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對蘇兄而言都無所謂,這些事情你們都無需插手。”秦嶼川淡淡一笑,陽關穿過屋檐照在他的身上,似是籠上了一層金光,“今日帶你來看,不過是略表誠心,以後只盼着蘇伯父跟蘇兄在我做事的時候不要扯我後腿就好。至於尋常,咱們還是這樣兩不往來最好。”
“你……”蘇盛揚心頭一澀,“過去的事情你不用計較,我們家人早已經放下了。我自己的妹妹自會護着,不勞你費心。”
“在我心裡,她永遠都是等着我的小姑娘。”秦嶼川說完一笑,轉身拂袖而去,今日不過是一個開始而已。
蘇盛揚看着秦嶼川的背影,眉頭皺的越發的緊了,他到底是個什麼意思?瞧不起他護不住妹妹?還有這麼狗拿耗子真的好麼,他跟他妹妹已經沒有關係了!
蘇盛揚頂着一腦門子的官司回了家,把事情跟親爹交代了一遍,然後父子倆同時陷入憂鬱中。
“我總覺得有些不安,這個秦嶼川不會是腦子壞掉了吧?”
“可能出門的時候撞門框了。”
“撞的還不輕。”
“說了,讓我們繼續保持疏遠的距離,也不知道之前是誰死纏爛打的上門的。”
“你說這事兒不會敗露吧?”
“要不明天我讓驍龍衛查一下?”
“怎麼說也是爲你妹妹,咱們不能太沒良心。”
“……爹,良心這東西在官場上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只要死的是敵人就好了。”
蘇盛揚翻個白眼,好一會兒才說道:“秦嶼川變得很不一樣了,他……他當時給我的感覺就像是一頭狼,當時我的手心裡滿滿的汗。聽着那些人用這樣的方式傳播流言,如此的自然,就好像真的一樣。”
“其實本來也是真的。”蘇興禹皺着眉頭,“只不過喬家還沒做出來,就被秦嶼川猜到了散播出來而已。”
“那個喬家姑娘……”
“如果可能的話,給你妹妹送個信,讓她小心。”蘇興禹頓了頓,“儘量避着點吧。”瞧瞧秦嶼川都能爲青梅竹馬做到這個份上,誰知道皇上會發什麼瘋,總之他女兒只要平安無事,別的他也不強求。
“就怕姒錦的性子不肯,你知道她最要強的。”
“……那你就跟她,任性的結果可能是給家人收屍,她就不敢了。”
果然是親爹,這一招真狠。蘇盛揚嘴角抽了抽,這樣真的沒關係嗎?
給妹妹點蠟。
姒錦接到蘇盛揚的小紙條的時候,看了上面的內容着實吃了一驚。
她沒想到秦嶼川居然會這樣做……
果然青梅竹馬什麼的殺傷力真大。
涌上這個念頭,心頭就又酸了一下,蕭祁對可愛花也是這樣的嗎?
喬家的事情沒過幾天就在宮裡傳揚開來,姒錦就聽說太后見了皇帝,然後可愛花也在,聽說還哭了鼻子。姒錦懨懨的吃不下飯,院子裡新紮了一個鞦韆,她沒事的時候會上去坐一坐,輕輕地踮着腳尖一晃,整個人就飄了起來,好像飛一樣。
姒錦滿懷心事的出了門就坐在鞦韆上,腳尖一晃一晃,整個人盪盪悠悠的搖晃,好似那些煩惱都能隨風飄走一般。
“主子,御膳房那邊送來了新鮮的蜜桃,您要吃一個嗎?”
“不想,先擱着吧。”姒錦揮揮手,鞦韆的坐板姒錦讓人做成了帶椅背的樣式,身後墊着軟枕,不要太舒服。
雲裳也知道這兩天主子心裡有心事兒,但是主子不說她也不能問,就是心裡很着急。總想着怎麼着換個話題讓主子開心起來纔是,絞盡腦汁的想,想了好一會兒,這才說道:“主子要是沒事兒,不如給皇上再做幾件中衣,前些時候做的沒剩幾件了。”主子就愛給皇上做中衣,這個活兒應該可以。
“宮裡不是有尚儀局?”姒錦眼皮都沒擡,“回頭拿着布去尚衣局裁好了拿回來,你們下手縫就是。”以後再也不給他做衣裳了!
雲裳一怔,覺得自己有些蠢,瞧着主子更生氣了,她就不該提這個事兒。
“那主子晚上想吃什麼?”
“能吃龍肉嗎?”
