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金蟬脫殼塵煙散



聽出她話裡有話,藍丞相暫且不動聲色,看着她道:“皇后娘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只是勸丞相大人不要冒然行事,不然……後果可不是鬧着玩的。”

聞言,藍丞相冷笑道:“微臣把親生女兒送進宮扶侍皇上,是爲了讓皇上可以無憂後宮,讓大胤的江山更加穩定,可是他不分青紅皁白,單單憑蘇昭儀一句話就認定了毒害太子的藥是我女兒提供的,這樣的君王不是昏君是什麼?微臣當初擁護皇上,可不是擁護這樣一個是非不分的皇上的?”

他冷哼一聲別過臉去。

態度十分惡劣,鴛鴦在旁看不過去,忍不住插話道:“丞相大人, 你可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站在你面前的不是你的部下,而是大胤的皇后娘娘,你的主子。”

藍丞相轉身看着她,冷笑着道:“如果皇上不是皇上,那這皇后還是皇后嗎?”

他諷刺的笑起來。

“你……”

鴛鴦被他弄得一臉緋紅,正要說話,月瑤擡手打斷她道:“你退下。”

她臉上並無惱意,淡然看着丞相道:“如果你覺得只要你可以讓皇上不再是皇上就可以救你女兒的命的話,那麼隨你,不過據本宮所知,丞相大人關心天下百姓蒼生的民不亞於皇上,難道你願意看到百姓再次受戰亂之苦嗎?”

“這……”藍丞相啞然。

月瑤冷笑,接着道:“還有,本宮敬重丞相不是因爲怕丞相手中那屈屈萬數兵權,而是不忍心失去這麼一個忠於朝廷,一心爲了萬民蒼生着想的忠臣,如果丞相大人爲了後宮這點小事,動亂朝廷民心的話,本宮會親自奏明皇上,對於亂黨,決不留情。”

她冷冷的道,眸子裡閃着冷冽的光。

藍丞相在她的目光下漸漸沉默了,皇上入宮這些日子以來,確實不像是剛剛繼位時那麼孤立無援了,想要再推他下臺恐怕不是那麼容易,而今,又聽到皇后一翻好言相勸,他慢慢有些動搖了,剛纔在殿裡與皇上的爭執,如今想想,也並不只是因爲皇上昏庸。

他終於嘆了口氣,敗下陣來。“但是老夫相信女兒決對不會做出對皇上不忠的事,如果這一次女兒有個三長兩短的,就算娘娘要老夫這條命,老夫也要拼了命保全女兒的性命。”

他退了一步。

月瑤不作迴應,只是笑着道:“如果丞相大人貿然行事,如果發生什麼意外,那麼本宮……也愛莫能助了。”

聽她冰冷的口氣,再看她信心十足的目光,藍丞相有些退怯了,害怕了,他不知道爲什麼看着這女人的目光竟然比皇上的更讓他心驚,他看着她道:“難道……”

月瑤挑挑眉,笑着道:“令千金的案子還在審理階段,如果丞相大人因爲這件事情進宮見皇上,那麼本宮有理由懷疑丞相大人是想威脅皇上正確的判斷審理此案,以下犯上的罪名可是不小,丞相大人很清楚……“

她眸子若有深意,牢牢望定他。

藍丞相氣得渾身顫抖,但又無法辯駁,只得氣得轉身離去。

皇后娘娘在他身後冷哼,鴛鴦看丞相大人走遠了,不禁擔憂的上前道:“公主,您怎麼說這樣的話得罪丞相大人。“

月瑤冷笑,看着他抹越來越遠的人影道:“以阿良的功力,殺死一個丞相不在話下,神不知鬼不覺的……”

聞言,鴛鴦露出驚訝的表情,捂住口道:“公主……你怎麼?”

月瑤扭頭看着她,輕輕笑了,“怎麼,嚇到你了嗎?“

鴛鴦用力的點點頭,驚魂未定,月瑤哈哈笑了兩聲 ,轉身看向皇上宮中的方向,似自言自語般喃喃的道:“本宮只是不願意看到他受欺負,你看到剛纔藍相說話的口氣有多氣人,當着本宮的面就敢這樣,在朝堂上,後直不定怎麼受他們這些開國元老們的氣呢?“

想到這裡,月瑤的心都是痛的。

她知道她現在不該對藍丞相說那些話,可是她聽到他對皇上冷嘲熱諷的,她就忍不住……

鴛鴦臉上露出笑容,跟過來道:“公主,奴婢知道您心疼皇上,只是蘭妃這件事或許真的不是蘭妃所爲,我們不能見死不救……“

月瑤聽了話,沒有哼聲,轉身向前走了。

鴛鴦站在原地嘆了口氣,只得跟過去。

她沒有去皇上宮中請安,而是直接去了大牢。

牢裡氣候本就寒冷,因着最近秋末氣候,於是就更加冷了幾分,裡頭沒有火爐取暖,只一襲稻草鋪在地上,剛剛走進通往各牢室的通道,就聽到裡頭蘇昭儀叫冤的聲音。

走近了看,蘇昭儀扶在欄杆上,像看到救星般看着披着披風走過來的月瑤,求救的道:“皇后娘娘,臣妾真的是無辜的,您去跟皇上求求情,放了臣妾罷,臣妾真的是冤枉的。”

月瑤停下來,扭頭看她一眼,笑着道:“蘇昭儀,你放心罷,皇上一向公道,如果查明你真的是冤枉的,自然會放你出去的。”

兩天的牢猝生活,早已把她漂亮的小臉餓的尖削,蘇昭儀手扶着欄杆,一臉怯懦的看着她,“可是皇上什麼時候纔來?這裡有跳騷,還有蝨子,惡臭熏天,臣妾真的受不了了。”

她哭着向她求饒,月瑤看着她裝腔作勢的樣子,越發的厭惡,她沒有哼聲,直接走過去,向更裡頭的蘭妃那裡走去。

相較於她的叫囂與不安,蘭妃要安靜多了,她靜靜的坐在那裡,面前的桌子上放着茶水,不知道是多久以前倒的,早已沒了溫度。

她怔怔的看着茶碗,等她走近了也沒必現,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出了神。

月瑤吩咐人把門打開,聽到落鎖的聲音,蘭妃才驚醒了,看着站在面前的皇后娘娘,還沒說話,眼眶就先紅了。

哽咽着,起身對皇后行了個禮,然後就默默站在那裡。

月瑤走進去,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看了一眼四下的環境道:“在這裡委屈你了。”

蘭妃眼淚落下,拼命搖了搖頭道:“不,臣妾不委屈,只要皇上能夠查到加害太子的真兇,臣妾受這點罪算什麼?”

