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思念可以讓一個人成形的話,那麼懷墨染的思念,足以讓百里鄴恆從夢中逃脫,成爲她的枕邊人。
懷墨染看到木桶和洗浴用的東西,知道是昨天自己睡着了,美景便沒有叫醒她,她緩緩起身,來到木桶邊,伸手試了試水溫,發現水已經涼透,下一刻,她鬼使神差的便踏進了木桶中。
立時,一股涼意從她的腳底涌到頭頂,然而奇怪的是,她的體內突然出現一股熱流,在她的周身遊走,似要將她點燃,然而這熱最終沒將她點燃,而是將這一整桶的水給燒的很熱。
懷墨染舒服的躺在那裡,將頭倚在桶壁上,她瞪大眼睛望着屋頂,回想着夢中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思念成疾,夢中,百里鄴恆竟然要她去南方找他。難道是因爲百里鄴恆是爲南疆蠱毒害死的,所以她纔會做這樣的夢麼?
懷墨染一手揉了揉額頭,不願再多想,不一會兒,美景走了進來,看到懷墨染在木桶中時,不由驚呼一聲,忙道:“娘娘,這水已經涼了,您這麼亂來可是要得風寒的。”
懷墨染轉過臉來望着她,見她一臉的擔憂,輕笑一聲,淡淡道:“不用緊張,這水是熱的。”
美景還是不信,無奈之下,懷墨染只好讓她伸手試一試,她伸手一試,滿面驚愕,望着懷墨染的樣子倒像是望着一個神仙了。這……難道娘娘的內力已經強悍到,可以化冷爲熱?美景這樣想着,不由有些開心,因爲娘娘越強大,便意味着天佑越強大。儘管,這根本不符合邏輯,可是在天佑百姓的眼中,這便是真理。
皇后娘娘強,則國強,皇后娘娘弱,則國弱。這是天方夜譚,如今,卻那般真實的存在着。
懷墨染沐浴之後,整個人便覺得神清氣爽了許多,只是心緒難解,她的神情依舊帶了幾分哀傷。由美景服侍着洗漱打扮後,她便離開了娥皇宮,準備去乾坤殿參加早朝。
這可謂是天佑朝在百里鄴恆駕崩後的第一個早朝,因爲之前,儘管懷墨染每日都會處理奏摺,然她並未正式上過早朝,畢竟在那種時候,要她丟下百里鄴恆的葬禮做那種事情,她真的做不到。而當百里鄴恆下葬之後,她便立時馬不停蹄的帶兵出征,結果,這件事情就擱置至此。
按照歷史上的慣例,皇上若駕崩,大臣會扶持年紀尚小的太子登上皇位,而皇后娘娘可以依據真實情況,垂簾聽政,不過懷墨染儘管沒有稱帝,卻是實實在在的坐在龍椅上,受到衆位大臣的叩拜,並聽取大臣奏事,當堂給出決定。
對於這一點,所有大臣均沒有異議,而懷墨染也絕口不提稱帝之事,只是安靜的聽着大臣上奏的事情,凝眉認真說出自己的決斷。她雖是女子,但見解比一般男子更要獨到,所以這一個早朝下來,大臣們非但對她沒有輕蔑之意,反而越發尊敬推崇。
從早朝退下來後,懷墨染沿着路漫不經心的向前走着,而她身邊,劉公公一直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卻因着她那喜怒莫辨的顏色而不敢開口。
懷墨染欲去御花園逛一逛,見劉公公那模樣,她終於忍不住道:“你一大早上便在本宮面前轉來轉去,欲言又止,究竟所爲何事?若是你想說,便立時開口,若不想說,便立時從本宮面前消失,省的影響本宮的心情。”
劉公公滿面愁苦道:“不是奴才不想跟娘娘開口,只是……娘娘,奴才怕奴才說錯了話,平白惹您生氣。”
懷墨染來到荷花池前,斜倚欄杆,漫不經心道:“如今,這宮中還有什麼事情,能讓本宮生氣?說吧,究竟什麼事?”
劉公公朝身後不遠處看了看,那裡,繡娘正帶着兩位乳孃,抱着太子和公主往這張望,一副想上前卻不敢上前的模樣,看了便讓人覺得心酸。
懷墨染見劉公公不說話,不由微微轉眸,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這才發現,繡娘她們正站在那兒。
她望着繡娘懷中兩個可愛的孩童,心中一緊,旋即垂下眼簾,神情中的感情越發喜怒莫辨。劉公公躬身道:“娘娘,老奴雖然是個閹人,是個沒有子嗣的,但老奴知道,天下沒有不疼孩子的爹孃,奴才知道您生皇上的氣,連帶着也生太子和公主的氣,可他們兩個孩子是無辜的,他們雖然只有四個月大,卻已經咿呀學語,而且……一心一意想見娘娘了。”
懷墨染猛然擡眸,望着從來不願說多餘的話,恨不能一逮着機會便離她千萬裡的劉公公,有些訝異道:“他們不過是個孩子,怎麼就一心一意想見本宮了?”想到她在這三個多月來,幾乎沒有見過這兩個孩子,她便覺得,他們怕是連她是誰都不曉得了。
“娘娘,公主和太子是誰的孩子?他們可是您的孩子,那聰明勁兒,可是舉世無雙的,他們呀,一個月前就已經會叫‘娘’了呢,而且啊,他們還會走路,兩隻小短腿一點一點的向前挪着,煞是可愛呢。”劉公公說到兩個孩子,竟然有些停不下來。
懷墨染驚訝的望着他,不由好奇他什麼時候與兩個孩子如此親近了,竟然連這種事都知道。可是她更關心的是,她這兩個可愛的孩子,真的三月便開口說話,四月便會走路麼?那他們豈不是比她和百里鄴恆更要天才?
