明藍色宮裝,外頭套一層銀白色的紗衣,原本明亮的顏色變成了朦朧的淡藍,頭上一套黃金長簪亦十分精緻。
“娘娘這幾天似乎心情很好,每天花在梳妝上的功夫多了。”蘇蘇站在我身後道。
我笑而不語,看着鏡子裡的自己,我只是想在所剩不多的日子裡活得快樂點,多看看這個世界,如果可以,我更想找個可靠的人託負我的孩子。
我站起身道:“我們走罷。”
蘇蘇上前摻扶着我出了寢宮。
廣濪宮裡點着檀香,沒進門便聽到裡頭傳來太后娘娘敲木魚的聲音。
碧珠從殿裡迎出來,“快進來罷,太后娘娘等了多時了。”
我對她笑笑,低着頭進了殿,“臣妾給太后娘娘請安,娘娘萬福。”
“免禮。”太后娘娘道,將木魚推到一旁,轉身看着我,“你這幾天氣色不錯,江神醫來了,你進去罷,他在裡頭等着呢!”
“是,太后娘娘。”
我對她行了個禮,跟着碧珠進了內閣。
房間裡,江神醫穿一襲素淡的灰色袍子正認真的看一瓶泛着白**,面前的桌子上擺滿了瓶瓶罐罐,他太過入神,連我走進來都不知道。
“爺爺。”我輕輕叫了一聲。
他轉過頭,眯起眼睛看了我一會,放下手中的瓶子對我伸出手,“過來,讓爺爺好好看看。”
我依言走過去,他將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翻,眼睛裡蓄滿了淚水,“可憐的孩子。”他憐惜的的在我背上輕拍着,不住嘆息.
我笑着道:“爺爺,我還沒謝你上次救了皇上的恩情呢?”
“傻孩子,你說這樣的話讓爺爺這張老臉往哪放呀?當初,是我……”
“不要說了,都過去了。”我打斷他道,我知道他指的是什麼?當初太后娘娘的毒藥勢必要跟江神醫拿,可是,這件事情我已不想再提了。
我笑着道:“如果這麼算的話,那從前的幾次救命之恩,我怎麼還呢?”
“傻孩子,爺爺難道還要讓你還嗎?坐下,我幫你把把脈。”
我微微笑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他將手搭在我的手腕上仔細診了一柱香的時間,這才收了手,擡頭看着我道:“你最近身子有什麼不適嗎?”
“沒有,很好。”
“頭暈症還犯嗎?”
“前些日子犯過,這幾天已經沒有了,一次都沒有。”
聞言,他不光不高興,反而將眉頭緊鎖,低頭沉思了半晌,嘆着氣道:“這恐怕……不好啊!”
我無所謂的笑了笑,“人各有命,還是算了,爺爺,我想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他眉頭稍舒展了些,走到一旁從包袱裡取出一本厚厚的書翻看着。
我起身跟過去,“就是……南宮月當年是爺爺救的嗎?”
他翻書的動作頓了頓,擡頭看着我道:“是啊!幸好他身子強壯,要不然……也活不過來。”
“那……關於紅蛛的傳說是真的嗎?世上只有一隻?”我接着問。
江神醫這次乾脆將書合上,捋着花白的鬍鬚道:“這種奇物世間鮮少,至於究竟有多少也不能確定,只是……魔竽之花能起死回生的傳說卻是假的,世上只知道魔竽之花可以起死回生,那些只是不明白的人口耳相傳的,其實上一次在宮中見到你時,我就知道那位淑妃娘娘一定是你,因爲魔竽之花的功效我知道,我將這件事告訴了太后娘娘。”
“那這麼說你們早就知道我是姒傾城,那爲什麼當初不說明呢?那……皇上知道嗎?”我突然有種可怕的想法。
“這件事只有我跟太后知道,不過……上次月兒見我時神色異常,並沒有說太多話,好像有什麼心事,我原本想問他幾句,可是見他時常走神,也就沒問,不過……你們那麼像,我想所有人見了都會猜測罷?”我說完看着我的臉,停了片刻道:
“你的眼睛現在已經完全好了嗎?”
我點點頭, “已經全好了,視力也已經恢復到從前了。”
他喃喃的嗯了一聲,若有所思的低下頭,重新將書翻開,查找着什麼。
“爺爺,你在找什麼?”我低頭看着那本厚厚的書,上面是一些植物與動物的圖標,下面有文字說明,“這就是紅蛛?”