聞言,月瑤用讚許的目光看了她一眼,笑着道:“你倒看得開,只是你那父親已經按耐不住了,去皇上那裡大吵大鬧,說如果皇上不放了你,就要出動兵力,聯合大臣們起兵造反。”

她是帶着笑說的,可是蘭妃卻吃了一驚,睜大眼睛道:“真的嗎?父親好糊塗,我都跟她說過我跟皇上之間的事情不用他管,可是他還……“

若蘭說到這裡,一屈身跪下道:“皇后娘娘,請恕臣妾爲父親開罪,父親忠於皇上忠於國家,只是爲人耿直,加上對臣妾的寵愛,所以難免做錯事,對於他說要起兵反對皇上的事,這是萬萬不可能的,父親大人是不會這麼做的,這一點,臣妾敢拿項上人頭做擔保。“

她說的信誓旦旦,月瑤只是輕笑,“何以見得,你父皇在本宮面前說的可是句句擲地有聲。”

“這……”若蘭被她一句話僵在這裡,想了一會,她脫下自己手上的一隻鐲道:“這隻金鐲是當年父親大人送給臣妾的護身符,娘娘將這個送到相府,說明我的意思,父親大人一定會聽我的。”

“哦,是嗎?”月瑤看着那隻金鐲沒有所動,只是臉上笑意卻越來越深。

她不知道到底要不要相信這個女人,加害太子的真兇,唯一的目的就是讓自己的孩子做上太子之位,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們之中該有一個人懷孕纔是,可是今天早上她派太醫來給她們診脈,萬萬沒想到那個人卻是蘭妃,現在再看她的笑顏,聽忠孝的話,都覺得那麼可笑。

濃濃的失望劃過眸間,她嘆了口氣,冷硬 的別過臉去。

蘭妃期待的看着她,終於,她對她深深俯下了身子,以額觸地,“皇后娘娘,只要您答應放過父親,臣妾什麼都願意做。”

她朝她跪下,拋開一切尊嚴與身份。

“那如果本宮是要讓你認罪呢?”月瑤挑釁般看着她白晰的面龐,雖然這不是一個絕色的女子,但卻是一個另所有男人都喜歡的溫柔女子,不對,或許是看似溫柔,實則內心是如鳩酒般毒烈。

聞言,若蘭臉上劃過驚訝的表情,長時間說不出話來,她惶然的低下頭,目光都不知道要放到哪裡好,只是在地上來回小心翼翼的觸碰着,一時找不到地方安放。

這驚訝對她來說太大了。

月瑤冷笑,“怎麼,不願意嗎?你剛纔不是還說什麼都願意做嗎?那麼,丞相大人對皇上不敬的事本宮可沒辦法幫你了。”

“不是……”若蘭慌忙解釋,“不是的皇后娘娘,臣妾只是……只是要想一想,這太突然了。”

她斷斷續續的道,眼淚都流了下來。

月瑤看着她的眼淚,臉上笑意越發的濃,她笑着道:“你哭了,別人還當本宮欺負你了呢?”

“沒有,怎麼會呢?臣妾沒有哭……”若蘭胡亂抹着臉上的眼淚,越掩蓋越洶涌,淚珠如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從她眼裡涌出來。

終於忍不住委屈地哭出聲來。

看到她這樣,月瑤自己也覺得自己殘忍,她微微皺了下眉,沉下聲音道:“擦乾眼淚別哭,本宮現在問你願不願意認罪,你只用回答是和不是就行。”

“願意。”若蘭沒有一點遲疑的道。

極快的反應出乎她的意料。

月瑤看着她,輕笑,“果然是個孝女。”

若蘭情緒低落的跪在那裡,看着地上一塊青磚地板,苦笑着道:“事到如今還能有什麼辦法呢?只希望皇后娘娘和皇上以後可以保護好太子不再讓他若傷害,這樣就夠了,臣妾的命不足爲惜。”

“好”月瑤拍手而笑,站起身道:“既然你願意認罪,那麼,你爲什麼要隱瞞肚子裡孩子的事實?”

若蘭十分吃驚,睜大眼睛看着她,“什麼孩子?”

“你肚子裡有一個月的身孕難道你不知道嗎?”月瑤冷笑着看着她,今天早晨,她已經讓太醫給她們把過脈了, 其中蘭妃懷有一個多月身孕的事也讓她爲之震驚不小,從前,她也覺得她不可能加害太子,但是如果她懷孕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孩子生下來如果是皇子的話,那就是大皇子,依她賢妃的身子,加上出身高貴,將來兒子做太子也不是沒可能。

在這之前,只需動一動手,殺掉太子就好了。

這樣越想,就覺得兇手是蘭妃的可能性更大些,對她的態度也便更加冷淡。

蘭妃吃驚不小,驚過後是喜,她臉上浮現幾分笑意,但隨即又沉下臉色,連忙低下身子道:“臣妾真的不知道自己懷孕,就算臣妾懷孕了也不敢動傷害太子的念頭的,皇后娘娘。”

月瑤慢慢在牢裡踱着步,笑着道:“是不是隻有你心裡最清楚,既然你肯認罪,那麼其他的事就不要操心了,念在大胤法律,你懷了皇上的孩子,可能死罪可免,但是活罪難逃,你大概是保不住賢妃的位子了。”

“那位置對臣妾一文不值。”

月瑤忍不住再次冷笑,“你到今天這個地步,能保住命就算不錯的,還要什麼身份?”

