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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丈夫能屈能伸,跪一跪又沒什麼損失,人家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奪了皇位,那便表示人家是萬事俱備,你這會兒在這大嚷大叫,不是找死是什麼?就算心中有千般不樂意,就算你想奪權,也該從長計議纔是。
知道高臺上那人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墨惜顏面色不悲不喜,對着半空抱了抱拳,道:“母皇英明,該立誰爲君主,我相信她自有決斷。”
說罷,收回手,視線往墨紫萱身上淡淡一掃,她道:“眼下母皇尚未安葬,我等姐妹,自當同心協力,一起協助新皇匡扶我昭陽社稷,讓母皇她老人家泉下安息。”
她在心裡道:看在墨芊月的面上,我自當提醒你注意自己的言行,但如果我這樣暗示你,你還執迷不悟地想要繼續找死,那我也沒辦法了。人各有命,是生是死,全看你自己的造化。
“你!”被墨惜顏對皇位漠不關心的態度所氣,墨紫萱瞪着雙眸指着她,全然找不到合適的話語來宣泄自己心中的不滿和氣憤。
依舊不死心,她轉身怒視高臺上那人,語聲憤憤:“你說母皇昨夜單獨召見於你,還寫了遺詔將皇位傳給你,堂上可有哪位大臣可以作證?”
墨燃玉幽邃的目光掃向墨紫萱,淡淡道:“母皇單獨召見,沒有大臣可以作證,但……母皇身邊的女使可以作證。昨夜,她一直侍奉在母皇的身側,親眼看着母皇寫下了遺詔。”
似是爲了證實墨然玉所言,女使手捧聖旨神色謙恭地往前走了兩步,躬着身道:“下官可以作證,先皇她……昨夜確實曾下旨召見三公主,這道遺詔,也是下官親眼所見先皇所寫。”
女使?墨惜顏擡眸往臺上輕輕一掃便收回了目光,心中冷笑。
想不到,墨芊月身邊的人也被墨然玉收買了,墨燃玉的能耐,當真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大,而這深宮之中,人心又是何其的險惡難測。
她曾經以爲,女使是墨芊月全然信任的心腹,卻不料,不過是墨燃玉埋在身邊的一枚地雷,以往都是安然無害,一旦引爆,卻是威力無比權勢顛覆。
墨紫萱難以置信地看向女使,神色震驚,好一會兒,她突然笑了,笑得狷狂。“哈哈……”
須臾,止住笑聲,她眼帶嘲諷地睨着臺上那人,道:“三皇姐,我倒是小瞧了你,沒想到母皇身邊的女使竟然也被你收買了,你的手段,當真是教我佩服得五體投地,自嘆不如。”
剛纔,她是被心底那強烈的期許矇蔽了心眼,此刻想想,女使竟然與墨燃玉同時出現在高臺上,那她手中的黃絹,又怎可能真的是寫明先皇意志的遺詔?兩個狼狽爲奸的人,肯定早將真正的遺詔篡改得面目全非。
這時,一直沉默的陌輕塵突然一聲厲喝:“七公主!注意你自己的言行!正如九公主所言,先皇乃聖明之君,該立誰爲繼承人,先皇自有她的決斷,豈是你可以在此議論的?
眼下先皇龍體未安,你不協助先皇欽定的新皇治理朝政便罷,何須在此生事?你若還有點理智,就當收起你的憤憤不平,好好地做你的禮親王,如此,也不算枉顧先皇對你的期望。”
墨惜顏聞言眉梢揚了揚,她側首看去,便見陌輕塵神色嚴厲不似往常,那嚴厲的神色中,分明多了幾分警告,或者說是提醒的意思。
提醒?陌輕塵是不希望墨紫萱犯傻,平白無故丟了性命?她這麼做,到底是爲了什麼?她知道墨芊月生前的意志?知道墨芊月不曾想過立墨燃玉爲新皇?
