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離開, 樑波沒有再回頭,只想着從此不必再爲誰牽腸掛肚,也不必爲何時重逢輾轉無眠。可是心裡卻像掛了石頭一樣, 越墜越沉, 挪不開, 丟不掉。
“啊啊啊————!”
是誰說一別兩寬, 就可以各自歡喜?
拔腰間三尺青鋒, 釋放心中隱隱痛楚,銀光劃破長空,虎虎生風, 如游龍,如閃電, 白羽般的雪片繞着凌亂的劍花急速飛舞, 將她裹在這白茫茫的世界裡, 渾然一體,乾乾淨淨。
過了今夜, 大雪會停,太陽還會升起來,不是麼…..
她散盡全身力氣,大口喘息,轟然躺倒在雪地裡, 額頭的汗滴瞬間凝結, 眼角的淚滴順着臉頰, 流過髮絲, 落在雪地裡, 很快結成了冰,身體也越來越冷, 連心都似乎給凍住了。
四周靜謐,疲累至極,樑波閉上眼,將自己覆於白雪之下,彷彿只有寒冷才能凍結自己的疼痛。恍恍惚惚間,聽到一個急促的喊聲,由遠及近,“三娘,——三娘!”
那人飛奔而來,將她很快撈起,摟在懷中,急切而焦慮,“三娘,….你怎麼了??你說話?!”
樑波陷入一個異常溫暖的懷抱之中,本能讓人不由自主的緊緊貼着他寬闊的胸膛,尋求更多的溫度,緩解自己快要凍僵的身體。
靜默片刻,她緩過勁兒來,睜開眼,看見黃子遙那張焦灼的俊臉放大到眼前。
“呀!你怎麼了?好端端的,到底怎麼了?!說句話啊!”若不是剛巧聽見樑波撕心裂肺的吼叫聲,只怕她真的就埋在這裡了。
“沒怎麼…”她的眼睛剛好對上那一張一合,溫熱誘人的朱脣,心頭咯噔一下,別過臉去,望向他身後處處銀裝素裹,岔開了話題,“哎……,這是….哪兒?”
“……”
黃子遙氣結,恨不能將這迷迷糊糊的人使勁搖一搖,讓她能清醒一會兒,“這是邀月湖!….你….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啊?”她驚的合不攏嘴,天知道她明明是奔着出宮去的,爲什麼……會走到這裡?
怪不得這麼孤寂,連個人影都沒有。湖面早結了冰,蓋在厚厚的白雪之下,向前無限延展,安靜的可怕。
“啊什麼啊!”黃子遙沒好氣,心裡卻忍不住猜測:這麼冷的天,八成是和他一樣,….總是繞到這裡回憶….過往?
不由分說,將樑波裹在自己厚實的雪狐斗篷之中,慢慢向岸邊挪去。他越想越覺得實情就是這樣,樑波並非對他無情,明明喜歡,所以觸景思情。
心頭一喜,黃子遙脣角微揚,露出個迷人的微笑。
這些落在樑波眼裡,難免有挖苦之嫌,“你先別問我!那你呢?不老老實實待着,瞎跑什麼?萬一掉冰窟窿裡頭,誰撈你上來啊?”
“我…..我,還不是你老躲着我,害我四處找你。你…..你說說,我都找你多少日子了!樑波我告訴你,欠債還賬,天經地義!你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今兒不還,你…你就別想走!”
他的臉皮比之以往,有過之而無不及,雖然心跳的撲通撲通的,但那神情流暢多了,不知情的,還以爲樑波欠了他很多錢呢。
“…….…..!”樑波無奈起身,見黃子遙緊緊圈着她,沒忍住推了一把,誰知人家跟狗皮膏藥似的,粘在身上,撕也撕不開,她往東,他便往東,她往西,她便往西。“黃子遙….,你有病!得治!”
“我就是…..相思病,…..得你治,旁人不管用。”他低了頭,吶吶的,感覺又要哭出來一樣,“你說!你是不是躲着我,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我聽到你出事,有多擔心……”
“別別別,我怕了你了!”樑波擡手扳起他的下巴,見那眼圈兒果然緋紅緋紅的,心裡頭也不是滋味兒,心生愧疚,“我錯啦,你別哭行麼!”
他抽噎兩下,轉過臉愣是把眼淚生生憋了回去,等回過頭,才發現樑波亮晶晶的眼睛旁隱有淚痕,禁不住心頭一酸,將腦袋擱在脖子上,哭出聲來。
樑波頭疼:“…….”
……這又怎麼了…..
