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名妓譜
博午後在大興宮丹鳳門外等候皇帝召見,左等右等沒原來李臨摹周宣的畫入神,忘了宣他覲見了,直到未時後魏博才知道皇帝擺駕去了國子監,就急急趕到國子監來,一個藩鎮進京,不立即朝見皇帝,很容易遭受非議,魏博是前天夜裡就到了金陵的。
李命白太監宣鎮南節度使魏博覲見,一面對周宣說:“待朕回宮好好思量一下,這個阿布是一定要賞賜的。”
周宣怕李沒考慮給阿而賜官,若是賞賜別的東西,諸如土地、商業特權什麼的,那時旨意已下,想要挽回就難了,魏博真不是東西,早不來晚不來,當即抓緊時間說道:“陛下,臣侄以爲賞賜阿布宜名不宜實,實者無非是財貨之類,起不到教化百姓的作用,名則容易聲傳遐,讓唐國百姓都知道阿布忠君愛國的義舉,臣侄敢保證,必有大量富庶百姓踊躍捐銀——”
魏博來得好快,周宣還沒說完,他就出現在講學大廳門口,急趨幾步,拜倒在地,高呼:“臣魏博參見吾皇萬歲!”
大理寺曾把魏覺之死稟報給李,畢竟一個藩鎮長子死於非命是一件大事,李下令嚴查,一定要捉到那個名叫寧的女子,這時見了魏博,便收起笑容,沉聲道:“魏愛卿平身,左右,看座。”
魏博入座之前先向李堅和齊章分別作了一揖,見周宣面生。但他剛纔進來時就看到周宣在皇帝面前侃侃而談,應該是新近提拔的寵臣,當即也向周宣作了一揖。
周宣含笑拱手,仇人見面,分外有禮。
魏博坐下,一臉戚容道:“陛下,請陛下恕臣不待宣召擅自入京之罪。”
李溫言道:“魏愛卿,令郎被害之事朕已知道,已嚴命大理寺追查。唐國三十六州皆已收到緝兇文書,定能捕到兇手,你且節哀。”
魏博悲聲道:“陛下,臣年過五十。只有一子,世間慘事無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臣悲痛欲絕,誓爲亡兒報仇。請陛下允許臣親自追拿兇犯。”
這個魏博體形面貌與其子魏覺酷似,都是瘦長個子、瘦長脖子,兩眼外凸,手掌寬大。只是魏博蒼老一些而已。
周宣心道:“你那兒子是多行不義必自斃,若不是哥們命大,早已被你父子害死。秦雀、針都成寡婦了。向誰申冤哭訴去?這老傢伙還要親自緝拿兇犯。他想幹什麼?”
李問:“魏愛卿要如何親自追拿兇犯?”
魏博說道:“請陛下降一道旨意,允許臣搜索金陵城內某些可疑場所。臣不勝感激。”
李堅立即反對:“父皇,國有國法,掌管刑獄、緝捕兇犯是刑部和大理寺地職責,若是兇殺案都由死者親屬自己尋兇復仇,那刑律還有何威肅可言?魏都護喪子之痛可憫,但親自追兇有違國法,搜索金陵城更是不妥,勢必造成人心惶惶。”
魏博趕緊道:“是是,殿下教訓得是,臣是過於傷心纔出此昏之言,請陛下見諒,臣只有一個請求,臣只想搜查一個地方,請陛下恩准。”
“哦?”李問:“魏愛卿要搜的是什麼地方?”
魏博眼睛一凸,說出四個字:“奉化軍邸。”
周宣在一旁微微冷笑。
李奇道:“難道兇犯是藏匿在奉化軍邸?”
魏博已經知道周宣現在是信州侯,不是那麼好欺凌的了,但殺子之仇不共戴天,一定能夠揪出周宣給他兒子償命,他認定是周宣收買了那個鶻門賤人,說道:“臣的確知道兇犯是誰,只是大理寺礙於兇犯的身份,不敢捉拿。”
“兇犯是誰?”李急問。
魏博大聲道:“便是信州侯周宣!”
李臥蠶眉軒動,並沒有驚詫地朝周宣望去,一國之君,這麼點冷靜還是有的,問:“魏愛卿可有證據?”
魏博點頭道:“有,周宣與臣子魏覺有舊怨,此番在金陵重遇,便僱兇殺死我兒。”
李問:“有何舊怨?”
魏博便把周宣與魏覺賭詩,巧取豪奪,擄走羊小顰的事說了,這事李上次已經聽周宣說過,沒想到贏的就是魏府的家妓,說道:“此事朕也有耳聞,這事文人間地風雅趣事,一個家妓而已,不算結怨吧?難道周宣贏了羊小顰,反而怨恨令郎不成?”