她口氣裡諷刺意味十足,若蘭深深低下頭,用手摸摸自己還平坦的小腹,臉上表情複雜。

月瑤低頭看她一眼,對旁宮女示意,鴛鴦走上前道:“蘭妃娘娘,這鐲子……”

若蘭恍然哦一聲,忙將鐲子交到她手上,鴛鴦走過去,將鐲子用帕子包好交給皇后娘娘,月瑤背對着她道:“案子具體是皇上審理,本宮也只是處理一些丞相大人的事情,你不要多慮,安心養着,不然,會對腹中胎兒不好。”

她不知道自己臨走爲什麼要說這些話,對一個加害太子的人,明明是需要冷血對待的,可她還是不忍心看她肚子裡孩子出意外。

說完,她便轉身走了。

蘭妃怯懦的看着她的背影,小聲的道:“父親的事就拜託皇后娘娘了,恭送娘娘……”

月瑤聞若不聞,腳下走得飛快。路經蘇昭儀身邊時,也不側目,蘇昭儀這一次並沒有叫喊,也沒有求救,而是狐疑的看着她們,若有所思。

鴛鴦滿腹疑慮跟着她出了大牢,轉身見四下無人,這才十分不解的問:“公主,今晨太醫回來時從來沒聽說過賢妃懷孕,怎麼會……突然唱了這麼一出?”

月瑤沉思着,慢慢笑了,長出了一口氣道:“果然不負本宮厚望,兇手不是蘭妃。”

她停下來,仰頭望着天際。

鴛鴦不解。

月瑤淡淡一笑,轉身對她道:“你沒看出來蘭妃很好欺負嗎?”

“這樣一說的話,倒真是這樣的,剛纔娘娘說話時蘭妃只是聽從,卻沒有任何反駁,單純的只是不想讓家人受到傷害,看起來十分善良,不是像會做這樣事的人。”她回想剛纔蘭妃的表現,不禁讚許的點頭。

月瑤笑着道:“是啊,這樣的人怎麼會忍心下手殺死別人的孩子呢?“她說到這裡,頓了頓,突然冷笑一聲,“現在本宮就放心了,接下來我們要做的就是定下心來去尋找那瓶藥的來路。”

“原來公主只是想試探一下蘭妃。”鴛鴦恍然笑道,扶着她往前邊轎子處走去。

因照顧不方便,太子已被月瑤接到中宮住,兩天以來,冷珏每日都到中宮探望月兒。

夜裡的中宮殿顯得沉靜多了,殿裡簾幔低垂,銅爐裡燃着檀香,滿室裡清幽香味,讓人很自然的放下世間俗塵雜念,一心平靜。

冷珏修長的身子站在小牀邊,一襲玄色長袍,黑髮用緞帶束了,頂上珠玉襯得他越發英俊瀟灑,若不是臉上表情太過沉重,這畫面倒不失爲一幅美景。

月瑤端着藥碗,遠遠的站在簾後看着他頹然背影,當他嘆息出聲,她的心就像是被針紮了一樣,微微發疼。

她垂下眸子,調整了下心情,笑着走過去道:“皇上,太子該進藥了。”

“讓朕來。”冷珏轉身接過藥碗,親自彎下身子喂他吃藥。

一舉一動都透着小心。

月瑤看着他呵護太子的樣子,心生憐愛,忍不住扶上他的肩膀,安慰的道:“皇上,太醫說太子這兩天病情穩定,你也不用太過憂慮,一切都有臣妾呢!只是這件事……要不要告訴南秦那邊。”

她轉言,將話說的隱晦,但是言下之意已經不言而喻。

冷珏拿着勺子的手頓了頓,小聲道:“再等等看,等朕查清這件事情的真相再說不遲,不然……要朕拿什麼臉面見傾城?”

他輕嘆了一聲,幫月兒擦擦嘴角流下來的藥液。

月瑤微笑點頭,臉上表情似乎沒什麼異樣,只是笑得略僵硬了些,她放開他,轉眸望着桌子上搖曳的燭火,“那麼皇上認爲蘇昭儀與蘭妃,哪一個更有可能是兇手。”

冷珏連想都沒想,沉聲道:“這樣的事怎麼好憑感覺斷定?一切都要憑證據說話。”

聞言,月瑤臉上劃過一絲淺淡笑意,笑着道:“可是現在從證據看來蘭妃是最受懷疑的對象!”

“朕知道。”冷珏沉默了一會,臉上表情仍是淡淡的。

月瑤看着他的神態若有所思,於是不再說話,等他喂完藥

,便接了藥碗交給一旁下人端下去,她扶着皇上在一旁椅上坐下,進了一杯茶,“這茶是提神的,皇上近來看起來很疲憊,應該多進補纔是,臣妾已經吩咐她們做了補品,稍後送來。”

冷珏傾身靠到椅靠上,擺擺手道:“不必了,朕坐一會就走,還有些事沒有處理完。”

月瑤看着他疲憊的樣子,上前爲他揉着肩,一邊道:“皇上,今天臣妾去過皇上宮中,正好碰到藍相從裡頭出來,於是便沒有進殿請安。”

冷珏停了一刻,閉着眸淡淡應一句,“是嗎?”

月瑤笑着道:“是啊,聽他話裡意思,是極力保全自己女兒的。”

“虎毒不食子,他對女兒關心也是應該的。”

“但是如果真查出兇手是蘭妃的話,皇上打算怎麼辦?”她將話挑明瞭說,靜靜注意着他臉上情緒的變化,他閉着眸,聞言慢慢睜開,眸子裡劃過一道傷心的情緒,撐起身子苦笑着道:“不管是誰,殺無赦。”

他將話說得絕情,但是她分明看到他眸子裡的不捨。

月瑤將這些看在眼裡,並沒言明,神態若有所思。

隔日一早,月瑤剛剛起牀,便召來太醫爲太子請脈用藥,一番折騰下來,已快到中午,她脫了外頭宮裝,依在榻上養神,鴛鴦從外進來小聲稟道:“公主,您叫的人已經來了。“

聞言,月瑤擺擺手道:“讓她進來。”

不一會,小桃低着頭走進來,小心翼翼跪到她面前,“奴婢給皇后娘娘請安。”

