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到身後有人叫我的時候,我的心就發顫,這一扭頭,一眼看見了喊我的那個人。
“老牛?”我揉揉眼睛,立即認出了這個喊我的人。
前幾年,我在河灘到處流浪,跟着跑船打雜,船工裡頭有個叫牛富貴的人,三十二三歲了,家裡頭窮,老母親又有病,牛富貴當船工掙的錢都給老孃治病,等到母親過世,牛富貴一個子兒也沒攢住。後來,他就不做船工了,聽人說自己開張做了些小買賣。
這個人是個實在人,當初對我也很好,如今我真沒想到,竟然會在這兒遇見他。
“六斤。”老牛笑呵呵的,過來拍拍我的肩膀:“都路過我家門口了,不去家裡頭坐坐,想要直接走?”
“我咋知道你在這個村子住着呢?”我看着老牛滿面紅光,身上的褂子整齊乾淨,就覺得他現在日子過的不錯。
“走走走,家裡坐坐。”老牛不由分說,拉着我就朝村裡去。我本身不想耽誤時間,但架不住老牛這麼熱情,再加上黃三兒死乞白賴的,我只能跟着老牛進村。
一邊走,老牛一邊就說了說他自己。當時不做船工之後,老牛的運氣似乎就好了,他做生意很實在,雖然老實人會吃虧,不過,上天還是公平的,在這裡吃了虧,在別處就會加倍賺回來。老牛把家裡的老房子翻修了一下,每年裡頭有半年在外面做生意,半年在家呆着,還娶了老婆,日子過的很紅火。
說着話,老牛把我們帶到他家,一進院子,我就瞧見兩個約莫有二十三四歲的女人在一塊兒繡花閒聊。老牛說,這兩個都是他老婆。
“老哥,你是個有福氣的人。”黃三兒很會套近乎,走了一段路,跟老牛就變成熟人了。
“她們都是苦命人。”
老牛告訴我,他這兩個老婆,是頭幾個月從北邊逃荒過來的,孤苦無依,到了老牛這裡就不肯走了,雖然老牛比她們大了十好幾歲,倆女人也不計較,就圖老牛人好,一塊兒嫁了他。
“大紅,小紅,家裡來客人了,給咱們張羅幾個菜。”
老牛的兩個媳婦很勤快,忙不迭的就去收拾飯菜。黃三兒是真粘酒,中午剛喝過,這會兒又跟老牛喝的不亦樂乎。
我們這邊吃着飯,猛然就聽見村子裡嗚嗚啦啦的有響器的聲音。我是鄉下長大的,對這種響器很熟悉,河灘上辦紅白事,都要請響器班子,只不過紅事吹喜樂,白事吹哀樂,我聽得出來,此刻的響器,是在做白事。
“怎麼好端端的,就做白事了?”黃三兒迷信,覺得遇見白事不吉利。
“這個月第三回了。”老牛伸脖子朝外面看看,他的一個媳婦就端着一盆炭灰,在自家院門口灑了一圈,這是民間的老習俗,門口灑一圈炭灰,晦氣什麼的就進不來。
“咋?村子裡還老是死人?”
“就這半年裡頭,和中邪了似的。”老牛嘆了口氣:“老有人得病,幾天時間下來,就瘦的皮包骨頭,頭髮大把大把的掉,請了好大夫也來不及救,我啊,也不打算在這兒長住了,等過了這個月,就帶着媳婦到南邊去。”
老牛這人,酒量不怎麼好,又喜歡喝,跟黃三兒真是相見恨晚,倆人喝了能有一個多時辰,天剛一黑,老牛就醉的滿嘴胡話,回屋歇着去了。
我和黃三兒睡在院子的偏間裡頭,這貨也喝的不少,進屋倒頭就睡,我心裡有事,一會兒想想這些,一會兒想想那些,直到快子時了,才稍稍有點睏意,打算好好睡一覺,明天起早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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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
我這邊剛想睡,身邊的黃三兒突然就醒了,在炕上直着身子朝窗外瞅了瞅。我一看他,這傢伙多半又是裝醉的,此時此刻臉上清醒無比,一點酒意都沒有。
“我跟你說,你跟這個老牛關係咋樣?”
“跟老牛?”我楞了一下,不知道黃三兒幹嘛這麼問:“挺好啊,過去他很照顧我。”
“那就看你了,你想救他不想,你要是說救他,咱們就費費力氣,要是你不想管,咱們就接着睡覺。”
“啥意思?”我一聽這個話,就覺得很納悶。
“吃飯的時候,老牛不是說了嗎,這個村子這半年和中邪了一樣,接二連三的死人,告訴你,這整個村子都乾乾淨淨的,只有老牛家,最髒。”黃三兒貼着我的耳朵說道:“要是咱們不管閒事,村子還會接着死人,等該死的都死的差不多了,也就輪到老牛了!”
“你可別胡扯啊!”我大吃一驚,忍不住也翻身坐了起來:“老牛家裡怎麼不乾淨了?你別看走眼。”
“就算我能看走眼,這倆個小東西……”黃三兒呲牙咧嘴的一笑,從身上摸出那兩隻小黃鼠狼:“它們絕不會看走眼。”
兩隻小黃鼠狼就那麼大一點兒,被黃三兒拿出來之後,兩條後腿支着身子,也在那裡呲牙咧嘴,那模樣,活脫脫和黃三兒一個德行。
“你是說?”我聽完黃三兒的話,心裡就起疑了:“你是說老牛那兩個媳婦?我瞧着不像啊,都是老實巴交的鄉下女人。”
“人不可貌相,兄弟,你沒吃過女人的虧,不知道她們的厲害。”黃三兒躡手躡腳的下了牀,衝我擺擺手:“咱們小心着點兒,每天這個時候,陰氣最重,老牛那倆小老婆,多半會在這時候露馬腳的。”
“我算是明白了,你爲啥這時候突然就醒了。”我埋怨黃三兒,不過心裡對他多少有點佩服,這傢伙看着大大咧咧不三不四,但有眼力,也有計謀。行走江湖,不能光靠拳頭。
黃三兒輕輕的推開了房門,然後把身子壓的很低很低。夜半三更,整個村子都籠罩在黑暗中,我跟着他,大氣也不敢出,從房門一露頭,我就看見斜對面的伙房還透出一絲光亮。
黃三兒一下就趴到地上,手腳並用的輕輕朝伙房那邊爬,我也照他的樣子趴下來,不發出一點聲音,兩個人做賊似的一點點爬到伙房跟前。
爬到伙房旁邊,我們倆又悄悄的站起身,扒着伙房的側窗朝裡面看。
這一眼看過去,我的頭皮馬上就麻了,只覺得全身上下雞皮疙瘩亂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