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走的瀟灑,就一定能活的瀟灑?當離開那座令懷墨染絕望的府邸時,她知道,自己已經用完了所有力氣,來僞裝那看似灑脫的外表,所以,當她上了馬車之後,她便丟下了所有的笑意,整個人無精打采的靠在那裡。
懷夫人用錦帕拭了拭眼角的淚滴,一臉擔憂的望向懷墨染。雖然她知道今天回府一定會有大事發生,也一定不是輕易就能解決的,但她萬萬沒想到,懷墨染會選擇以這樣決絕的方式離開。
不一會兒,他們便來到了懷墨染給懷夫人置的這間宅院。院子不大,總共有四間廂房一間主室,所以總共能住五個人,可懷墨染點了點人數,發現遠遠不夠,正躊躇間,夜四輕聲提醒道:“莊主,隔壁那個大院子,是屬下根據您的吩咐,給良辰置下的。”
衆人微微一愣,不由都有些驚詫的望向夜四。特別是良辰,她狠狠嗔了夜四一眼,凝眉道:“你怎麼都不跟我說?”
夜四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道:“上次事出緊急,你被抓走了之後,發生了一系列的事情,我哪裡還有那個心思說這事?只是今日一來這裡,我突然便想起來了。”
良辰忍不住跺腳嗔怪道:“你傻啊你?”
懷墨染望着他們兩個,眼底帶了一抹笑意,她淡淡道:“既然如此,你們男人便去那邊住下吧,良辰美景欺霜阿珠,你們陪娘在這裡住下。”
懷夫人立時警覺的抓了她的手腕,斂眉沉聲道:“那你呢,你要去哪裡?”
懷墨染見懷夫人一臉焦急,不由安慰道:“娘,你放心吧,我這幾日要去外面照顧一下生意。”
“什麼生意?你是說那醉月樓?”懷夫人的臉上立馬寫了一百個不願意,她畢竟是觀念傳統的人,是絕對不會接受懷墨染一個女孩子去經營那種風月場所的。
懷墨染自然知道她擔心什麼,遂淺笑柔聲道:“娘,您放心吧,我是要去錢莊,其實我在這邊開了幾家錢莊,只是太忙了,一直無暇顧及,如今你們因爲我,都離開了太子府,我自然要擔任起養你們的大任啦,所以,我現在就去錢莊看一看。”
懷夫人將信將疑的望着懷墨染,而良辰看出懷墨染此時想要離開這裡的迫切心情,遂忙開口勸說道:“夫人,您放心吧,我陪着主子一塊兒去,等晚上再陪主子一起回來。至於房間,我和美景兩個人住一間就好了。”
梅東珠忙點頭,安慰懷夫人道:“以前在軍營,我也是與姑娘同睡一個帳篷的,姑娘要不嫌棄,大可以再和我睡一個房間,也方便我照顧她。”
有他們的勸說,懷夫人終於稍稍放下心來,她微微頷首,緊緊攥着懷墨染的玉手,滿面心疼道:“我兒啊,娘知道你心裡不舒服,你要做什麼,儘管去做,只是莫要讓自己受了委屈。”
懷墨染輕聲應下,這纔在良辰的陪伴下離開了。
她一走,所有人均放下故作輕鬆的神情,懷夫人更是簌簌落下兩行清淚,冷傲緩緩上前扶着她,勸慰道:“娘,您莫要傷心了,墨染是個懂得分寸的人,她會處理好這一切的。”
懷夫人沒有說話,只是有些無奈而又憐惜的望着冷傲。其實,他陪在她身邊這麼久,他對懷墨染的心思,她也看得七七八八。在她看來,最苦的便是這個義子,明明想在這種時候陪在懷墨染的身邊,卻怕其心思太過敏感,而只能遠遠的看着……
……
懷墨染剛出宅院,臉上的笑意便全然消失不見,她快步走到一條小巷子裡,而後兀的停下來。
她的身後,良辰小跑着追上來,見懷墨染突然停下,不由有些好奇道:“娘娘……姑娘,你好像走錯地方了,錢莊好像是在那邊吧?”
“嗯……我只是想一個人出來透透氣……”懷墨染悠悠道,雖然語氣看起來十分平常,但良辰卻聽出其中的隱忍和顫抖。姑娘這是哭了麼?
良辰緩緩向前,懷墨染卻突然沉聲道:“不要過來!”這一聲,聲音中帶着急切,和幾分命令的意味,一瞬間讓良辰定住腳步,不敢再上前。
“姑娘……您沒事吧?您……您要是難受,您就哭出來吧……那樣興許能舒服一點。”良辰望着此時僵直了背影立在那裡的懷墨染,忍不住簌簌落淚,悽聲哽咽道。
懷墨染搖搖頭,依舊故作雲淡風輕道:“我沒事,你回去吧,幫夜四他們打掃一下府邸,記住,千萬別讓娘看見你,不然她又會擔心我的,我一定會在天黑之前回來,記住了麼?”