“你就是小桃?”月瑤睜開眼問,庸懶的神情睨着她。

小桃怯懦的不敢擡頭,顯得十分緊張,主子落難,奴婢也跟着落迫,她這幾天來茶飯不思,一心爲主子求出路,但是從前那些拼了命往宮裡送禮的姐妹們眼見別人落難,避還避不及,誰還肯幫她,一時間,她的處境也十分艱難,今天早上突然聽見皇后召見,一大早就過來候着,等到這時才傳見,所以不免心中忐忑。

月瑤看她穿一身漿洗的發白的宮裝,頭上只戴了一朵布月季花,全身上下並無太多裝飾。

她用帕子掩口輕輕咳了一聲,望着她道:“你不要緊張,聽說你是昭儀娘娘自小帶在身邊的,所以叫你過來問幾句話。”

她語聲淡淡的,臉上表情看不出喜惡。

小桃擡頭看她一眼,慢慢放鬆下來,小聲道:“娘娘想問什麼儘管問,奴婢知無不言。”

“太子住在爾福宮那麼多天,本宮也曾去看望過,知道你家娘娘對太子一片真心,但是如今發生這樣的事情,也着實令人惋惜,一方面是皇上嫡親的皇子,一方面是皇上鍾愛的女人,本宮哪個都不忍心傷害,所以不得不查清楚,問明白。”

小桃低着頭,沒有哼聲。

月瑤轉身示意宮人賜坐,端起茶碗慢慢吹着水中浮葉。

幾個人將椅子搬到身後,小桃惶恐不肯坐,只願站着。月瑤放下茶碗,命人退下,也不強迫她。

“娘娘有話就請問罷。”她小聲道。

月瑤臉上淡淡笑着,慢慢用帕子擦着手,“聽說你家娘娘當初得皇上寵愛是因爲她的名字叫傾城。”

聞言,小桃突然身子一震,露出惶恐。

月瑤不解的看着她過激的反應,“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沒有,娘娘接着說。”

月瑤又隨便問了幾句,看出小桃對她的主子還是忠心的,嘴巴嚴實的很,於是她也不再說什麼,轉身吩咐宮人把準備好的東西拿過來,“難得你忠於主子,這些東西雖然不多,但是以後你的主子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你一個人在宮中也得有點依靠,出宮是不可能了,你也知道宮裡的規矩。”

聞言,小桃緊閉的脣顫抖了一下,眼睛裡隱有淚珠閃爍,她擡頭看着皇后娘娘,感激的道:“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無以爲報。”

月瑤淡笑不語,隨意的坐在那裡。

小桃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說話,接過賞賜,又謝了幾遍方纔退下,看到她身子走遠,鴛鴦忍不住上前道:“她最近日子很不好過呢,爲了昭儀娘娘的事費盡了心思。”

月瑤沒有說話,默默喝着茶,隔了片刻道:“蘇昭儀平時深受皇上寵愛,加上有太子在那裡,賞賜從來不斷,怎麼遇事一點後路都沒有,聽說她連打點的錢都沒有,連日來都是拿着宮裡的東西讓方老爺出去典當勉強撐着。”

她一向不關心皇上賞誰財物,只因她的格外多,所以多注意了一下,只是沒想到她一個女孩子家,吃穿用度又不用花錢,全部都由宮中出,卻還是這樣窘迫,月瑤無耐的嘆了口氣,放下茶盞。

鴛鴦笑着道:“公主一向蜜罐子里長大,怎麼知道平常老百姓的疾苦,聽說方老爺的官是捐的,花了不少銀子,可是憑他當初一個七品的芝麻小官,能有多少油水,還不都是昭儀娘娘出的。”

經她這樣一說,月瑤有些明白了,撐着額角輕笑,“怪不得。”

鴛鴦也跟着笑笑,頓了頓,擡頭問道:“可是公主,您爲什麼賞她錢呢?”

月瑤笑得高深漠測,故弄玄虛的道:“到時你就知道了,太子怎麼樣了?吃了藥有沒有好一點?”

鴛鴦搖搖頭,挫敗的道:“幾個太醫都說太子的病只有這種毒的解藥纔可以,但是他們到現在都還沒有弄清楚那毒藥究竟是什麼毒,無法對症下藥,公主……”說完,她便小心翼翼看着她的臉色。

月瑤緊抿着脣不說話,良久站起身道:“阿良在哪裡?”

鴛鴦被她突然的動作嚇到,怔了一會纔回道:“在後院。“

“帶他來,本宮有話吩咐。”

鴛鴦聞言,表情突然變得沉重起來,阿良,是當初帶到北齊後重用的人,但是……所謂重用,不過是因爲那時所處環境惡劣,不得已,放在身邊密秘派譴與保護的人,已經好久不用,現在突然要召阿良。鴛鴦忍不住有些擔憂。

她看着她,終究沒有說什麼,轉身退下去,不一會,阿良一身黑衣進了殿,他是太監,卻又不同於太監,腰間佩劍威武,臉上肌膚是一種異樣的白。

扶着劍單膝跪地請安,“奴才見過皇后娘娘,娘娘有何吩咐。”

“阿良,你熟悉太白山的路嗎?”

“知道一點。”

月瑤點點頭,“本宮需要你在十日之內往返,不要驚動太后娘娘與南宮月,你做的到嗎?”