我驚奇的睜大眼,怪不得叫紅蛛,它通體的火紅顏色,手腳上長着長長的毛髮,讓人毛骨悚然。
江神醫點點頭道:“是啊!這種東西長在陰暗潮溼的峽谷石縫裡,小的不行,必須得長到幾百年才能在體內結成靈珠,所以不好找啊!”
他無耐的長嘆一聲。
我故作輕鬆的笑道:“人的命天註定,如果真的找不到,可能也是上天的意思。”
江神醫擡頭看着我,花白的頭髮在此刻居然那麼顯眼,是從何時,他已經老了呢?我記得當年我在山裡跟着他上山採藥時,他的頭髮還是黑色的。
我心裡一酸,低下頭去。
他嘆着氣道:“孩子,自小你就是最懂事的,上次的事你能不跟太后娘娘計較,仍然承認她是奶奶,這份寬容與大肚是常人做不到的。”
“可能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苦笑着道,是呀,人都快要死了,還計較那些做什麼?不管是誰做錯了?誰害苦了誰?都沒有意義了。
他看到我臉上淒涼,難過的的道:“別這樣,我再想想辦法,一定可以有辦法的。”他低下頭慌亂的書上找着什麼,翻書的動作太大力,輕薄泛黃的紙張被撕爛,撕……刺耳的聲音驚得他猝然停在那裡。
我輕輕按住他肩膀,“爺爺,別找了,你早就早過千遍萬遍了不是嗎?如果有辦法的話也早就找到了,你放心罷,我不怪你。”
“可是孩子……”
“噓……”我手指點在脣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笑得輕柔而美好,“好了,月瑤公主要回來了,我還要過去張羅準備,就先不陪您跟太后娘娘了,傾城在此別過。”我對他福了福身,轉身退出去。
他起身追了兩步,站在那裡。
出了內殿,我擦乾眼淚走到太后鸞榻前,“太后娘娘。”
太后手裡捻着一串佛珠,許久未動,聽我叫她方纔清醒過來,怔了一下道:“啊,已經診過了嗎?”
“對,已經診過了。”
“怎麼說?”
臉上浮現淡淡苦笑,我低下頭道:“爺爺說我身子很好,並無大礙。”
看到我臉上笑意,太后娘娘臉上表情陷入痛苦,頓了頓道:“哀家知道了,你回去好好歇着罷。”
“臣妾告退。”我對她福了福身,轉身走到門口時我又忍不住停下,轉身問她,“太后娘娘,其實……您是捨不得我死的對嗎?”
她只是看着我,嘴脣動了動,發不出聲音。
我苦笑着低下頭,“這樣就夠了,傾城還要謝謝太后娘娘這些年的養育之恩,所以……剩下的日子裡希望娘娘別那麼對臣妾,您一定不知道被先前視爲親人的人所傷害的滋味。”
她坐在那裡嘆了一聲,默默低下頭去。
我轉身離去,走到廊下時眼淚已經忍不住落了下來,蘇蘇小心摻扶着我,也不敢問,只是默默將帕子遞過來。
我哽咽着,擡頭看向天上耀日,怎麼上天這麼不公平,原以爲回來就好,一切都可以重頭開始,可是卻偏偏是這個結果,想到還在襁袍裡的月兒和年幼的長姬,讓我怎麼能放心得下?