心裡思忖着,她又不自覺向墨紫萱看去,心裡好奇着她到底能不能明白陌輕塵的一番良苦用心,若能明白,倒也不枉陌輕塵的特意提醒,若不明白,那她這條命,即使今天可以安然無恙全身而退,但將來……怕是遲早要拱手送給閻王的。
墨紫萱循聲朝陌輕塵看去,下意識地便要厲聲叱問:“你……”
但見陌輕塵的眸中閃過些什麼,似是在暗示她,她雙眸一閃,凝神想了想陌輕塵剛纔說的那些話,心頭的狂躁漸漸冷卻下來,眸中的戾氣也漸漸消退。
轉身看向高臺上那人,她深吸一口氣,撩起衣袍跪了下去。她的臉上雖然還看得見氣憤的影子,但她所行,卻是讓陌輕塵和墨惜顏都鬆了口氣。
“是臣魯莽了,臣領旨謝恩,吾皇萬歲。”
墨燃玉深幽的眸子掃過陌輕塵以及墨惜顏和墨紫萱,沉聲道:“都起來吧。”
“叩謝吾皇。”
待墨惜顏和墨紫萱起身,墨燃玉又道:“本宮知道母皇仙逝的消息對兩位皇妹而言打擊太大,本宮與你們同樣心痛難耐,但,如今的昭陽需要我們團結一致,我們萬萬不能在這裡自亂陣腳,讓某些對昭陽虎視眈眈的人有機會鑽了空子。往後,還望兩位皇妹傾力相助,讓我昭陽立於繁榮之巔。”
墨惜顏神色平靜,與旁邊的墨紫萱一同躬了躬身。“臣定當竭盡自己所能,協助陛下匡扶我昭陽山河。”
“好了,眼下我尚未正式登基,你們還是同往常一樣稱呼我爲三皇姐即可。”
兩人聞言,異口同聲道:“臣不敢。”
“你們啊……起來吧。”墨燃玉的語氣似有些無奈,隨即,她轉身看向陌輕塵,道:“宰相大人,從今往後,你依舊是我昭陽的宰相,官職不變,母皇剛剛歸去,對朝政本宮還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還望宰相今後竭力輔佐本宮。”
陌輕塵眸光一閃,躬身道:“臣定當遵從先皇遺志,竭力輔佐新皇。”
先皇遺志……
墨燃玉淺淺一笑,“那本宮,就在此替母皇謝過宰相的鞠躬盡瘁了。”
陌輕塵不再多言,只是將彎着的腰壓得更低了些,無人看見,她低垂的眸子深處,翻騰着的驚濤駭浪。
陛下,終有一日,臣自會將墨家的江山,交到你屬意的人手裡……
接下來,墨燃玉以一國領袖的身份下令舉國哀悼三日,三日後,墨芊月將下葬在泰陵,諡號德賢聖帝。
散朝後,墨惜顏本想前去鳳後宮以及祥和宮探望鳳後和祥貴君,順道向他二人打探一下消息,卻被陌輕塵阻攔了下來。
“德親王,眼下這個時候,你還是早些回府換上孝服爲好,這後宮,你不去爲妙。”
看着攔住自己去路的人,墨惜顏不解地蹙了蹙眉。
她爲何攔住她?
陌輕塵淡淡地掃她一眼,已然明白她心中疑惑。看了看附近遊蕩着的那些明顯是眼線的人,陌輕塵道:“德親王,你不是個糊塗的人,你既然知曉在朝堂上要隱忍,這下了朝,你就更應該隱忍。
此時此刻,你應當直接回府,換了孝服再進宮,爲先皇守靈。你若這會兒去到後宮,去和鳳後或者祥貴君聊幾句打探消息,那便表示你已經懷疑先皇的死因。
你如果不想讓新皇覺得你存有二心,不想讓鳳後和祥貴君淪爲他人手下的魚肉和棋子,你最好不要去做那些會給你帶來危險的事。”
墨惜顏直直地瞧着陌輕塵,鄭重地問:“你爲何要告訴我這些?還有剛纔,你爲何要在大殿上提醒七皇姐,你的立場是什麼?”
陌輕塵看她一眼,不答反問:“王爺覺得我爲何要做這樣的事?”
墨惜顏月眸微閃,抿了抿脣道:“人心叵測,我不想去猜,我想親耳聽你是怎麼說的。
你若真心想幫我拿回屬於我自己的東西,那我懇請你表明你的態度。你若只是此刻無事可做,順便提點我一句,那我自當感謝你的舉手之勞,但從今往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以免我給你帶來麻煩。”
“呵!”陌輕塵脣角微微勾了勾,“王爺,你既然對我心存有疑,你卻將你的秘密全部告訴了我,你就不怕我到新皇面前揭發你?”