魏博語塞,勉強道:“當時犬子與那周宣發生了一些口角,是以結怨,而且此番在金陵重遇,在秦淮河上又起衝突,周宣仗着自己是國侯,盛氣凌人,我兒魏覺不服,與他爭執,他懷恨在心,便僱兇殺死我兒,一同被害的還有鎮南都護府的一名虞候和一名守備,要破此案不難,只要抓捕周宣或者其手下,略一拷問就能真相大白,了結此慘案,伏望陛下恩
一邊的周宣躬身道:“陛下,請容臣問魏都護幾句話。”
得到李地同意後,周宣對魏博說:“魏大人,令郎與周宣在秦淮河上衝突是在何時,可有人證?”
魏博顯然已做過一番查證,答道:“是在上月十七日,人證極多,兩條畫舫上數十人皆可爲證,其中便有洪州刺史之子陳濟,都能證明那晚犬子與周宣有過沖突。”
周宣問:“那周宣是仗着自己是國侯才那麼囂張的嗎?竟敢與藩鎮公子起衝突?”
魏博道:“正是,此人一向跋扈,受封國侯之後更是橫行霸道,金陵市坊間已經有周霸王的綽號。”
周宣心裡罵道:“你孃的還給老子捏造出一個周霸王地綽號!”面上笑道:“魏都護說上月十七日周宣仗着其國侯之尊,欺負魏覺。不過據我所知,周宣受封國侯是上月十九日的事,難道他事先知道自己要封侯,就提前囂張起來了?”
魏博一聽不對勁,上下打量周宣,拱手問:“還未請教大人尊姓大名?”
周宣淡淡道:“在下便是那囂張跋扈、坊間惡評如潮地‘周霸王’周宣。”
“啊!”魏博差點從椅上歪倒在地上,說了半天,仇人就在眼前,惡狠狠瞪着周宣。周宣蔑視地斜了他一眼,渾不在意。
魏博跪下說道:“陛下,臣從洪州趕來,傷心慘痛。言語或有差遲,但那晚周宣與我兒魏覺確有衝突,陛下可取人證來問。”
李見魏博一口咬定周宣是兇犯,所謂的證據又是顛三倒四。頗爲不悅,念他是一方藩鎮,又是愛子新喪,不予責備。說道:“此案自有刑部與大理寺會審,魏愛卿不須太心焦,信州侯地人品朕深知。填得出‘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斷天涯路’佳句的豈是逞兇鬥狠之輩,魏愛卿不要聽信他人讒言。”
魏博跪在那裡伸長了脖子。大喉結上下滑動,急道:“陛下,定是周宣指使手下殺害我兒,只需拘捕其手下來審問就可得知真相,陛下,念臣鎮守西南多年,請爲臣申此奇冤吧。”
周宣知道李這人耳朵根軟,說不定會同意魏博的請求,當即道:“陛下,臣絕不是什麼周霸王,臣溫柔敦厚有目共睹,有些事臣本不願意說,但既然魏都護一意要把其子之死怪罪到臣頭是,那臣就不得不說了,臣地確與魏覺有深仇大恨——”
李“哦”了一聲:“信州侯細細說來。”
周宣便把在洪州時魏覺先是派地痞頭子宋武威脅他,後來在鬼牙山又派府兵扮作山賊來殺害他地經過一一說了,對三癡、四癡地身份周宣說是林派來保護他的武技高手,周宣說:“——陛下,若非林林伯父派來地這兩個貼身護衛,臣早已不明不白死在了那荒山野嶺,臣說的這些都是有證據的,當時我留下了一名假山賊做活口,交與奉化都護府看押,臣伯父林當時便要爲臣向鎮南軍問罪,是臣爲了兩州百姓着想,息事寧人,不願兩大藩鎮結怨,但魏覺卻依舊不肯放過臣,上月在秦淮河上相遇就叫囂着要臣交還羊小顰,否則就要殺死臣,以上,若有半句虛言,請陛下治臣之罪。”
李微微點頭,周宣所言有理有據,看來不是周宣恨魏覺,而是魏覺恨周宣,但死的卻是魏覺,難道——
只聽周宣說道:“很多人都知道臣與魏覺有隙,魏覺一死,臣深自警惕,怕受嫌疑,沒想到魏都護不分青紅皁白一口咬定是臣所爲,臣又從不認得那個寧!”
李堅接口道:“兇犯寧已遠遁宜州,目前正加緊追捕,據說寧是鎮南都護府地人,有人曾看到此女與鎮南軍的虞候一起出現,這個要知真假也不難,把鎮南軍邸的人叫來一問便知。”
魏博心知不妙,寧的關係被扯出來就大大地糟糕,叫道:“這個女刺客定是受周宣指使來殺害我兒的,望陛下明察。”
周宣冷冷道:“我只問你,那寧到底是我周宣的人還是你鎮南軍聘請來的?”
魏博不敢否認寧沒與鎮南軍地人接觸過,便道:“寧究竟是何人我不清楚,但即便是我鎮南軍的人,也是你周宣派來潛伏的。”
周宣雙手一攤,對李說:“陛下,魏都護如此顛倒黑白,臣無話可說了。”
李不悅道:“魏卿,既已知兇犯是寧,爲何還要攀扯信州侯,一切等抓到寧再說。”
周宣反戈一擊道:“魏都護最怕抓到寧,他現在已命鎮南軍不惜一切代價抓到寧,一抓到就立即處死,絕不敢留活口,並不是爲子報仇,而是殺人滅口。”
魏博正爲此心虛,喊道:“你血口噴人!”