可能是陽光太刺眼,我突然覺得頭暈,身子向後倒去。
蘇蘇尖叫着扶着我,“娘娘,你怎麼了?來人……”
一陣混亂中,我被送回了碧落居,薇靜擔憂的守在牀邊,我睜開眼,看到她焦急的的表情,“我沒事。”
我勉強笑着道,可是她卻已經哭了,像個小孩子一樣俯在我手上,“奴婢還以爲公主再也醒不過來了。”
“怎以可能,我今晚還要參加月瑤公主的家宴呢?”我笑着道,撐着坐起身,她過來扶我起身,一邊擦了眼淚道:“奴婢已經叫人去通知皇上了,也叫去了江神醫過來,公主身體這樣,奴婢看晚上就別過去了,想必月瑤公主知情後也不會見怪的。”
我微微蹙了眉,“靜,以後我若昏倒了別通知江神醫或者太后過來了,左不過就那些症狀,我一會就會想的,也不要去告訴皇上,省得他擔心。”
“我也擔心。”一旁突然插進來一個童聲,我這時才注意到,長姬不知何時就已站在牀幔後頭,她走過來,楚楚可憐的看着我,淚水險些落下,我微笑着道:“娘不是跟你說過嗎?只是睡覺而已。”
“長姬也說過,如果娘真的沒辦氣照顧弟弟和父皇,那這些工作都由長姬來做好了。”她半是賭氣的道,我無耐的看着她,輕輕嘆息。
“怎麼會呢?娘還捨不得長姬。”我彎腰將她抱到牀上,笑着道:“越來越重了,娘都快抱不動了。”
她這才笑起來,不好意思的低下頭,“都怪靜,整天逼着我吃很多。”
“吃多了才能長高個兒啊!”我笑着道,摟着長姬,心情也漸漸舒朗了許多。
崩……的一聲響。殿門被人從外推開,我看到站在門口的南諾天,他驚怔的站在那裡,臉上寫滿了恐懼,當他看到我和孩子在一起的面畫時,表情才忪懈了下來,長長鬆了一口氣,身子無力的靠在門框上。
我不禁感到心酸,心疼的看着他。
此刻他穿着龍袍,分明是可以權掌天下的男人,怎麼在我眼中竟然那麼脆弱不堪?彷彿一擊便碎。
我不禁想,這個與我糾纏了一輩子卻沒有過過一天舒心日子的男人,如果我真的去了,留下他跟兩個孩子……真的是太過殘忍了些罷!我苦澀的想着,勉強笑了笑,“你來啦。”
他長舒了一口氣,緩身走過來,站在牀邊居高臨下看着我,只是看着,沒有說一句話,薇靜知趣的將長姬抱走,帶着房內宮人悄悄退下。
他打量我的同時,我亦看着他,他今年,也已經過了而立之年了,看起不同於以往的邪魅與陰霾,看起來有一種成熟的男人味,還有……一種踏實感,讓人忍不住放心的將自己交給他。
我笑了笑,先開了口,“皇上,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
“記得。”
“那個時候,我以爲你是山賊。”我輕笑着道,可是他臉上卻毫無笑意,看我的目光疼痛而不捨。
我尷尬的低下頭。
“不對,你很聰明,朕還沒從見過那麼聰明的八歲孩子,所以……一時心軟不殺,如果早知道會是今天的結果,早在當初就應該殺了你,也好過……現在被你折磨得快瘋了。”他痛苦的看着我,說話的時候有種咬牙切齒的痛,但我卻分明感受到他的愛意。
我擡頭看着他,“對不起!”
“不是說過我們之間用不着對不起嗎?”他坐到牀邊,將我抱進懷裡,“傾城,剛纔聽到你又昏過去的消息時朕都快要被你嚇死了,以後……別這樣折磨我好嗎?”
“對不起……”
他突然低下頭吻我,狂熱而急切,脣舌與我糾纏時,他模糊不清的道:“別說對不起……”
他急切的咬住我的脣,逼我張開口,舌隨即探進來,如闖入了領地的侵略者,肆意而瘋狂的掠奪着,他將我推到牀上,身子也壓下來,修長的手指急切的扯掉我身上的衣服。
“皇上……”我在自己還存有一絲理智的時候開了口。
他的吻細密而輕柔,用手捂住我的嘴,“別說話,享受就好,你不是說要認真過完以後的日子嗎?”
我臉紅的躺在那裡,下意識裡已覺出了他這次的瘋狂,幾乎比第一次要我的時候更加瘋狂,有一種瀕臨絕境般的倉皇感,明知道時間不多了,所以纔要拼命抓住這最後爲數不多的機會。
我躺在他身下,被他吻的不自覺得閉起眼睛。
他滿意的笑了笑,十分欣賞的看着我臉上的表情,手指輕輕順着我的身體的曲線下劃。我迷朦的看着他……
“月瑤公主……的家宴幾時開始?”我因他的折磨說不出話來,輕顫的語聲連我自己都不禁替自己臉紅。
他絲毫不受影響,將注意力全部放在我此時已褪脫得差不多的身子上,一隻手慢慢下移至我平坦的小腹,語聲沙啞的道:“你這個時候還管什麼家宴?”