“這……”阿良有些爲難,遲疑的道:“江神醫是孝文太后身邊的人,如果要帶他走的話,必定會驚動江神醫,恐怕不行。”

聞言,月瑤臉上劃過一絲失望的表情。

阿良低下頭。

這時,鴛鴦在旁道:“公主,他說的沒錯,如果要用江神醫的話,那麼南秦那邊是一定會得到消息的,這件事情不一定就跟雲湖公主有關,公主還是再想想別的辦法罷,實在不行的話,再動用江神醫,從大胤往返南秦,最快六天就夠了。”

月瑤臉上露出落漠的微笑,垂了眸道:“可是你沒看到皇上的表情嗎?如果太子有個三長兩短的,怕是他一輩子都不會安心的……”

他不開心,她也會跟着難過。

說到底,如果她當初沒有任性胡鬧的話,說不定月兒就不會遭此劫難。

她自責的在心裡想,長嘆出聲。

是夜,華麗的宮殿染了夜色,茜紅宮燈照亮檐下一角,人影一晃而過,從後院直飄至後院,行蹤說不出的詭異。

阿良舒適的躺在屋頂上看天上星光,身邊扔着幾個空酒瓶子,今天中午與皇后娘娘的談話不了了之,他心中十分鬱悶。

自從到了大胤,他似乎就變成了一個廢人,皇后娘娘體恤他一身武功,不肯讓他近身服伺,做個真正的太監,但是在宮裡無事可做的日子也着實難過。

他長嘆一口氣,翻了個身,側臉壓在冰涼的瓦上,藉着酒意,也不覺得冰涼,倒十分愜意。

唉……

他嘆息,閉上眼的那一刻,突然聽到院門響了一聲,出於武士的本能,他動作飛快的騰身坐起,看着下邊黑衣人一舉一動。

宮裡向來喜歡喜慶顏色,這整個宮中,除了他是皇后特許不穿內侍服,還有哪個人敢冒然穿黑色衣服?

想到這裡,他不免覺得有些奇怪。飛身站在檐上,小心跟着那人。

看她身形有些熟悉,只是一時想不起來是誰?剛纔她從裡頭走出來,想必應該是中宮殿的人。

她周身蓋着一件寬大的黑色披風,頭上也戴着風帽,將整個人圍得嚴嚴實實,出了後門,頂着夜色直接向左走了。

阿良悄悄的跟着她,等到她在一個小門前站定,他四下看了看,這才認出是爾福宮的後院,同樣的後門。

一個丫頭挑燈過來給她開門,看到她,急忙拉她進去,小聲說些什麼。

因爲太快,丫頭手上的宮燈一閃而過,他並沒有看清那人容貌。

阿良站在房檐上若有所思,想要跟進去,又被怕發現,只好守在那裡,等着那人出來。

可是等了一晚 ,也不見人從後院門出來,他等了一晚上,十分鬱悶,第二天,就將這件事告訴了鴛鴦。

鴛鴦一早領着他進殿回話,月瑤纔剛剛起身,洗了臉梳了頭,顧不得吃早飯就先去看望太子,那藥雖然只用了一次,以後再沒用過,可是藥性似乎已經侵入皮膚,太子身上的紅疹不僅沒有好,反而因爲時間的推移而變得越來越嚴重。

看着小小的人兒被病痛折磨的奄奄一息。

月瑤覺得揪心的痛,轉身看到站在那裡兩個人,走到外殿才道:“發生什麼事了”

鴛鴦看了一眼阿良,小聲回道:“公主,昨天晚上阿良無意間好像發現宮中有奸細,所以一早來回。”

聞言,月瑤臉色一怔,回身在榻上坐下道:“哦?有這回事?”

“是的,昨天奴才夜裡看有人從中宮殿後門出去,走到爾福宮,關了門與那裡的宮人談了一夜的話,奴才就在外守着,可是等到天亮也沒見人出來,想必是從別的門出去了。”

說到這裡,他顯得十分懊惱。

月瑤沉思了一會道:“你可看清那人相貌?”

阿良搖搖頭,“兩個都沒有,夜裡太黑了,奴才不敢靠的太近,只是看身影似乎有些眼熟。”

“難道是身邊的人?”月瑤不解,緊緊擰着眉。

鴛鴦擔憂的看着她,突然屈身跪下道:“公主,奴婢知道公主身邊用人一向謹慎,所以,宮裡所有的人都是經過層層挑選出來留用的,決不可能有這種不忠的人,如果查也屬實,奴婢願意一同受罰。”

月瑤看了她一眼,無耐的嘆口氣道:“我又沒說你什麼,起來罷。”

“可是……”

“起來罷,你跟在本宮身邊這麼多年,如果連你都不信,還有什麼可信的人呢?”她淡淡發笑,只是笑容苦澀。

鴛鴦只得慢慢站起身,退到一旁,月瑤轉身對阿良道:“你仔細回憶一下,看是宮裡的哪個人,指出來,本宮重重有賞。”

“奴才一時不敢太肯定,只知道十分熟悉。”阿良小聲的道,並沒告訴昨天自己喝酒的事實,因此有些心虛,他努力想了想,痛苦的搖頭,昨天晚上太黑了,他實在想不起來。

看到他痛苦的樣子。

月瑤擡擡手,“不用着急,還有辦法的,如果有內鬼的話,不怕他不現形。”

鴛鴦在旁附和道:“現在要找出那人也並不是不可能,只要把宮裡所有人的召集過來,讓阿良一一辨認,不就可以了嗎?”

月瑤並不認同,擔憂的道:“恐怕會打草驚蛇。”她轉身對阿良,“你今天晚上再辛苦一夜,如果有動靜,隨時來通知本宮。”

“奴才明白。”

她又交待了一翻方纔放他出去。

月瑤坐在榻上若有所思,“這件事怎麼會跟中宮有關?難道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個害太子的人根本就是想拖她下水,搞不好查到最好她南宮月瑤倒成了謀害太子的真兇?”

想到這裡,她便出了一身的冷汗。

此時,杏兒從外頭進來,手裡端着一碗熱騰騰的燕窩,“公主的燕窩好了,快趁熱吃。”

她一臉笑容可掬的樣子,端着粥走到面前微一福,將粥碗放到她手邊的矮几上。

“公主……”

她轉身,看到二人神色凝重,不免擔憂的道:“怎麼了?公主一臉的不愉快,難道是太子的病情加重了?”

月瑤搖搖頭,用勺子攪着粥碗,一點胃口都沒有,她推開碗道:“今天本宮沒胃口,你端下去罷。”

杏兒臉上表情顯得有些尷尬,“奴婢這些日子只顧着在廚房忙活,並不知道這裡發生什麼事,也不能爲公主分擔,真是愧對公主。”

月瑤勉強擠出一抹笑,安慰她道:“你扶侍了娘一輩子,現在年歲大了,不能讓你安心養老,本宮已經有些愧疚,你反倒說這樣的話。”

杏兒低下頭,“奴婢聽說最近皇后娘娘爲太子的事情很費神,不知道現在情況怎麼樣了?蘇昭儀與賢妃娘娘到底哪個纔是真兇?”