雲裳差點沒暈倒,哆嗦着連話也不敢說了。
姒錦前世沒能混到一個又高又帥又貼心的親梅竹馬,所以不知道青梅竹馬之間是個什麼樣的感覺。但是她看過小說啊,知道這是男人心中的紅玫瑰,女人心口的硃砂痣。那是一世一生都不能忘懷的感情。
所以,秦嶼川這樣對待原主,也是青梅竹馬的戰鬥力嗎?
那麼,蕭祁呢?
姒錦嘟着嘴表示很不開心,可她來晚了這麼多年。但是就算是來早了,他們也是天各一方,怎麼也做不成青梅竹馬的。
想到這裡越發的沮喪了,原來嫉妒是這樣的感覺,那種從骨子裡頭蔓延出來的,一層夾着惱火,一層裹着無奈,還有一層似濃濃的羨慕,這樣的感覺讓姒錦真是坐立難安,心頭惆悵,就好像天空瞬間堵滿了烏雲,一刻也不得開顏。
不過,現在外頭這麼多針對喬家的流言,想必太后跟可愛花一定是急壞了。都跑到壽康宮堵皇帝哭去了,真是蠻拼命的。想到這裡姒錦又覺得有些好笑,青梅竹馬的情分縱然深,但是蕭祁現在也不是當年的小皇子,而是做了大域的皇帝。喬家要撬他的牆角,對家的女兒還來哭訴,多深的感情也經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折騰。
不知道這會兒蕭祁心裡是個什麼樣的感覺?
前世的事情姒錦不知道,也並不知道喬靈夷就是後宮裡最後的勝利者。但是有一點她很清楚,喬靈夷最大的優點就是,她對身處困境的年皇帝曾有過援手之恩。有了這麼一份感情,喬靈夷可以說已經比所有人包括她,都距離蕭祁更進一步,她有更多的優勢,能以最快的速度獲得蕭祁的喜愛。
不得不說,姒錦猜的還是很準確的,前世的喬靈夷的確是憑着這一份感情,最終笑到了最後。但是,這輩子卻多了一個擁有前世之眼的秦嶼川,又多了一個穿越而來的姒錦,這條路自然是就不會如前世那麼平順。
就比如,這次的謠言事件。
蕭祁從壽康宮出來的時候,臉色陰鬱的能滴下水來,腳下走得飛快,一路往崇明殿而去。管長安在後頭拼命的追,額頭都冒了一層細汗,走這條路去崇明殿,一定會路過頤和軒,果然到了頤和軒宮門口的時候,皇上的腳步頓了頓。
隔着厚厚的宮牆,管長安悄悄地抹一把冷汗,忽而就聽到了一串笑聲越過牆頭飄了出來。
熙主子。
管長安下意識的去看皇上的臉色,就見他雖然還皺着眉頭,但是身體卻轉了個方向,擡腳就進了頤和軒。看到這裡,管長安拍拍胸口,要說這宮裡誰能解了皇上的怒氣,在他看來也就熙主子一個了。如今皇上主動進了頤和軒,他再也不用害怕回崇明殿當差出錯挨罰了。
耶!
蕭祁進來的時候悄無聲息,姒錦正想到可愛花消磨那份青梅的情分,一時想的有些得意了,就忍不住的笑了出來。再加上雲裳一直擔心主子,瞧着主子臉上有了笑容,自然是趁機逗趣幾分,主子果然笑得更開懷了。
蕭祁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姒錦腳尖墊着地,身體靠在軟枕上,鞦韆一下一下的輕輕晃動。陽光透過樹梢灑落下來,搖碎一地金光,姒錦彎彎的眉眼在陽光下就透着令人開心的弧度。
鞦韆輕輕搖起,碧色衫羣隨風翻飛,一地金光腳下環繞,悅耳的笑聲在這院子裡輕輕飄蕩。
時光如此靜好,這裡就彷彿是一個世外桃源。任憑外頭驚雷暴雨,這裡依舊鳥語花香,佳人依舊。
“奴婢參見皇上。”雲裳一擡眼就看到了院門口屹立的皇上,膝下一軟連忙跪了下去行禮。一時,院子裡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
姒錦緩緩轉過頭來,就看到了臉色烏黑的蕭祁,頓時心裡就舒暢了。看你不開心,我就開心了,讓你去見可愛花。腳尖點了地,鞦韆就停了下來,姒錦也沒下去,就這麼探着頭看着蕭祁,“皇上這會兒怎麼有功夫來了,真是稀客。”
兩天沒見人了,可不是稀客嗎?