“我……”我一時語噎,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輕笑着,慢慢伸進我衣裙裡。
我忍不住蹙了眉,抓住他的手,“不要。”
他將我的手撥開,在我脣上吻了吻,“寶貝,閉上眼。”
我聽話的閉了眼,耳邊聽到他邪味的笑意,我不禁懊惱的在心裡想,剛纔還以爲他變得成熟可靠了,沒想到邪味的天性還是沒改。
他在我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埋首下去。
我羞愧的尖叫出聲,身子反射般的坐起來,“不要……”
他的手輕而易舉的便把我按了回去,騰出一秒鐘的空檔道:“躺下別動。”
我又羞又氣,幾次被他用蠻力按下後終於累得不再動彈,身體那種酥麻的感覺也隨之而來,漸漸侵蝕了我的理智,我閉着眼,感覺到他嫺熟的技巧,身子在他的愛撫下漸漸的發熱,雪白的身子因羞赧而通紅,透出一種粉紅驕豔的色澤。
他直到確定我已可以順利的接納他時,這才起身脫去自己的衣服,身體早已被崩得灼熱,他身子游移過來,輕輕在我脣上吻了吻,“傾城,你知道你有多迷人嗎?”
我輕吟了一聲,不說話,他輕輕吻着我,做最後的準備,我被他逗弄得不住扭動身子,難過的想尋求些解脫,可是他不放過我,盯着我臉上痛苦的表情,如欣賞一幅美畫,滿意而又邪味,他低下頭,用沙啞的聲音在我耳邊道:“你知道如果沒有你朕也活不下去了嗎?”
突然的一句話讓我渾身一震,睜開眼,看到他眸子裡蓄滿了淚水,我不禁心疼的抱住他,“我會努力努力不讓自己死的。”
雖然我知道,這句話連我自己都很難保證能做到。
“你不準死,不管用什麼方法,讓你恨我也好,總之你不能死。”他發誓般說着,他緊緊按着我的肩膀,不容我逃避,俯身說道:“如果跟失去你相比,我寧願讓你恨我。”
我已漸漸察覺出什麼,在被他不斷掠奪的同時,我睜着迷濛的雙眸看着他,這個眸子裡帶着淚水,卻還閃動着殺機的男子,真的是我的夫君嗎?我不禁開始懷疑起來。
“諾天……不,要。”
“如果逼不得已時,朕會那麼做的。”他如中了魔咒般,堅定的對我道,喘息的口吻顯得有些不真實,在他不斷加快的速度下,情慾如潮水般衝過來,襲掠了理智,我不能再想下去,只能同他一起陷進去,達到一個另人尖叫的頂端。
帳外搖曳的紗幔被風吹起,入眼白茫茫一片。
月瑤公主回宮的家宴擺在了歆月宮,並沒來太多人,只有皇后,貴妃,被邀出席。月瑤公主入宮,先去天胤宮參拜了太后娘娘與皇上我站在一側,看着跪在那裡的月瑤,她臉上淡淡的,認真磕了一個頭,卻並沒有別的情感,連見到父親的喜悅都沒有。
我不禁蹙了眉。
“兒臣給皇阿奶,父皇請安。”
“免禮,平身罷,過來讓皇阿奶好好瞧瞧。”孝文太后和謁的對她招招手,將她拉到身邊,仔細看了看她的臉,有些感慨的道:“瘦了。”
說着就要哭。
月瑤笑道:“哪裡就瘦了,皇阿奶別這樣,兒臣好不容易回來一趟。”
孝文太后默默笑着,眨着眼睛,將還未落下的眼淚收回
她目光轉向一旁坐上的皇上,有些尷尬的別過目光,笑着道:“父皇還好嗎?”
“挺好。”南諾天低沉着嗓音道,但看得出來他是高興的,眉目光一些憐惜之情不掩而喻,這是父親對女兒的關懷。
月瑤笑了笑,轉身往下俯視了一圈,最後將目光落在我身上,“聽說你身子不大好,怎麼沒在宮裡躺着,回頭我去看你就行了。”
“沒有大礙,還是能出門的。”我笑着道,沒有想到她會主動打招呼,有些受寵若驚,我以爲我們之間得需要一些時間才能恢復到從前的親密。
太后娘娘拉着她坐在腿上說話,月瑤公主也沒再跟我們下面的妃嬪說話,皇后娘娘與貴妃娘娘站了半天沒有得到一句問候,心裡不禁生厭。
皇后娘娘冷着臉站在一旁。
雲湖靠過來,小聲道:“你們是什麼時候和好了?不是恨不得對方死嗎?”