她一臉期盼的望着她。

月瑤垂了目光,輕嘆一聲道:“暫時還不知道,一切都得等皇上今天定奪。”

“今天就有結果嗎?”杏兒一下子變得興奮異常。

月瑤和鴛鴦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杏兒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哦,我,奴婢的意思是,只要定了案,公主也能放下心來,太子的病說不定也能儘快找到解藥解毒,一切都是有希望的。”

月瑤頭笑笑,“但願如此罷。”

“那……公主快趁熱喝粥罷。”她催促,上前打算親自喂,月瑤擡手道:“不用了,你擱下罷,一會再喝。”

“那奴婢就先退下了。”她小聲道,對她福了福身子,轉身退下。

月瑤轉身看着那碗粥,確實沒什麼胃口,她小聲道:“皇上現在在哪裡?”

“在朝上,今天就要定案了,恐怕朝中不太平。”鴛鴦小聲的道。

月瑤想了想,又道:“本宮交代你告訴陳太醫的話,你確保萬無一失嗎?”

“公主放心罷,奴婢把公主的話一字不差轉達給陳太醫,今天定案之前,陳太醫自會告訴皇上賢妃娘娘肚子裡已有孩子的事實。”

月瑤點點頭,長舒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鴛鴦看着她,十分不解的道:“公主,爲什麼您明明知道不是賢妃卻還見死不救呢?反而賜給小桃那麼多銀子,讓外人以爲你是站在蘇昭儀那邊的。”

月瑤轉頭看她一眼,笑着道:“皇上主意已定,一切憑證據說話,而有利於賢妃的人證物證一個也沒有,本宮就是想幫也幫不了。”

“那爲什麼還要假造她懷孕的事襯矇騙皇上呢?”

“本宮只是爲了多拖延些時間,另外,真兇獲釋,一定得意忘形,到時就算要找證據也容易得多了,加上十月懷胎,至少可以有半年的時間救賢妃。”

聞言,鴛鴦不禁贊

嘆道:“難怪人都說公主聰明,果然不敢。“

月瑤臉上露出一抹苦笑,“不是常說傾城聰明嗎?在她面前哪裡輪得到本宮。“

說到這裡,她不禁想起那天在鏡子裡看見自己的側影,那一瞬間的模糊影像,竟像極了姒傾城。

她猝然低下頭,顯得有些慌亂,有一口沒有一口的喝着粥,。

鴛鴦無聲的退到一旁。

過了一會,月瑤想起來道:“你去大殿聽着消息,如果藍丞相在朝上與皇上爲難的話,過來回我。”

“有了上一次娘娘的警告,相信他不敢。”

月瑤搖搖頭,“不盡然,丞相愛女兒至深,本宮也並不是有意用身份壓他,他必竟是個忠臣,只是怕他因爲愛女心切,做出讓人追悔莫及的事,你快去罷。”

“是,奴婢這就去。”

鴛鴦轉身退出殿外。

月瑤推開粥碗,擡頭看着殿裡站着的宮人,這些人,雖然都是由鴛鴦挑選送進來,但也都是由她首肯過的,現在她看她們,也覺不出哪個臉上表情異樣。

實在想不出昨天晚上私自出宮去爾福宮的人是誰?

這樣鬱鬱寡歡的,她側身躺下,也無意再去吩咐什麼。

過了約一柱香的功夫後,鴛鴦從大殿回來稟道:“公主,可能是公主上次說過的話起了作用,加上太醫當朝宣佈賢妃娘娘懷有一個多月身孕的事情,丞相大人似乎心有所動,當聲灑淚,皇上也尷尬的很。”

“那麼方大人呢?”月瑤直起身問,一臉憂心的看着她。

鴛鴦有些遲疑,小聲道:“方老爺很高興,直說自己女兒是冤枉的,換作平時,他決不敢在丞相大人面前這樣的,現在,連他都敢在丞相大人面前說這樣大話,想必丞相大人心裡不好受呢!”

說到這裡,她低下頭,顯得有些擔憂。

月瑤無耐的嘆了口氣,“如果有辦法的話,我也不想這樣,只是耐何事實如此,怪只怪藍若蘭太善良,而方傾城太有心機。”

鴛鴦頓了頓,彷彿在想些什麼。

月瑤擡頭看着她,“怎麼了?”

鴛鴦搖搖頭,“也沒怎麼,就是今天奴婢在殿外,聽見方大人跟大人們炫耀自己女兒無罪時,好像聽到一兩句芷宣什麼的,當時離得遠,奴婢也不敢走得太近,所以聽不真切,後來也再沒有了,所以……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月瑤沉下目光,若有所思。

過了一會,鴛鴦道:“雖然這次宣佈蘭妃爲真兇,但是蘇昭儀也難辭其咎,從昭儀的位子降至充媛。”

月瑤笑着道:“這樣還算是皇上憐惜,如果她惜福,就不該再說什麼了。”

“方老爺是極力謝恩的,並不敢妄想什麼,只是可憐藍丞相那麼驕傲的一個人,今天朝上丟盡了顏面,到頭來一句話都不敢說,只是站在那裡。”

“這恐怕也不是好兆頭。”月瑤擔憂的道,頓了頓,“皇上在哪裡?現在下朝了嗎?”

“還沒有,奴婢只是聽到消息就回來回稟公主了,沒有再多留。”

月瑤點點頭,“你辛苦了,退下罷。”

鴛鴦躬身站到一旁。

過了一會,冷珏疲憊的走進來,月瑤急忙起身走到他身邊,“皇上……”

冷珏什麼話都沒說,轉身進了內殿,他走到太子牀邊,默默看着他,一聲也不哼,月瑤擔憂的道:“皇上,發生什麼事了?”