“讓我娘她們過來。”懷墨染終究不忍心就這麼棄兩個孩子於不顧,遂便吩咐道。
劉公公立時喜上眉梢,這便快步向前走去,就像他說的,他雖是個閹人,但也算經歷了生死沉浮,看着這兩個未被濁世污染的孩童,他的心中怎麼會沒有一分感動呢?
美景捧着茶走了過來,看到懷墨染打開心結,她心中亦是十分高興,她爲繡娘和懷墨染各衝好一杯茶後,便有些急切的翹首向蓮花池外的長廊望去。
這時,劉公公正一臉喜悅的爲懷墨染傳話,而繡娘高興地險些哭出來,她忙讓兩位乳孃帶着兩個孩子快步往蓮花池中央的涼亭走去,一邊走一邊對着兩個孩子說着什麼,兩個孩子聽了後,竟然都“咯咯”的笑了起來。
“娘娘您聽,小公主和小太子笑的好好聽啊。”美景忍不住說道,轉過臉來,她才發現懷墨染那一雙帶着淡淡紅光的深邃鳳眸中,竟然帶了幾分溼意。
“奴婢參見娘娘。”兩位乳孃有些忐忑的走進涼亭,抱着兩個孩子誠惶誠恐的爲懷墨染行禮。
懷墨染知道她們兩個定然最清楚她這爲孃的的狠心,否則怎麼會三個月都對兩個孩子避而不見呢?她心中有愧,面上卻不好多說,只是輕輕一笑,擡了擡手道:“都起來吧。”
“謝娘娘。”兩位乳孃站起來後,繡娘與美景便伸出手,示意她們將孩子交到自己的手中,她們有些猶豫,看了看懷墨染,見其微微頷首,這便將兩個孩子送到了她們的手中。
懷墨染端起茶盅,輕聲道:“兩位乳孃辛苦了,今日便都休息休息吧,這兩個孩子,本宮帶着便好。”
在場的幾人均露出吃驚的表情,懷墨染看着她們那驚訝的神情,不由有些羞赧,因爲她知道,這意味着她在他們的眼中,都是一個不合格的孃親。
“今日並沒有多少摺子要批閱,本宮已經好久沒陪陪這兩個小傢伙了,怎麼,你們連這點權利都不給本宮麼?”懷墨染放下一口未動的茶,起身來到繡娘身邊,望着此時瞪大眼睛,有些膽怯的望着她的踏雪,她的心中滿是內疚。
這個女兒是怕她的吧?否則,她爲何要用這般委屈的目光望着她,又爲何會在她走過來時,下意識的便用小手緊緊的攥住孃親的衣襟呢?
繡娘似是察覺到了懷中踏雪的害怕,她輕輕拍了拍踏雪的背,柔聲道:“小踏雪,你不是經常會喊‘娘’的麼?如今你母后就在這兒,快去,找她吧。”
“雪兒,來,來母后的懷中。”懷墨染儘量讓自己看起來顯得柔和一些,她輕輕拍着巴掌,有些期待的望着踏雪。
踏雪並沒有動,只是那原本烏光流轉的大眼睛突然便蒙了一層霧氣,嘴巴一扁,下一刻便似要哭出來。
懷墨染的心,有些悶悶的。
繡娘看到懷墨染那突然沉下來的臉色,忙安慰道:“你別傷心,她年紀小,雖然一直嚷嚷着要見你,卻記不住你的模樣。”
懷墨染抿了抿脣,擠出一抹笑意,然後轉身來到桌前,端起茶盅,有些急躁的抿了口茶,然後悠悠開口道:“我……不難過,這些是我應得的懲罰。”
美景抱着昭翊來到懷墨染的身邊,聽到她這麼說,美景有些落寞的垂下眼簾,卻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沉默片刻,懷墨染卻突然開口道:“不過沒關係,這兩個孩子怎麼忘了本宮的,日後本宮便要他們怎麼想起來。今日起,本宮每日都會與他們嬉戲玩耍,直到他們認得……不,直到他們認可本宮爲止。”
聽着懷墨染那滿是篤定的話語,美景與繡娘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底讀出一抹欣喜。
而懷墨染素來說到做到,自從這一天起,她便時常與兩個孩子爲伴,漸漸地,兩個孩子便再次與她親近起來,母子三人,總算是一條心了。不過令懷墨染奇怪的是,兩個月後,天佑與南疆邊境的士兵明明來報稱,南疆正集結部隊,恐要進攻天佑,當她興奮的整頓軍隊,準備來個最後了結時,南疆突然便沒了聲息。
而這一晃,便是兩年,這兩年來,南疆安靜的,就好似是冬眠的蛇,懷墨染幾番找人探查,都未查出任何消息,而同樣的是,天星宮並未給她帶來一絲一毫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