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7我要擊潰你
上午九點鐘的時候,水洋人民公社的院子裡還是那麼的寧靜,陽光照樣的毒辣,透過破舊的窗戶,窩在辦公室裡的常寧,瞅見了三個傳說中的人物,他那略有變形的嘴巴,不合音節的輕哼着電影《上甘嶺》裡的主題歌,算是爲自己壯膽,當然,還是一邊瞎唱一邊改詞的老傳統:
“朋友來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來了,迎接它的有,獵槍,這是強大的水洋,是我生長的地方,在這片遼闊的土地上,到處都有,堅硬的石頭。”
羅鐵貴自告奮勇的做了“第一道防線”,常寧遠遠的看見,那黑炭頭似的傢伙在向他敬禮,收回自己的目光,咧嘴樂了樂,他才懶得再看呢,你們不是有王縣長和方付書記撐腰麼,咱也不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有老革命劉書記頂着,牌子比你們亮堂多了,老子也是有光榮“革命”歷史的,當年爲了那個那個撈什子愛情,敢給隔壁的老區長送上兩個響亮的大耳光,就在前不久,敢把方付書記的小舅子張高明揍得住進了醫院,嘿嘿,你們敢麼。
本來是準備些酒菜搞個隆重接待,可憋了一個晚上,還是覺得耍點橫,一毛不撥的好,太示弱了,對不起身後的三萬父老鄉親們吶,在水洋公社和白水公社的糾紛歷史中,幾時有這樣窩心憋屈過,人家都“打”上門來了,還要低聲下氣,好酒好肉的款待,傳將出去,以後自己還怎麼在青陽縣裡“混”?
那二樓廊沿上掛着的,經他下令“篡改”的領袖指示,連續的三句“與人鬥,其樂無窮”,就是今天乃至以後相當一個時期的工作指導方針,嘿嘿,你們要是明白人,就請三思而後行吧。
王石領進來的第一個人,自然是區供銷社主任鄭平南。無論從哪方面看,這傢伙都是個標準的美男子,常寧瞥了一眼,不禁在心裡埋怨老天爺的不公,一個造反派竟長得這麼英俊,自己堂堂的新時期革命接班人,爲什麼光吃飯不長肉呢,哼,英俊頂個屁,今天我要擊潰你。
常寧故意的不理鄭平南,待王石出去以後,也不理他伸出來的右手,而是皺着眉頭淡然的問道:“這位同志,請問你貴姓?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鄭平南好不自在,縮回自己的右手,有些侷促的說道:“常書記,打擾了,免貴姓鄭,鄭平南,城東區供銷社的,今天專程前往拜訪,這個,一是恭賀你新官上任,二來麼和你商談一下以後的工作上的事。”
“噢,瞧我這記性,”常寧忙不迭的站起來,拿手中的文件輕拍一下腦袋,“對不起對不起,免貴?姓鄭?城東區供銷社的鄭主任,哎呀,領導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怠慢,怠慢了。”
鄭平南不自然的笑了笑,這小子變着法的嗆人吶,不請坐不敬菸不倒水,拿着一份關於整黨的紅頭文件不住的晃悠,看來對自己做過一番調查研究啊,自己第二次伸出的右手,又一次無情的落空了,“常書記,你客氣了,我,我不是領導。”
“呵呵,鄭主任你才客氣,上面下來的可都是領導,見官大一級麼,”常寧放下文件,搓着雙手不好意思的笑道,“鄭主任,實在對不起,我有個不好的習慣,早上洗手之前從不跟人握手的,唉,沒水洗手,我怕髒了你的手,呵呵。”
鄭平南連連的點着頭,“理解,理解,常書記你也不容易啊。”心裡早把常寧的十八代祖宗問候個遍,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吶。
“呵呵,鄭主任,你果然是個明白事理的人啊,”常寧兀自坐下,笑吟吟的說道,“鄭主任,其實說起來咱們可是老熟人嘍,你不認識我,可我認識你,啊,憶往昔崢嶸歲月稠,想當年東風吹戰鼓擂,革命的紅旗到處飄揚,就在那風雷激盪的歲月中,我,一個出門討飯的七八歲小娃娃,有幸見證了鄭主任你的青春英姿,唉,我好羨慕啊,我常常獨自感慨萬分,自己爲什麼不能早生個十年十五年呢?”
鄭平南楞住了,哪壺不開提那壺,這小子好狠,不按常理出牌,專往人家的傷疤上捅,分明在提醒自己吶。
“對不起,對不起,鄭主任,我扯遠了,今天可不是回憶過去的最佳時機麼,”常寧的那張瘦臉上,又開始呈現出從容的微笑,“鄭主任,不知你今天大駕光臨,對我水洋公社的抗旱救災工作有什麼指教?”
鄭平南不自然的笑笑,說話變得萬分的小心客氣,“常書記,事情是這樣的,我們區供銷社有一批物資,按計劃是運往白水公社和海門公社兩個供銷社門市部的,可能,可能中間有什麼誤會,在石嶴大隊被你們水洋公社的民兵同志扣留了,因此,我懇請常書記在百忙之中,幫我們溝通溝通,消除誤會,以免影響三個公社今後的團結和抗旱救災工作。”
“哦,豈有此理,反了反了,這不是胡來嘛,要處理,鄭主任你放心,我們調查清楚後一定嚴肅處理,”常寧狠狠的拍着桌子,煞有介事的板起了臉,“嗯嗯,你也甭心急,反正這些物資至少還在祖國的土地上嘛,好說好說,鄭主任,你來得正好,在下有一事不明白,可否向鄭主任請教?”
心裡一咯噔,鄭平南忙道:“常書記你請說。”
“鄭主任,前不久縣委縣政府下過一個文件,把我們水洋公社從城東區單獨劃了出去,這就是說,我們水洋公社現在由縣委縣政府直接領導,不再受城東區區委區公所管轄,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你們城東區供銷社也不再直接領導我們水洋公社的供銷社,是這樣的嗎?”
一時不明白常寧爲什麼這樣問,鄭平南解釋道:“常書記,不是這樣的,縣供銷社也下過一個文件,明確規定水洋公社供銷社,仍然歸我們城東區供銷社直接領導,不受行政隸屬關糸的改變而改變。”
“哦,這我就更不明白了,”常寧收起了微笑的臉,盯着鄭平南說道,“鄭主任,據我們公社的同志報告,水洋公社供銷社在二個月以前就關門撤走了,我想嚴肅的問一下,我們水洋公社的三萬零七十一名社員要不要吃鹽用煤,我們水洋公社的憑票分配的物資,應該由誰負責供應,我們水洋公社的老百姓,是不是就應該坐在家裡等死?”
“這。”鄭平南又一次楞住了,儘管辦公室裡關不是很熱,但他漂亮的額頭上,還是滲出了一串汗珠。
“我還想再請教鄭主任,水洋公社供銷社十三名職工的這種逃跑行爲,是他們自己的決定,還是你們城東區供銷社下的命令,”常寧又一次狠狠的拍着桌子,瞪着雙眼罵道,“他孃的,鄭主任,你應該慶幸我調來這裡工作來得晚了一點,哼,如果我當時在,就可以象對待戰場上的臨陣逃跑者一樣,命令我的武裝民兵當場擊斃你們的人,水洋公社還是不是xx黨的天下,你們供銷社還是不是xx黨領導的供銷社?”