“用不着你管。”我冷冷的道,不想跟她多說。
雲湖笑一聲,毫不介意的我冷漠,“怎麼樣?現在江神醫也來了,那件事情我沒騙你罷?傾城,不是我說,到頭來你的事情還是我先爲你操心着,這宮裡有誰是真正關心你的?”
我冷冷笑了,低下頭道:“是啊,姐姐可真是關心我啊!”
我諷刺的看向她,雲湖目光比我的還要冷上三分,脣邊笑意薄涼,“你不用恨我,我再怎麼樣也沒想過要害死你,跟別人可不同。”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總之我還不想讓你死。”這時,她臉上流露出一種真誠, 還有一絲姐妹間的感情,我不禁疑惑起來,不信的看着她。
她苦笑了一聲,低下頭道:“算了,反正在你眼裡我就是一個壞人,無所謂了,反正你的日子也不多了,我還跟你記較什麼呢?”
聽到這裡,我便笑了,怪不得她對我的態度轉變了,原來是因爲知道我活不長了,沒有威脅,所以才放下心來。
我冷冷發笑,長嘆了一聲道:“謝謝姐姐的寬宏大量。”
她斜眸睨我一眼,笑了笑沒有說話。
皇后娘娘冷眼看向這邊,見我與雲湖說話,支着耳朵,恨不得可以靠過來聽清楚,當我們停下來不說話時,她這才鬆了一口氣,不善的瞅了我一眼。
我別過臉去,不想看見她。
雲湖笑着道:“你別擔心,你討厭她,姐姐也不喜歡她,我會幫你除掉她的。”
“謝謝你的好意,我並沒有討厭她,別把你想做壞事的理由添加到我頭上,妹妹經受不起。”我沒好氣的道。
雲湖睨着對面賭氣不往這邊看的皇后娘娘,皮笑肉不笑的:“反正我們的敵人是同一個,你何必這麼小心,難道還怕姐姐我到時栽髒給你嗎?放心好了,你一個將死的人,還跟你計較什麼呢?”
我苦笑,“是啊,你是不用跟我計較了。”
頂上皇上站起身,雲湖這才退開一步,沒再說話,我低下頭,靜聽旨意。
“擺駕歆月宮。”南諾天威嚴的說着,高大的身子率先出了殿,月瑤扶着太后娘娘緊隨其後,皇后,貴妃和我,按品階一一出了門,上轎前往歆月宮。
一頓看似歡喜的家宴過半,我推脫身子不適,先行回了宮,認真梳洗後,長姬與月兒都已經跟着各個的奶孃回去睡了,我從架子上找了一本書,坐在燈下認真看着,連身後有人靠近都不知道。
“聽他們說你還沒睡,我才進來。”月瑤的聲音輕柔從身後響起,我轉過頭,看着她竟然有些怔愣。
半晌才笑着道:“你來了,快坐。”
我連忙吩咐宮人倒茶,她擺擺手道:“不用了,剛纔喝了一肚子水,這時候還不渴。”
她回身在我對面的位置上坐下來,隨手拿起我看的書翻看了看,有些詫異的道:“你讀國策?”
我笑着道:“是啊,隨便看看。”
她擡頭看着我,眸子裡若有深意的道:“你可知道一般人是不能隨便看這種書的。”
我淡淡笑了笑,“知道。”
她低下頭一笑,看不出是什麼表情,“看來父皇真的是寵你。”
她轉過頭,將我的房間打量了一翻道:“住在這裡不委屈嗎?聽說你現在還沒有正式的名份,大家只是隨便叫着娘娘,卻還是從前南宮月淑妃娘娘的身份。”
提起南宮月,我臉上有些尷尬,低下頭道:“這些有什麼重要呢?就像你——現在不也懂得了這些身外物是毫無意義的嗎?”
她冷笑一聲,慢慢轉頭看向我,“你怎麼知道我懂了?”
“從公主的身裝扮就可以看出來,素淡不失端莊,沒有遵循北齊宮廷一昧求富與貴的由頭來穿衣打扮。”
她低下頭苦笑,有些岑寂的道:“你以爲我想這麼樸素嗎?那個死老太婆剋扣我的俸銀,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我聞言不禁睜大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