蕭祁還沒開口就被噎了一句,挑眉看了姒錦一眼,就見她眉眼依舊含着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這笑容帶着幾分看熱鬧的味道。
大步的走過來,蕭祁長身立在姒錦面前,細細打量一番,這才說道:“怎麼瞧着瘦了些?”
“一眼都看出瘦來了,可見你多長時間沒來瞧我了。”
蕭祁:……
揮揮手讓衆人都退了下去,蕭祁就彎腰也坐在了鞦韆上,側頭看着姒錦,“你在生氣?”
“臣妾可不敢生氣,我在這宮裡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容華,就算是生氣也輪不到我啊。”
蕭祁默了默,要是再看不出來她生氣了,真是瞎眼了。
不知道爲什麼,瞧着這樣生氣的姒錦,蕭祁的心情瞬間就被治癒了,長長的嘆口氣,似是要將心口的鬱悶一股腦的散出來,“這兩日外頭出了點事兒,我不是讓管長安給你說了,怎地還生氣?”
姒錦癟癟嘴,腦回路不在一條線上,她是因爲這個生氣嗎?但是好像因爲可愛花生氣,又要被說嫉妒。
切!
蕭祁揉揉額頭,也跟姒錦似的靠了軟枕擡頭望天,有長長的嘆了口氣,這才說道:“這幾天不太安寧,你別出頤和軒,誰來見你都拒了。”
姒錦聽着蕭祁的囑咐心裡又不爭氣的溫暖了一點,鼻子裡哼出一聲,“我又不傻。”
“你辦的傻事兒還少嗎?”
揭人不揭短,不造嗎?
看着姒錦黑了臉,蕭祁忍不住笑了一聲,見到她滿腔鬱悶就這麼散了。
“你乖乖聽話,別給我添亂了。”
“我什麼時候給你添亂了?竟冤枉好人。我可沒有在你面前給我孃家人求什麼情,講什麼理,我家人就倆男人,全都給你賣命呢。小侄子還沒長起來,就做了預備隊,我家忠君賣力的很。”姒錦賭氣說道。
這是都知道了?
蕭祁看着姒錦,“你聽說了?”
“我倒想不知道呢,這宮裡都傳遍了,想不知道也難。”姒錦翻個白眼,“你纔沒良心呢,別人那裡受了氣,來我這裡還要教訓我,有沒有天理了?又不是我給你添的堵,冤有頭債有主,別竟冤枉好人。”
氣成這樣,也是讓蕭祁無話可說了,他到底說了什麼,她就這麼生氣,不就是提醒了一句嗎?
想了半天,蕭祁終於回過點味來,這是又吃醋了?
悶聲笑了一聲,真是不管什麼事情都能吃上一盞醋,也是沒誰了。
姒錦肯定是覺得自己的父兄都爲他賣力,別人的父兄給他拖後腿,他還得高高擡起。這是心裡覺得不公平了吧,也就她敢這樣大膽,在自己面前那點小心思都不藏着的這樣使出來的。
伸手點點姒錦的頭,“一整天的胡思亂想。”
姒錦:……
誰胡思亂想了,她分明想的都是事實!
兩人同樣擡頭望着天,姒錦是鬱悶至極,蕭祁是神思漸定。
姒錦久久沒聽到身邊的人開口,一時氣上頭來,也不主動搭理他,就這樣保持一個姿勢仰頭望天。沒一會兒,脖子就酸了,可還要堅、挺着。就在姒錦堅持不下去,決定妥協的時候,就聽到身邊的人忽然開了口,“很多時候,有些事情縱然我是皇帝,也不能爲所欲爲。輕言,這些你不懂,皇帝也有無奈的時候。”
她懂,只是她不懂爲什麼蕭祁要在女人身上妥協!
“就因爲她年少的時候對你有恩?”姒錦問的不情不願,可是不問清楚,心裡更彆扭。
“也不全是因爲這個。”蕭祁聽着姒錦接他的話茬,就知道氣性過去了,嘴角微微一勾,伸手把人攬進懷裡,這才又開口說道:“太后現在對我再如何,當年沒有她我也登不上這個皇位,沒有太后,也許我都未必能長大成人。恩深難報,有的時候不是不能報恩,而是恩人要的東西我給不起。太后要的太多,我作爲大域的皇帝,不能把大域的東西給喬家。除此之外,她要什麼,我都會盡力滿足。”
所以太后讓喬靈夷進宮,他也不反對,更何況還是青梅竹馬。
“那你以後還會這樣對我好麼?”有了可愛花,她在他心裡還有位置嗎?
