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我和火猴游到沉船跟前的時候,那兩個鑽進船艙的龍腮都沒有出現。我們的膽子大了一點,沿着船幫朝上面爬。這條船不知道沉沒有多久了,船身全是泥沙,坑坑窪窪,爬上去毫不費力。
接着,我們倆翻身上了甲板,甲板上的泥沙足有半尺厚,不過,水都被瀝乾了,踩上去黏糊糊的。我看了一眼,果然,甲板上主艙的艙門已經被打開,兩個龍腮就是從這裡鑽進去的。
“咱們也進去看看?”
“這條船,是個是非兇險之地。”火猴眯着眼睛在四周眺望了一圈:“那兩個龍腮不是傻子,可是先進去一個,又進去一個,全都沒有出來,若無意外,他們會把自己陷到船裡嗎?”
“那怎麼辦?”我感覺有點棘手,火猴說的有道理,一般來講,遇到這種情況,兩個人搭夥做事,總得有一個活着,把消息傳遞回去,可倆人一去無蹤影,事情就顯得有些詭異。但這是重要的線索,不進去看看,又心有不甘。
“富貴險中求。”火猴嘿嘿笑了一聲,語氣裡隱隱透着一股狠勁兒:“我已經奔波了這麼多年,還有什麼地方不敢去的?你若是怕了,你在外頭等着,我進去。”
“我不怕。”我趕緊搶先一步,把面前的泥沙踢到一邊,火猴一個人進去,萬一真有了收穫,它偷偷摸摸藏着,我也不知道。就和它說的一樣,富貴險中求,橫豎也得拼一拼。
我們倆在艙口外朝裡面看了看,黑咕隆咚的一片。沉船出水,上半截船艙的積水順着船體的縫隙裂口流了出去,已經空了,但是黑燈瞎火,什麼也看不清楚。我們也不敢燃火,這麼黑的地方,火光是最顯眼的目標,再小的火苗也有可能會被先進去的龍腮發覺。
萬般無奈之下,倆人一前一後輕輕鑽了進去,然後摸索着慢慢朝前走。
現在外界早就有了西洋火輪船,鋼皮鐵骨架,但旁門的五龍船一直都用傳統的造船法制造,基本全是木頭,船艙裡的木梯被水泡的太久了,微微有些糟腐,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火猴在前面引路,我在後面跟隨,倆人連着下了三道木梯,進了第一層的船艙。船艙特別大,中間的隔斷多半都塌了,黑乎乎的,一眼望不到頭。我輕輕拍了拍火猴,根據我以前跑船時的經驗,這種特別大的船,一層船艙和二層相連的通道,基本都在船頭和船尾。
火猴按照我的指使,摸索着在下方又找到了一架木梯,還沒等下到第二層,我們都聽到了一陣腳步聲。
腳步聲是從二層船艙而來的,聽到腳步的同時,我還能感覺到下面有火把的光。我估摸着,應該是之前進去的龍腮,他完全不可能想到會有人尾隨而至,所以毫無防備,只管拿着火把在船艙裡前行。我和火猴立刻貓着腰潛伏起來,露頭一看,果不其然,前面大概五丈遠的地方,有一個穿着魚皮水靠的龍腮,正拿着火把,一步一步如同過冰河似的在走動。
他走的很慢,可能心裡也有點發虛,他進船艙,主要是爲了尋找第一個下去的同伴,但找到第二層,那個人還是無影無蹤。
我就覺得,現在跟着他倒是個不錯的選擇,不會跟丟,而且即便有什麼危險,也有這個龍腮在前面頂着。
我是這麼想的,火猴肯定也是這麼想的,我們故意和前面的龍腮保持着四五長的距離,看着他慢慢的朝前一點一點的走。
雖然走的很慢,但船艙終究有限,這個龍腮舉着火把,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船尾的木梯口前。這一層船艙裡沒有任何發現,找不到人,也找不到東西,就只能繼續朝第三層走。不過根據船體露出水面的高度來計算,如果下到第三層,肯定會有積水。