墨惜顏目光一閃,語聲堅定道:“我確實對你心有懷疑,但我確定你不是那樣的人,你若會揭發我,方纔上朝時,你就不會攔住七皇姐的大放厥詞,從而保住她的性命。”
陌輕塵目光幽幽地望着前方,想着她曾經向墨芊月舉薦墨惜顏的事,她忽而覺得,她當初的決定是對的,而她,也沒有看走眼,此時站在她身前的人,確實有能力擔當起大任,只是,性子現在難免有些急躁,她只要多加提點,這昭陽的江山,自會回到本該擁有它的人手裡。
視線移動着,陌輕塵小聲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王爺還是先行回府,等過了陛下大葬的日子,我們再找個時間好好談談。而在此之前,王爺只需知道,下官只支持先皇的真正遺志,而某些人自己杜撰出來的遺詔,下官不承認。”
墨惜顏心頭一震,眸中的光芒顫了顫。
陌輕塵她……當真知曉母皇原本打算將皇位傳給她?
她正在驚訝,卻聽陌輕塵的聲音響起。“先帝突然駕崩,下官知曉王爺心中悲慟,但還請王爺保重身體,協助新皇打理好政務,這昭陽的天下,還需要你們姐妹同心協力攜手並進。”
墨惜顏愣了愣,不明白陌輕塵爲什麼突然說出這番話語。
猛然發現餘光裡有身影在靠近,她立即會過意來地點了點頭,露出哀痛的神色來。“本王自當銘記宰相的箴言,謹遵母皇遺命,協助三皇姐登基爲帝。”
說完,她像模像樣地嘆息一聲,語聲沉痛。“時候不早了,本王還趕着回府更換衣裳,就不與宰相多聊了,本王先行告辭。”
“嗯,王爺且回吧。”陌輕塵點頭應和,待她轉身離開之際,忽而語聲滄桑地問:“王爺,如星他……可還好?”
她聞聲停了下來,回身回道:“宰相大人請放心,如星他一切都好。”
“這孩子……到底是我虧待了他,還望王爺往後好生待他。”
“宰相大人放心,本王一定不會虧待他的。”餘光瞄了瞄漸漸靠近的身形,墨惜顏問:“宰相可還有別的事?”
“等過些時日,王爺帶如星迴相府看看吧,他父親……思念他多時。如星這孩子,大概也是想念他父親的,但因爲我,他大概不願意回相府。”
墨惜顏心中一亮,應道:“宰相放心,探望的事,本王會轉告如星的,至於柳君,還望宰相多加照應,並轉告他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等過些時日,本王會帶如星去相府看他。”
“好。”
墨惜顏微微頷首,轉身便要離開,瞅見走近的人,她裝作才發現墨燃玉的樣子,面上微微一驚。隨即,她態度恭敬地躬身作揖,道:“臣妹見過皇姐。”
自稱臣妹,是因爲她想讓墨燃玉知道,她已經將墨燃玉當做了新皇。而一句“皇姐”,表示她不只是將墨燃玉當做君王,而是仍然將她當成姐姐,正如墨燃玉在堂上所言,她們是姐妹,不該那麼疏遠。
墨燃玉微微一笑,目光輕輕地掃過二人,問:“九妹和陌宰相在聊什麼呢?”
“回皇姐的話,宰相是在寬慰臣妹,讓臣妹不要太過傷心,當以大局爲重,切勿讓覬覦我昭陽江山的人尋着機會。”
“哦?你能明白自是好的,切勿像七妹那般,因爲傷心而否認某些事實,還在朝堂上大吵大鬧,這樣的事若是傳出去,只會讓別的人當成笑話。”
“臣妹明白。”墨惜顏神色誠懇道,“臣妹還急着回府換衣裳,就先告退了。”
墨燃玉神色溫和,“好,你且回去吧,換好了衣裳再進宮爲母皇守靈。”
“是,臣妹告退。”墨惜顏躬着身退了數步,然後才轉身往宮門的方向走去。
墨燃玉望着她的背影,悠悠地說:“宰相與九妹,最近貌似走得比較近。”
陌輕塵雙眸微閃,躬了躬身,“下官與德親王,算起來也是姻親關係,以前,下官只注重官務,對家裡的人很是疏離,但現在,下官霍然明白無論什麼也比不上家人,決心痛改前非善待家中夫君和孩子,而如星,下官算是虧錢最多,所以現在便想盡力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