良辰搖搖頭,滿面焦急道:“可是……”
“不要可是了,你該知道,如果我不想你跟着,你上前我也有辦法讓你走不了一步,可是你總不能讓自己暈在這路上吧?”懷墨染依舊沒有回頭,只是她的聲音聽起來更加喑啞了幾分,而紅粉白也有些坐立不安的在她的肩膀上轉起了圈。
良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只是擔心懷墨染會出事,即使她知道此時的懷墨染根本不喜歡別人跟着,主子的性格她明白的很,縱然是哭,她也絕對不允許任何人看到她的眼淚。
“姑娘……奴婢……奴婢遠遠的跟着您,好不好?我不靠近您……不會打擾到您的,好不好?”要她此時離開懷墨染,這比讓她一頭撞死在這牆上還要難。
懷墨染攥了攥手,沉默片刻,淡淡道:“那好吧,不過我好像忘記了一樣東西,我在這兒等你,你去幫我拿過來。”
良辰聽說懷墨染不趕她走了,忙雀躍道:“什麼東西?”
“是一支梅花簪,那梅花簪對我而言很重要,你去幫我拿來……”
良辰這便轉身回去了,因爲她聽得出,懷墨染是真的很在乎這枚髮簪,而且她猜測這髮簪定是百里鄴恆給的,所以便想着快點回去拿來,許是主子看到這髮簪,就沒那麼傷心了呢?
懷墨染聽到身後遠去的腳步聲,長長吁了口氣,下一刻,她的玉手緩緩撫上斑駁的牆壁,終於抑制不住的咳嗽起來。
“啾啾啾啾!”紅粉白此時焦急的拽着她的衣襟,一雙大眼睛中滿是惶恐。
良辰不知道,一直背對着她的懷墨染,並不是因爲落淚而聲音顫抖,而是因爲四肢百骸傳來的痛楚,讓她連說一句話都要費盡力氣,此時的她面色慘白,一雙眸子中沒了一分原有的光彩,一張薄脣甚至因爲痛而一直在顫抖着。
她緩緩垂眸,望着此時命令她坐下來,要爲她壓制體內蠱毒的紅粉白,擠出一抹蒼白的笑意,淡淡道:“我能受得了。”說着,她便扶着牆壁,繼續往前走去。
此時懷墨染的腳步,再也沒有了之前的矯健,甚至每走一步都很吃力,她慘白的臉上,此時已經出了許多的冷汗,可她依舊咬牙堅持着,因爲,她不希望紅粉白擔心。
現在想想,是她太大意了。百里扶蘇造反被平的事情,算算日子,也該傳到了鮮于榮時的耳朵裡。想必這件事徹底激怒了他,他纔會催動她體內的蠱毒。不過這痛楚和第一次發作時相比,已經不算什麼。
畢竟,她若受了這份痛,鮮于榮時也要受相對的痛苦。
只是老天爺待她不薄,紅粉白在吃了小靈兒養的那隻蠱之後,果然擁有了壓制蠱毒的能力,但每一次運用這種技能,都要消耗它大量的體力和精力,所以此時的它,看起來也沒有之前那麼精神,一身的紅毛甚至沒有了那分耀眼的亮澤。
懷墨染知道,這是因爲紅粉白不久前剛爲冷傲壓制了蠱毒的原因,所以她絕不會讓其再冒險。
這條街明明沒有那麼長,可懷墨染髮現自己就是走不到盡頭,她甚至要每走幾步,便停下來喘口氣。她並不擔心良辰會回來,因爲這個丫頭很單純,她此時一定在翻箱倒櫃的找那梅花簪。
想至此,懷墨染從懷中掏出那根精緻的髮簪,想起葉赫皇后的話,她逼退了無數次的眼淚終於席捲了她的逞強。
“皇后娘娘……對不起……恐怕,您爲這個髮簪選錯了主子……”懷墨染說罷,只覺頭疼欲裂,下一刻,她眼前一黑,竟然毫無徵兆的向前撲倒。
這一刻,懷墨染真希望自己就這麼離開了這個令她又愛又恨的朝代,可是在意識完全消失的前一刻,她感覺到的不是冰冷的青石板路,而是一個溫暖寬厚的胸膛。
這繚繞的藥香,好熟悉……
耳畔,有潺潺流水淙淙流過的聲音,有委婉動聽的綿長琴音,有男子醇厚而溫和的歌聲,懷墨染一度以爲,自己來到了傳說中的天庭。
可是那好聽的聲音,如同她暈厥前嗅到的藥香一般,太過熟悉,她掙扎着睜開惺忪的睡眼,迷濛之中,看到自己正躺在一張精緻的雕花繡牀之上,粉紅色的帷幔在微風中輕輕浮動着,時不時的蹭到她的玉手上,微微有些癢。
帷幔外,一高腳案几上,金漆瑞腦金獸上插着三根檀香,只是空氣中,不僅有這檀香,更透着濃濃的藥香。
懷墨染四下張望一圈,發現這是一間女子的閨房,無論是屋內的陳設,還是整個房屋的做工,都可以看得出,這是一戶大戶人家。
她,被誰救了麼?可是那外面傳來的歌聲,分明是她熟悉的冷傲的聲音啊。難道,這是冷傲金屋藏嬌的女子的閨房?
想不透這些的懷墨染,緩緩撐起身子,穿了鞋下榻之後,她緩緩來到窗前,此時窗前擺着一張貴妃榻,塌旁,一杯清茶還飄着幾許熱氣。看來,方纔有人在這房內坐着,會是冷傲那個“嬌”女麼?
懷墨染將窗戶向上又撐了幾分,坐到貴妃榻上,這樣她得以看清外面的情況。映入眼簾的卻不是她想象中的院落,更沒有什麼女子,而是一片青翠的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