他仍舊不說話,站在那裡的身影顯得十分寂寥。

鴛鴦端了一杯茶進來放一桌子上,然後默默退下,月瑤走到他身後,正要開口,卻聽到他說,“蘭妃懷孕了。”

語聲幾乎輕得聽不見。

月瑤微一怔,笑了,“蘭妃懷孕了是大喜事呀,皇上爲何不開心。”

“可是她就要死了。”冷珏苦笑着道,轉過身突然緊緊抱住她,“月瑤,若蘭是殺害太子的真兇,她爲了肚子裡孩子可以有機會做太子,所以才用這麼殘忍的手段對月兒。”

摟着他,聽到他像小孩子一樣跟她哭訴,月瑤堅強外表下的心,突然變得柔軟起來,她輕聲安慰他,“別怕別怕,事情或許沒那麼糟糕,臣妾知道您捨不得蘭妃,臣妾都知道。”

“不……”

冷珏痛苦的搖頭,“不,朕難過不是因爲她溫柔善解人意,而是因爲一個平時這麼溫柔善良的女子怎麼會因爲利益而做出這麼狠毒的事情。”

他痛苦的看着她,想不明白這世界到底是什麼?

月瑤靜靜的看着他,捋着他柔軟黑亮的長髮,他雖然戰場經驗十足,但是後宮之中的爭鬥是他永遠都不能理解的,對於這一點,她不足爲奇,她輕輕笑着,“皇上,你怎麼跟個孩子似的,因爲這一點事情就哭鼻子。”

她故意嘲弄,但是心卻是痛的。

看着他留淚的樣子,她知道他是個用情至深的人,不管是對於蘭妃還是對蘇昭儀,是他的女人,他都是用了情的,月瑤這樣想着,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那麼當初他答應娶她,另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爲他可憐她罷。

往事重提,徒添一分傷感。

冷珏往她懷裡鑽了鑽,沒有答話。

月瑤在心底嘆了一聲,低下頭,轉了思緒道:“皇上放心罷,蘭妃雖然被處死刑,但是也要等到孩子生下來之後,八個月之後,或許大家的恨都散了,到時皇上一句話,她還是可以活的。“

“不……“冷珏的情緒突然變得激動起來,十分肯定的道:“不,殺害太子的人,就算是朕喜歡的女人也同樣得死。”

此時,他臉上的堅決的表情讓月瑤吃驚,同時又深深折服——他對傾城的愛。

是這樣嗎?

她在心中想了想,並沒有問出聲,而是淡淡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像個小孩子似的依偎在她懷裡待了一會,然後便又去忙別的事情了,月瑤也沒有移動,就坐在剛纔兩人依偎過的地方,怔怔的,一句話也不說。

這就樣等到天黑,鴛鴦忍不住進來叫醒她,“公主,天黑了,該是時候用晚膳了。”

月瑤如在夢中,恍然應了一聲,“什麼?”

鴛鴦皺了皺眉,走過去道:“公主,該用晚膳了。”

“哦。”月瑤這才醒過來,用手撐着額角,顯得十分疲憊,她靜了一會,擡起頭道:“召阿良進來。”

“現在嗎?”鴛鴦疑惑。

月瑤點點頭,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前面太子安睡的小牀上,她起身走過去,若有所思的道:“他不是個壞人,只是太善良了。”

這樣喃喃的說着,鴛鴦也不知道她是怎麼了,只好轉身出去叫來阿良。

月瑤沒有轉身,吩咐道:“今天太子下毒一案有了結果,相信她們一定按耐不住了,辛苦你一夜追尋,一定要找到真兇。”

“奴才遵命。”阿良信誓旦旦的向她保證。

月瑤嘴角露出笑容,擺擺手。

於是阿良轉身退下,鴛鴦過來摻扶過她,小聲道:“聽說蘇昭儀已經被放出來了,重新回到爾福宮居住,而蘭妃也因皇上恩准,爲了肚子裡孩子得到善待,特許她回到華清宮住,只是帶罪身份,並沒有從前的自由,已經被禁足了,吃穿用度也不如從前好了。”

月瑤聞言沒有反應,靜靜站了一會,起身往外走。

鴛鴦跟在她身後,“公主,你要去哪裡?”

“華清宮……”

果然如她所說,華清宮一下子敗落了許多,幾是短短几天而已,這裡幾乎已經絕跡了,門前兩個帶刀侍衛把守着,大門緊鎖,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月瑤下了轎,看着這樣場景,深秋的天氣,她突然覺到一陣刺骨的涼。

“打開門。”她聲若蚊嚀。

門前侍衛遲疑着,對視一眼,誰都不敢回話。

鴛鴦上前將兩綻銀子塞進他們手中,“蘭妃娘娘雖然獲罪,但是肚子裡是皇上的骨肉,將來有什麼造化還不知道。”

言下之意很明白。

一個侍衛識相的率先閃開,過去開了門。

月瑤緩身走進去,一路上鴛鴦挑類在前頭照路,院子裡連燈都沒點,只殿裡散發出一點亮光。孤伶伶的,看起來十分單薄。

黑暗中,一個人躬着身止端着東西迎面走來,看到她二人,顯得十分吃驚,忙躬身請安,“奴婢見過皇后娘娘,給娘娘請安。”

“免禮,這裡的人……”月瑤四下一望。

煙翠哽咽着,帶着哭腔道:“已經被全部退回了,只留下奴婢一人服伺。”

月瑤輕嘆一聲,點點頭,“苦了你了。”

煙翠含着淚,“奴婢不敢說委屈,只是可憐我家娘娘,這幾天不吃不喝,還有肚子裡的孩子,恐怕也要跟着遭殃了。”

“讓我進去勸勸她。”月瑤道,向前走去。

煙翠幫她推開門,欣喜的衝裡喊道:“娘娘,你看誰過來看你了。”

蘭妃獨自坐在屋子裡,背對着門,聽到聲音也不動彈,煙翠走到她面前,再說一遍,“娘娘,皇后娘娘來看你了。”

直到這時,若蘭的眸子才動了動,睜開眼道:“我誰都不想見,讓她回去罷。”

“可是……人已經來了。”煙翠爲難的看着她,再看看不遠處的主僕二人。

月瑤緩身走過來,站在她旁邊,“本宮原以爲你會比其他人聰明些,可是沒想到你也是個癡人,你以爲你不吃不喝的命運就能改變嗎?”