周宣一邊踱步一邊口若懸河地
“陛下,臣因爲怕受嫌疑,所以也想盡快找到殺害魏臣派人查那寧身份,赫然發現那女刺客是南漢鶻門中人,是專門從事刺殺地女殺手!”
李自然知道鶻門。不禁疑惑地瞧了魏博一眼。
魏博覲見皇帝地本意是在李面前告周宣的狀,請李同意他搜查奉化軍邸,想到在國子監會與周宣狹路相逢,被周宣打了個措手不及,強辯道:“一派胡言,你又怎知那寧是鶻門中人!”
周宣說:“嗯,我地確是不知道,並無確證,但魏都護肯定是知道的。魏都護結識南漢鶻門究竟是何用意?爲何這鶻門女刺客反而殺死魏覺?莫非是什麼事情有分歧,沒談攏?有話好好說,何以就殺人啊!”
魏博氣急敗壞,叫道:“寧是被你收買的!”
周宣理都不理他。眼望皇帝李,臉現苦笑。
李對魏博如此胡攪蠻纏很是厭煩,這哪象是一方藩鎮啊,而且看來鎮南軍結識鶻門是真。這讓李很不悅,說道:“魏卿暫不要回洪州了,留在京中待此案真相大白後再說。”
魏博一顆心頓時涼了半截,周宣沒扳倒。他自己反而搭進去了,離了洪州,他就好比龍遊淺灘、虎落平陽。有本事也使不出了。現在當務之急不是爲子報仇。而是怎麼才能早日出京,回到洪州。
魏博深爲自己的莽撞後悔。沒想到周宣如此狡猾,皇帝和東宮都明顯偏向周宣,魏博甚是沮喪,也無法可想,只有等待景王回來,景王定能對付周宣。
至於寧,魏博倒不擔心,鶻門門主答應他一定會抓到寧給他一個交待的,不會讓她落到唐國緝捕司手裡。
李對魏博一下子變得很冷淡,本來藩鎮入京,皇帝要賜宴什麼的,這下子都不提了,擺駕回宮,命阿布明日在奉化軍邸候旨聽賞。
周宣回到莫愁湖畔,與範判官、林黑山說了國子監發生的事,林黑山是知道魏覺真正死因地,在範判官面前他說道:“魏覺死於鶻門人之手,但魏博卻一定要賴在宣弟身上,這仇是解不了的,只有用辣手把魏博一併除掉,這才永絕後患。”
周宣道:“要治魏博的罪不是那麼容易的,馬上李坤又要回來了,只有趁魏博在京,我們秘密派人去洪州蒐集他與南漢結交地證據,我估計魏博絕不僅僅只與鶻門結交,肯定與南漢劉繼興也有往來,找到那證據就可定魏博的罪了。”
林黑山道:“那就由我去洪州查證此事。”
周宣大喜:“有黑山哥前去,那是最好不過了,明日我請李堅向皇帝要份密旨,你領密旨前去,有陳刺史配合你,定能找到置魏博於死地的證據。”
範判官取出兩封書信給周宣:“侯爺,這是侯爺兩位夫人給侯你的信,一早到地。”
周宣很是高興,拿着信回到住處,把小香、羊小顰叫來,一起看信。
秦雀的信先是訴說對夫君的思念之情,盼望夫君早日回江州來接她們,又說她父母不願遷居金陵,只有等夫君回來勸說,然後說了羊小顰的事,說府上驚擾了好多天,都以爲羊小顰偷偷跑回洪州去了,最後,秦雀不無醋意地說她與針沒在夫君身邊,有羊小顰照顧夫君也不錯。
周宣笑着把信給羊小顰看,羊小顰粉臉通紅。
針地信說了“雲裳女裝”的事,談的最多地當然是腹中胎兒了,說義父和雀兒把脈都說可能是個女胎,問夫君喜不喜歡先有個女兒?最後針用一首南朝民歌作結尾——“宿昔不梳頭,絲髮披兩肩。腕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周宣微笑起來,兩位小嬌妻一個爽朗、一個溫婉,都很可愛啊。
四癡過來說:“主人,五弟要去杭州,我送他出城。”
周宣道:“你地五弟也是我地五弟,我們一起送他。”
徐氏三兄弟聽說精通雞道的五蘊大師要走,死活要跟着,要追隨師父,一直跟到城門邊不肯離開,怎麼勸都不行。
五癡道:“這樣吧,我送你們三兄弟一本《名雞譜》,你們照着那上面修煉,定會青出於藍勝過小僧,記住,現在不許看,等回到住處再看。”
三兄弟寶貝一般捧着書回到莫愁湖畔,三顆腦袋碰在一起,小心翼翼揭開書頁一看,不是名雞譜,卻是名妓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