蕭祁一愣,低頭看着姒錦,卻看到她眼眶裡凝聚的淚珠,一時竟是怔在那裡。思慮良久,蕭祁卻發現他不知道怎麼回答。
姒錦沒等到回答,這幾天的憋屈就一下子全都用出來了,眼淚一顆一顆的往下滾,她就知道,一定會這樣的。一手擼下手上的銀戒,塞進蕭祁手裡,“這個送你的可愛花去吧。我再也不會稀罕了,反正你心裡有別人。”
姒錦氣呼呼的下了鞦韆,挺着肚子進了屋。
蕭祁看着手裡的戒指,又聽到姒錦“砰”的一聲關門聲,整個頤和軒的人這個時候誰都不敢冒頭,個個龜縮在屋子裡了,額頭直冒冷汗。管長安也不敢出去,邁了一般的腳,訕訕的收了回來,蹲在牆角滿臉的悽風苦雨。
陳德安一看管長安都不趕出去,他就更不會這會兒出去礙皇上的眼,要是被遷怒了怎麼辦?不過他們主子這脾氣也太大了點,哎,這可怎麼辦?
陳德安急得在屋子裡轉圈,管長安蹲牆角祈禱自身平安,千萬別被皇上叫出去,他還想多活幾年。
姒錦回了屋子裡,過了一會兒,看着蕭祁沒有跟進來,漸漸地有些後怕起來,知道自己是太沖動了。但是要讓她這個時候出去低頭認錯,那是打死也不能的。姒錦越想越覺得委屈,都說好了,都想好以後大不了跟孩子過,但是今天怎麼就忍不住了呢?明明她的忍功超一流,明明什麼都想明白了,可是……可是心裡的那股子火冒上來,她就沒能壓得住。
哭着哭着,姒錦就趴在軟枕上睡着了。蕭祁捏着那枚戒指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臨窗的大榻上,一臉淚痕睡得正香的姒錦。
然後,蕭祁也不知道自己那個時候是什麼表情了。
她居然在扔了他的戒指,關了門,甩了他臉子之後,還能睡這麼香,他是不是該讓人把她架起來問罪?
可他發現他真的有點捨不得。
看着她就這樣睡着了,身上都沒蓋東西,一時沒忍住到底還是關心佔了上風,走上前去拿過毯子給她蓋上。捏着手裡的戒指,抓住她的手輕輕地套了上去,套上後又覺得有些不甘心,可是摘下來同樣不甘心。
蕭祁想想自己就靠在旁邊的軟枕上默、默出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對姒錦到底是個什麼心態。無疑,他是喜歡她的,跟她在一起很舒服。每日她都會給他張羅膳食,會仔細的寫膳食單子,會盯着御膳房熬湯給他喝,一個月都不帶重樣的。會學着給他泡他喜歡的茶,還會搗鼓奇奇怪怪的所謂花茶給他喝。甜甜的酸酸的,他其實不太喜歡,但是每次都會喝下去。會用蹩腳的手法給他縫衣裳,現在還記得縫的第一件衣裳穿上的時候,硌了他一整天,有個線頭系成了疙瘩她沒發現。後來她縫的線越來越直,再也不會出現線系成疙瘩的事情出現。
她會因爲他着急給他出奇奇怪怪的主意整治給他氣受的大臣,想出的辦法千奇百怪,雖然有時候不太體面,但是效果奇佳。有的時候朝臣欺負了他,她會比自己還生氣,自己在頤和軒裡罵半天的人,然後憋半天的壞,拐着彎的讓他舒心。她會因爲他對着皇后跟貴妃謙和退讓,從不會給他招惹不必要的麻煩,她心裡很明白,她逞強胡鬧最後爲難的只會是他。
現在想想才發現,原來她爲他做了那麼多。
她性子不好,愛撒嬌,愛發脾氣,又愛吃醋。回想起來當初的她對這誰都是唯唯諾諾一副嚇破膽的樣子,可是慢慢地脾氣越來越大,可她的脾氣卻只敢朝着他使。出了頤和軒,再也不肯給他添麻煩的。
她總能明白,什麼能讓他爲難,什麼不能讓他爲難。
可是,她想要的,他心裡其實也很明白,只是有些承諾不能說出口,一旦出口,便再也不能改變。
金銀戒指互相輝映,冰冷的光芒下,蕭祁的神色越來越暗。
一時坐在那裡,心裡心潮翻滾,久久無法平息。
有的時候,越是簡單的願望,其實越難以許諾。
他身上揹負着的是整個大域王朝的興衰,是蕭氏家族的榮耀,是……他無法割捨的責任!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