“就算我吃飯又能怎麼樣?照樣改變不了。”她語聲同她一樣冷漠,平靜,帶一絲嘲諷。

月瑤不禁輕笑,在心裡道,受一場劫難,連人都變得聰明瞭,嘴巴也伶俐了。

她笑着道:“至少爲了肚子裡的孩子要吃一些。”

這時,若蘭突然轉身看着她,月瑤被她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看着她道:“怎麼了?”

若蘭語聲沒有任何起伏,“你們都下去,我與皇后娘娘要單獨說話。”

鴛鴦看了看月瑤,最後轉身退下,煙翠也跟着退下,只留兩個人在房裡。

若蘭此時穿一件白色大褂,身上沒有任何裝飾,蒼白的一張臉,眼眶深陷,望着她道:“我沒懷孕對嗎?”

聞言,月瑤有一秒鐘的怔愣,隨即輕笑出聲。

若蘭看着她,並不打算就此作罷,“我沒懷孕對嗎?皇后娘娘分明知道,可還是要告訴我懷孕了,並且一再確認,讓我自己也不得不相信這個事實。”

月瑤笑望着她,“你怎麼知道自己沒懷孕呢,你也服侍皇上那麼多天了,懷孕很正常。”

若蘭慢慢冷笑,轉過身去,“我月事來了。”

月瑤臉上笑容慢慢褪去,隨之而來是一種冰冷的靜默。

她看着眼前這個女人,她背對着她,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但是她知道此時她臉上一定帶着堅硬的東西,不再是從前任人宰割的羔羊。

“是又怎樣?難道這樣不好嗎?”

若蘭輕笑,轉身看着她,一如她平素臉上常有的冷笑,她笑得比她還要冷上三分,或者,不止三分。

“可是你爲何要救我?皇后娘娘不是一口咬定了我就是殺害太子的兇手嗎?”她臉上帶着嘲諷的笑意。

月瑤停了一刻,嗤笑,“意氣用事解決不了問題的,本宮還是勸你好好待在這裡,等到事情過去,你自然還是你的蘭妃,丞相大人還是丞相大人,一切都沒有改變。”

“我要知道爲什麼?”

“沒有原因。”

“不可能。”

“如果你非要一個理由的話,那就是……皇上喜歡你。”月瑤一字一句的道,聽到這一句,先才蘭妃還上冷硬的表情一個子坍塌了,她怔怔的,良久才反應過來,眸子裡漸漸蓄滿淚水,“你說什麼?皇上他喜歡我……”

她情緒突然轉變得這麼快,月瑤並不覺得吃驚。

她只是看着她微笑。

喜歡一個人的感覺真好,聽到對方也同樣喜歡着自己,感情真好,她不和道自己爲什麼此刻覺得幸福,可能是因爲看到喜歡的人幸福。

女人有時候就是這麼傻。

猶其是後宮中的女人,既然不能一輩子只讓他愛一個,那麼就應該學會做他獨一無二的人一個,母親不懂得這個道理,她一輩子爭強好勝,容不下別人,所以她現在死了,留下大好的位置給別人。

月瑤低下頭道:“好了,現在你都知道了,那就別再折磨自己了,好好吃飯,剩下的都交給本宮處理。”

“可是……我明明沒有懷孕,到時一定會被揭穿的,皇上一定會怪罪下來的,我不想看到他失望的表情。”若蘭苦苦望着她,一臉的擔憂。

月瑤將食指放到她脣上,“噓……你現在是個孕婦,不能說這樣的話。”

她轉身看看四周,“幸好這裡的人已經被皇上全部帶走了,不過你還是要小心些好,這個秘密你連煙翠都沒有告訴,相信你一定是口嚴心實的人,所以本宮相信你。”

她剛纔看到她連煙翠都退下去,再加上門外菸翠說的那些,於是斷定她還沒將沒懷孕這件事告訴外人。

若蘭低下頭默認。

月瑤欣慰的笑了,拍拍她的肩膀道:“果然不錯,本宮沒有看錯你,好好養着罷,用不了那麼久的,真兇一定會現形的。”

她肯定的看着她。

若蘭在她的目光下漸漸放下心來,長舒一口氣,又爲自己剛纔的的表現而感到自責,屈身跪到地上,“臣妾不知道天高地厚,剛纔錯怪娘娘了。”

“起來罷,如果真怪你,就不救你了。”月瑤親自將她扶起來,仔細看了看,她雖沒有蘇昭儀漂亮,可是也算是個美人。

“只是可惜你與蘇昭儀進宮時就是要好的朋友,沒想到現如今竟然落到互相加害的地步,實在讓人惋惜。”月瑤嘆息着道。

並不是她有意嘲弄她,只是她很想知道藍若蘭到如今是否真的清醒了?

她看着她,目光探究。

若蘭低下頭,白衣襯得她越發悽楚,“她一開始大概就沒有把我當成真正的朋友,只是想借我的肩膀往上爬而已。”

薄涼的夜,聽着她語聲似一聲輕噥,淡而憂傷,月瑤輕笑一聲,沒有接話,轉身向外走去。

若蘭望着她的背影,顯得惶恐,“娘娘……”

“改日再來看你。”

說完,她便出了門,等在門口的鴛鴦忙上前摻扶主子下臺階,而煙翠則進房看望還愣在那裡的若蘭,“娘娘,您這下可以放心了,皇后娘娘是向着我們的。”

若蘭點頭不語。

出了華清宮,月瑤並沒有坐轎,而是與鴛鴦一起並肩慢慢走在昏暗的小路上,鴛鴦提着燈小心照路,旁邊吹來的風裡還夾雜着一絲淡淡的桂花香,

月瑤停下來,轉身看向那邊的園子,“一場變故也好,至少讓她以後變得清醒些,不會早早的替別人做墊腳石。”

鴛鴦扶着她道:“可是公主打算怎麼處置蘇昭儀?她現在春風得意的,想必過不了幾天就會重拾皇上寵愛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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