她反手抱住黃子遙,輕輕拍他的背,“好吧,我是怎麼惹的你老人家不高興,你今兒全倒出來,我給你賠不是。”
“你從前答應過我,以後不會流眼淚,也不會難過,可是你……”黃子遙泣不成聲,再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在邀月湖的那一晚荷風裡,你答應過我,從今往後,眼淚我替你流,悲傷我替你扛,但是你食言了。
那不過是兩個人鬥嘴說的戲言,樑波從不曾放在心上。她聞言愣了好半響,將手裡攥着的鳳蝶珠釵又偷偷放回懷中。其實之前的某一刻她還在想,成日揣着這兩樣東西,總是個負擔,如今退了孟天瑜的荷包,也該將物件交還給黃子遙不是麼?
“子遙,別傻了!算我求你,好嗎?”
她一雙纖手在半空中停滯了片刻,凍得有些不大靈活,終究是用指腹將那些眼淚一一抹去,仰着頭,踮起腳尖,在他脣上印下一吻,“欠你的,還你。”
黃子遙的臉咻的一紅,寬大的風帽之下,聲音頓時細如蚊吟,“剛纔那個….不算!還是你親我,…..你看吧,你這還沒還清呢,又欠上了….…..”
是麼…..
她撲哧一笑,方纔意識到,心口似乎不那麼疼了,間或涌上一絲絲甜蜜。仰頭看着那雙勾魂奪魄璀璨如星的眼眸,情緒豁然開朗,忍不住勾下黃子遙的脖子,盡力將櫻脣呈現在他眼前。
兩個人緊緊依偎着,裹在寬大的斗篷之中,與天地融爲一色,黃子遙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臉頰,用自己溫暖的吻去碰觸那冰涼的脣。
他不滿足於淺嘗輒止,雖然笨拙不知所措,但卻是願意勇敢表達自己的人,是以親吻雖然生疏,可是美好柔軟,妙不可言。
樑波的身體漸漸甦醒,那顆差點被凍僵的心,被烤的炙熱,連呼吸都不那麼順暢了,心跳的好厲害,她覺得自己有些失控,在留有一絲清明的時候,想過要推開他,可惜那感覺太美好,又慶幸黃子遙亦沉醉其中,不肯放手。
既然推不開,躲不掉,索性反守爲攻,她將他勾着,狠狠的吻着,體會那芬芳的滋味。她的手有些不受控制,隨着火熱的心化作靈蛇四處遊弋,纏綿繾綣,感受到他擂鼓般的心跳,彷彿收到了激勵,他繁複精緻的錦衣瞬間散開,將一切掩藏起來的美妙暴露在空氣之中。
黃子遙被這一舉動弄得猝不及防,微有吃驚,但很快釋然,趁勢摟着樑波滾落於碎瓊亂玉之上。
雪花如玉蝴蝶紛紛揚揚,漫天飛舞,環繞在身旁。黃子遙很忐忑,這是他人生最重要的時刻,雖然牀榻不怎麼華麗舒適;這也是樑波最爲緊張的時刻,雖然天氣並不怎麼風和日麗。兩個人哈着一團團的霧氣,躲在斗篷裡,火熱糾纏。
樑波急不可耐,要脫下堅硬的鎧甲,卻緊張到不得要領,彷彿穿了一件極其繁瑣的衣服,怎麼解也解不開,還是黃子遙幫忙,二人同心協力,纔將這一身重擔卸去。她被他的的主動引發熱血沸騰,抑制不住激情,卸開所有障礙,素手如清風寸寸拂起,思緒如潮,洶涌澎湃,卻又如水波漣漪般極力體現出溫柔,一圈又一圈地盪漾。
“三娘,我……….我….……,……….我…….” 他語無倫次,彷彿身下不是皚皚白雪,而是躺在綿軟的雲朵上,輕飄飄的。篤定樑波是如此在意自己,那些幸福和快樂便洋溢於心間,若能得她春風一顧,便是立刻死了,也甘願。
“……子遙……….….”
樑波置若罔聞,喃喃自語,似乎只是說給自己聽,指尖一點一點剝開他,如同探索冬夜最妖嬈的花朵,要在滿目的瑩白奪目中,等待他的綻放。
她抑制着喘息,告訴自己要鎮靜,然後顫抖着雙手褪掉他的下衣,卻驚見腹部嫣紅如血的童子印,赫然醒目,刺傷了她的眼睛。這情形叫她一個激靈,瞬間擡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對不起!是…..是我糊塗了!”
是因爲黃子遙,所以她之前才能毅然決然的在孟天瑜面前轉身吧,可是轉身之後又當如何?難道還要索取近在眼前其實遙不可及的溫暖來治癒她的傷口麼?
怎麼可以這樣卑鄙,這樣無恥!
樑波慌不擇路,匆忙套了衣衫,踉踉蹌蹌,在黃子遙伸手觸及之前,跑得無影無蹤。唯餘美人半/裸着身軀,躺在幕天席地的冰雪之中,眼淚氾濫成災。
“樑波你混蛋….!你混蛋….!我恨你!我…….我要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