我跟火猴還是跟在後面,和我預料的差不多,當這個龍腮順着木梯下去之後,立刻傳來的淌水的聲音,不過,水應該不深,至多一尺左右。
就在這個時候,我的眼皮子突然跳了跳,也說不上是不是不祥之兆。但有一點可以明確,第三層的船艙已經積存了一尺多深的水,那麼再往下的船艙,肯定全被水給灌滿了,所以,之前第一個下來的龍腮如果還在船上,或許多半就會在這一層。
前面的龍腮估計也能想到這一點,所以搜索的更仔細,也更小心。他手裡的火把,是整個五龍船內唯一的光源,可能是燃燒的時間有點長了,所以火把的光漸漸減弱,照亮的範圍也越來越小。
龍腮舉着火把繼續朝前走,我很懷疑這條五龍船在沉沒之前是做什麼用的,因爲上面幾層船艙幾乎全是空的,什麼東西也沒有放。
當這個龍腮走到船艙的一半兒時,陡然停住了腳步。這兒恰好是船艙的中間位置,有幾隻已經快爛掉的木頭箱子,這是過去很普通的木箱,大河上的船家,習慣用這樣的木箱承載貨物,不算什麼怪事。但這幾隻箱子顯然是空的,沉沉浮浮的漂在積水的水面。
龍腮舉着火把,就在這幾隻飄浮的箱子前停下腳步,他彷彿在看什麼東西,可是我跟火猴的視線恰好就被幾隻箱子給擋住,乾着急也沒辦法。
龍腮看的似乎非常入神,整個人都好像呆住了。我心裡急的要死,就希望那幾只木箱子能漂走。但船艙裡的積水無人攪動,木箱子漂的非常慢。我們慢慢挪動身軀,想換個位置觀察,可換來換去,木箱始終把視線遮擋着。
噗……
就在此刻,龍腮手裡的火把燃盡熄滅,整片船艙裡頓時黑的伸手不見五指。我跟火猴還是不敢動,要是按正常情況,龍腮知道要來黑咕隆咚的船艙中,身上不可能只帶着一支火把。他是西邊的人,來到大河灘,就是三十六旁門的祖宗,旁門裡面善於奇淫機巧的人很多,製作的火把小巧精良,我估計,龍腮很快就會拿出新的火把點燃。
但我好像判斷錯了,等了至少有半刻時間,新的火把並未點燃,不僅如此,船艙裡好像完全寂靜了,寂靜的那個龍腮根本不存在一樣。
我又覺得奇怪,心裡又發毛,之前一直尾隨龍腮時,還沒感覺到什麼,可是在這樣黑漆漆又靜悄悄的地方,我陡然察覺出,好像有一縷陰森的氣息,正無聲的蔓延着。
我心裡沒底,想要跟火猴說說,但又搞不清楚那個龍腮到底在幹什麼,萬一驚動了對方,得不償失。
這時候,火猴就捏捏我的胳膊,示意我不要亂動,也不要緊張,事情到了這一步,我們除了靜觀其變,就再沒有別的任何辦法。
這一等,足足等了有一刻,我心裡的納悶和恐慌,也漸漸的開始膨脹,那個龍腮到底在幹什麼?不點火把就算了,整個人也好像消失了一樣,一點點聲息都沒有發出。
就在我越發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前面驟然亮起了火光,我看得出,那是火摺子的光亮。
那個龍腮,依然站在原處,一隻手拿着一支劃亮的火摺子,另隻手捏着一根小巧的火把,火把被點燃了,火苗噌噌的朝上躥,他周圍的情景,立刻又清晰了起來。
嘭……
龍腮的一條腿,好像碰了身邊的木箱子一下,頓時,幾隻箱子接二連三的相互碰撞起來。箱子都在水面漂着,這麼一撞,歪歪斜斜的就朝旁邊移動了三四尺遠。
儘管只有三四尺,可是恰好就把之前我和火猴瞧不見的死角給讓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